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烦躁的心思,阎占夜心不在焉地走完一趟交易,回到渡口,却不见阎夕央来接他,他转而快马回府,竟也没在自己房间里看到她。
“……她在哪里?”他瞇起乌瞳问。
“少主,夕央在我房里。”东方尽头疼地垂下眼。
“她为何在你房里?”他快步走向下属居住的院落。
“她——”
“因为我不要跟占夜哥哥好了,我以后要跟尽扮哥一道睡。”娇女敕的嗓音从房内传出。
阎占夜撇唇、笑得邪气,敛笑瞬间,一脚踹开上栓的房门。没有防备的阎夕央还坐在桌旁练字,被他的暴行吓得忘了反应,可立即又恢复镇定。
“丫头,妳现在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吗?忘了是谁救妳的?”他缓步走到她面前,瞇眼瞪着她毫不回避的无惧视线。
败好,不怕他了?
“是你自己先毁约的!你说过要一直陪我的。”她扁起嘴,口气哀怨。
阎占夜一怔,大手覆唇,忖了下,接着坐到她身旁。“妳可以念书练字,是因为哥哥工作才供得起,妳要听话。”
她抿了抿唇。“我知道,尽扮哥有说过,可是……如果哥哥跟你的爹娘一样,一去就不回来了,我怎么办?”她没有记忆,她仅存的世界里只有他,虽然有点惧他、怕他,可跟他相处后,她清楚感觉到他的疼爱。
阎占夜怜惜地抚上她扎起的可爱双髻,将特地为她带回的雕花玉簪插上。
“我不会丢下妳一个人。”
“可是,那样很危险啊,要是有人要杀哥哥,哥哥又要杀人了……我不喜欢这样,我会害怕。”就算失去记忆,她下意识还是把上船出海和先前他杀人的事串联在一块。
看着她在宣纸上的娟秀字体变得颤抖不休,他索性抽开笔,将一块墨绿玉环塞入她手中。
“送妳的,改天差人打造银炼,等妳大了点,就系在妳的腰间,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很好看。”他不正面回答问题,企图拿玉环转移她的注意力。
“真的吗?”年纪还小的她果然轻易上当。
瞧她展笑,他略松口气。“夕央,我饿了,陪我一道用膳吧。”为了见她,他一上岸便快马赶回,许多琐事还来不及打理,货物全都先交给厉风行囤放仓库。
“可是,我才和尽扮哥吃过包子呢。”她喜孜孜地把玩着掌心大小的玉环,墨黑玉环中唯有一点浓绿,玉质极凉,滑腻如瓷。
“喔?”阎占夜瞥了眼站在门外的随侍。
幸好她的下一句话让他收回目光一笑,救了东方尽一命。“哥哥先吃一点,晚点我再陪哥哥吃一点。”
“好啊,晚膳就到我房里吃。”
“好,吃过晚膳,我再回来和尽扮哥一道睡。”
阎占夜淡淡的笑意,在她没心眼的话语中瞬地消失,冰冷的瞳眸如箭般射向躲到无处可躲的东方尽身上。
“……妳这几天,都和东方一道睡?”话是问她,眼却是看着不敢轻举妄动的随侍。
“嗯。”不管东方尽在外头用力挤眉弄眼,阎夕央还是实话实说了。
“是他要妳和他睡的?”说时,瞇紧的黑眸微迸杀意。
“不是,是因为占夜哥哥不在,我一个人不敢睡,才拜托尽扮哥陪我睡,他好为难,说不好跟我睡。”她忍不住又怨他了。
“是吗?”杀意解除,他的乌瞳柔和起来。“既然我都回来了,妳不找我,还要找他?”
