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張家屯的習俗,閨女成親的前一日鄰里會來添妝,親近或好過些的就給點銀兩,若是疏遠或是家境較差的,則是送點自家的糧食,算是添個喜氣,增些福氣。
雖說是簡辦,但是張秀才發話了,該有的禮俗也不能廢。
于是一大清早,田忻就帶著幾個嫂子們蒸了許多饅頭,煮了雞蛋,送給上門添妝的人,招呼著來人,交代明日成親來吃酒席。
外頭熱鬧,在屋里的張沁玥就坐在炕上,桌上擺了不少送來的添妝禮,有布匹、仰包,也有金飾。
看著這一桌東西,她的心頭一暖。
農村人純樸,看她無父無母不單沒有瞧不起她,反而在她出嫁時,怕她家中沒長輩,盡可能的送上好東西,讓她出嫁有個體面。
原本屋內有幾個小泵娘陪著她,只不過一听到外頭來了不少小伙子,便再也坐不住,一個一個的往外跑。
張沁玥忍不住露出一抹淺笑,那群小伙子是前幾日戰君澤回了嘉峪關一趟,親自帶回來的近百名士兵。
他們除了是來喝喜酒的,之後還會多留幾日替戰君澤修葺老宅。
她驚訝他真的起心動念修葺老宅之余,心中有更多的欣喜,是因為這批士兵中有韓大夫的兒子韓至浩,還有羅家雙胞胎老大的羅吉。
今日外頭來了近二十個戰君澤的下屬,雖被下了封口令,不多提戰君澤的身分和自己的來處,但是扛不住里頭有好幾個未婚的,在屋里的幾個小泵娘都還沒成親,自然坐不住。
「姊姊、姊姊。」
听到門外傳來的叫聲,張沁玥勾起嘴角,看了過去,「毛毛。」
韓至浩露出一副牙疼的樣子,「姊姊別叫我毛毛了,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叫毛毛怎麼著?」她故意取笑道。韓至浩只比弟弟小了一歲,兩年前偷偷模模的跑到邊關去找弟弟,也透過弟弟的關系進了軍營,當起了大夫,在她心中,始終把他當成弟弟一般疼愛。「你再大,也得管我叫一聲姊姊。」
他無聲的一嘆,走了進去。看她為了今日特地打扮,臉上敷了薄粉,嘴唇點上胭脂,不像以往素面朝天,少了點清純,多了絲勾人的柔媚,不由得贊嘆道︰「姊姊真漂亮。」
張沁玥微紅著臉,瞋他一眼。
韓至浩難掩興奮的繼續說道︰「娶姊姊回去,就算是看著也是賞心悅目。我實在應該听我娘的話把姊姊給娶回家……」
她突然神情一斂,咳了幾聲。
他立刻緊張的向前,「姊姊可有不適?我替你把個脈瞧瞧。」說著就要去拉她的手。
不過他連張沁玥的衣角都沒踫到,手就被一把揮開。
手背傳來的刺痛令韓至浩有些懵,他不解的轉頭看去,就見到高大如山的副將大人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正把他姊姊的手緊握在自己手里。
雖說見過戰君澤無數次,但是每每見到,韓至浩還是忍不住心中犯慫,畢竟這個男人長得雖好,可總是冷著臉,還比一般人高大,這一出場,氣勢逼人。
整個軍營上下,就算是軒轅將軍也都對戰君澤敬畏三分,如今正對著陰郁著臉的戰君澤,韓至浩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吶吶的喊了聲,「姊……姊夫。」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韓至浩明顯感覺到戰君澤臉色轉變,突然他的大掌落在他的肩上,他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不錯!戰君澤對他揚了下嘴角,「小子。」
韓至浩一副見鬼似的看著戰君澤的笑臉。
張沁玥抿著唇,看著韓至浩的神情,忍著想笑的沖動。
方才韓至浩說要娶張沁玥為妻,雖說是玩笑,但也足以令戰君澤怒火沖天,只不過一句「姊夫」,一下子就又令戰君澤釋懷,如沐春風。這人不過就是張沁玥視為弟弟之人,如今都叫他姊夫了,既是一家人,他就原諒他吧。
「你叫毛毛?」
韓至浩最痛恨的就是這個小名,偏偏現下這麼叫他的是戰君澤,就算他心中再怎麼氣惱,張嘴還是弱弱的一句,「是。」
「很好!毛毛,你出去幫著師母招呼兄弟們,這幾日你可得要多費心,至于你姊姊,姊夫會照料。」
韓至浩從沒听到戰君澤講超過兩句話,而且可以說是連句子都稱不上,通常都只是幾個字,如今突然冒出這麼一長串,他心中的驚恐霎時升到了最頂點,慌亂的點著頭,連忙轉身跑開。
天啊!真是見鬼了,誰人不知殺神冷酷不多言,如今他會笑不打緊,竟然一口氣說了很多話,這腦子該不會是出了毛病吧?不過他才踏出房門,又猛然停住腳步,他是進屋要給他姊姊添妝的,東西都還沒送出去,怎麼就出來了?
