以张家屯的习俗,闺女成亲的前一日邻里会来添妆,亲近或好过些的就给点银两,若是疏远或是家境较差的,则是送点自家的粮食,算是添个喜气,增些福气。
虽说是简办,但是张秀才发话了,该有的礼俗也不能废。
于是一大清早,田忻就带着几个嫂子们蒸了许多馒头,煮了鸡蛋,送给上门添妆的人,招呼着来人,交代明日成亲来吃酒席。
外头热闹,在屋里的张沁玥就坐在炕上,桌上摆了不少送来的添妆礼,有布匹、仰包,也有金饰。
看着这一桌东西,她的心头一暖。
农村人纯朴,看她无父无母不单没有瞧不起她,反而在她出嫁时,怕她家中没长辈,尽可能的送上好东西,让她出嫁有个体面。
原本屋内有几个小泵娘陪着她,只不过一听到外头来了不少小伙子,便再也坐不住,一个一个的往外跑。
张沁玥忍不住露出一抹浅笑,那群小伙子是前几日战君泽回了嘉峪关一趟,亲自带回来的近百名士兵。
他们除了是来喝喜酒的,之后还会多留几日替战君泽修葺老宅。
她惊讶他真的起心动念修葺老宅之余,心中有更多的欣喜,是因为这批士兵中有韩大夫的儿子韩至浩,还有罗家双胞胎老大的罗吉。
今日外头来了近二十个战君泽的下属,虽被下了封口令,不多提战君泽的身分和自己的来处,但是扛不住里头有好几个未婚的,在屋里的几个小泵娘都还没成亲,自然坐不住。
“姊姊、姊姊。”
听到门外传来的叫声,张沁玥勾起嘴角,看了过去,“毛毛。”
韩至浩露出一副牙疼的样子,“姊姊别叫我毛毛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叫毛毛怎么着?”她故意取笑道。韩至浩只比弟弟小了一岁,两年前偷偷模模的跑到边关去找弟弟,也透过弟弟的关系进了军营,当起了大夫,在她心中,始终把他当成弟弟一般疼爱。“你再大,也得管我叫一声姊姊。”
他无声的一叹,走了进去。看她为了今日特地打扮,脸上敷了薄粉,嘴唇点上胭脂,不像以往素面朝天,少了点清纯,多了丝勾人的柔媚,不由得赞叹道:“姊姊真漂亮。”
张沁玥微红着脸,瞋他一眼。
韩至浩难掩兴奋的继续说道:“娶姊姊回去,就算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我实在应该听我娘的话把姊姊给娶回家……”
她突然神情一敛,咳了几声。
他立刻紧张的向前,“姊姊可有不适?我替你把个脉瞧瞧。”说着就要去拉她的手。
不过他连张沁玥的衣角都没碰到,手就被一把挥开。
手背传来的刺痛令韩至浩有些懵,他不解的转头看去,就见到高大如山的副将大人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正把他姊姊的手紧握在自己手里。
虽说见过战君泽无数次,但是每每见到,韩至浩还是忍不住心中犯怂,毕竟这个男人长得虽好,可总是冷着脸,还比一般人高大,这一出场,气势逼人。
整个军营上下,就算是轩辕将军也都对战君泽敬畏三分,如今正对着阴郁着脸的战君泽,韩至浩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呐呐的喊了声,“姊……姊夫。”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韩至浩明显感觉到战君泽脸色转变,突然他的大掌落在他的肩上,他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不错!战君泽对他扬了下嘴角,“小子。”
韩至浩一副见鬼似的看着战君泽的笑脸。
张沁玥抿着唇,看着韩至浩的神情,忍着想笑的冲动。
方才韩至浩说要娶张沁玥为妻,虽说是玩笑,但也足以令战君泽怒火冲天,只不过一句“姊夫”,一下子就又令战君泽释怀,如沐春风。这人不过就是张沁玥视为弟弟之人,如今都叫他姊夫了,既是一家人,他就原谅他吧。
“你叫毛毛?”
