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点正经事,我让你査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查出来了。”司徒飘花目光一冷。
“查出来了?”真快。
“宫里的。”
“宫里……皇后娘娘?”她猜测。
“是。”还好没用在姑姑身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错了,不是没用,而是来不及用。
去年西域小国进贡了一批药材,其中有一味与血藤十分相近,外表看来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流出的汁液颜色不同,此物叫枯叶藤,与血藤鲜红的汁液正好相反,是白色乳汁。
血藤又名鸡血藤,活血宣络,养血荣筋,能治风湿痹痛,麻木瘫痪,气血虚弱,甘补温通,于老人最宜。
而枯叶藤顾名思义是枯血,叶落筋裂,一但服用了此药便一日日衰败,身子出现晕白斑点,毒是蚀血性,以人血为主食,将人的血吸干,直至形成一具干扁的枯尸,一如落叶般归于尘土。
“我二叔的心思真毒,我们长房可没做过对不起二房的事,他居然拿我娘试药。”利欲薰心的人早从根苗腐烂了,只看到自身的利益,却瞧不见流着相同血脉的手足。
是的,试药。
皇后娘娘想知道枯叶藤能用多大的药性,因此想找个人试试,原本她要让孙申冯去做,可是他那位置总有人盯着,怕一不小心传到皇上那边,因此决定让孙开元去办。
因为有了孙如意的提醒,孙至元对妻子的饮食和用药特别用心,一定要先验过了才让温氏吃进口里,果然有了他的照顾后,温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转,甚至能下床了。
田氏见状心有不甘,明明就是药罐子怎么能好起来,万一真没事了,岂不是要将她手中的中馈拿回去?
于是她和丈夫商量了一番,孙开元决定将切片的枯叶藤混入温氏的药包里,晒干的枯叶藤和血藤没两样,一时没发觉的孙至元便让人三碗水熬成一晚药,给妻子活络血气。
幸好他有三天一把脉的习惯,见妻子喝药后不见气血红润,反而有病情加重的趋势,他立刻叫人拿来药渣,用银针一样一样试着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的黑色药渣,终于找出真正的原因。
夫妻俩大惊,私底下不动声色地去查。
三房很聪明,从不参与长房和二房的内斗,他们是隔岸观火,等两房人斗得两败俱伤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因此有意无意地抛出个引子,让长房往二房査去,造成两房人的不和。
果不其然,真让孙至元査出是孙开元在背后搞鬼,而田氏是帮凶,她一直担心有人来抢她的掌家大权,还不如一举拔掉这根心头刺,让温氏无声无息地死去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孙至元为人太正直了,居然直接去问孙开元夫妇是不是他们所为,心里有鬼的两人自是矢口否认,还反咬孙至元一口,认为他是眼红孙如玉入宫当了贵人,两兄弟为此闹得不愉快,差点撕破脸。
“心毒的岂只是他,若没太子点头,他敢用在岳母的药里吗?”全是一丘之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温氏若死了,孙如意就得守孝,等她守完孝就十七岁了,对这年代的女子而言已是大龄,太子便可趁此机会将人抬进东宫,以免拖上几年拖没了姻缘。
只是太子没料到从中蹦出个司徒飘花,温氏的毒又被孙至元解了,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让人记恨上了。
“如果太子不是太子……”孙如意意有所指的看向司徒飘花。他了悟的对她一笑。“我觉得五皇子做人不错。”
“五皇子……”
原主的记忆只到二十五岁,死前并不晓得究竟是谁登基,只知道太子在她二十三岁那年逼宫,可惜未能成功,还牵连了整个东宫,所有人遭到圈禁,太子被废去储君之位,太子妃的娘家诛九族,太子党近臣不是下大狱便是满门抄斩,皇后也被废幽禁冷宫。
被废的太子仍不死心,暗中与旧部勾连妄想翻身称帝,皇上知道后气得吐血,再不肯饶恕,下令将东宫一干人斩首示众。
