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分家吧!”孙如意面带微笑的说着。
孙至元面上一愕,随即呵呵苦笑,望着院中的一棵栀子花出神。
他也知道这个家已从根子烂掉,从父亲到子侄辈的孙玉堂,他们都唯利是图,一心向着权势看齐,妄想有朝一日也能挤进权贵之家,封侯赐爵光耀门楣。
但改换门庭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他死了个儿子,知道那种剜心之痛,当时的他几乎撑不下来,恨父亲的绝情、母亲的避世,兄弟们的冷眼旁观,他们要是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他聪明绝顶的长子就不会死了。
可再一回头,他看见哭到昏厥的妻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女儿,他忽然不晓得他在恨什么,他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她们需要他的照顾,而不需要充满愤怒的丈夫或是父亲。
虽然不恨了,但他还是无法谅解,既然学医救不了儿子,那就改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仵作吧,至少能为枉死者伸冤,还他们一个真相,算是给逝去的儿子积福,让他早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别再有私心重的家人。
所幸上天垂怜,又给他一个小儿子,他真的什么也不求了,一家子和和乐乐在一起便心满意足。
“爹,你还在犹豫什么,孙府已无你容身之地,你若占着茅坑不拉屎可招仇了……啊呜!”说实话还挨打,真不讲理。
被赏了一颗栗爆,孙如意刚要伸手揉头,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手已覆上她额头轻揉。
“什么叫占着茅坑不拉屎,会不会说话,我是府中长子,奉养二老是我分内之事,怎能推给底下的兄弟。”他半辈子都住在府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有感情。
“问题是祖父愿不愿意让爹给他养老送终,他更看重的是身为太医的二叔,二叔才是他要的接班人,接替他在太医院的位置。”她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弃子。
女儿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般捶着他心窝,孙至元顿时有老了十岁的沧桑感。“分家这话不能由我口中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爹说不出口。”
“难道娘的命不要了?”孙如意难得说了重话,亏她之前还觉得爹硬起来了,没想到没多久又恢复成这息事宁人的模样。
“如意!”温氏眼中有泪,轻声喝斥女儿。
丈夫已经够伤心了,不要让他更加难过,父母还在,他怎么能够分家,又怎么能做个逆子。
孙如意没理会温氏,目光严厉的看着孙至元。“他们能下一次毒害娘,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要防到几时?”
“不会的,你想太多了,爹警告过他们,应该不会再犯。”其实他也不太相信是否真的能相安无事,打从他当了仵作后就没人愿意听他的话。
他们认为他不长进、没出息、自甘堕落,太医院敞开大门等他进入,他却自己干着最不入流的差事。
“警告有用还要衙门做什么?爹在大理寺当差还看不够人伦悲剧吗,还是你想等娘进了殓房,成为你手上悬而未决的女尸案?”
分个家而已又不是死了爹娘,瞧他那优柔寡断的样子真让孙如意心里窝火,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他好吗?
“如意,够了,岳父心里有数,他只是顾念那点手足情。”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使是兄弟也难以割舍。
岳父的心软在于重情,总想着自家人没那么坏,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人不会一直错下去。
孙如意眼神一黯,略带怅然。“我也不是想当那个拆房毁屋的恶人,可是他对上二叔硬得起来吗?只要二叔说两句话服软他就缩回去,忘了谁才是陪他过一辈子的人,反正死了妻子还能再娶,兄弟是手足,不能断。”
温氏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捂嘴哭了。
女儿的话像一把尖刀往她胸口一插,痛到没法喘气,可女儿没有说错,天底下哪有长情的男子,她若死了,丈夫铁定会再娶,不出几年便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和新妇的浓情密意。
一见妻子哭,孙至元急着向妻女解释。“我不是这种人,绝对不会再娶,你们别往歪处想。”
孙如意故意曲解他的话,顺着他的话语往下接。“也就是说娘可以死了,死一人保全家,爹狠得下心。”
温氏哭得更大声,撕心裂肺。
“我不……”孙至元慌得也想哭了。
突地,一道小胖身子扑了过来,抱住孙至元大腿。
“爹,分家,听姊姊的!小疏不喜欢二哥、四哥,他们常常欺负我,说我为什么不跟大哥一起死。”姊姊说他们长房只剩他一条根了,不能有事。
“什么,他们……”这么狠心的话怎么说的出口,疏儿才六岁呀,他们连他也想害死吗?