韩至浩最痛恨的就是这个小名,偏偏现下这么叫他的是战君泽,就算他心中再怎么气恼,张嘴还是弱弱的一句,“是。”
“很好!毛毛,你出去帮着师母招呼兄弟们,这几日你可得要多费心,至于你姊姊,姊夫会照料。”
韩至浩从没听到战君泽讲超过两句话,而且可以说是连句子都称不上,通常都只是几个字,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长串,他心中的惊恐霎时升到了最顶点,慌乱的点着头,连忙转身跑开。
天啊!真是见鬼了,谁人不知杀神冷酷不多言,如今他会笑不打紧,竟然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这脑子该不会是出了毛病吧?不过他才踏出房门,又猛然停住脚步,他是进屋要给他姊姊添妆的,东西都还没送出去,怎么就出来了?
他苦着一张脸,想踅回去却又害怕副将大人,他苦恼的搔搔头,决定东西可以改日送,他不想回去面对战君泽,他小小的心儿受不了。
“你吓着他了。”看着韩至浩近乎落荒而逃,张沁玥好笑的道。
战君泽不解的挑了下眉。
她扬了下嘴角,“你可知众人对你的观感为何?”
她点点头,挺有自知之明的。“别说旁人,我不认识你之前,也以为你是如此,可是后来——”她对他俏皮的摇头晃脑,“崩坏得挺严重的。毛毛就跟我当初一样,看到你笑,听你多说了几句话,就被吓傻了。”
战君看她一脸笑意,撇撇嘴道:“少见多怪。”
张沁玥也没跟他辩,只问:“你怎么进来了?”
“突然想看看你。”他自然不可能老实说方才他看到韩至浩进屋,心里不舒服,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程氏一心要让她嫁给韩至浩那个毛小子。
庆幸韩至浩已经出去了,不然他听到战君泽说情话,更要吓得半死了,不过现在张沁玥已经十分淡定,抬起手,点了点他的脸颊,“油腔滑调。”
他忍不住低下头要吻她。
她连忙抽身,房门、窗户都未关,他们有什么动静,一下子就落入旁人眼中,“我擦了粉跟胭脂,你别碰花了。”
“好!我不碰,”他的手稍微用力,拉住了她,“但你亲我一下。”
她圆睁着眼瞪他,“这有什么不一样?”
“自然不同,我亲你,你怕碰花了妆,你亲我便没这层顾忌,我又没擦粉。”
他一脸的严肃却说着无赖话,偏偏她还拿他没法子,他不要脸面,连带她也得把面子给丢了,她迅速看了下四周,在他的脸上飞快亲了一下。
战君泽虽不满意这样的蜻蜓点水,但是看她满脸通红就知道最好别再逗弄,毕竟他可清楚他的娘子只是表面上看来柔弱。
“果然是个不知进退的丫头。”
这声不屑的喝斥令战君泽的脸色快地沉了下来。
张沁玥抬起头,越过战君泽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口的男人。
轩辕澈一身玄色长袍,大步走了进来,他出身武将之门,一身威严自不在话下。
战君泽看着他,神情淡淡地道:“轩辕将军。”
轩辕澈的眉头一皱,想开口斥责,又想起战君泽的脾气,只能不满的看向张沁玥,“这门亲事,本将军不同意。”
要不是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张沁玥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明日她就要成亲,却冒出了个人来阻挡,而且此人还是西北最高高在上的守将。
她看向战君泽,她知道他与轩辕家的关系,于礼来说,他该叫轩辕澈一声舅舅,但他的态度明摆着没把轩辕澈当成亲人。
战君泽冷冷的看着窗边和门外已有不少人探头探脑,要不是顾念张沁玥,他压根不在意直接将轩辕澈赶出去。
张沁玥清楚感觉到他的不快,对于他不耐烦的人,他总不愿搭理,但一旦出声,可不会留情面,她不想看到战君泽为了自己对轩辕澈动手。
新房为了明日大喜之日,装饰得一片喜红,她可不想再添上“血红”,于是轻声说道:“有话,先将门窗关上再说。”
张沁玥要从炕上起身,却被战君泽按住肩膀,又坐了回去。
战君泽目光阴沉的看着轩辕澈。
轩辕澈皱起了眉头,屋内就他们三个人,难不成是要他亲自关门?