原主比较幸运,尚未推出午门就先病死了,孙至元托了一名老太监将她的尸首送出宫,埋在温氏的墓旁,原主死后并未投胎,在人世间徘徊了数日,只见一身明黄的新帝登基,还没看清新帝面容便被一道白光打散,再睁开眼已重生回到七岁那年。
“如意,你放心,我会保护你,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司徒飘花爱怜的双手环抱新婚妻子,与她头抵着头互相依偎着。
未来的她有他守着,应当长欢喜。
“嗯!我相信你。”她轻偎着他,但愿岁岁年年,白头相守,往后的人生无风也无雨,岁月静好。
“太子气数不长了。”太子活着,他一日也不能安心,看来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
“你是说……”她心微惊。
“任何想和你过不去的人,我都会……”一一铲除。
这未竟之语孙如意懂,两人眼神一交会便心意相通,再多的情意不需要千言万语,只在四目相望中。
情之一字,不知何起,却深入骨髓,无法拔起。
“对了,合卺酒,我们还没喝呢!喝了合卺酒一辈子和和乐乐,永不分离。”他眼神一闪,将酒斟满,勾着妻子的手共饮一杯交杯酒。
他想若是妻子喝醉了……呵呵,那就任他上下其手,为所欲为了。
司徒飘花脸上带着喜孜孜的笑意,凑近酒杯欲饮一口,谁知他才靠近,孙如意忽地将他的脸推开,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泼。
“酒里有毒?”他问。
她摇头。“不是毒。”
“那是什么?”他绝对相信妻子,她不会害他。
“比毒更恶毒。”她知道恩国公府家宅不宁,不同母所生的兄弟彼此不和,但没想到有人如此下作。
她学了多年医术,本身嗅觉优于常人,淡淡的酒味一沁入鼻息,她便闻到类似杏仁粉的气味。
闻言,他双目冷锐。“何物?”
“绝子散。”让人无后比杀人父母更可恨,攸关子子孙孙的传承,香火断绝,死后无人祭拜,这可是最不孝之事。
“什么,绝子散?”司徒飘花惊地站起,脸上血色全失。
孙如意拿起装酒的酒壶放在鼻下一闻,她面色更为凝重。“若是我喝完整壶酒,这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了。”
“如意、如意,我差点害了你……”他咬着牙,眼眶泛红的紧紧将人抱住,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
“没事,我会医术,他们害不到我,不过……”她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太子的事要紧,府里的害虫也要揪出来,不能任其恣意张狂,暗下毒手。
“你……你大哥、三哥他们会不会中了暗算,长房除了病弱的女儿便无其他子嗣,而三房连个影儿也瞧不见……”除非真的身子有碍,否则必定有鬼。
庶出的二房、四房并无这情形,他们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唯有嫡系无子,多年来毫无动静。
而日她又在酒中发现绝子散,不管是不是只针对她,都有查的必要性,这么个躲在暗处的黑手,任谁都不安心。
整日防贼太累了,她不想疑神疑鬼怀疑身边的人,为今之计是找出这个泯灭天良的人,给予应得的惩处。
蓦地,司徒飘花双唇抿起,两位嫡兄对他疏离,并无手足之情,但他并不乐见他们无后。“能诊得出来吗?”
他指的是兄嫂四人。
“能。”身体最老实,不会说谎。
“恢复得了?”他问得涩然。
孙如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很难。”
“很难?”他眼底一闪冷意。
“我不知他们中招多久,这是难一,也不晓得用量多寡,这是难二,若是一、两年内也许还能调养看看,过了早已成定局,何况他们也不见得相信我的话,这是难三。”最后这一难才是真难,治不治得好是一说,问题在那两房人根本不信只会吃喝玩乐的司徒飘花,视他为无物。
“也是,他们根本不稀罕我的帮助,说不定还认为我危言耸听,想和他们争世子之位。”他冷笑的自我嘲讽。
恩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原该由嫡长子承继,但是因为他胎里带来的弱症,司徒皓天深恐他养不活,因此虽然上奏请立世子却留有后话,若是长子无子便要让贤,世袭罔替的爵位不能断在长子这一代。
嫡长子不行,还有嫡三子,总有一个能生吧!