他苦著一張臉,想踅回去卻又害怕副將大人,他苦惱的搔搔頭,決定東西可以改日送,他不想回去面對戰君澤,他小小的心兒受不了。
「你嚇著他了。」看著韓至浩近乎落荒而逃,張沁玥好笑的道。
戰君澤不解的挑了下眉。
她揚了下嘴角,「你可知眾人對你的觀感為何?」
她點點頭,挺有自知之明的。「別說旁人,我不認識你之前,也以為你是如此,可是後來——」她對他俏皮的搖頭晃腦,「崩壞得挺嚴重的。毛毛就跟我當初一樣,看到你笑,听你多說了幾句話,就被嚇傻了。」
戰君看她一臉笑意,撇撇嘴道︰「少見多怪。」
張沁玥也沒跟他辯,只問︰「你怎麼進來了?」
「突然想看看你。」他自然不可能老實說方才他看到韓至浩進屋,心里不舒服,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程氏一心要讓她嫁給韓至浩那個毛小子。
慶幸韓至浩已經出去了,不然他听到戰君澤說情話,更要嚇得半死了,不過現在張沁玥已經十分淡定,抬起手,點了點他的臉頰,「油腔滑調。」
他忍不住低下頭要吻她。
她連忙抽身,房門、窗戶都未關,他們有什麼動靜,一下子就落入旁人眼中,「我擦了粉跟胭脂,你別踫花了。」
「好!我不踫,」他的手稍微用力,拉住了她,「但你親我一下。」
她圓睜著眼瞪他,「這有什麼不一樣?」
「自然不同,我親你,你怕踫花了妝,你親我便沒這層顧忌,我又沒擦粉。」
他一臉的嚴肅卻說著無賴話,偏偏她還拿他沒法子,他不要臉面,連帶她也得把面子給丟了,她迅速看了下四周,在他的臉上飛快親了一下。
戰君澤雖不滿意這樣的蜻蜓點水,但是看她滿臉通紅就知道最好別再逗弄,畢竟他可清楚他的娘子只是表面上看來柔弱。
「果然是個不知進退的丫頭。」
這聲不屑的喝斥令戰君澤的臉色快地沉了下來。
張沁玥抬起頭,越過戰君澤看向不知何時站在口的男人。
軒轅澈一身玄色長袍,大步走了進來,他出身武將之門,一身威嚴自不在話下。
戰君澤看著他,神情淡淡地道︰「軒轅將軍。」
軒轅澈的眉頭一皺,想開口斥責,又想起戰君澤的脾氣,只能不滿的看向張沁玥,「這門親事,本將軍不同意。」
要不是房內的氣氛劍拔弩張,張沁玥都要忍不住笑出來了。明日她就要成親,卻冒出了個人來阻擋,而且此人還是西北最高高在上的守將。
她看向戰君澤,她知道他與軒轅家的關系,于禮來說,他該叫軒轅澈一聲舅舅,但他的態度明擺著沒把軒轅澈當成親人。
戰君澤冷冷的看著窗邊和門外已有不少人探頭探腦,要不是顧念張沁玥,他壓根不在意直接將軒轅澈趕出去。
張沁玥清楚感覺到他的不快,對于他不耐煩的人,他總不願搭理,但一旦出聲,可不會留情面,她不想看到戰君澤為了自己對軒轅澈動手。
新房為了明日大喜之日,裝飾得一片喜紅,她可不想再添上「血紅」,于是輕聲說道︰「有話,先將門窗關上再說。」
張沁玥要從炕上起身,卻被戰君澤按住肩膀,又坐了回去。
戰君澤目光陰沉的看著軒轅澈。
軒轅澈皺起了眉頭,屋內就他們三個人,難不成是要他親自關門?