轩辕澈一恼,斥了一声,“刘青,将门窗关上,退下。”
门口的刘青立刻进屋关了窗,又急急的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战君泽坐在炕上,也没开口让轩辕澈坐下,神情淡淡。
张沁玥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正恼着,只能由她开口,“今日将军前来,蓬荜生辉,若要给玥儿添妆,把东西摆在桌上便好,玥儿谢过将军,将军明日记得来吃席。”
轩辕澈原没打算理会这个看不上眼的村妇,听她开口,不由得一哼,“是有几分姿色,难怪能让阿泽不顾脸面,纵使被外人视为赘婿也要娶你为妻。不过纵使你手段再高明,这门亲事我不承认,这里也没你说话的分。”
看到战君泽的手一握,张沁玥立刻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又道:“怎么阿泽成亲还得将军点头不成?”
轩辕澈又是一哼,“我是他的舅舅。”
“舅舅又如何?”张沁玥状似不解的反问,“我只听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阿泽的父母双亡,隔壁的张秀才替我们作媒见证,于礼并无不合,倒真没听过成个亲还得当舅舅的点头。”
“大胆!”轩辕澈一喝,“不过是个村妇,凭什么……”
“轩辕将军,你在吼谁呢?”战君泽冷冷的打断了轩辕澈的话。
轩辕澈抿了下唇,他爹将战君泽带到嘉峪关时,战君泽不过五、六岁,不可否认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像了他的夷人爹,身强体壮,力大无穷,只是他的眼神太过不驯高傲,若真长成,会是个麻烦。
偏偏他爹护着,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让他苦无下手机会,最后更在当年他带兵返京救驾时,让这小子只用边关的三千将士打败进犯的夷人,一战成名。
前些日子夷人又有骚动,战君泽派人潜入关外打探,最后带轻骑入大漠,虽身受重伤而返,却也劫杀了九族五部夷酋共主,如今夷人各部乱成一锅粥,要南下来犯肯定也要好些年后。
若不是年纪尚轻,还有他这个“舅舅”在,念及是一家人,朝廷早就一道圣旨让他顶了他的将军位。
轩辕澈虽厌恶,却也知晓自己的斤两,清楚正因有战君泽的存在,如今轩辕家才能维持过去的荣光,若是与他交恶的事传出去,对轩辕家是大伤。
“你私下调兵到甘州城,就不怕我定了你的罪?”
战君泽冷冷看他,这些将士皆是正逢休沐,只要一查便知,要定他一个公私不明的罪是万万不能,偏偏这个轩辕澈就是个爱玩女人的蠢货,在边关除了带了个姨娘,还有几个通房,脑子糊涂到来找他麻烦都没有查清真相。
被看得心虚,轩辕澈不太情愿的缓了口气,“此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我收到消息,瑶华郡主离京赶赴边关,这几日便会到来。郡主对你情深意重,若娶了她,你将来前途光明。你立刻随我回嘉峪关。若你真喜欢这个村妇,迎娶郡主之后,再纳为妾室也不迟。”
“轩辕将军,”张沁玥微恼的看着轩辕澈,“我虽身分卑微,却也不愿为人妾室。纵使郡主金枝玉叶,也不容许她抢我夫君。”
“以你的身分,凭什么……”
“我的出身确实远不及郡主,但我知道如今能让我硬气站在将军面前说话的,是因为我夫君。他靠他的本事才有今日地位,他无须委屈自己迎娶高门女,我更不必为了他的前程向任何人低头。”
轩辕澈没料到自己竟被说得一阵哑口,张沁玥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嘲讽,似乎是在暗示她知道他除了有个将军头街外,一切都得仰仗战君泽,一时感到颜面无光。
“若郡主到来,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
“有我夫君护着,我何惧之有?”