孙至元低视小儿子一张哭脸,脑海中回想着长子生前的容颜,他很不想相信豫儿的死和二房有关连,可是他们的所做所为由不得他不信,让他寒彻心扉。
“爹常不在府里,娘又卧病不起,长年关在屋子里,是我把他拘到身边顾着他才能活到现在,要不我们早就绝后,顺了二叔的心。”二房不是没想过对小胖墩下手,只不过被她一一化解了。
大武、小勇便是二房的人,因此孙如意把他们给换了,由暗卫营出来的小五、小六接替,他们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已在暗卫营待了六年,打小的训练不亚于习武多年的成年人,能打耐摔还好使唤。
“我们……没想到……”在自个儿府中居然危机四伏,什么都不做也能招人嫉恨。
孙至元夫妻都备感难堪,以为为孩子做得够多了,给他们温饱和读书,殊不知在看不到的地方,因为爹娘的忍让反而受到欺凌,却一直不敢说,深怕爹娘为难。
“咳咳!岳父岳母,让小婿说句中肯的话,树大有枯枝,迟早要分,孝顺、孝顺,孝的本意是顺着爹娘,既然孙申冯选择了孙开元继承衣钵,你们为什么不顺着他,说不定孙申冯也在等岳父开口,不然当爹的把长子踢出府,他得承受同僚多少非议啊。”
说服人可是他的拿手把戏,对心性正直的人更管用,面上正经的司徒飘花朝妻子手心点了下,两指成腿顺着手腕往上走,走到肘弯划了小人儿在打架,调戏她。
因为有爹娘在,不好声张的孙如意当在打蚊子,往手肘一拍,孙至元和温氏沉浸在感伤中,没留意夫妻俩的小动作,倒是小胖墩抬头看了一眼,咚咚咚的跑过来牵住姊姊的手,用不高兴的神情瞪抢他姊姊的男人。
“我再想想……”孙至元低喃。
分家不是小事,他得考虑考虑,还得盘算要带走什么,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该他得的他就不会留下。
*
“哟!这不是小飘花吗?听说你成亲了,怎么没给本宫送张帖子,好让本宫上门祝贺。”
这小子胆儿肥呀,他看上的女人也敢横刀夺爱,以为娶进门就能抱得美人归吗?
养尊处优的太子年纪轻轻就有些发福,下巴垂了一块肥肉晃了晃,他眼中在笑,却笑得阴沉。
司徒飘花没把太子放在眼里的冷冷一哼。“不给请帖还不是不请自来,显摆你太子的威仪,让我瞧瞧你的猪头脸消肿了没,那天我下手还是轻了,让你还能出宫见人。”
要不是不想给恩国公府招祸,他肯定打断太子的腿,让他没法四处蹦睡,以太子之名欺男霸女。
“放肆——”太子身后一名东宫侍卫大声喝斥。
“放四还放五呢!会吠的狗牵远些,不然我一脚踢得他汪汪叫。”太子他都敢打了,何况是条走狗。
“退下。”太子手一挥,带着一身珠光宝气,插着金钗、银簪,额上贴着花钿的孙如玉走近。“也不知你给父皇灌了什么迷汤,他居然没有罚你,反而勒令本宫禁足,罚抄写经书静心。”
静什么心,他堂堂一个太子要个民间女子有何难,就算她祖父是太医院院使,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因为个『理』字,皇上赐婚是多大的恩惠,可太子的作为是给皇上没脸,莫非太子认为皇上的圣旨不如太子你的脸面,日后皇上的旨意与你的相抵触还要以你为主?”他直接给太子一枝钻心针。
太子听了直冒冷汗,司徒飘花的意思是他自认比父皇权力大,等于是在说他要翻身做皇帝,把皇帝老子给赶下去。
自古什么玩笑都能开,唯独造反的玩笑开不得,那不只要杀头,还要抄家灭族,株连无数人。
“哼!你这张嘴巴还挺能说的,难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颠倒是非,父皇都是被你给蒙骗的,生得像鬼却被你说成朵花。”太子冷哼。
他觉得再怎么说他也是亲儿子,父皇总不会为了一个浪荡子而不给皇儿面子。