偏偏恩国公府三公子至今仍无音讯,儿子在哪还不晓得,他想担起世子之位也很难,生不出来就是生不出来,娶了一堆妻妾却没一个有用的,只知道争风吃醋,互扯后腿。
而唯一的嫡子只剩下司徒飘花了,若是先让他诞下嫡长孙,那么其他人就该歇菜了,毕竟不论长子或长孙,都是爵位第一承继者,因此第一个出生的嫡子相当重要。
除非所有嫡子都生不出儿子,这才会改嫡立庶。
“顺其自然吧!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不是我们想要扭转别人就一定会接受,也许那才是他们想要的。”
人不是神,不能决定他人的明天,他们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无愧于心。
“好,我听你的,不要试图去改变既定的事实,不过下绝子散的人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动他的如意就是触他的逆鳞,就算是亲兄弟也要付出代价。
一听他要追究到底,孙如意面上多了难色。“怕是有点难,你现在吃的玫瑰甜糕里掺了红花。”
“红花?”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徒飘花从迎亲到回府连口茶都没喝,更遑论吃食,这会儿也饿了,有现成的吃食就顺手一拿。
原本觉得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只是一听妻子特意提起,那含在嘴里滑腻的口感就有些变味了,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红花是一种药材,能祛淤止痛,活血通经,治产后淤滞月复痛,斑疹紫暗,连跌打损伤都有很好的疗效。”
这东西用对了地方是一味好药,能调节人体内分泌,加速新陈代谢,排除体内毒素使细胞再生,美白肌肤。
司徒飘花朗目一扬,放下吃了一半的玫瑰甜糕。“前言就不必了,你直接跟我说会有什么伤害吧。”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至少对目前的我们算是鸡肋,红花对怀有身孕的人才有害,过量了会滑胎。”而他们尚未洞房,这事儿还真的关系不大,吃吃无妨。
“什么?”他脸黑了一半,阻止妻子吃桌上的所有糕点。
防患于未然,虽然他们还没进展到圆房这一步,可是该提防的事还是得谨慎为上,不可掉以轻心。
“我饿了。”对于一个吃货而言,不让她吃十分痛苦。
“一会儿我叫人送来饭菜……啊!不行,厨房那一块归大嫂管,她这人心眼有点小,要不过两天我也在咱们这里建个小厨房,别用大厨房准备的菜肴。”
嗯!这主意好,他早该想到了。
看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忍不住好笑。“矫枉过正了,我会医术,在吃食方面我还是有把握的。”那些人在饮食上害不了她,她自有应对之法。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非有你的提点,岳父怎会多留一份心,发现岳母中了蚀血的毒。”岳父虽是仵作,可是在这之前也学了十多年医术,他却没看出同床共枕多年的枕边人并非身受病痛,而是有人故意下黑手。
“司徒……”
“叫夫君,或是飘花哥哥。”他们已是夫妻,不能生疏的连名带姓喊人。
其实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是让如意妹妹喊他一声哥哥,那软糯的嗓音能把人的心给融化掉。
府中最小的司徒飘花打小就想有个妹妹,每次一听到孙如意用娇软的声音喊孙玉豫哥哥,他就非常嫉妒的想把人家的妹妹抢回府。
如今如愿以偿了,别人的妹妹成为他的娘子,以后不用去羡慕人,小鸟儿飞进他屋里筑巢了。
“是,飘花哥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在我们喜床床头挂的香囊里面装的是麝香,麝香闻多了会导致不孕、滑胎。”她本想明儿一早再叫青蝉处理,干脆现在一并讲了,省得多费心。
一句“飘花哥哥”听得司徒飘花浑身舒畅,脚离地三寸飘飘然一般,但是最后一句又让他跌回地面,神色阴沉的瞪着红得招人的绣鸳鸳戏水香囊,昨儿看了还挺心喜的,此时却刺眼的想撕成碎片。
“还有什么该说的?”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所有人都容不下他……不对,是容不下他有自己的孩子。
“铜胎三足莲花灯里的灯油掺了嗜睡香油,会让人越睡越想睡,成天精神不济;紫金熏炉用的熏香也不对……”她又挑了几处不妥之物,每挑一处,司徒飘花就脸黑一分,挑到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孙如意很想问她的飘花哥哥,你做人这么失败吗?居然每个人都想对他使坏,无人想对他好。
真是可怜的孩子。
司徒飘花若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跳出来大声喊冤,真的不是他人缘差呀!