轩辕澈被张沁玥的伶牙俐齿气得牙痒痒。
战君泽眼底带笑,反手握住张沁玥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头。
这个节骨眼还多亏得他还有调戏她的兴致,只不过她没空理会,定定的盯着轩辕澈,她又道:“若轩辕将军心中不快,瞧不起小门小户,就当玥儿失礼,将军请回,我也没空招呼。”
“你——”
战君泽轻笑出声。
轩辕澈指责的话语梗在喉间,他已经多年没见战君泽笑过,不论战胜或是受封,他永远神情清淡,可现在他却因为身旁这个出言不逊的女人笑了?!
“我娘子的话,你听到了,”战君泽心情不错的看了轩辕澈一眼,“郡主来了便来了,不过她留在嘉峪关一日,我便一日不回嘉峪关……”
轩辕澈被这话吓到了,“什么?”
“出去。”战君泽懒得再废话。“不过你回嘉峪关前,得先处置甘州城的罗向汉,你若不做,就要由我动手,到时可就难看了。”
轩辕澈一脸气愤,大步转身离去。却也知道战君泽开了口,他是不办也得办,不然若真等到他动手,他可不介意最后查到轩辕家的头上。
“娘子今日真是太给为夫长脸了。”轩辕澈的身影才消失,屋内的情景一变,战君泽一把将人给抱入怀中,不顾张沁玥的挣扎硬是亲了好几下,最后更直接吻住她的唇,舌探进去,一阵胡搅蛮缠。
张沁好气又好笑,被他吻得话都说不清了,连连推着他,“要不是担心你动手,闹得不能收拾,我才不想搭理。”
“就像娘子方才说的,为夫是靠着真本事走到今日,你不必为我向别人低头。”
“我知道,只是你为了郡主不回边关,真的好吗?”
“五部共推的夷酋共主已死,如今各部自相钱杀,正闹得慌,没功夫南下,就算进犯,也是小打小闹,若是连点乱事都压制不了,轩辕澈这个将军之位也该拱手让人了。”
他口气中透露的阴狠,令她心中一叹,抬起手轻触着他的眉眼,低低地道:“你凡事不萦于心,不讲情分,恩怨分明,我真怕你这性子得罪了旁人,伤人又自伤。”
“你又多虑了。”他低下头,轻柔的吻了吻她的发,“我再事不萦于心,也会顾念你。”
年少失亲,让他渴求温暖,偏在军营生活,求之不得,如今遇上她,他打定主意这辈子绝不放手。
“你快出去吧!”她轻推了推她,“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在里头做些什么。”
“我可不介意做些什么。”
她没好气的扫他一眼,“我介意。”
他轻声一笑,吻了吻她的唇角,这次没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两人成亲当日,阳光普照,天还没亮,屋子外就热闹了起来。
张沁玥一身红色喜袍,温婉恬静,坐在新房的炕上,与田忻小声的说着话。
昨天打轩辕澈到来,生了些风波,但张家屯的人大多老实,只敢在私下淡论,也没有不识相的追问情况。
“哎唷,瞧瞧、瞧瞧!这外头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多大老爷?”