軒轅澈一惱,斥了一聲,「劉青,將門窗關上,退下。」
門口的劉青立刻進屋關了窗,又急急的退了出去,把門帶上。
戰君澤坐在炕上,也沒開口讓軒轅澈坐下,神情淡淡。
張沁玥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正惱著,只能由她開口,「今日將軍前來,蓬蓽生輝,若要給玥兒添妝,把東西擺在桌上便好,玥兒謝過將軍,將軍明日記得來吃席。」
軒轅澈原沒打算理會這個看不上眼的村婦,听她開口,不由得一哼,「是有幾分姿色,難怪能讓阿澤不顧臉面,縱使被外人視為贅婿也要娶你為妻。不過縱使你手段再高明,這門親事我不承認,這里也沒你說話的分。」
看到戰君澤的手一握,張沁玥立刻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又道︰「怎麼阿澤成親還得將軍點頭不成?」
軒轅澈又是一哼,「我是他的舅舅。」
「舅舅又如何?」張沁玥狀似不解的反問,「我只听說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阿澤的父母雙亡,隔壁的張秀才替我們作媒見證,于禮並無不合,倒真沒听過成個親還得當舅舅的點頭。」
「大膽!」軒轅澈一喝,「不過是個村婦,憑什麼……」
「軒轅將軍,你在吼誰呢?」戰君澤冷冷的打斷了軒轅澈的話。
軒轅澈抿了下唇,他爹將戰君澤帶到嘉峪關時,戰君澤不過五、六歲,不可否認他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像了他的夷人爹,身強體壯,力大無窮,只是他的眼神太過不馴高傲,若真長成,會是個麻煩。
偏偏他爹護著,親自帶在身邊教導,讓他苦無下手機會,最後更在當年他帶兵返京救駕時,讓這小子只用邊關的三千將士打敗進犯的夷人,一戰成名。
前些日子夷人又有騷動,戰君澤派人潛入關外打探,最後帶輕騎入大漠,雖身受重傷而返,卻也劫殺了九族五部夷酋共主,如今夷人各部亂成一鍋粥,要南下來犯肯定也要好些年後。
若不是年紀尚輕,還有他這個「舅舅」在,念及是一家人,朝廷早就一道聖旨讓他頂了他的將軍位。
軒轅澈雖厭惡,卻也知曉自己的斤兩,清楚正因有戰君澤的存在,如今軒轅家才能維持過去的榮光,若是與他交惡的事傳出去,對軒轅家是大傷。
「你私下調兵到甘州城,就不怕我定了你的罪?」
戰君澤冷冷看他,這些將士皆是正逢休沐,只要一查便知,要定他一個公私不明的罪是萬萬不能,偏偏這個軒轅澈就是個愛玩女人的蠢貨,在邊關除了帶了個姨娘,還有幾個通房,腦子糊涂到來找他麻煩都沒有查清真相。
被看得心虛,軒轅澈不太情願的緩了口氣,「此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我收到消息,瑤華郡主離京趕赴邊關,這幾日便會到來。郡主對你情深意重,若娶了她,你將來前途光明。你立刻隨我回嘉峪關。若你真喜歡這個村婦,迎娶郡主之後,再納為妾室也不遲。」
「軒轅將軍,」張沁玥微惱的看著軒轅澈,「我雖身分卑微,卻也不願為人妾室。縱使郡主金枝玉葉,也不容許她搶我夫君。」
「以你的身分,憑什麼……」
「我的出身確實遠不及郡主,但我知道如今能讓我硬氣站在將軍面前說話的,是因為我夫君。他靠他的本事才有今日地位,他無須委屈自己迎娶高門女,我更不必為了他的前程向任何人低頭。」
軒轅澈沒料到自己竟被說得一陣啞口,張沁玥的眼神里是滿滿的嘲諷,似乎是在暗示她知道他除了有個將軍頭街外,一切都得仰仗戰君澤,一時感到顏面無光。
「若郡主到來,你以為你能討得了好?」
「有我夫君護著,我何懼之有?」
軒轅澈被張沁玥的伶牙俐齒氣得牙癢癢。
戰君澤眼底帶笑,反手握住張沁玥的手,把玩著她的手指頭。
這個節骨眼還多虧得他還有調戲她的興致,只不過她沒空理會,定定的盯著軒轅澈,她又道︰「若軒轅將軍心中不快,瞧不起小門小戶,就當玥兒失禮,將軍請回,我也沒空招呼。」
「你——」
戰君澤輕笑出聲。
軒轅澈指責的話語梗在喉間,他已經多年沒見戰君澤笑過,不論戰勝或是受封,他永遠神情清淡,可現在他卻因為身旁這個出言不遜的女人笑了?!