可惜他忘了太子是可以换的,当今皇上有十一个皇子,而他还能再生更多的皇子,少了一个顶多难过三天,日子还是能过下去。
司徒飘花赞许的一点头。“太子所言甚是,你就是那朵花呀,瞧瞧这龙章凤姿,多招人怜啊。”
“你调戏本宫……不对,你说本宫是鬼?”这家伙也太过胆大包天了,他非给他好看不可。
“太子,你怎么会是鬼,你比鬼还不如,人知礼义廉耻,鬼懂得阴阳有别,人鬼殊途,而你是人鬼不分,做鬼也风流,牡丹花下魂魄飞。”司徒飘花冷笑。
太子的好日子不长久了,从不在皇权相争中站队的他已和五皇子连手,正想着如何将太子拉下台。
“大胆,真以为本宫不敢办你吗?”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收拾他,包括恩国公府,势必要一并链除。
他母后最痛恨的人就是司徒坍,他自然要为母分忧。
“就是!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国公府养着都嫌浪费米粮的窝囊废也敢大放厥词,还不快过来给太子殿下磕头,舌忝他脚底的泥。”一旁帮腔的孙如玉趾高气昂地道。
哼!叫你看不上我,现在我高高在上了,想使唤谁就使唤谁。
她当上太子的女人后便觉得高人一等,逮到机会便耀武扬威一番,每每都要人下跪,以彰显她贵人的身分。
“等他当了皇上我就跪,要不然只能去陵墓拜他了。”司徒飘花根本没把这无脑的女人放在眼里。
“你……你居然诅咒太子殿下,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把他拿下,冒犯太子死罪一条!”
即使并不得宠,但孙如玉十分享受权力带给她的优越感,只要一回孙府,所有人都得下跪,看她脸色行事。
被点名的侍卫面面相觑,他们是太子的随侍,而非小小九品奉仪的奴才,太子没叫动谁敢动,他们可是四品官,比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奉仪高多了。
何况她指的那人是恩国公府五爷,虽然无官位在身却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浑是浑了点但身手不凡,不然也不能在侍卫包围下把太子打得鼻青脸肿,见不得人。
孙如玉气得直嚷嚷,“你们敢不听我的话?我叫你们把他捉起来为什么不捉,不想在东宫当差了是不是?太子殿下,你看他们实在太没规矩了,连你的面子也不给。”
等她当上太子妃……哼!他们都得死。
“妹妹好大的威风啊!”狗仗人势的东西。
一见孙如意从司徒飘花的身后走出,太子两眼立刻就亮起来了,眼中顿时只有美人,无视脸色发黑的司徒飘花。
“又见面了,美人。”
啧啧,比之前见面时又美了三分,整张小脸都长开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个字:美。
司徒飘花一闪身,整个人挡住太子的视线。“美人是我家的,太子可别见了花就想摘,小心被刺了一手血。”
太子脸一沉。“司徒飘花,别人当你一回事,本宫可没放在眼里,自个儿走开省得本宫费劲。”
“太子,我的拳头说它很痒,你想试试吗?”揍都揍过了,他不介意多揍一回,反正以后能揍的机会不多了。
“你敢威胁本宫?”太子气得脸涨红,谁给他的胆子敢与皇家作对。
“太子殿下,不要为了一个升斗小民气坏身子,他就是个不识相的,哪知道太子殿下的卓尔不凡、玉容仙姿,你是天上的神仙,他是地上的泥,哪能与你相提并论。”为了把孙如意踩下去,孙如玉嘴甜得像抹了蜜,让太子十分满意。
“还是你懂事,会说话,回去升一级,孙昭训。”肯奉承他都会有好处,女人要的不就是一份宠爱。
“多谢太子殿下。”
才升一级?