田忻听到声音,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张沁玥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太多表情。
“这些都是阿泽的军中战友,”田忻拦在李春花的面前,要不是这人是村长的儿媳妇,她真想把人给丢出去,“这次来喝个喜酒,替阿泽热闹热闹。”
李春花难掩嫉妒,目光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少说有三、四十人,还有更多的人因为院子站不下,都在院外,张家屯曾几何时这么热闹过,偏偏这份热闹,是要给她向来讨厌的张沁玥长脸。
张沁玥低头抚着红裙,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她可不想让个不相干的人坏了好心情。
李春花见张沁玥不搭理自己,连声婶子都不叫,气恼在心底,却也没胆子,这几日她早就听闻李家的风风雨雨。谁能想见不过几天的时光,向来呼风唤雨的李家就倒了,纵使内情众说纷纭,但有件事她很肯定,能将张沁玥从官府救出来的人绝对是个人物,她向来欺善怕恶,知道再不能得罪张沁玥了。
她挤出笑脸,打探的问:“今日玥姊儿都要亲了,不过婶子倒忘了问问,玥姊儿的夫君在军中可有什么战功?跟我们家良哥儿一比如何?”
听到李春花提起自己的长子张敬良,田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脸还真是大,拿云与泥来相比。”
李春花气恼的瞪了田忻一眼。
田忻可不理会她,径自说道:“阿泽有没有战功都跟婶子没关系,今日是玥姊儿大喜,婶子还是去外头吃席,只是说到这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直视着李春花,“昨日添妆,不知道婶子送了些什么来?”
李春花脸色微变,她向来不喜张沁玥,为她添妆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碍于自己的村长公爹,又顾念张沁玥有个看来挺有能耐的夫君,便强忍着心疼给了五两银子让张顺兴拿来添牧。
谁知道这个死小子,拿了银子没来添妆,反而进城在赌坊把钱输个精光,还欠了一笔债,今天一早垂头丧气的回家,她追问之下才知道这事儿,气得她恨不得狠狠揍他几棍子。
可是在田忻面前,李春花又怎么可能老实说,只能嘴硬的道:“不就昨儿个忙得忘了。”她不太情愿的拿出银子,不屑的一掀嘴,正要往喜床上丢。
田忻眼捷手快的拉住她,从她手中拿过银子。“谢过婶子了,我先替玥姊儿收下。”说完,她不客气的推了李春花一把。也不想想今日玥姊儿是新嫁娘,竟然这么不知分寸的想拿银子打人,“婶子可别忘了外头还有一堆大老爷在,那些可都跟阿泽的关系挺好的。婶子去吃点东西,吃完就早点回家去吧。”
李春花被推出了房门,觉得有失颜面,偏偏她今日不敢撒泼,毕竟除了村子里的人外,还有不少外人在。
李春花撇着嘴走开,却在堂厅看到了入门的吕氏,一身富贵的绫罗绸缎,在张家屯一站,特别扎眼,尤其是她身旁还站着一身粉女敕的小泵娘,她的眼睛一亮,上前套近乎。
吕氏认出李春花,知道她是张家屯村长的儿媳妇,于礼只能停下脚步,交谈几句。
跟在身后的温湘微低着头,一双眼不屑的四处打量,就算这打点得干净,也不过就是间破旧的屋子,喜字红烛,一片红得刺眼,最过分的是张沁玥,明明只是个土姑娘,竟然摇身一变成凤凰。
她越想越是愤愤难平,趁着自家娘亲跟人交谈,她径自进了喜房,房里没什么人,她也不再装模作样,一脸的嘲讽没有隐藏。
张沁玥一见便知来者不善,不由得在心中一叹。突然羡慕起战君泽处世的方式,懒得理会就直接甩脸走人,跟他一比,她就是太顾着颜面,活得虚伪。
“张洛还真是死得好,不然玥姊姊的婚事还不知道要拖到何时。”
田忻正替张沁玥插上金步摇,一听到这句话,神色一敛,抬头望了过去。这小泵娘有些眼熟,但她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富林楼温老爷的闺女,”张沁玥看出田忻的疑感,淡淡的说,“温湘。”
田忻了然,更觉得不喜。当年玥姊儿因何许诺终身不嫁,别说是她,温家向来与张沁玥交好,不可能不知,偏偏温家的闺女在大喜之日旧事重提,还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未免太不识相。
“温姑娘,”田忻的脸色沉了下来,“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说话怎么还这么不走脑子。”
田忻一副说教的口吻令温湘不悦,“怎么,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张沁玥抬头看向温湘,她比田忻看得通透,知道温湘说的并非是她为保弟弟一命所许下的诺言可以不用遵守了,而是对战君泽的来历了然于胸,甚至对弟弟舍身救下战君泽的事也略知一二。
温湘如今是在她的面前替少年副将感到不值,毕竟在温湘的心目中,以战君泽的身分,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这个村姑嫁。
“妹妹说的井没有错。”张沁的口气平稳,没有一丝恼,大喜之日,她不想给自己惹不痛快,“只是不论我与夫君是为何成亲,今日都是我与他大喜之日,妹妹纵有不平,也只能收进肚子里。”
温湘见张沁玥一如过往的语调和缓,气焰更是高张,“果真是不要脸面,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靠着张洛的死求得的姻缘,你能受得心安理得?”
