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
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散朝。”
金碧辉煌的殿内,百来个文武大臣躬身等待皇帝率先离开,然后才站起身子。
皇帝的心情不是太好,因为江南水利出了问题,年轻的臣子见识有限,提不出办法,老臣见多识广却也都沉默——治水拨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四万军力,谁说要带这些去治水,都会被怀疑想造反,装死大吉。
萧随英往殿外去了,走下玉阶时,后面突然有个声音,“随英,等等我。”
一回头,见是薛常富,缭骑大将军的儿子,现为正七品的致果校尉,也曾入宫伴读,几人是一起长大的。
两人熟得不能再熟,熟到薛常富直接喊他名字,而不是称呼敬王。
萧随英停住脚步,直到薛常富跟上来,这才继续迈开步子。
“我听说。”薛常富左看又看,压低声音,“景玉如这几天闹绝食。”
景玉如是景太师的嫡孙女,景太史局丞的大女儿,非常喜欢萧随英,从小到大,各种示好,景老夫人甚至还厚着脸皮求到甘皇后那边去了——甘皇后对景玉如的出身颇满意,但知道小儿子脾气倔,也就没许亲。
萧随英好笑,“跟我说这做什么?”
“人家为了你呢,原本景玉如一心期盼敬王妃跟瑜王妃一样野蛮,这样她还有机会入敬王府——王妃不懂事,总要有个懂事的人打理起来,就像金小姐成为瑜王侧妃一样,可是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敬王府什么消息都没传出,那就代表一切正常,她成为侧妃的希望化为乌有哪能平静。”
“要绝食随她去,肚子饿了自然会吃饭。”
薛常富啧啧啧,“好狠的心。”
“也只有景夫人会把她的闹脾气当真,这种事情就不该理她。”
萧随英还不知道景玉如吗?擦过眼泪的帕子还要留起来给他看,告诉他“八皇子,这是小女子昨天擦相思泪的帕子”,真是脑子有病,他不会让喜欢的人哭,但不喜欢的人,哭死也不关他的事。
萧随英大步而行,“你就特别过来讲这件事情?”
“这只是顺便,我主要还是关心关心你,毕竟我们也认识十几年了,虽然身分有异,但我真把你当朋友,看你跟……”薛常富把“柳素馨”咽了下去,“也是担心,我们大伙每个人都有孩子了,就你还孤家寡人。”
“我很好。”
薛常富可不太相信,柳素馨入宫时,随英也说他很好,结果就是一直不成婚,直到二十岁,这次要不是因为外交问题,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让他娶王妃。
不过呢,既然成了婚,婚礼过程也都没问题,代表他想通了,就是嘛,这世上又不只柳素馨一个女子,何必为了她守身如玉呢,男人不用这样遵守男德,这天底下也没男德这种东西。
薛常富搂过萧随英的肩膀,小声说:“我刚买了一批水灵丫头,个个美貌,个个乖巧,都是书香之后,看在我们十几年的交情,让你先挑。”
“我不用。”
“哎,帮忙开枝散叶啊,我都听说了,皇后娘娘前阵子因为又得一个皇孙,好睡了不少,我敢说现在皇后娘娘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子嗣问题,只要你多生几个,皇后娘娘肯定能一觉到天亮。”薛常富嘻嘻一笑,“我没骗你,那几个丫头是真的挺不错的,我弟弟昨天跟我开口要,我都还舍不得给呢,我们好友一场,我分你一半,你带回去帮忙生孩子,敬王府那么大,也该热闹热闹了。”
萧随英觉得好笑,“谁派你来的?”