“可是这样好像很不讲道义欸,利用尽扮哥时才找他,占夜哥哥回来了又不要他。”她小嘴扁起,露出天人交战般的犹豫神情。
“夕央,这跟道义没关系,完全取决于妳的心。谁最重要,妳就找谁,这样就对了。”东方尽跋紧开口,就怕阎夕央的石头脑袋不知变通会害惨他。
“既然尽扮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今晚就陪占夜哥哥。”她笑嘻嘻地把脸贴在他臂上。
“……丫头,妳哥哥真多。”他听腻了尽扮哥这三个字了。
“可是——”
“夕央,我是占夜哥哥的随侍,妳应该跟着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东方尽快速打断她的辩驳。
“是喔~”她尾音拉得长长的,似懂非懂的语气。
阎占夜凉凉瞥了随侍一眼。“什么时候东方说的话,比我说的来得有用了?”他才离开几天,她就对东方信之入骨,要是他终年在海上漂泊,再回来时,说不定她连他是谁都不认得了。
“因为尽——”
东方尽再次打断了她的发言。“因为少主要我好好教导夕央,所以她视我为老师,当然比较听得进我说的话。”他开始怀疑自己不过年方十七,却已经要被眼前的两人逼出一头白发了。
阎占夜扬眉不语,反见阎夕央微嘟起唇,说:“谁让占夜哥哥不在?不过没关系,占夜哥哥应该不出海了吧?”
几日后——
同样的渡口、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阎夕央把小嘴扁得发白,强忍着泪水,决定这一次绝对不哭不闹,要当个懂事的好孩子。
然而,她的乖巧却让阎占夜的心像是刀刺剑剐般犯疼。
“夕央?”
“没关系,哥哥是为了我才远行的,所以我会忍耐,不会妨碍哥哥,不要让哥哥担心我……”她强笑的瞬间,泪水啪啦啪啦滑落,矛盾的情绪将秀美的眉眼拉扯得扭曲。
阎占夜浓眉紧蹙,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我会乖乖的。”阎夕央的秀眉弯成了毛虫状,还很努力地扬笑。“我等哥哥回来——”
不着痕迹地叹口气,他向前一步抱起她,打断了她的话,朝东方尽淡声交代,“取消交易。”
东方尽诧异地看着他。“少主,这一批交易——”话未尽,对上阎占夜沉冷的目光,他不由得咽了口水,把话给吞进月复。
“哥哥、哥哥,你不上船了吗?”阎夕央问得很轻,小手揪着他的衣襟。
“不去了。”
“真的?”娇软童音陡高。
“往后都不去了。”他浅噙笑意对上她笑眯的大眼。
阎夕央的嘴大大扬开,却又收得很急,小声问:“那……我们以后吃什么?”
他一听,哈哈大笑。“反正饿不着你。”
“没关系、没关系,我年纪小,吃少少的,多的给哥哥吃。”他笑,她看着也跟着笑了,撒娇地偎在他的颈项。“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吃什么都好。”
阎占夜淡笑着,柔了那双俊魅但冷冽的眼。
必到府中,外头杂事交由厉风行处置完后,四人坐在主厅里吃着午膳,商讨阎门未来的走向。
“少主,不走私海买卖,往后大伙吃什么?”厉风行苦着脸,不敢相信少主竟然这么随便就断了阎门的生路。“下头在抱怨了,说少主年岁太小,扛不起阎门,都说想走。”
“要走的就让他走吧。”阎占夜让阎夕央坐在他腿上用膳,压根不在意底下部属纷纷要走。
“少主会这么决定,是已有了打算?”东方尽轻问。想起前阵子少主不断地细查账本,再加上这阵子海防也因外海火烧船一事盯阎门盯得极紧。他会想要另起炉灶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阎占夜垂眼瞅着吃得香甜的女娃。“夕央,你觉得该做哪门生意较好?”