孙如玉嘴角一撇,心里月复诽,她才不屑当什么昭训,她心比天高,成天想着把现在的太子妃踢掉,自己坐上去,将来好直接当皇后!
她之前只是一时大意才会遭人暗算,不过没关系,只要她笼络住太子的心,想要再有孩子是轻而易举。
“嗯,若你能说服美人儿跟本宫回东宫,再升你一级,孙承徽。”太子婬邪一笑,以指一挑她下颚。
孙如玉嘴角一僵,“那是长房嫡女,清高得很,恐怕不会顺了太子殿下的意,她性子可倔了。”
“孙如玉,在娘家你该叫我一声姊姊,进了东宫连规矩都扔了不成?”即使孙如玉再不想承认,她还是姊姊,祖谱上写得清清楚楚。
“哼!”孙如玉头一扭,哼了一声。
“你再哼也是我妹妹,不可能早生我三天,太子是客,也许不知我们孙府内院不让男客进入,但你可是府中二小姐,怎么能这么不懂事,把男子带进后院,丢了二叔的脸。”以为她不知道他俩是跟在他们身后进府的吗?
孙如意前脚刚到,守在孙府外的大内侍卫立即施展轻功回禀太子,太子便带着孙如玉出宫“省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的人监视孙府,司徒飘花的暗卫则盯着太子的人,一有动静就立即示警。
“你不是也把他带进内院?”孙如玉气呼呼的指向司徒飘花,很不服气自己被孙如意训了一顿。
“他是我丈夫。”孙如意望向身侧男子的眼神很温柔,眸中带着点点星光笑意,映出他的盛世容颜。
孙如玉反驳,“太子殿下也是我丈夫。”
“不,他不是。”孙如意眼露同情。
“什么意思?”
“明媒正娶才是夫妻,你只是被抬进东宫的,所以太子是你的主子而不是丈夫,你充其量就是个侍妾。”
不论奉仪、昭训、承徽或良娣都不是正妻,在太子妃前要屈膝行妾礼。
“呵呵,好一个明媒正娶才是夫妻,美人儿闹小性子就是为了这个?成,本宫也三媒六聘,用大红花轿抬你入东宫如何,绝对不亚于娶太子妃时的风光。”费点心思没关系,只要得到她以后能好好玩弄一番就行。
一见太子又对妻子起了邪念,司徒飘花眼露冷意想给太子一拳,但他手臂刚一抬,柔白小手就按住了他。
“可惜太子迟了一步,小女子已为人妇,恐怕不能一女嫁二夫。”想打她主意?下辈子投胎都不成。
“本宫不介意。”他只要得到人。
“但我介意,我嫌脏。”她冷言。
太子大怒。“放肆!”
“不脏吗?都被那么多女人睡过了,有些现在都不在了吧,你背后跟了不少因你而死的阴鬼,死不瞑目可冤了。”孙如意扬手一挥,一股香气顺风飘向太子。
太子因阴鬼一词而惊骇得倒吸口冷气,大半香味吸入鼻中而不自知,只当是孙如玉身上的香粉味道。
“你……你给本宫等着,本宫一定不会放弃。”他急匆匆的想回宫,找个道士或和尚来看看他是否被女鬼缠身。
太子一走,孙如玉自是不会留下,她狠狠瞪了孙如意一眼,狠厉的说:“等着瞧。”而后转身离开。
“你做了什么?”司徒飘花轻声问着妻子。
孙如意将食指往唇心一放。“秘密。”
“连我也瞒?”他挑眉。
她笑而不答,眼中多了些阴狠。
“如意,你怎么敢得罪太子,万一他……”孙至元真的很为女儿担心。
孙如意手一抬,止住他的下文。“爹,立即分家就是帮我了,要不我每次回娘家就会和太子『偶遇』,你认为好吗?”