“什么,听不懂。”
“我说,谁派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薛常富原本还想装蒜,看到萧随英洞悉一切的双眼,模了模鼻子,“瞒不过你——是皇后娘娘。”
“从实招来。”
“皇后娘娘前几天宣我入凤仪宫,给了我十五个漂亮的姑娘,让我想办法分一半到你府上,我是臣子,本就该给皇后娘娘分忧,当然得照办。”薛常富一脸为难,“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别怪皇后娘娘手伸得太长,当然更不能怪我,我们都是真心关心你。”
萧随英道:“我知道。”
母后怕直接赏人给他,造成反效果,所以绕一大圈,让儿时朋友给他,他不怪母后手伸得长,要说来是自己不孝,二十岁的年纪,京城好人家的儿子谁不儿女成群,只有他膝下犹虚。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跟宣和公主有相同的目标:生孩子。
他对宣和公主现在还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但是不讨厌,而且他发现没规矩有没规矩的好处,两人不怕没话说。
大哥曾经跟他抱怨过他的王妃,一言不合就摔东西,稍有不顺她的心意就大吼大叫,这几年来,瑜王府换了将近一半的下人,除了家生子没办法之外,能走的都走了。
但宣和公主不同,他不知道她怎么做的,她这一个多月来,收服了主要院落的大小丫头,连康姑姑都对她不错,他甚至觉得春鸳等四人都比较向着她了。
她常下厨做南蛮点心,什么都会给他留一份,除了那天吃的披萨跟薯条,这阵子以来还吃了西班牙海鲜煽饭,火腿通心粉,牛排,寿司,她还利用王府的冰窖做出了香甜可口的甜点,对了,叫做冰淇淋。
他这么不贪吃的人都忍不住吃完,想送进宫孝顺父皇母后,却是才出府就化了,宣和公主得知,主动把方子写下,他命人传入御膳房,这阵子天热,他去凤仪宫看母后时,听嬷嬷说,母后每天下午都会来一杯冰淇淋,消暑了不少。
他跟柳素馨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他忘不了她,可是他也知道,宣和公主是他的妻子,他要给予一定的尊重跟体面。
宣和公主是为了南蛮的和平,这才离乡背井,孤身入京,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她很了不起——自己跟她同龄的妹妹还在皇宫中,无忧无虑,宣和公主已经负担起一个皇族的责任,他俩之间,现在还没爱情,但是他敬重她。
公孙茉无精打采,癸水来也,宝宝这个月不会驾到了。
亏得他们两人还这么努力——机率这种事情太难说了,就像现代有些人第一次就怀上,有些人却要好几年,她模模肚子,又担忧起来,这身体可别不孕吧……不会的,她才嫁到京城不到两个月,说不孕还太早,下个月一定可以的。
早上收到丁大人的信,隐晦的说起南蛮一切安好,大家都在往前行——她的爹娘,想必也接受了女儿在江南亡故的事实。
郝嬷嬷又是一阵安慰,至于公孙茉不是不伤心,但也知道伤心无用,她的人生已经不能回头,还是得往前看,当务之急就是生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赶紧立世子,万一哪日她是冒牌货这事情被揭穿,她的儿子能救她一命,就算东瑞皇帝再怎么气愤,也不可能弄死世子的母亲。
生孩子是前生的想望,也是今生的保命符,无论如何都得再接再厉……公孙茉一个失神,绣花针刺到手上。
郝嬷嬷见状,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捣住。
春鸳道:“奴婢去拿药箱。”
公孙茉连忙阻止,“不用不用,针刺一下而已,一会儿就好。”哪这么娇贵呢。
就在这时候,春梅喜孜孜的进来,“启禀王妃,王爷回来了,带着大行台尚书令苏大人,致果校尉薛大人,在书苑讨论政务,说让王妃过去呢。”
公孙茉大喜。
东瑞国男女非常不平等,男人谈论国事,绝对没有女人插嘴的分,萧随英派人来唤她,这是代表他要把这个王妃介绍出去了。