卑一问出,对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大双眼开始怀疑主子被这丫头影响得太可怕,居然连这等大事都问她。
“哥哥,不用担心,尽扮哥说我很聪明,等我长大考了状元,换我养哥哥。”阎夕央用握筷子的手拍了拍胸口,一副一女当关,万夫莫敌的惊人气势。“我要是当官,就可以帮哥哥很多很多了。”
三人有点傻眼,意外这丫头也懂官商勾结这事。但也意外她居然天真地以为女子可以考状元。
东方尽开始后悔自己干吗跟她说读书练字是为了仕途,而厉风行则是呆到说不出话,唯有阎占夜像是在刹那间悟到什么似的弹着长指。
“有意思。”
他对官场没兴趣,但他可以养官,养几个在朝中掌权的官,不但能替他追查毫无头绪的命案。更可以在商场上扶持他。
“少主,你不会真的要小夕央去考状元吧?”厉风行一脸惊骇。他不信少主不知道女扮男装上闱场,一旦被拆穿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阎占夜凉凉地看他一眼,下个问题又让两人吓一跳,“夕央,你觉得哥哥要做什么样的生意,才能供你上京赴考?”
虽然搞不清楚他为何会这么问,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尽扮哥说过,要考状元,要花很多很多的银两,哥哥要想办法攒到很多很多的银两。”
说了老半天,说跟没说差不多,阎占夜却一敛睫,轻弹着长指,像是已经有了底。
“东方,把所有货物清算,先弄个钱庄玩玩吧。”
以往交易所留下的家业,再加上可观的珍宝全数变卖后,想弄间钱庄,轻而易举。
之前他执意要走私海交易,是因为那是爹娘的路,更是查出爹娘死因的线索之一,但现在选择放弃,除了官府盯得紧之外,也因为他身边多了个夕央,他想给她更稳固的生活,而不是每回他要走。就得面对她言不由衷的噙泪笑脸。
为何这么在意她?
他不语地凝视着她用膳的幸福模样。她又夹了口菜,动作自然地喂进他的口,然后甜柔地笑眯眼,毫无防备地偎进他怀里,温热娇小像团火,煨得他心里发暖,让他忍不住收紧双臂,嗅闻她令人安心的馨宁。
他想,也许他是在她身上,看见自己过往的影子。
一晃眼,过了十个春秋。
阎占夜认为,当年的自己错得离谱。
屋外,乌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屋内,低压笼罩,正处于某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滞闷状态里。
阎夕央玉白的瓜子脸,嵌着秀美精致的五官,正值二八芳华的她,此时正可怜兮兮地撇起嘴,一双勾魅的眸子无助地向站在主子身旁的东方尽求救。
“不用看他。”坐在案前的阎占夜冷道。
他正值青年,褪去青稚,五官更加立体出色,浓眉入鬓,乌瞳冷郁,身形更加抽长拔壮,一袭玄色锦衣外头罩了件月牙自纱半臂,更衬得身形颀长,但也更显出他淡覆恼意的冷冽。
“……占夜哥哥。”阎夕央身穿精绣月牙白夏衫,鸭绿青罗裙,外搭对襟蓝比甲,腰间玉带上还系了条银链穿凿的墨绿玉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甚是好看。
“谁准许你外出的?”