是他有个望子成龙的亲娘,整天对他上面几个哥哥不苟言笑,疾言厉色,仗着国公夫人的身分要几个媳妇晨昏定省,把人整得死去活来。
他则是被牵连的,恨花连盆,大家把不能向赵氏发泄的怒气全宣泄在他身上,他过得越惨,他们便觉得得到补偿,更变本加厉的朝他下手。
“说完了?”
看到脸黑得不能再黑的俊俏夫君,捧月复的孙如意笑到不可自抑。“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关起门来过我们的日子,不用跟他们掺和在一起,你主要是为皇上办差,做好分内的事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司徒飘花是皇上的皇家暗卫统领,不是军中的将领,即使功劳再高也都是私下封赏,给的大多是真金白银,铺子庄园和田亩之类实用的东西,而非功名和封号,因此皇上用他这把刀用得很顺手。
至亲至疏夫妻,司徒飘花对孙如意那是全无保留,他俩认识太久了,实打实的青梅竹马,虽然有一段时日走得不近,可是在生死垂危之际,救他的是孙如意,两人的缘分也是从那时续上,从此再也分不开。
司徒飘花每次出任务都很怕回不来,因此他买了个三进宅子记在她名下,他将自己所得的赏赐和私人财物都放在宅子里,哪天他要是真的出事,里面的东西全留给她。
因此孙如意比他更清楚他的身家,他的铺子和田地也是她替他管着,两个人不成夫妻都不成,因为早绑在一块了。
“如意,你真好。”只有她看见他的好,不认为他无可救药,还愿意嫁给随时处在危险中的他为妻。
她失笑,反手搂着他的腰。“这话你说过了,换个新词。”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了,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他低声念着李之仪的词,眼中浓情如江水一般深不见底。
“定不负相思意……我亦然。”她愿为他穿越千年,从此住在他心底,与他共看春花秋月。
“如意……”有她真好,心是满的。
“别喊如意,我真的饿了,新婚第一夜饿晕妻子,传出去多丢脸。”她娇俏的一眨眼,笑得如花绽放。
深深被她的笑容迷住的司徒飘花吻上激滥红唇,将她拦腰抱起。“哥哥可是京城一纨裤,怎么能让人笑话,妹妹大胆的把自己交给哥哥,哥哥带你吃遍全京城。”
“不许食言。”她可不好讨好。
“不食言。”小指一勾,盖印。
*
“你……你们想气死我是不是?尤其是你,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说你什么,浪荡成性的纨裤子弟,一辈子成不了大器的废材,自己没出息还带着媳妇出去浪,把人家的闺女都带坏了!”
被指着鼻头骂的司徒飘花不痛不痒,一副我耳聋听不见般以小指挖挖耳朵,眼睛左飘右飞,就是不看正在发怒的娘亲,她的恨铁不成钢对他而言太为难了。
他不能成钢,从他以下三代最好以平庸示人,恩国公府的恩威太重,令上位者感到威胁忌惮。
可是他娘不知道恩国公的封号就是让他们安分点,不要起旁的心思。
“居然有人看见你们在成亲的当夜出现在合欢楼!合欢楼是什么地方你不知情吗?那是青楼,男人饮酒作乐的去处,你……你们……国公府的声望都被你们败光了!”他这个孽子,为什么不多帮她想想,在国公府当家有多难。
婆母,我知道你是指着秃驴骂和尚,真正怪的人是媳妇,虽然你话里没有一句责备,可字里行间都透露了媳妇没有管好丈夫,让他一如既往的胡闹,完全没有收心,娶媳妇何用,只是多个笑话。孙如意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着。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张无忌因灭绝师太的强横狠恶而了悟《九阳真经》要义。
但她婆母……不是灭绝师太,只是性子横了些,习惯将所有人掌控在手掌心,谁不听话就是忤逆。
“我苦口婆心的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听不进去?本想你到年纪也该谈论婚事了,娘看中你姨母家的小表妹,她爹好歹是兵部侍郎,能提携你一二……”谁知竟然娶了个仵作的女儿,她都不晓得怎么跟亲戚解释,连门都不敢出。
嫌弃呀!这是有多嫌弃,连兵部侍郎都搬出来了,想压她当仵作的爹,亲都成了还能退货吗?皇上赐的婚,相信赵氏也不敢抗旨,跑进宫里抱着皇贵妃娘娘的大腿痛哭。
听着婆母有意无意的指桑骂槐,站得有点腿疫的孙如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往某个皮厚的家伙大腿一扎——
“啊!”