“小头,你说话客气点!”田忻听不下去了,出声斥道,“纵是阿洛交代了让战友照料他姊姊又如何?若郎无情,妹无意,也成不了夫妻,你真以为死了兄弟就能得个夫君?那叫你家的兄弟去从军,赔上一条命试试?”
温湘恼羞成怒,“我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将来可是有大出息的,岂是张洛那个短命鬼可以比拟的,你一个村野鄙妇不知所谓!”
“是,我是村野鄙妇,但绝对好过你年纪轻轻,心思不正。”田忻冷哼,“瞧你这愤愤不平的样子,该不会你一个大闺女还不知羞的看上了玥妹子的夫君吧?”
“看上了又如何?”温湘大言不惭,不见一丝娇羞,她向来瞧不起张沁玥,没料到她竟然能嫁给名声显赫的战君泽,“她张沁玥压根配不上。”
田忻一脸错愕,她也只是顺口说说,没料到温湘竟然直接承认,她局促的看了张沁玥一眼。
张沁玥不见一丝意外,之前温湘能不顾女子颜面与陈晓丝去偷瞧战君泽,纵使被责骂,神情还是难掩小女子娇羞,确实是对人上了心,只是这份上心未必关乎情爱,充其量只是对英雄的崇拜。
“别人不知,但她心知肚明,她是因为张洛的关系才能嫁人,她不觉得丢人,我还替大人觉得委屈呢!”
张沁玥本就不是泥人般的没有脾气,只是不想与之计较,但温湘反复提起她弟弟,让她的火气腾的一下就往上冲,“阿洛算来也是跟湘妹妹一起长大,如今他已成黄土,湘妹妹还有心的一口一声不断提起,阿洛若有灵,念在妹子心中挂念,肯定心头感动,半夜会抽空去看妹妹。”
住在边疆,哪个不信神鬼、轮回报应,看着张沁玥一脸阴沉,温湘的气焰倏地一消,打心底发寒。
偏偏房门在这时被推开来,温湘吓得惊呼了一声。
进门的吕氏听到闺女的尖叫声,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这是怎么了?”
温湘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她若真事情说破,她在娘亲面前讨不到好。
看着温湘不言语,张沁玥和田忻的脸上也没笑意,吕氏是个聪明人,猜到肯定是自己的闺女惹了事,她警告的看向女儿,“今日是你玥姊姊大喜之日,你可别胡来。”
温湘没答腔,站到娘亲身边,脸色仍旧不太好看。
进门的除了吕氏,还有七、八个住在附近的嫂子、姑娘,看着跟着进来的李春花,田忻不免疑感,吉时就要到了,怎么突然挤进这么多人?