幸好出嫁以来,她天天打扮,现在穿着喜鹊刺绣纹衣,月华裙,挽起的头发上插着金凤衔珠步摇,耳坠是大东珠,手上左右各一个冰晶玉蠲,脚踩小坠香鞋,这样出去见客,绝对不会失礼。
公孙茉站起来,就见郝嬷嬷跟春鸳也是一脸喜色。
夏日太阳大,春鸳连忙打起伞。
从敬王府正院到书苑还有一段路,公孙茉虽然心里着急,但也不敢走快了,大汗淋漓的见客,可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石径两旁盛开的紫薇花都无心欣赏了,只想着要好好表现,一定不能失礼,她在这个东瑞国要能存活下来,就靠敬王喜不喜欢她了。
她知道萧随英有白月光,但也许自己可以成为朱砂痣。
加油,公孙茉,你是在社会打滚过的人,难搞的甲方都难不倒你,区区两个大臣,也不会难倒你。
与花团锦簇,万紫千红的正院不同,书苑种植的是数十棵的环抱大树,树荫下凉爽,夏风吹拂,倒是去了几分烦闷。
公孙茉打起精神,踏上台阶,夏日,格扇是不关的,直接走了进去,就看到紫檀八仙桌旁坐着三个男子。
第一个面如冠玉,气色俊朗,自然是她的夫君萧随英。第二个约莫二十上下,皮肤黝黑无比,身材魁梧。
第三个大约四十岁,留着一缙胡子,神色严肃,一看就很难商量。
虽然是一品王妃,但在男尊女卑的习俗下,公孙茉还是主动屈膝,“见过王爷,两位大人安好。”
两位客人连忙起身拱手。
年轻的道:“下官致果校尉薛常富,见过王妃。”
中年的道:“下官大行台尚书令苏伯方,见过王妃。”
公孙茉又福了一福,这才在萧随英身后的绣墩坐下——没错,不是共桌而坐,她只能坐在丈夫的身后,放在现代这么不尊重的事,在古代却是大大的抬举,她知道过几天京城就会传出敬王对这个番邦公主很满意的消息。
风,一阵一阵透进来,格扇跟梅花窗都开着,看出去就是种植在书苑四周的老树,树荫极大,书苑在其遮荫之下,虽然是盛暑,但也清凉,公孙茉觉得一路行来的热气都消散了。
萧随英说:“今日殿上议事,不知道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回王爷。”薛常富先开口——虽然是幼年时的玩伴,但现在讨论正事,便用正式名称称呼,而不是直呼其名了,“我们东瑞近五十年富庶,的确不太合适使用旧税制,照下官说,直接翻倍,简单明白。”
“直接翻倍太粗暴了。”苏伯方不同意,“下官的意见是,商人扣税两成,其余扣税一成,这样比较合理。”
薛常富不服气了,“苏大人所说,跟我所说,那结果还不是差不多,不如明令地方税务处,直接翻倍,这样不用重新计算,否则照苏大人说的两成一成,还派人重新计算税额,也是一笔开销,这笔开销要算在谁的头上。”
苏伯方想回嘴,但又想起薛常富是敬王的好友,又是链骑大将军嫡长孙,于是硬生生忍下来,“还请敬王定夺。”
萧随英沉吟了一会,“为了国家长远发展,税务肯定是要提的,不过百姓的想法也很重要,不能太过野蛮,总不能因为百姓有钱,所以国家要扣重税,这样国家跟土匪有什么不一样。”
薛常富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是为了发展国防,国防做得好,百姓日子才能安康,不然我们东瑞除了东边,邻国十几个,东边也不是因为海域就安全,还有异域盗匪,有些国家明明离得远,却还想着我们东瑞国肥沃的土壤,为了保家安康,这才抽取重税,又不是平白跟老百姓过不去。”
萧随英摇头,“这道理我们都懂,但百姓未必能懂,只要有心人煽动,百姓很容易对朝廷不满,父皇上位后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可不能因为税收,而把朝廷的仁名给毁了。”
苏伯方一拱手,“圣上的顾虑也是有其道理,百姓如果对朝廷不满,向心力不强,那不用外族打来,我们自己就散了,所以绝对不能像薛大人口中说的那样,直接命令税收翻倍,这样人民容易堆积不满。”
薛常富傻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那王爷打算什么回覆圣上?”