“……我只是想来找占夜哥哥。”
唉。她好不容易找到时机偷溜出府,偏偏那么巧就遇见刚好踏出钱庄的占夜哥哥,更糟的是,还被他撞见她的行善之举。
阎占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倒没瞧见你来找我,反见你豪气得很,把我送你的玉拿去送人。”打从他送她雕花玉簪和墨绿玉环后,便发现她偏爱玉,于是各式各样的玉到了他手上,不管是簪、钗、玉佩、系环,甚至连把玩的玉宝,就都一并转手给了她。
岂料,她竟轻易就给了人,压根不心疼。
“不是,是那个人有困难,我……”
“你把我的钱庄当成了救济院不够,还拿自个儿的玉赠人解难,偶尔还要造桥铺路、开学堂、防水患救灾,可真是善心呢。”他哼笑。“夕央,皇帝老子都不管了,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闻言,阎夕央再次确定他今天心情很不好。
抿了抿唇,她缓步走到他身侧。“占夜哥哥,行善积德是好事,反正我们钱庄钱很多,而且你也帮了不少落魄秀才上京赴考不是吗?我也是有样学样嘛……”
占夜哥哥真是个经商的料子,才几年时间,阎门钱庄就连开数家票号,就连京城都有分号。
而且不只钱庄,就连其他商行都有涉及,有一回听风行哥哥说,杭州城的城中十字大街上,十家商行有七家是占夜哥哥的,她惊诧极了,从不知道占夜哥哥是个厉害角色。
所以说,钱那么多……分一点给没有钱的人不也挺好的?反正他又不缺。
“喔,你的意思是说,是我没把你教好?”他赞助落魄秀才上京赴考,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和打算,决不是她说的善人行径。
十年过去了,恼人的是,他至今仍查不清当年的海上惨案,最让他发火的,是他栽培的几个官目前还不能成为朝中砥柱。
“不是啦。”她软绵绵的嗓音还带着几分童音,撒起娇来酥人肺腑,再加上轻扯着他衣袖的举动,相信这样一定能让占夜哥哥消火。“占
夜哥哥最疼我了,哪会把我教坏?占夜哥哥最好了,这么乐善好施,我也是学你呀,这是好事呀,占夜哥哥——”
东方尽垂下眼,退到几步外,开始暗暗猜想主子这回会在多久时间内投降。
睨她一眼,阎占夜冷脸还紧绷着,但语气已缓和了。“你知不知道玉不能乱赠人?更何况你赠的是个男人,要是让人会错意,还以为你瞧上了那人,要不要替你去提亲?”
“才不是呢!我才没喜欢那人,不过是初次见面,我又没想那么多……可我答应哥哥,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拿哥哥送我的玉给他人了。”说着。她不忘拉起系在腰间的银链。“瞧,这墨绿玉环我可是绝对不会送人、千金不卖的,要陪着我到老。”
阎占夜颇满意她的回答,确定了她赠玉是出于善心,并非动情,心底安稳了些许。
“怎么,只要玉,不要送玉的人了?”他瞟了眼墨绿玉环哼笑。
“当然也要占夜哥哥陪呀。”她像还没长大的娃儿,一坐在他腿上,双手环抱着他的颈项,亲昵地亲着他的颊。“占夜哥哥不要再气我了,求求你、拜托拜托、好不好嘛……”
已经退到角落的东方尽叹口气,默念着非礼勿视,直接走到外头,让他们亲热得尽兴。
阎占夜轻扯唇,和先前杀气横生的神态大相径庭。
“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娃儿。”他笑骂着,眸色尽是宠溺。
“在占夜哥哥面前,人家就是个娃儿嘛。”只要他笑,那就是解禁了。
这十年来,他们都是这样相处,犯了错,她就使出她所向披靡的撒娇功,十年来从未失败过。
“爷,玉坊的王老爷到了。”守在书房外头的东方尽,眼见拱门外,掌柜的带人踏上回廊,随即出声提醒。
阎门钱庄就设在杭州城东最繁华的胡同里,阎占夜总是习惯待在后方另辟的书房与人商谈生意,让还不了巨额欠款的商家抵押商号,或以土地、宝物还债,通常只要有人造访,便是钱财滚滚来的时候。
“知道了。”他敛去笑意,睇着扬笑的阎夕央。“你要让风行先送你回去,还是在这儿待下,晚些陪我一道用膳?”