「我娘子的話,你听到了,」戰君澤心情不錯的看了軒轅澈一眼,「郡主來了便來了,不過她留在嘉峪關一日,我便一日不回嘉峪關……」
軒轅澈被這話嚇到了,「什麼?」
「出去。」戰君澤懶得再廢話。「不過你回嘉峪關前,得先處置甘州城的羅向漢,你若不做,就要由我動手,到時可就難看了。」
軒轅澈一臉氣憤,大步轉身離去。卻也知道戰君澤開了口,他是不辦也得辦,不然若真等到他動手,他可不介意最後查到軒轅家的頭上。
「娘子今日真是太給為夫長臉了。」軒轅澈的身影才消失,屋內的情景一變,戰君澤一把將人給抱入懷中,不顧張沁玥的掙扎硬是親了好幾下,最後更直接吻住她的唇,舌探進去,一陣胡攪蠻纏。
張沁好氣又好笑,被他吻得話都說不清了,連連推著他,「要不是擔心你動手,鬧得不能收拾,我才不想搭理。」
「就像娘子方才說的,為夫是靠著真本事走到今日,你不必為我向別人低頭。」
「我知道,只是你為了郡主不回邊關,真的好嗎?」
「五部共推的夷酋共主已死,如今各部自相錢殺,正鬧得慌,沒功夫南下,就算進犯,也是小打小鬧,若是連點亂事都壓制不了,軒轅澈這個將軍之位也該拱手讓人了。」
他口氣中透露的陰狠,令她心中一嘆,抬起手輕觸著他的眉眼,低低地道︰「你凡事不縈于心,不講情分,恩怨分明,我真怕你這性子得罪了旁人,傷人又自傷。」
「你又多慮了。」他低下頭,輕柔的吻了吻她的發,「我再事不縈于心,也會顧念你。」
年少失親,讓他渴求溫暖,偏在軍營生活,求之不得,如今遇上她,他打定主意這輩子絕不放手。
「你快出去吧!」她輕推了推她,「在屋子里待了這麼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里頭做些什麼。」
「我可不介意做些什麼。」
她沒好氣的掃他一眼,「我介意。」
他輕聲一笑,吻了吻她的唇角,這次沒再多說,起身走了出去。
兩人成親當日,陽光普照,天還沒亮,屋子外就熱鬧了起來。
張沁玥一身紅色喜袍,溫婉恬靜,坐在新房的炕上,與田忻小聲的說著話。
昨天打軒轅澈到來,生了些風波,但張家屯的人大多老實,只敢在私下淡論,也沒有不識相的追問情況。
「哎唷,瞧瞧、瞧瞧!這外頭怎麼突然就來了這麼多大老爺?」
田忻听到聲音,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張沁玥淡淡的看了一眼,沒有太多表情。
「這些都是阿澤的軍中戰友,」田忻攔在李春花的面前,要不是這人是村長的兒媳婦,她真想把人給丟出去,「這次來喝個喜酒,替阿澤熱鬧熱鬧。」
李春花難掩嫉妒,目光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頭少說有三、四十人,還有更多的人因為院子站不下,都在院外,張家屯曾幾何時這麼熱鬧過,偏偏這份熱鬧,是要給她向來討厭的張沁玥長臉。
張沁玥低頭撫著紅裙,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她可不想讓個不相干的人壞了好心情。
李春花見張沁玥不搭理自己,連聲嬸子都不叫,氣惱在心底,卻也沒膽子,這幾日她早就听聞李家的風風雨雨。誰能想見不過幾天的時光,向來呼風喚雨的李家就倒了,縱使內情眾說紛紜,但有件事她很肯定,能將張沁玥從官府救出來的人絕對是個人物,她向來欺善怕惡,知道再不能得罪張沁玥了。
