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宁一带在经过夏日的苦旱后,老天爷终于赏了脸,在入了深秋后便是连日的小雨,虽说让百姓松了口气,不过这天儿总是乌云密布,日日见凉,看久了也令人烦闷。
难得今日天气好,麦芽连忙将全家的棉被及袄子拿出来晒,为接下来的冬日做好准备。小麦穗也好久没出门,在姊姊脚边绕圈子洒欢,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小小的身躯直接往后一弹。
来人连忙抓住他,笑嗔道:“你个小淘气,撞了就不认了?”
麦穗原本还苦着脸,抬头一看随即笑了。“美秀姊姊!”
来人便是麦芽的姊妹淘王美秀,她捏了一把麦穗的圆润脸蛋后,便将他遣到一边,迳自伸手去拉正在摊棉被的麦芽。
“别忙了别忙了,快跟我去县里看好戏。”王美秀与其母王婶子一样,都是个热心的性子,换句话说,也就是村里村外什么稀奇的事都要掺和。
“看什么好戏?”麦芽恹恹地没什么兴趣,只勉强弯了弯唇。
“和你有关的。”王美秀飞快地解释起来。“镇上的顾秀才被元家告上衙门了!早上衙役就去顾家把人带走了,后晌在县衙开堂审理,咱们也去看看!”
虽然她与元修的流言大伙儿都想瞒着麦芽,但她早从守不住话的王美秀这里知道了实情,好几日都打不起精神,在家人面前也是强颜欢笑地掩饰,殊不知王美秀今日又带来了更震撼的消息,砸得麦芽好一阵子没办法反应。
“快快快,咱们快去,我问过了,等会儿镇上往县里的载客马车刚好会从你家酒坊那儿经过,咱们这次就花大钱乘马车,才赶得上后晌抵达。”王美秀拉着麦芽的手就要往外走。
麦芽回过神来,不知怎么有些心慌。“那……那我小弟怎办?”
王美秀一愣,当机立断地用另一手抓住小麦穗。“先放我家好了,我家有大人,让他和我弟玩去。”
由于从麦家出门到大路必会经过王家,所以沿路两人就将麦穗扔在了王家,有了玩伴相陪,麦穗也不再黏姊姊,还笑嘻嘻地牵着王家弟弟的手,和姊姊道再会。
两个女孩刚好赶上马车,花了十文钱坐到县里。午时刚过,她们也顾不得用膳,匆匆往县衙赶,好不容易赶到,便看到外头已经挤满了人。
毕竟这回被告的是个秀才,自然造成轰动,王美秀拉着麦芽在人群里钻啊钻,好不容易钻到最前头,看到的就是大堂上首坐着县太爷,堂下跪着好几个人,除了衙役之外,唯二没有跪下的便是顾景崇及元修。
顾景崇具秀才功名,见官得以不跪,但元修为什么也能不跪下,这就令人费解了。不过眼下也无人去追究这些,因为县太爷已经开始询问元修有何冤情。
“草民元修,上月二十日约莫未时自大垛镇的铁匠铺子返回路底村家中,却见三名无赖持棍在草民家中一阵乱砸,草民的师娘及邻人麦家姊弟,都被无赖暴力胁迫……”元修有条有理、不卑不亢地说明了整个经过,“……后来草民制服三名无赖,询问之下,其三人皆称是受到大垛镇的秀才顾景崇所指使,请县太爷明察。”
乡宁县的知县姓徐,在这个地方已经当了四年的县太爷,平素也称得上清廉爱民,在百姓间风评甚好。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在如今这等四处都有动乱,朝廷不断加税的乱世,乡宁县受到的影响却称不上严重。
因着顾景崇有功名,徐知县一向与他相当客气,一开始见到这个案子还觉得头疼,但后来元修私下告知他这顾景崇的功名乃是捐来的,并不值得尊敬。
捐来的功名无法进入县学,徐知县立刻派人至县学确认,发现果真如此,他便一改先前的态度,有些瞧不起顾景崇了。
徐知县本身也是由乡试、会试、殿试一步步考上来的,对于这样投机取巧的行为自然不齿,更遑论顾景崇自视甚高,以前不知道还以为他那是文人的傲气,现在才知根本是二世祖的顽愚。
因此原本秀才可以不受审问,但徐知县以事情与他有关为由将他请来旁听,事实上该审该问的一样也没放过。
“顾秀才,这唆使他人无故入宅毁人器物之罪,你可承认?”徐知县冷声问。
“刁民诬告,本人不认!”顾景崇下巴抬得高高的,眼角余光却狠瞪着元修。
外头百姓议论纷纷,而此时麦芽与王美秀已挤到了最前头来,一听到顾景崇颠倒是非,皆气得柳眉倒竖。
“幸好你没嫁给这种人。”王美秀在麦芽耳边偷偷说道。
麦芽很认真的点头,心中却想着早知道顾景崇这般无耻,上回在核桃林被他拦下,就该先揍他一顿才是。
“是否诬告,待本官问清后自有分明。”徐知县早知顾景崇不会这么干脆承认,便将目光转向堂下跪着的三名无赖。“李二牛等三人,本官问你们,是否确实于上月二十日侵入路底村元家,持棍棒毁其屋宇器物?”