一声惨叫,打着盹的恩国公司徒皓天猛地抬起头。“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谁家失火了?”
咦,一、二、三、四、五,五个儿子都在?
真稀奇,倒是凑齐了,每回总会少上一个。
“爹呀,没失火,是你后院着火了。”司徒飘花诉苦。
你夫人好大的火呀,烧得他皮肉痛!
他家娘子也是好生狠心,手指长的针就这么插入肉里。司徒飘花眼带哀怨,轻揉针扎的大腿。
他只是带娘子去视察他们合开的产业,顺便用个膳而已,真没做什么事呀!娘太大惊小怪了,一听到“合欢楼”便头顶冒烟。
“后院着火?”司徒皓天往自家夫人一瞄,见她怒气冲冲的瞪着眼,他继续保持惧内的姿态,明哲保身。
年轻时他还是叱吒风云的大将军,声威远播,领军百万,如今他只想逗逗鸟、喝两口梨花白养老。
小辈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先人打下的基业够他们享用一世了,皇上对他们恩国公府抱持着什么态度他自然清楚,所以他才解甲归田,乖乖待在府里,愿能寿终就寝。
“孽子,你给我跪下!都是我平日太纵着你才会无法无天,你已经不小了,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不让爹娘为你操心。”儿子一点也不能体谅她这当娘的苦心,她都为他筹谋到花颜憔悴了。
赵氏小了司徒皓天十来岁,她还年轻貌美,三十来岁看起来和长媳差不多,说是妯娌也有人相信。
因为是继妻的缘故,她一入门就是四个孩子的娘,不管嫡出庶出的孩子都已经懂事了,只认生养的娘,根本不把她当娘看待。
也罢,不是自个儿肚皮生出来的也疼不了,既然他们不敬她,她也不枉做好人还遭嫌,大家各过各的,只要不找她麻烦,她睁一眼、闭一眼多省事,但是……恩国公世子的位置只能是她儿子的。
那病弱的长子哪里承受得起这个位置,保命都来不及,庶子更别说了,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给他们银子花用已经够对得起他们了,还敢妄想登天。
“与我无关,别扯上我,我一向放牛吃草,他不吃我总不能按着他吃。”司徒皓天慢悠悠地道。
真当小五是纨裤?一群睁眼瞎。
这孩子不到十岁就把他一身本事给学走了,还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胜了他几招,怎么就没人看得出来,他这是藏拙啊!
司徒皓天状似无意的瞄了跪在地上的小儿子一眼,又向也跟着跪下的小儿媳瞅了瞅,眼中迸出一抹精明。
这世上还是有识货的人呢!
“国公爷,你能不能清醒点,这个国公府可不是只靠我一个人,你要帮我撑着点。”当年风华如虹的清俊男子哪去了,怎么成了万事不理的糟老头。
赵氏心里是有怨的,丈夫不挺她、儿子不长进,娶的媳妇又不合她心意,她一人劳心劳力得不到回报,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何苦来哉。
司徒皓天摇头晃脑,“难得糊涂。”
他这话是警惕自己,同时也是暗示妻子,恩国公府的声望快高过天了,不能再往上爬,国公是我朝臣子们最高的爵位,再升便要封王,那对皇上是个威胁,只会招来灭门之祸。
可惜赵氏听不出来,她只在意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不懂局势变化,君心难测,一味地把儿子推向风口浪尖。
“你……好,你不管,我来管,你就继续糊涂吧!我看你能糊涂到几时,成个亲给我搞得乌烟瘴气,惹人笑话,我就罚你们……”
赵氏话还没说完,一杯热茶送到面前。
“娘,喝茶。”
看着嘻皮笑脸、不知错在哪里的儿子,顿觉无力的赵氏扶额。“嗯,还有点孝心。”
“你媳妇的敬茶。”司徒飘花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对妻子是维护得很,绝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如果是他一个受罚,大不了跪祠堂几天,可娘说到了“你们”,他就不能无动于衷了,得赶紧把他娘糊弄过去。
“噗——”
“国公爷……”你喷了我一身茶。
“夫人谅解,为夫太不冷静了。”这一招高呀,害他一时没忍住岔气了,要不是夫人脸色不好,他都要笑出声了。
“公爹喝茶。”又一杯茶往上奉,这回是小儿媳妇,孙如意毕恭毕敬的将茶捧过头顶,正式奉茶。
“嗯,喝茶。”在赵氏不满的瞪视下,司徒皓天怡然自得的喝着媳妇茶,还给足了见面礼。
那是一叠契纸,有房契、地契,还有下人的卖身契,把赵氏看得双眼睁大,她理家多年为什么不知道他还有私房?