“当然要陪哥哥用膳啊。”再傻的人都会挑这条路走。
“去那儿坐着,坐我腿上多没规矩。”
“好。”她乖巧地走到临窗的屏榻上。
不一会,掌柜的已经把人带到。
王老爷子头戴羽绒六合帽,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相当阔绰富裕,然而他的神色有点飘忽,手上还端了个精致漆盒,重量八成不轻,才会让他捧得气喘吁吁。
“今儿个是什么风把王老爷子给吹上门了?”阎占夜贴在椅背上,双肘支在椅把拱握,眸色慵懒地看着他。
“是这样子的,我前些日子到阎门调了点头寸,眼看着十日一期的利息将至,而我……”他脸色赧然地干笑着。“我听说,阎爷是个附庸风雅的文人,识玉也惜玉,也听说,阎爷向来允许借贷者可以以物抵利,所以——”
他不再多说,快快将漆盒递到案上,打开精雕的团花盒面,露出里头一组白玉雕制的棋盘。
阎占夜瞟了眼,暗暗惊异这玉石的润泽和细腻,但仍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人。“王老爷子,别说我不卖你人情,只是一盘玉棋就要抵你的利息……你当我做的是救济的买卖?”
阎夕央在旁听见了。钱庄的事她向来不懂,又不知道王老爷子借了多少,那玉棋又值多少,心想好不容易才让他气消,不敢乱出声又惹他发火,只是不断地拉长脖子想偷觑那玉棋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阎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玉棋可是我铺子雕匠精心之作,去年在京城品玩赏里大出风头,是多少王公贵族都爱不释手的宝贝,就连八王爷也多次请人接洽想买,是我铁了心不卖的,否则这玉棋放在京城叫价,没个上万两,也要值个几千两。”
王老爷子以矿出身,几十年前不经意发现祖宗留下的山头里,埋着价值连城的玉矿,一经开采。
再聘请雕匠打造,开了几家玉铺子,让他富裕了一生,但近来因为家中骄儿迷上了赌,短短两年光景,几乎快要败光他的家产,逼得他不得不先将玉棋拿出来抵利。
“怎么,王老爷子是老糊涂了,忘了总共借贷了多少吗?”他前后共借了三万五千两。十天一期利,利为十分,算算该要多少?彼此心知肚明,但阎占夜不会傻得在阎夕央面前算。
他从不让她碰钱庄的交易,更不会让她知道,他之所以可以在短短几年站稳商行,靠的并非商识才学,而是旁门左道,且耍尽了下流路数,吃人不吐骨头。
在外头,从南到北,听过阎门名号的商家,都称呼当家为——阎王。
就像是阎王三更要命,决不留人到五更,而他这个阎王三更要财,更不留钱过四更。
“可是,这玉棋在品玩赏的叫价——”
“京城品玩赏三年一会,你可以等到两年后拿到京城叫价。”他双手一摊,摆明了对玉棋没兴趣。冷言相讥。“要是不小心封赏了,还能成为大内御贡。”
“我哪等得到两年后……”王老爷子难堪地垂下脸。
“王老爷子不是还有几家铺子?”他循循善诱。
“那些铺子可是我的老本!”
见他不肯配合,阎占夜不置可否地扬起浓眉。“那么,王老爷子究竟打算怎么处置这笔债?”
“我……”
他一时语塞,没想到一道清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
“哇!好漂亮。”
“夕央。”瞧她整个人快要趴到案上,阎占夜不悦地略拧眉头。
“哥哥。收下啦,我好喜欢这个玉棋。”她央求着,拿起一颗玉棋搁在掌心把玩。她是真心喜欢,所以她表现得非要不可,免得哥哥看穿她其实有些私心是想帮这老爷子。
阎占夜冷睇着她。
没反应?阎夕央只好用力地装傻,拼命扬笑。“哥哥,好不好嘛,送给我,好不好?”
“阎爷有个妹子?”王老爷子颇为惊愕,不只是因为她身为阎占夜的妹子,更因她美得不可方物的娇态。“果真是同出一脉,同样绝色。”
“我像哥哥吗?”有人夸她像哥哥,比夸她漂亮还要令她开心。
“仔细瞧,倒是不同的风情,但绝对都让人倾心难忘。”一个眉柔眼媚,扬笑诱人,一个眉扬眸冷,噙笑寒冽尽生,五官没太大相似,但都是令人过目不忘的俊美绝色。“阎姑娘,不知道许人了没?”