“是是是……”那三人不知受过什么惊吓,表情很是惶恐,认罪认得又快又干脆。
“你们与元家并不相识,为什么要至元家逞凶斗狠?”惊堂木拍下,徐知县又是一声大喝。
那三人齐齐抖了一下,彼此对视一眼后,便由为首的李二牛答道:“是……是顾秀才花了十两银,叫我们去砸了元家,给他们家人一个教训,否则我们与元修无怨无仇,也不会找上他家门。”
“胡言乱语!”顾景崇不待徐知县反应,自个儿就先厉色否认。“我并不认识你们三人,这明明是无中生有,你们是不是被元修买通了……”
“顾秀才,你答应先给五两,完事后再给五两,一开始的银钱你还是趁着我们从马家赌坊出来的时候,在暗巷里拜托我们的!那里虽然偏僻,但马家赌坊的人肯定有看到!只要问问他们,就知道你分明与我兄弟三人相熟。”李二牛心想都到这步田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全说了出来。
“事后我们被元修制服,到顾家讨剩余的五两银,想不到顾秀才却不认了!我们当时在他家门外大闹,他父母怕我们将事情闹大,拉我们进门,才付给我们剩下的银两。那顾家的堂屋中桌椅是黄杨木的,条案上摆着福禄寿三仙,墙上的条幅我看不懂,但中堂挂的画却是金童玉女持莲的图案,两旁花几摆的菊花,屋梁四角挂着灯笼……”李二牛絮絮叨叨地说着顾家堂屋的模样,那记性之好令人惊讶。
徐知县未去过顾家,所以面露询问地转向了身边的师爷。
师爷点点头,“李二牛所述确是顾家堂屋风景。”
顾家他倒是去过,四年前徐知县初来乡宁县,曾宴请县内名士大户及有功名者,顾景崇当时已是秀才,便是他亲自去送的请柬。
徐知县沉下了脸,更是严厉地看向顾景崇。“顾景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有无辩驳之处?还是要本官再去寻来马家赌坊的打手相询?”
顾景崇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愤恨地看着李二牛等三人,但更恨的还是元修,居然令他落入这般窘境。
“是我做的又如何?”顾景崇心知狡辩无用,只好认了,却又狡猾地道:“不过本人身负秀才功名,县衙尚不可对本人用刑!”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皆是譁然,王美秀更是咬牙切齿,与麦芽耳语道:“真过分,难道就没办法治这家伙?”
“元修既然敢告他,就一定有办法。”麦芽也小声回道。
“你就对他这么有信心?”王美秀狐疑地打量着她。
“嗯!”麦芽相当肯定地点了头。
这下王美秀无言了,麦芽这模样显然就是被元修迷住了,不会镇上流传那关于他们两人私相授受的谣言有几分真实吧?