而其他四房则看得双眼发直,不敢相信不仅赵氏偏心,连亲爹的心也是偏的,看得他们既嫉妒又眼红。
“爹给了,就当是娘给的,我们就不再要了,娘子,接下来要跟大哥、大嫂敬茶,同辈不用跪,福个身就好。”司徒飘花顺手拉起妻子,两人都不跪了。
“是,夫君。”孙如意温顺的低下头敬茶。
世子爷先喝了一口,脸色一变的看向妻子。“这不是茶……”
司徒飘花成亲后,所有人的称谓都改了,大公子改称大爷,二公子改称二爷,三公子改称三爷……司徒飘花则成了五爷。
孙如意啊了一声,假装温顺,“这是昨夜喝剩的合卺酒,挺好喝的,倒了可惜,我想说有以茶代酒一说,那以酒代茶也无妨吧。”
她仔细看了四房人的神情,一说到喜房内的酒,大部分人都没反应,仅仅眉头一蹙,有点瞧不起她的小家子气,唯有二房夫妇神色不定,司徒二女乃女乃戚氏的手紧了紧,面色僵硬。
原来下绝子散的人是他们,如此唯他一房子孙绵延,其他房头就得断嗣了。
“没事、没事,自家人不会记在心上,再来是二哥二嫂,他们为人最和善了。”司徒飘花自然也没错过二房的表情。
佛口蛇心,坏在骨子里,给他找的事也最多,好几回险象环生便是二哥让人下的手,此恩当报。
“二哥、二嫂喝茶。”孙如意一福身,不意掉出怀里吃剩的玫瑰甜糕。
世子夫人柳氏见状神色一变,差点站起身。
呵!又逮到一个了。
“这是三哥、三嫂。”他们稍微好一些,就是眼高于顶,为人势利,司徒飘花以眼神向妻子示意。
孙如意以新妇姿态微笑上前,走动时有意无意的露出系在腰上的绣花香囊,她发现越往三房走近,司徒四女乃女乃吴氏越发紧张,脸都白了,连忙以丝帕捂住口鼻。
唉,这些人的智商呀,真为他们着急,怎么一试就全试出来了,连那位好三嫂岳氏看到她送上的香料也大惊失色,因为那香味和喜房内的薰香是同一气味,她不打自招了。
敬了一圈茶下来,真相也大白了,孙如意借故和各位嫂嫂打好关系,拉起她们的手寒暄,实则三指把上手腕脉门,一个一个把脉,神情由诧异转为明了,朝丈夫一颔首。
小夫妻的小动作几乎无人察觉,偏偏司徒皓天动了一下,锐利的目光一闪而过,眼中多了暗色。
“小五和小五媳妇跟我到书房一下,我有点事交代。”司徒皓天率先起身走人,大将军的气势犹在,虎步龙行。
“书房?”司徒飘花与孙如意相视一眼,面有不解。两人随后到了书房,尚未开口问明何事,司徒皓天已开门见山的直言。
“你们看出什么,我要听实话。”别想瞒他。
“这……”不好吧,都是爹的儿子,怕他承受不住。
司徒皓天面色疲惫。“我总要知道发生什么事,才好做万全准备,你们比那几个糊涂虫明白,恩国公府在风雨飘摇中,一不小心就会巢毁卵破,小五媳妇你说。”
孙如意往丈夫看去,见他一点头,她才娓娓道来。“媳妇刚给几位嫂嫂把过脉,赫然发现大嫂、三嫂已无生育能力,多年前就被下了绝子散,大哥、三哥他们并非只有一个女人,可是至今仍无子嗣,媳妇怀疑他们也被下了药,需诊断一番,而二嫂和四嫂则身子无恙。”
“什么?”泰山崩于前仍能不改色的司徒皓天身子一晃,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