若能迎得如此佳人进府,便能和阎门攀亲附贵。往后调些头寸也就方便了。
阎占夜一语不发,墨黑的乌瞳沉不见底地瞪着他。
将她藏在大宅里,就是不想让人知晓她的存在,免得被人利用,视她为跳板;不让她上街,就怕她这张倾城容颜,替她招来不必要的灾难。
一开始,他的确把夕央当妹妹般疼爱,然而随着她长大.他发现自己见不得她和其他人亲昵,只想独占她,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才发觉原来他对她,并非只是将小时候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更不是将她视为妹子,而是……一个他喜欢的女人。
因此,他决不容许她离开他身边!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辈子跟着哥哥。”阎夕央移到他身侧。“占夜哥哥,你说好不好?”
闻言,他冷冽的眼神顿时软化,当下心情大好地顺了她的意。“得了,喜欢就拿去吧。王老爷子,你可以回去了,记得十天一期利,逾时不候。”
“谢阎爷。”王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先行离开。
阎夕央拿起玉棋对着烛火赏玩着。“哇,这玉质真好,通体清凉,白玉无瑕,拿起一瞧,透光而过,是极品呢。”
“他有座玉矿,里头全都是上等羊脂玉,和你身上那块玉佩的质挺像的。”正因为玉质相仿,才会让他想要取得他那几家铺子。
“他有玉矿?”她漂亮的瞳眸闪着光彩。“哇,我要是有座玉矿,不知道该有多好。”
“你想要?”
“呵呵,说说而已,一座矿要多少银两呀。”她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数十万两罢了。”他淡道。
“……数十万两?”这对日理万财的他来说。可能不是什么罕见大数字,但对她而言,根本是个不可思议的价钱。
阎占夜轻掐着她微张的唇。“姑娘家张着嘴,难看。”
“有什么关系?就只有哥哥在。”她咬了他的指尖,还嘿嘿笑,像个长不大的娃儿跟他玩闹。
然而这个举措,却让他沉了眼。
“怎么了?会痛吗?我有咬那么大力吗?”她赶紧牵起他的指尖细瞧着。“没有啊,连一点咬痕都没有。”她不解地蹙起眉,瞅向他若有所思的脸庞。“占夜哥哥?”
“夕央。”
“嗯?”
“你喜欢我吗?”他突问,浅噙笑意。
“喜欢啊。”她回得理所当然,毫不犹豫,更无扭捏,让人很清楚,在她心里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否则她的应对不会如此快速。
阎占夜笑意不减,淡道:“那么,就给我听话,下次再溜出府,我就把你绑在房里,让你哪儿都不能去。”
“……”她用力地撇起嘴。
哪有这样的?刚才明明已经不气了,现在又来个回马枪。
“你先到外头找风行,顺便告诉他,下次他要是再敢让你对他撒娇,而他还傻傻地让你牵着鼻子走,这种随侍,我就不要了。”他轻掐她的秀鼻,淡淡的交代里却有不容置喙的坚决和毫不恋栈的无情。
爱里,他派人看着她,没人有胆让她踏出府外一步,会禁不起她撒娇的,就只有风行那笨蛋。
阎夕央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了。”他向来说一是一,从不玩笑。反正话是说给她听,要是她再犯错,担罪的是风行哥哥。
待她一走,东方尽焙缓走进,不敢明说少有人不买她的账,就连主子自个儿也一样。
“东方。”阎占夜唤着,长指在桌面轻敲。
“属下在。”
“你想,挖出一座玉矿,大抵要多久时间?”
东方尽压根不意外,一脸胜券在握。“爷,我保证,不消三个月,绝对会让王老爷子的儿子给赌得非抵出玉矿不可。”
“很好。”
打一开始,他想要的就是玉铺子,只因夕央爱玉惜玉,所以他用赌坊做钓饵,诱出了王老爷子不成材的儿子,如今王老爷子竟对夕央动了非分之想……他决定要接收他所有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