不过很快地,元修就给了她答案。
众人议论纷纷之中,元修上前一步朝徐知县一揖,说道:“草民尚有一事,需与顾秀才问个清楚,求知县太爷代为分明。”
徐知县点了点头,他对元修的态度不知为何相当和善。“你说。”
元修转向了顾秀才,沉声道:“近日大垛镇传出谣言,谓草民与路底村麦家女儿行为逾礼,私相授受。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含沙射影,而据草民调查所知,此流言便是顾秀才特意放出,为的便是污蔑草民及麦家姑娘。”
顾景崇方要辩解,徐知县抢在前头问道:“为什么顾秀才要散播谣言,污蔑你与麦家女?”
“此事缘于顾秀才曾至麦家提亲,然麦家不允,顾秀才曾想对麦家姑娘不轨,却被我撞见阻拦,顾秀才没有得逞,因此记恨于我与麦家姑娘,所以才会散布谣言,意图使我二人身败名裂。”元修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我呸!”顾景崇气炸了,已然不顾及他的文人形象,“你有什么证据是我做的?”
“因为这三个人……”元修指着李二牛等人,“便是为你散播谣言之人!”
李二牛等人也附和道:“没错没错,顾秀才又付了我们几两银,让我们放出消息,败坏元修与麦家姑娘的名声。”
顾景崇简直要被他们气得晕过去,是,这件事的确也是他做的,但这件事他找的明明是自家的家丁,什么时候找过他们了?
他忍不住月兑口而出,“鬼扯!都是鬼扯!我找的才不是你们三个……”
此话一出,他便知自己说错话了,张口结舌地瞪着元修,又瞪着李二牛,最后抖着手指向他们,说不出话来。
不只徐知县听明白了,堂外的百姓们也听明白了,议论之余更是对着顾景崇骂起娘来,直说这读书人功名是怎么考的,居然会这般无良,求亲不成便要毁了人家姑娘。
麦芽则是感动地望向元修,他真的替她辟谣了,虽然伤害已经造成,但至少大家都知道她是清白的,他承诺她的每件事都做到了!
王美秀更是险些尖叫起来,她掐住麦芽的手臂,激动地直晃,“你说对了,这元修真的很有一套啊!”
外头喧闹的声音都快将大堂的声音盖过,徐知县拍了拍惊堂木,衙役们以杖棍击地喊出“肃静”,百姓的音量才降低下来。
“顾景崇,你蓄意散布谣言污蔑元修及麦家女,此事罪证确凿!你既身负功名,必熟读圣贤书,而今却一错再错,可谓罪加一等,本官判你需向元修及麦家女道歉,此外需一家各赔偿十两银。此外,你唆使李二牛等三人闯入元家捣毁器物,造意者为首,余并为从,依律主犯杖八十,从犯杖六十。”
“我是秀才!”顾景崇大声地叫了出来,“我不服!我不服!你不可以罚我!秀才可以不受刑罚……”
“衙役无法罚你,但学官却可以。”徐知县见他至今仍不知悔改,很是恼怒,直言说道:“我今日便请来县学的李教谕,由他施以刑罚,这一顿打你跑不掉!”
师爷闻言转至衙门后进,不一会儿竟真的请来了县学的李教谕,百姓们越围越多,大家都想看顾景崇受罚。
李教谕持着教鞭,方才在后头听审他早已火冒三丈,当即让顾景崇伸出双手,顾景崇觉得羞耻至极却不敢不从,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
李教谕拿教鞭直接笞其手心,一下一下用足了力气,边打边怒道:“顾景崇,你这秀才功名非经科考,乃是捐赀而来,今日我便代替所有循正道出身的生员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为人需方正诚实,日后切莫再偷鸡模狗,行那旁门左道!至于你的恶绩我会上报学政,剥夺你的功名!”