孙至元想了一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晚一点我就和你祖父提这事,我得先买个宅子搬家……咦?”
他看着递到眼前的一叠契书,整个人呆住了。
“我在胭脂胡同买了三进宅子,下人也买好了,咱们长房的人住进去就成,还有东大街的铺子,城外的庄子和五百亩田地,是女儿对你们的孝敬。”她权当替原主奉养父母了。
“你……你哪来的银子……”几张薄薄的纸,他却觉得异常沉重,他没给女儿多少嫁妆,回的都是恩国公府送的聘礼。
孙如意扬唇一笑。“爹这些年的赏银全在我手上,我买房买铺子再转手卖出去赚了一笔,又买房买铺子,最后自个儿在西市买了一块地,盖了一百多间商铺,只租不卖。”
“只租不卖……”孙至元嘴都合不起来了。
西市他晓得,那里盖了不少铺子,租金也都不便宜,一百多间光是租金就能收……天呀,几千两银子吧!
“爹,分家吧,我们有银子,我把一半的铺子记在弟弟名下,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
她没说最赚钱的是青楼,一年的收入能买下半座镇子。
孙至元眼眶一热,用力点头。“好,分家!我女儿能干,爹娘就沾沾你的福,我们长房分出去。”
“姊姊,我们可以搬走了?”看到姊姊点头,小胖墩高兴的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姊姊送我的松烟墨、紫石砚、青竹纸、紫犀毫不会被抢走了,我不用藏起来,能拿出来用了!”
*
“什么,太子暴毙?”田氏惊呼。
一听见太子没了,依附太子党的朝臣全慌了手脚,他们才想借着太子的东风扶摇直上,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一点预警也没有,发生得太突然了。
一个月前还看见太子气色红润,神清气爽的进出孙府,虽然最后有点不欢而散,可身子骨是好的,一点也看不出任何不好的征兆,可才没几天就听说病入膏肓、面如死灰,微胖的身子像水肿消了般一日比一日瘦,瘦到都见骨了。
几十个太医联手诊治都找不到病因,什么药都用了也无济无事,丝毫不见好转,只能眼睁睁看太子气息微弱下去。
一直到太子死的前几天,为儿子操碎了心、面容憔悴如五旬老妇的皇后才猛然想起,这不就是枯叶藤中毒的症状吗?
她也顾不得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知道这种毒,立刻将此事告诉太医们,只是太子的枯叶藤毒已深入血液,除非换血才有可能挽回一命。
说好听点是换血,其实就是换命,皇后当即派人去找跟太子血液匹配的人,可老天爷不让太子活,换血的人才到太子就断气了,那人幸运逃过一劫。
“怎么办、怎么办,太子死了,我们的荣华富贵也没了,本来以为还能借着他改换门庭,我也能当个侯爷夫人过过瘾……”田氏慌得直转圈,汲汲营营算计了大半辈子,最终却什么也得不到。
“你还想着当侯爷夫人,别作梦了,我看咱们家是要大难临头了!”不对,长房无事,他们分出去了。
孙开元目光一冷,怀疑长房知道什么,因此才会不吵不闹,拿了他们那一份后就潇洒离去。
田氏不知事态严重,还担心女儿的日子。“什么大难临头,你别吓我,太子死了,我们如玉也该接回来了,不能让她待在东宫守寡,我可怜的女儿啊,还没享到福就没了丈夫……”
孙开元狠狠地往妻子脸上挥去一巴掌。“你疯了吧!哪有可能把人接回来,说不定还得陪葬!”
“什么,陪葬?”田氏真的吓到了。
孙开元咬牙,“我想想办法找个门路,先把孩子送走……”
话还没说完,门外冲进一队禁卫军,见人就捉、见物就砸,动作迅速的把孙开元夫妻俩给扣住。
“大……大人,下官是太医院医正孙开元,不知所犯何罪,为什么要捉我们?下官没犯事儿……啊!”