她擠出笑臉,打探的問︰「今日玥姊兒都要親了,不過嬸子倒忘了問問,玥姊兒的夫君在軍中可有什麼戰功?跟我們家良哥兒一比如何?」
听到李春花提起自己的長子張敬良,田忻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臉還真是大,拿雲與泥來相比。」
李春花氣惱的瞪了田忻一眼。
田忻可不理會她,徑自說道︰「阿澤有沒有戰功都跟嬸子沒關系,今日是玥姊兒大喜,嬸子還是去外頭吃席,只是說到這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直視著李春花,「昨日添妝,不知道嬸子送了些什麼來?」
李春花臉色微變,她向來不喜張沁玥,為她添妝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礙于自己的村長公爹,又顧念張沁玥有個看來挺有能耐的夫君,便強忍著心疼給了五兩銀子讓張順興拿來添牧。
誰知道這個死小子,拿了銀子沒來添妝,反而進城在賭坊把錢輸個精光,還欠了一筆債,今天一早垂頭喪氣的回家,她追問之下才知道這事兒,氣得她恨不得狠狠揍他幾棍子。
可是在田忻面前,李春花又怎麼可能老實說,只能嘴硬的道︰「不就昨兒個忙得忘了。」她不太情願的拿出銀子,不屑的一掀嘴,正要往喜床上丟。
田忻眼捷手快的拉住她,從她手中拿過銀子。「謝過嬸子了,我先替玥姊兒收下。」說完,她不客氣的推了李春花一把。也不想想今日玥姊兒是新嫁娘,竟然這麼不知分寸的想拿銀子打人,「嬸子可別忘了外頭還有一堆大老爺在,那些可都跟阿澤的關系挺好的。嬸子去吃點東西,吃完就早點回家去吧。」
李春花被推出了房門,覺得有失顏面,偏偏她今日不敢撒潑,畢竟除了村子里的人外,還有不少外人在。
李春花撇著嘴走開,卻在堂廳看到了入門的呂氏,一身富貴的綾羅綢緞,在張家屯一站,特別扎眼,尤其是她身旁還站著一身粉女敕的小泵娘,她的眼楮一亮,上前套近乎。
呂氏認出李春花,知道她是張家屯村長的兒媳婦,于禮只能停下腳步,交談幾句。
跟在身後的溫湘微低著頭,一雙眼不屑的四處打量,就算這打點得干淨,也不過就是間破舊的屋子,喜字紅燭,一片紅得刺眼,最過分的是張沁玥,明明只是個土姑娘,竟然搖身一變成鳳凰。
她越想越是憤憤難平,趁著自家娘親跟人交談,她徑自進了喜房,房里沒什麼人,她也不再裝模作樣,一臉的嘲諷沒有隱藏。
張沁玥一見便知來者不善,不由得在心中一嘆。突然羨慕起戰君澤處世的方式,懶得理會就直接甩臉走人,跟他一比,她就是太顧著顏面,活得虛偽。
「張洛還真是死得好,不然玥姊姊的婚事還不知道要拖到何時。」
田忻正替張沁玥插上金步搖,一听到這句話,神色一斂,抬頭望了過去。這小泵娘有些眼熟,但她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富林樓溫老爺的閨女,」張沁玥看出田忻的疑感,淡淡的說,「溫湘。」
田忻了然,更覺得不喜。當年玥姊兒因何許諾終身不嫁,別說是她,溫家向來與張沁玥交好,不可能不知,偏偏溫家的閨女在大喜之日舊事重提,還把話說得這麼難听,未免太不識相。