此话一出,百姓们低叫的低叫,抽气的抽气,毕竟顾家一直宣称顾景崇的功名是考来的,数年前放榜时还办了三天的流水席庆贺,声势浩大令人难忘,没想到根本都是假的。
元修状告顾景崇一案,便在李教谕的教鞭及百姓的议论中结束,至于顾景崇心里在想什么,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元修朝徐知县一揖,本该退去,但方才在堂时,他一直觉得有股热烈的视线盯着自己,让他无法忽视,于是本能的朝着视线所在的方向看去,不意竟是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张清新娇女敕的俏脸。
麦芽朝他盈盈一笑,圆眼儿都眯了起来,那股子甜蜜像是充塞了他的心,让他雄躯狠狠一颤,只能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而王美秀也察觉了麦芽与元修的眼神交会,这瞬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也不打扰他们,只是自个儿在一旁偷偷地笑了。
知道了顾景崇秀才功名是捐来的,为人还那般卑劣,所有人都极为不齿,顾家没少被人扔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以前得罪过的人现在也纷纷找上门来,逼得顾家在县里几乎抬不起头来。
后来果然顾景崇被剥夺了功名,顾家便匆匆忙忙寻了一天举家搬离,连屋子田地都挂在牙人那儿,还来不及卖掉。
麦芽的清白被证明了,村子里的人特别高兴,毕竟这种攸关良善风气之事,处理不好可是会影响村里其他未嫁的少女,麦家父母高兴得在酒坊里发糖,让来去的客人们也帮他们澄清谣言。
只是无论如何,一个未婚少女的名字与别的男人相提并论这么久,多多少少还是有人说得难听,麦家人除了麦莛外都是心大的,没听到就当没这回事,但这事的另一个正主儿可并不是这么想。
今日一早,元家甚少出门的赵大娘居然出了门,到隔壁的麦家串门,虽然先前两家的孩子有着不好的谣言,但事过境迁,麦父麦母便也无任何芥蒂,与赵大娘东拉西扯,聊着家长里短。
眼看时间渐渐逼近辰时,到了麦家双亲要出门去酒坊的时间,赵大娘却仍没有要离开的迹象,麦父只好向麦母说道:“我先到酒坊去,你再和元修他师娘聊会儿。”
说完他起身向赵大娘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想不到赵大娘伸手拦了他,“要不再坐会儿?”
麦父怔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自我怀疑起来,这究竟是谁家?
他的神情令赵大娘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像是豁出去般说道:“今日我来此实是有重要事情相告,只是这得花点时间,怕是会担误你们酒坊开门……”
瞧她为难的样子,麦母体谅地道:“无妨,一日不开门也不会怎么样,横竖是自家的铺子,乡里乡亲如果真的急需用酒,见酒坊没开门也会直接找来家里的。”
“那是,那是。”赵大娘笑得尴尬。
“所以你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我们说?”麦父问道。
“就是……那个……其实和我家修哥儿有点儿关系……”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喧闹声,由于麦家与元家不同,大白天是不关门的,那声音很快便进了院子,赵大娘也像松了口气般,能摆出笑脸了。
“似乎是修哥儿来了,让他自己和你们说吧。”
“到底什么事这般热闹……”麦父麦母既知外头是元修,也没有过去迎接晚辈的道理,便坐在正厅探头探脑地等。
不一会儿,元修果然由外头行入,身边跟着的人却令麦父麦母一头雾水,竟然是王婶子。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麦母纳闷万分地看着这个组合。
“哎哟,我今儿个来可是桩天大的喜事呢!”王婶子笑了起来,她大大方方的坐到麦母身边,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喝了几口暖暖身子后才笑道:“我呀,是受了修哥儿之托来你们家说媒的,这说的自然是你们家千好万好的闺女麦芽了!”
麦父麦母听得目瞪口呆,前者更是讶异地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说元修要向我家麦麦麦芽提亲?”
“是啊!修哥儿生得好看,体格健壮,有一身手艺,在镇子里还有个铁匠铺,可比那啥秀才可靠多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敢应下,替他上门提亲啊!”王婶子虽非媒婆,说起话来却比那刘媒婆顺耳多了。“你们家麦芽说是我们路底村最标致的姑娘也不为过,性子绵软柔弱,配上修哥儿这样壮实又敢作敢为的,岂不是天作之合?”
她最后说的自然是元修在县衙公堂上替麦芽讨回公道一事。
麦父麦母原就对元修很有好感,如今被王婶子这么一说,两人更是意动不已,不由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惊喜。
麦母先看向赵大娘啐了一声,笑嗔道:“难怪你今儿个一早就怪里怪气的耗在我家,原来是替你家元修拖时间来着。”
“可不是吗?”赵大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修哥儿从好久以前就开始准备这事儿,我怎么也得替他办成才行,否则来提亲却跑了岳父岳母,那怎么成?”