一名领头的小将用刀柄砸了他脑门一下。“犯没犯事审了才知道,孙申冯已经下狱了,你们也一样,这是皇后娘娘下的令,你们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
孙开元一阵晕眩,“皇后娘娘……”
完了、完了、全完了,他们孙府完了,别说升官发财了,现在只求能保住一条命。
“带走。”一声令下,再无转圜余地。
*
恩国公府这边也发生了一件事,同样是惨绝人寰……至少对男人而言是挺惨的。
而这一声惨叫便是出自司徒二爷,那凄厉到令人胆颤心惊的叫声把所有人都引来了,以为有什么惨案。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不会是我,不会……”有些疯癫的司徒二爷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衣衫不整,两眼无神的喃喃自语,说的话没人听懂。
“还不快把人扶起来,让他呆坐在地成何体统,你们几个是来做主子的吗?咳!去把府医找来,给二爷瞧瞧。”最先赶来的世子爷喝斥,这二弟昨儿个还没事人似的说要上酒楼听曲,怎么不到一天就出事了。
世子爷和二爷一向面和心不和,表面和气私底下不知过招了几百回合,是名符其实的对头,可是再怎么合不来,看到庶弟又笑又哭像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要上前一扶。
结果他才一走近就被抱住大腿,然后由二弟口中得知一件事,整个人顿时傻了。
“别碰我,滚开,我没事,不许过来!没事,呵呵……我很好……大哥大哥!之前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要给你下绝子散,你帮帮我,你只要帮我,我就把翰儿过继长房,给你养老送终!”
发疯的司徒二爷见谁就打,不让人靠近,几名仆役被他打得不敢近身,神情无奈的看着世子爷。
“你……你说什么,你给我……咳!咳!下了什么?”他一定是听错了。
“绝子散。”他忽地眼神清明,字正腔圆地道。
“不可能,我有娇儿……”娇儿是他女儿的小名。
“是在生了娇儿之后下的,我不能让你有后,我想当国公府的世子爷,我把药下在茶水里,你们两夫妻都喝得到。”
“那我……我没有儿子了……”世子爷噗的吐出一口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以后我会多生几个,你不用担心!”司徒三爷面有喜色的扶起气弱的兄长。
他满心雀跃地想着大哥无后,那只要他生出儿子,这恩国公府就是他的了。
“老三,二哥对不起你,你那边我也下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被鬼迷了心窍,不想让嫡支生出孩子。
“什么?”乐极生悲的司徒三爷晕过去了。府中登时大乱,连忙找府医医治。
“这事不会是你下的手吧?”司徒飘花抱着妻子坐在院中大树的枝干上,看着不远处的混乱,枝叶繁密遮住两人身影。
孙如意横了一眼。“敢给我下绝子散,我不用回报他吗?”
“你下了什么药?”二哥看来……痛不欲生。
“让男人欲振乏力的药。”简单的说法就是不举。
司徒飘花一怔,他的头缓慢一转。“娘子,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是阻止不了的事,我只想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过不下去了,那就各自保重,我不会用一生的时间去为一个背弃我的人哭泣。”
“如意……”他将她抱紧,亲吻她头顶发旋。
“太子不能留,所以他必须死。”
死于逼宫会牵连太多人,那就只死他一人吧,于是她用了高度精炼的枯叶藤花萃取的花粉,只要吸进胸腔便会钻入心脏,破坏凝血功能。
说是枯血而亡,实则是血液凝滞造成的败血症,在没有强效的抗生素下必死无疑,即使在现代也很难抢救。
“我知道。”他和五皇子原本也想在这一、两年搞死太子,却被她抢先一步。
“我祖父和二叔他们呢?”孙如意问,虽然他们的所做所为令人发指,可若真的死了,她那便宜爹一定很自责。
“被罢职了,逐出太医院,从此不许再从事和医药有关的差事,不准坐堂看诊,孙铭元的药馆也被封了,以后只能坐吃山空。”医药世家不能看诊还能做什么,他们连生活自理也出了问题。
“这样也好,省得一家人勾心斗角,整天算计这、算计那,什么都没有了就平静了。”
希望能安分几年,不要又死性不改,妄想一步登天。
“不过岳父把你祖父、祖母接走了,说要给他们养老。”
岳父始终放不为长子的责任,见到一夜白发的父亲痛哭失声,亲自去牢里接二老出来,其他人倒是没管。
孙如意一听,苦笑叹气。“爹是孝子。”
“东宫那些女人全送到皇觉寺带发修行,偏你那位二妹不肯去,被太子妃命人押着去,成了唯一一个被剃发的。”光头一颗,哭着要找娘。
“算了,不管了,只要我在意的人过得好,我也心宽了。”
最大的报复不是杀人夺命,而是让他们一无所有,生不如死的看着别人得到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她做到了,原主,你可以瞑目了。
蓦地,孙如意忽觉身子一松,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飞出去,她顿感肩膀轻了轻,胸口也不再滞闷。
原主真的走了吧!