“这本王还得再想想,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我们一时还没想出来。”
“如果连王爷都想不出来,那下官更想不出来了。”苏伯方道,“或者我们诚实告诉老百姓是为了国防提税,为了保卫家园,这钱总能出得甘愿一点,就像去年南方异族来犯,虽然才打了半个多月的仗,但也花费了七十万两,军饷,军粮,打胜仗后的封赏,这些百姓总是知道的,为了能安居乐业,再不愿意的事情也得去做,不然北迢国,南蛮国何以要派公主出嫁,嫁得那么远,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家人一面。”
公孙茉觉得这苏大人真是白目,她一个南蛮公主坐在这书苑里,他还提她的母国因为害怕送女求和的事情。
不过只能忍了,因为在东瑞国,男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女人插嘴的余地,她要是插嘴,就是不给萧随英面子——他可是她的大腿,抱着都来不及,哪里敢让他丢脸。
苏伯方一番慷慨陈词,就见薛常富一脸古怪,才突然想起敬王妃就在厅里,一下也不好意思起来,“下官不是那意思,王妃恕罪。”
“不要紧,本王妃既然已经嫁入东瑞,那就是东瑞的人了,东瑞安好,本王妃才能安好。”
马屁拍得太大,显得没诚意,马屁拍得太小,又不容易察觉,她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顺着萧随英的毛模,他果然露出一点浅笑,苏伯方也频频点头,她在心里握拳,公孙茉,做得好!
萧随英沉吟片刻后回答,“这问题让本王再考虑一下。”
“是。”苏伯方很快回道,“皇上说让王爷三日后回,也是让王爷多找几个人琢磨的意思,下官听说今年的新科进士有几个出身寒门,王爷不妨招他们相谈,老百姓总是比较知道老百姓的想法。”
“这也是方法,那这问题暂且搁下,关于户部尚书今日所提之事,常富跟苏大人有什么看法?”
公孙茉心想,这皇帝也当得太轻松了,什么都丢给儿子——不过根据她这两个月打听,敬王的确很受皇帝倚重。
当然不是说太子不出色,太子如果不出色,就不会被立为太子,但皇帝心里似乎更偏袒敬王一些,也幸好两人是同母兄弟,才能兄友弟恭,这要是不同母亲所出,不是太子意外身亡,就是敬王意外身亡,总之不可能两个都活着。
哎,女子地位太低了,她好多话想说,身为缴了多年税的现代人,她对税务满满的心得啊。每年五月她就肉痛,那些都是她的血汗钱,虽然知道缴税是国民应尽的义务,但还是非常舍不得。
薛常富一听,马上抢先发言,“这简单,废除军人遗孀的税务,让她们有余裕得以扶养孩子长大。”
苏伯方质疑,“光是不须缴税不够吧,照下官说,还是废除贞节牌坊制度,让这些亡军娘子得以携子再嫁,一来孩子有人养,二来,说句不像话的,军人遗孀多半年轻,若是再婚,还能生几个,人力就是国力,人口充足,我们东瑞才能强大。”
薛常富不同意了,“女人就该守节,男人是为国而死,是光荣,得守着这份荣光直到入棺材,再嫁像什么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公孙茉心想,这是在讨论为国捐躯的军人遗孀日后生计,这还要讨论吗,当然是想再嫁的再嫁啊,贞节牌坊是陋习,年纪轻轻凭什么守寡,那个混帐薛常富说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听说致果校尉薛常富对色最过不去,年纪二十岁,房中姬妾十几人,一个大色鬼凭什么来对遗孀的人生指手画脚。
退后一步,古代女子谋生手段有限,男尊女卑,不方便出门做生意,这种情况下要养孩子太难了,且古代人生得多,说不定有四五个小娃等着吃饭呢,让做娘的怎么办,这时候如果有人愿意善待这家子,当然是再组家庭,一起得到幸福。