麦父也笑了两声,不过他仍有疑虑,于是朝元修问道:“只是你怎么现在就来提亲了?镇子里你和麦芽的谣言才刚平息……”
“便是要趁着这时候来,让大家知道我们元家重视麦芽,否则时间拖久了,镇上和村里的人就只会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我若再来提亲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了。”元修振振有词地解释,但他没说的是内心的悸动也让他无法再忍。
初识麦芽,只觉这妮子长得好,性格好,而后遇上了顾景崇,他才惊觉这若蜜桃般甜蜜的少女也是有追求者的,下手晚了可是会遗憾终生。
刚开始兴起娶麦芽的念头,确实只是想解决问题,挽救麦芽的名声,然而一旦动念,那意念便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似乎再多等一时半刻都令人难以忍受,索性由着心意央人来提亲了。
不过他说的这些考虑王婶子可不知道,不由哎哟了一声。“你这孩子是这么想的?怎么没和婶子提呢?婶子以为你已经和麦芽通好气了,这婚事必成我才来的呀!
你怎么没想过万一麦家拒了你的求亲呢?”
“婶子,我知道有人对那流言仍是半信半疑,但我与麦芽是当真没有私相授受。”元修苦笑。“我是这么想的,若是伯父伯母拒了我的求亲,那也是我不够诚心,我不会埋怨任何人。”
“婶子自然相信你们是清白的,不过你们那眉来眼去的样子可也瞒不过别人。”王婶子笑了起来。“我们家美秀亲眼看到的,你们纵使守礼,但心里肯定对彼此有那么点意思,又是郎才女貌,若不能成双简直是太可惜了!”
她转向麦母,用手肘用力地顶了顶。“怎么样怎么样,听到了吧,你们夫妻可允婚?说真的,这样的好女婿可遇而不可求啊。”
麦父清了清喉咙,“我只问修哥儿一个问题,你来求亲是真的喜欢麦芽,抑或只是为了想为麦芽的名声负责?”
王婶子一听,怕元修答得不够好,连忙抢话道:“你这老糊涂啊,修哥儿若不喜欢麦芽,何苦将顾秀才告上县衙搞那么大一出戏?”
元修则是诚心地道:“伯父,我对麦芽很有好感,求亲并无任何勉强。”
麦父与麦母又交换了个眼神,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孔武有力的女婿,不用怕洞房花烛夜就被自家女儿拍死,又是如此真心实意,怎么也要把握住啊!
于是麦父拍桌定案,笑道:“既然如此,这桩婚事我们应了,我……”
“爹,等一下!”麦芽突然从后头进了厅,欲言又止地说道:“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单独和元大哥谈谈?”
厅中众人对视一眼,反正这么多大人在,还都是自己人,也不会出什么问题,麦父遂摇了摇手。
“去吧去吧,有话快说,别说太久。”
麦芽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元修跟她走,自个又钻回后头去。
麦家的青砖房小院是两进建筑,过了正厅还有一个小庭院,元修还是第一次进来,抬头便见她立在小庭院的银杏树下,黄叶青衣,亭亭玉立,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他心旌微微摇曳了起来,突然很想靠近她,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大步行至她身边,只是理智在即将唐突她的前一刻阻止了他。
“元大哥,你今日毫无预兆的来提亲,吓了我一跳。”麦芽的声音一如往常软糯甜美,只是这会儿听起来竟带了丝委屈。“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想娶我?没有一点勉强?”