「溫姑娘,」田忻的臉色沉了下來,「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說話怎麼還這麼不走腦子。」
田忻一副說教的口吻令溫湘不悅,「怎麼,難不成我還說錯了?」
張沁玥抬頭看向溫湘,她比田忻看得通透,知道溫湘說的並非是她為保弟弟一命所許下的諾言可以不用遵守了,而是對戰君澤的來歷了然于胸,甚至對弟弟舍身救下戰君澤的事也略知一二。
溫湘如今是在她的面前替少年副將感到不值,畢竟在溫湘的心目中,以戰君澤的身分,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這個村姑嫁。
「妹妹說的井沒有錯。」張沁的口氣平穩,沒有一絲惱,大喜之日,她不想給自己惹不痛快,「只是不論我與夫君是為何成親,今日都是我與他大喜之日,妹妹縱有不平,也只能收進肚子里。」
溫湘見張沁玥一如過往的語調和緩,氣焰更是高張,「果真是不要臉面,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靠著張洛的死求得的姻緣,你能受得心安理得?」
「小頭,你說話客氣點!」田忻听不下去了,出聲斥道,「縱是阿洛交代了讓戰友照料他姊姊又如何?若郎無情,妹無意,也成不了夫妻,你真以為死了兄弟就能得個夫君?那叫你家的兄弟去從軍,賠上一條命試試?」
溫湘惱羞成怒,「我哥哥在國子監讀書,將來可是有大出息的,豈是張洛那個短命鬼可以比擬的,你一個村野鄙婦不知所謂!」
「是,我是村野鄙婦,但絕對好過你年紀輕輕,心思不正。」田忻冷哼,「瞧你這憤憤不平的樣子,該不會你一個大閨女還不知羞的看上了玥妹子的夫君吧?」
「看上了又如何?」溫湘大言不慚,不見一絲嬌羞,她向來瞧不起張沁玥,沒料到她竟然能嫁給名聲顯赫的戰君澤,「她張沁玥壓根配不上。」
田忻一臉錯愕,她也只是順口說說,沒料到溫湘竟然直接承認,她局促的看了張沁玥一眼。
張沁玥不見一絲意外,之前溫湘能不顧女子顏面與陳曉絲去偷瞧戰君澤,縱使被責罵,神情還是難掩小女子嬌羞,確實是對人上了心,只是這份上心未必關乎情愛,充其量只是對英雄的崇拜。
「別人不知,但她心知肚明,她是因為張洛的關系才能嫁人,她不覺得丟人,我還替大人覺得委屈呢!」
張沁玥本就不是泥人般的沒有脾氣,只是不想與之計較,但溫湘反復提起她弟弟,讓她的火氣騰的一下就往上沖,「阿洛算來也是跟湘妹妹一起長大,如今他已成黃土,湘妹妹還有心的一口一聲不斷提起,阿洛若有靈,念在妹子心中掛念,肯定心頭感動,半夜會抽空去看妹妹。」
住在邊疆,哪個不信神鬼、輪回報應,看著張沁玥一臉陰沉,溫湘的氣焰倏地一消,打心底發寒。
偏偏房門在這時被推開來,溫湘嚇得驚呼了一聲。
進門的呂氏听到閨女的尖叫聲,也嚇了一跳,連忙上前,「這是怎麼了?」
溫湘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她若真事情說破,她在娘親面前討不到好。
看著溫湘不言語,張沁玥和田忻的臉上也沒笑意,呂氏是個聰明人,猜到肯定是自己的閨女惹了事,她警告的看向女兒,「今日是你玥姊姊大喜之日,你可別胡來。」
溫湘沒答腔,站到娘親身邊,臉色仍舊不太好看。
進門的除了呂氏,還有七、八個住在附近的嫂子、姑娘,看著跟著進來的李春花,田忻不免疑感,吉時就要到了,怎麼突然擠進這麼多人?