公孙茉忍住,千万别在这时候顶嘴,会完蛋的。
萧随英说:“常富此言差矣,没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失节事小,饿死事大,这回本王站苏大人这方。”
就见苏伯方挺了挺胸,“王爷仁慈,下官有个远房表妹,死了丈夫后携子再嫁,也是给夫家又生了三个儿子,一家和乐得很,只不过难免有人指指点点,所以一家人不怎么跟外人往来,这是难处。”
“本王想,如果由官媒来媒合呢,有意愿再嫁的军人遗孀,跟愿意接受再嫁女子和家眷的男子,由官媒来介绍认识,这样在邻里之间就不会那样抬不起头,本王不赞成守寡,别的不说,守寡的女人很难养得起孩子。”
公孙茉听了忍不住在心中点头,这才是人话,萧随英很可以啊,古代贵族还懂得尊重人生,知道女子生活不易,也不会古板,光是这点就甩那个薛常富五百个马身,怎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女人只配有一块贞节牌坊是吗?
幸好萧随英能设身处地替那些遗孀想,要是他也来一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真的会很失望的。
这时,康姑姑笑着进来,“奴婢见过王爷,苏大人,薛大人,都已经是申时,该准备晚饭了,三位爷点菜吧,奴婢好让厨房准备。”
苏伯方一下站了起来,一脸着急,“都这时辰,下官就不耽误了,下官的孙子要是看不到下官,要哭的。”说到后来,忍不住变成炫耀神情。
薛常富道:“苏大人不留,那我也不留了,康姑姑,改天再来吃你做的桂花定胜糕,我家厨娘虽然照着方子做,但味道总不如你做得好。”
“是奴婢荣幸,薛大人想吃,派人来说一声就好。”
一阵告辞送别,康姑姑送苏大人跟薛常富出去。
春鸳收拾着紫檀八仙桌面上的水杯跟四果盘,几人讨论正事,茶水喝了几巡,果盘却是动都没动。
公孙茉心想,要不要把自己的现代智慧传给他,她明明有穿越人的优势跟知识,应该利用这些累积的智慧帮助人的……可是他会不会觉得他这个王妃太多管闲事,毕竟他又没问她的高见。
内心还在想,她手已经先伸出去拉了萧随英的袖子。
萧随英还是那个萧随英,没有过多的情绪展现,只是淡淡问她,“怎么?”
“我……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是吗?”萧随英不以为意——一个南蛮公主,不出错已经挺好了,他可没期待她能有什么见识。
见萧随英没有反对的意思,公孙茉鼓起勇气,尽量用古代的说法讲起“来电五十”这个节目的流程,“就是刚刚军人遗孀的事情,可以请府尹处举办活动,一次邀请十个想再嫁的遗孀,十个愿意接受再嫁女子和孩子的单身汉,不给知道名字,仅在胸前别上编号,让他们一起烤个肉什么,给个机会聊天,当天傍晚再由官媒征询双方意见配对,这样比起盲婚哑嫁好得多,最好呢都是住在附近的,这样成亲后,再婚的女子也不怕受到歧视,毕竟一个再婚可能受到歧视,但一次有十个再婚,那就可以交朋友了。”
萧随英一怔,继而一喜,“这法子挺好,这样亡军遗孤也可以交朋友,不用怕被笑说是娘亲不守节,而且还是官府举办,要是指责他们,倒像是指责官府,相信一般人也没这胆子。”
公孙茉觉得他真的聪明,一点就通,“就是这意思。”
“这想法挺好,又解决亡军遗孀过多的问题,又解决了单身汉娶不到妻子的问题,重点是两人婚前有相处过,也不算盲婚哑嫁,如果几户再婚都住得近,还能互相照料。”
萧随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内心高兴全写在脸上,“王妃聪慧,是怎么想到这法子的?”