“真的。”他答得斩钉截铁。“反而要你嫁给我才是委屈了。”
“哪里委屈了?”麦芽是真想不通,小脑袋一歪。
“那个……我也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平易近人。”元修还说得婉转了,他这副凶神恶煞的尊容只适合拿来止小儿夜啼,并不期待有姑娘会喜欢上他,只要不被他吓到就很不错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麦芽偷偷觑他一眼,白皙的脸蛋微微红了。
“我觉得还不错啊……”她越说越小声,目光闪来闪去就是不看他。
其实她觉得他妄自菲薄了,明明他长得挺好看的,大眼高鼻轮廓深,五官很迷人,只是严肃了点儿罢了,真要比外貌,他可以甩那顾景崇八十条大街,至于那股凌厉慑人的气势就直接被她忽略了,反正从来也没吓到她。
元修深深地看着她。“麦芽,你告诉我,你怕不怕我?若你不怕我,我便娶定你了。”
麦芽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心虚地反问道:“那我问你,你怕不怕我?”
这问题问得元修莫名其妙,不过他仍是摇了摇头,正经八百地道:“自然是不怕。”
于是麦芽笑了,含羞带怯地瞥了他一眼,也学着他的话说道:“若你不怕我,我便嫁定你了。”
元家到麦家提亲的事,不仅整个路底村都知道了,很快也传到镇子上去。
对村人来说,村子里的姑娘名声上受了委屈,这样的结果算是最好的,所有认识元修的人也赞他一声有情有义,于是这桩婚事人人看好,兼之麦家一向大方,元修的铁匠铺开幕以来售出的铁器也一向好用,村里村外的人都纷纷打听大婚之日,想来凑个热闹。
大婚之日在双方协调后,就订在了年后的二月二,龙抬头那日。
婚事议定后,麦家双亲终于放下一桩心事,天天笑呵呵的。
倒是麦莛于年前散课回家,发现姊姊居然许人了,很是不高兴地数落了家人一番,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不等他回来商量,于是他趁着跟家人到镇上办年货时候拐到元家的铁匠铺子里,和元修来了个深度沟通。
也不知两人怎么说的,总之未来小舅子勉强接受了未来姊夫,对于姊姊的婚事更是上心,连镇上的请帖都帮她写好备用,至于村里的人倒是不用了,一向是谁家有喜事都会自动自发来帮忙的。
元麦两家的往来更加密切,除夕当天麦家甚至热情邀约元家一起过,只不过被元修拒绝了,两家暂时非亲非故,等日后成了一家再一起过年过节也不迟。
可真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元修就后悔了。
偌大的桌上摆满了他从镇上买回来的酒菜,还有几道赵大娘做的小菜,然后便是两人面面相觑,静静地吃着团圆饭。
元麦两家虽在隔壁,不过还是隔了一段距离,他们却能听到那方传来隐约的笑声,麦家永远是那样开心啊!
“你怎么光吃外面卖的东西?”或许是太安静了,赵大娘打破了沉默,笑着夹了一块自个儿做的炸肉丸到元修碗里。“你师父生前总是说我做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可也没看你多吃,难道是吃腻了?”
元修印象中的师父赵义沉默寡言又严肃,被这样的师父教养长大,他常觉得自己如今会变成如此不讨喜的性格师父要负大半责任。不过每每到师娘劝食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师父你还是寡言点好,就算是哄媳妇也不能昧着良心。
不过内心话也只敢在内心说,他点了点头,不发一语地将那肉丸吃下,口中传来的滋味酸甜苦辣齐全,当真一言难尽。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道:“师娘,待明年麦芽进门,灶上的事交给她就行了,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
“你和你师父都是省心的,师娘平时也只有做做衣服煮煮饭,没啥辛苦的。”想到媳妇,赵大娘也是眉开眼笑。“明年咱们家也终于要添人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待麦芽,别欺负了人家。”
元修放下筷子,正色说道:“那是当然,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初一一早,麦家人就齐齐来元家拜年,顺便商讨一下成亲的琐事,元家也终于不那么冷清,只是碍于就要成亲,麦芽始终没有露面,元修心中有些淡淡的遗憾。
初二回娘家,麦母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她的双亲也早就过世,嫁来路底村后就没再回去过了;而麦父是独子,也没有姊妹,所以全家人在这日便在家中等着,因为元家要抬聘礼来啦!