“快让婶子瞧瞧,”吕氏上前,打量着坐在炕上的张沁玥,“还真是个美人。”
吕氏这不是场面话,张沁玥一身大红绸缎嫁衣,手腕上还各有一对亮闪闪的龙凤镯,头上的金步摇闪着光芒,脸上擦着薄薄的一层粉,嘴唇点上胭脂,看还真像个富贵人家的闺女要出嫁,根本不像是乡下的丫头。
“谢婶子夸赞。”
“你成亲,婶子也没帮上什么忙,就送点小东西给你添个妆。”
张沁玥看着吕氏让人拿进来的几块织品,屋内的人看了,都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张沁玥看那光泽便知不是边疆的东西,价值甚至在她身上这套红嫁衣的布料之上。
吕氏听着旁人的赞叹,脸上带着笑。
温湘的脸上又添了一丝高傲。
只有张沁玥见了,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以往她只觉得吕氏待自己好,从未费心从小处看人,这礼虽贵重,却不实际,毕竟她平时要干活,这些绸缎做的衣裳一不小心就可能勾了线,还不如送她些寻常的布料实际。这份礼为的不是她,而是为了温家的脸面。
吕氏拉着张沁玥的手,拿出一对金镯,每个都足足有一两重,硬是替她挂在手上。
她的出手大方,免不了又得到羡慕的眼神。
张沁玥在心中一叹,若要添妆,在成亲日前一日便该送到张家屯,吕氏偏要等到成亲之日,挑了个人多的时候,将自己的大礼送上,明摆着让众人认定温家待她好,日后不管如何,都得记得温家的情。
莫怪乎战君泽不喜欢温家人,他看人的目光较她毒辣。她低头看着雕工精美的金镯,心头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遗憾,情感禁不起比较,这世上有些人,还是维持淡淡的交情就好。
看到摆放在一旁的红纱,吕氏伸出手要拿。
这红纱该是由自己家人盖上,见状,张沁玥柔声说道:“嫂子,替我盖上吧!”
在一旁的田忻立刻上前,快了吕氏一步拿起。
吕氏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田忻看出张沁玥不想承温家的情,快快将手中的红纱轻放到了张沁玥的头上,两人相视一笑。
吕氏有些尴尬,但碍于在场人多,也不好对田忻甩脸面。
不过屋内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外头就响起了喧哗声。
战君泽一身大红喜袍走了进来,张沁玥透过红纱看着他,顿时忘记了四周的吵杂。
他对她伸出手,她也放心的将手交给他。
他们不顾旁人的眼光,是出嫁也好,入赘也罢,她是他的女人,而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天。
拜堂后,张沁玥又被送回喜房。如今房内安静,只有她一人。
战君泽在酒席上喝了几杯,便称醉要回房歇息。
他的属下大多跟了他不少年,自然知道以他的酒量,怎可能几杯便醉,不过就算心知他是借口,也没人敢出声质疑,自然也不存在闹洞房的问题,众人怕老虎发威,爱惜小命。
看到他进门,张玥有些意外,他一轻挑起红盖头,她立刻出声,“时辰还早,你怎么……”
他勾起她的下巴,弯腰吻住了她。
“等等。”她想要推开他,他却一把将她压在炕上,带着酒气的舌在她的嘴里一阵胡搅蛮缠。
浓烈漫长的一吻结束后,张沁玥已经衣衫半解,深深的喘气。
“这次调来甘州的将士休沐之期有限,明日我便得领着他们修葺老宅,可就没时间陪你了。”
“我不是孩子,”她的脸一红,“还要你陪。”
战君泽的手伸进她的衣服内,一手握住她的丰满,一脸满足,“自然不是孩子,是女人,我的女人。”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令她惊叹,她害羞的闭上眼,任由他一连串的热吻落在她的身上。战君泽月兑去两人的衣物,两副赤|luo的身躯交缠在一起。
“玥儿,看着我。”他的声音在激情中带着一丝魅惑。
她睁开眼,直视他在黑暗中火热的双眸,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能感觉得到呼息扑到彼此的脸上。
“记得我是你的男人。”他霸道的话才落下,一沉,他便埋入了她体内。
张沁玥顿觉身下一痛,才申吟了一声,唇便被他吻住,她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感觉到他在体内动了起来,她想要他停下来,却又好似想要更多,只能无力的在他身下任由他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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