“呃……”公孙茉迟疑的一下,急中生智,“我们南蛮就是这样,小国家,人口重要,所以官府每个月都会举办类似活动。”
“倒是本王小觑了南蛮国,没想到十万人口的小国家,居然有此等智慧。”
公孙茉想,萧随英是真的很爱国,成亲两个月,她第一次看到他高兴成这样,藏都藏不住,这时候的他一点都不冷淡了,反而有点可爱。
“那我们三人刚刚聊的税制,王妃也有听见,可有什么看法?”
公孙茉就乐了,这是肯定她的智慧啊,她当然是不会藏私的,“直接跟百姓说要翻倍计税,是绝对行不通的,这样太野蛮,容易让百姓心生不满,首先得告诉百姓为什么要加税,为了国防,只有提高军人人数,夷族才不敢来侵略我们,知道了原因之后,就告诉他们怎么计算税务,商人多扣,农民少扣,这乍看之下公平,其实并不公平。”
萧随英现在真的是虚心求教了,“还请王妃说明白些。”
“开绣坊被视为商人,假设绣坊一年赚五百两,可能就要支出四百两给绣娘,净利一百两,只因为是商户便要扣上两成税,实在太多了,又说农民,如果是大地主,他有田,但不自己耕种,分租出去,几百顷地年收可能上千两,这样却因为身为农户而扣税少,不是气死开绣坊的吗?”
“王妃言之有理,那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要以士农工商来区分,而是要以收入来区分,正确的说法,叫做『所得税』。”
“所得税。”萧随英沉吟,突然茅塞顿开,“依照收入等级来分税,收入高的缴多一点,收入低的缴少一点。”
公孙茉真的震惊了,这萧随英厉害,居然可以举一反三到这种程度,“正确说法是,收入一千两的缴五成税,收入七百两的缴四成税,收入五百两的缴三成税,依次递减,而不是固定比例。”
“这甚好,甚好。”萧随英喜不自胜,“对富有之人提成高,对一般百姓提成低,如果把规矩公布,大部分的百姓见到自己是少缴的那一方,也不太会抱怨什么了,一切都是比较出来的——王妃是如何想出此法的?”
“我们南蛮就是这样。”
萧随英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但很快退去,接着露出少见的轻快,“王妃真是本王的福星。”
公孙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是占了穿越的便宜啊,这也是世代累积改良的做法,并不是她想出来的,她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萧随英还处在解决了国家问题的喜悦中,这时看自己这个南蛮王妃完全不一样了——有仁心,懂得替军人遗孀想,有智慧,懂得怎么提税最公平,东瑞女子不读书,多半没见识,可是她不一样,她的胸襟比苏大人薛常富还要宽大。
想来,是他太高看自己,觉得从小饱读诗书,又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个婚姻是宣和公主高嫁,自己低娶,却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等智慧,这等胸襟,对民生治国更是要她提点自己才能恍然大悟。
刚开始,他只把她当王妃,尊重她,给她该有的脸面,后来因为母妃苦苦相劝,他开始努力想跟她生孩子,但那也只是为了孩子,并不是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心中开了一朵花,他甚至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看见花瓣的颤动,有什么正在涌动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了。
四肢百骸渐渐暖了起来。
夕阳西下,斜阳入窗照在她身上,彷佛一身粲然金光,像梦境一样不太真实。
他的王妃不写诗,但是确有大见识。
瞬间,他感受到一个很久没有的情绪:喜欢。
柳素馨进宫后,他觉得自己心死了,景玉如为他要死要活,他也没感觉,吴小姐为他写信百封,他一封也没回,他以为自己的心就这样被柳素馨带入宫里,再也不见天日。
可是现在……
黄昏倦鸟归巢,书苑外的大树不断传来鸟鸣,在这鸟鸣声中,还有他心动的声音,怦怦,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