这时突然有下人奔至,一到院门口就大喊,“圣旨到!国公爷有令,五位爷都要在正堂接旨,一个也不能少!”
圣旨?
司徒飘花看向妻子,孙如意也仰视丈夫,两人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似乎又有他们不想要的麻烦事找上门了。
他们的预感果然没错,在太监宣读完圣旨后,小夫妻呆若木鸡,不敢相信他们听到了什么。
国公爷?为什么是他?
不只司徒飘花不解,他上头的四个兄长也傻眼,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司徒飘花啊,他还是最小的一个,何况还是跳过了世子,直接成为恩国公。
司徒皓天开口了。“是我上奏摺请求皇上让小五直接袭爵,你们不用再为世子之位争来抢去了,老大、老三也别怪爹偏心,中了绝子散的你们不可能有子嗣,因此我把爵位给了小五,以后他的儿子给你们养老,摔盆、捧灵、送上山头……”
司徒大爷、司徒三爷一听沉默了,眼眶一红不再开口。
“他不是也中了绝子散?”戚氏愤愤的指着司徒飘花。
司徒飘花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向二嫂。“若我岳父没去当仵作早就进了太医院,我娘子家就有三位太医,身为太医世家的女儿会被你们那些下作的小伎俩难倒?你们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一口气说出灯油、薰香、香囊等物,几位嫂子羞红了脸,不敢抬头见人,但也惊讶孙如意的本事,竟无一遗漏。
最最失落的要数赵氏,她费尽心机要将儿子推上国公之位,还和其他小辈交恶,没想到一道圣旨就了结了她多年心愿。
不值得啊,她这些年所做的根本没有意义。
“阿兰,别再去操心儿女的事,我已经不是国公爷,可以出京了,趁还走得动,我陪你到处走走看看。”司徒皓天劝道,这是他欠她的,妻子都有快二十年没回娘家了。
阿兰是赵氏的小名。
“嗯!”也许她真该放下了。
“还有一件事,小五袭爵后,老二、老四分出去,不再是国公府的主子,你们成了旁支。”他早该这么做了,也不会害了两个儿子。
“为什么?”二房、四房愤怒的问。
“因为你们有孩子,将来不怕无人奉养,分家了就不会想东想西,祸害我司徒家子孙。”他何尝不痛心,因为绝子散,他少了多少个孙子孙女。
“爹……”
司徒皓天心寒的挥手。“走吧!走吧!该给你们的我都准备好了,小五,以后国公府交给你了,别搞出人命。”
他语带暗示,暗指太子的死。
“是。”
司徒皓天和赵氏一走三年,游遍朝阳皇朝各个角落,彷佛年轻了十岁回来,赫然发现府中多了五个孙子、孙女。
孙如意生了两胎,头一胎是双胞胎儿子,隔年又有了,这次是两男一女三胞胎,把司徒飘花吓得久久回不了神。
大房、三房乐了,这几个孩子够他们玩了,不怕死后无人送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