「快讓嬸子瞧瞧,」呂氏上前,打量著坐在炕上的張沁玥,「還真是個美人。」
呂氏這不是場面話,張沁玥一身大紅綢緞嫁衣,手腕上還各有一對亮閃閃的龍鳳鐲,頭上的金步搖閃著光芒,臉上擦著薄薄的一層粉,嘴唇點上胭脂,看還真像個富貴人家的閨女要出嫁,根本不像是鄉下的丫頭。
「謝嬸子夸贊。」
「你成親,嬸子也沒幫上什麼忙,就送點小東西給你添個妝。」
張沁玥看著呂氏讓人拿進來的幾塊織品,屋內的人看了,都發出一連串的驚呼。
張沁玥看那光澤便知不是邊疆的東西,價值甚至在她身上這套紅嫁衣的布料之上。
呂氏听著旁人的贊嘆,臉上帶著笑。
溫湘的臉上又添了一絲高傲。
只有張沁玥見了,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以往她只覺得呂氏待自己好,從未費心從小處看人,這禮雖貴重,卻不實際,畢竟她平時要干活,這些綢緞做的衣裳一不小心就可能勾了線,還不如送她些尋常的布料實際。這份禮為的不是她,而是為了溫家的臉面。
呂氏拉著張沁玥的手,拿出一對金鐲,每個都足足有一兩重,硬是替她掛在手上。
她的出手大方,免不了又得到羨慕的眼神。
張沁玥在心中一嘆,若要添妝,在成親日前一日便該送到張家屯,呂氏偏要等到成親之日,挑了個人多的時候,將自己的大禮送上,明擺著讓眾人認定溫家待她好,日後不管如何,都得記得溫家的情。
莫怪乎戰君澤不喜歡溫家人,他看人的目光較她毒辣。她低頭看著雕工精美的金鐲,心頭說不上失望,只是有些遺憾,情感禁不起比較,這世上有些人,還是維持淡淡的交情就好。
看到擺放在一旁的紅紗,呂氏伸出手要拿。
這紅紗該是由自己家人蓋上,見狀,張沁玥柔聲說道︰「嫂子,替我蓋上吧!」
在一旁的田忻立刻上前,快了呂氏一步拿起。
呂氏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田忻看出張沁玥不想承溫家的情,快快將手中的紅紗輕放到了張沁玥的頭上,兩人相視一笑。
呂氏有些尷尬,但礙于在場人多,也不好對田忻甩臉面。
不過屋內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外頭就響起了喧嘩聲。
戰君澤一身大紅喜袍走了進來,張沁玥透過紅紗看著他,頓時忘記了四周的吵雜。
他對她伸出手,她也放心的將手交給他。
他們不顧旁人的眼光,是出嫁也好,入贅也罷,她是他的女人,而他會為她撐起一片天。
拜堂後,張沁玥又被送回喜房。如今房內安靜,只有她一人。
戰君澤在酒席上喝了幾杯,便稱醉要回房歇息。
他的屬下大多跟了他不少年,自然知道以他的酒量,怎可能幾杯便醉,不過就算心知他是借口,也沒人敢出聲質疑,自然也不存在鬧洞房的問題,眾人怕老虎發威,愛惜小命。
看到他進門,張玥有些意外,他一輕挑起紅蓋頭,她立刻出聲,「時辰還早,你怎麼……」
他勾起她的下巴,彎腰吻住了她。
「等等。」她想要推開他,他卻一把將她壓在炕上,帶著酒氣的舌在她的嘴里一陣胡攪蠻纏。
濃烈漫長的一吻結束後,張沁玥已經衣衫半解,深深的喘氣。
「這次調來甘州的將士休沐之期有限,明日我便得領著他們修葺老宅,可就沒時間陪你了。」
「我不是孩子,」她的臉一紅,「還要你陪。」
戰君澤的手伸進她的衣服內,一手握住她的豐滿,一臉滿足,「自然不是孩子,是女人,我的女人。」
他高大健碩的身軀令她驚嘆,她害羞的閉上眼,任由他一連串的熱吻落在她的身上。戰君澤月兌去兩人的衣物,兩副赤|luo的身軀交纏在一起。
「玥兒,看著我。」他的聲音在激情中帶著一絲魅惑。
她睜開眼,直視他在黑暗中火熱的雙眸,兩人的臉離得很近,能感覺得到呼息撲到彼此的臉上。
「記得我是你的男人。」他霸道的話才落下,一沉,他便埋入了她體內。
張沁玥頓覺身下一痛,才申吟了一聲,唇便被他吻住,她被他吻得意亂情迷,感覺到他在體內動了起來,她想要他停下來,卻又好似想要更多,只能無力的在他身下任由他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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