成亲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步骤都已经在年前完成,而请期通常在婚礼前一个月举行,所以到了年初二,元修那些小徒弟们就从镇里将师父交代的聘礼一箱箱抬到了麦家。
除了时兴的布匹、米面糖盐、茶叶芝麻,上百斤的聘饼、四色饼四色糖、两坛子酒……等等,还抬了一整头的猪,阵仗之大让村民都议论纷纷,顾不得家中还有人拜年或回来探亲,都跑出门看个新鲜。
其中有一副黄金头面几乎要闪花众人的眼,这世道乱,村子里也不富,一般能有个银簪子就够让人炫耀一辈子了,没几人看过黄金做的首饰,更遑论元家给的聘金是八十八两,一般村里娶亲,聘金有个五两就顶天了,八十八两可是顶破了天,元修的大手笔让一些家中有未嫁女儿的都嫉妒又后悔不已。
抬聘礼前来的元修徒弟们个个得意洋洋,麦父麦母自然是笑纳了,对方送来的聘礼越重,代表越重视自家女儿,横竖他们准备的嫁妆也不差,也不会亏了男方。
于是到了婚礼前一天,得意洋洋的换成了路底村的小伙子们,麦家请他们帮忙抬嫁妆,一共是三十二抬,塞得手都插不进去,里头有衣服布匹、被褥首饰、喜糖喜果、豆麦稷黍、腌菜腊味、各色花瓶摆设,十坛麦家酒……等等在村里镇上绕了一圈再回元家,再加上先前早就抬过去的炕桌炕柜、锅碗瓢盆,还有惊人的压箱底一百六十六两,让村里村外的人大开眼界,元麦两家也赚足了面子及里子,赵大娘更是惊叹麦家爱女之心果真殷切。
很快的便到了成亲当日,麦芽一大早就被母亲挖起来,在扔了香澡豆的盆里洗得干干净净后,全身抹上县里买的雪花膏,抹完后原就白皙的肌肤更是吹弹可破,接着她便换上了喜服,由着王婶子替她开脸梳头。
王婶子本该是这桩亲事的媒人,毕竟元修当初提亲时找的是她,不过她父母双全,公婆俱在,又有一子一女,夫妻和乐,村子里有亲事的女方往往都会来寻她做全福人,这次因着她与麦母交情极深,这全福人的活儿自然要接,至于元修那边只好请他另找媒婆了。
这一套她做得熟了,替麦芽绞完脸后,无视她疼得龇牙咧嘴,拿起木梳替她梳发,拔尖了嗓子就来了这么一段——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亦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多福寿……”
待她念完一大串吉祥话,梳好头插上簪后,在旁的麦母噗嗤笑出来。“平素知你能侃,原来就是做全福人侃出来的。”
王婶子哭笑不得地瞪着她。“你这做娘的是怎么回事?这闺女出嫁别人都是难过舍不得,你倒是笑得欢。”
麦母笑得更欢了,摆摆手说道:“那不是就嫁到隔壁嘛,平素要找出门喊一嗓子就能见到人,又不是从此天高路远见不着了。”
“你真是……”王婶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也想想麦芽的心情,笑成这个样子,还以为她娘嫌她,恨不得快些把她嫁出去呢!麦芽,你说是不是啊?”
说完,她看向了麦芽,想不到麦芽也是笑嘻嘻地看着她,圆眼儿晶亮,自己都像恨不得快点出阁似的。
王婶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们当真是亲生的母女,行,我不说了。”
时间剩不多了,她连忙帮麦芽上妆盖盖头。
麦芽的确是有些迫不及待,因为碍于习俗,她从年前就再没见过元修了,原以为自己只是有些喜欢他,但许久不见才知相思已经这么深。
待天儿大亮,麦母拿来一碗饭,让她吃几口便停下,这一整天到礼成就只能吃这些东西了,而后王婶子又替麦芽补上口脂,确认妆容完好,外头便传来鞭炮及喜乐的声音。
“新郎来迎亲罗!”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外面的声音益发热闹起来。
小喜童是麦穗,他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裳,笑嘻嘻地持着茶盘迎接元修,拿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还顺带问了个傻兮兮的问题。“元大哥,以后姊姊嫁给你了,我还可以去你家玩吗?”
“等你姊姊嫁给我,我家就是你家。”元修揉了揉小麦穗的头,又补了一句,“叫姊夫。”
这番对话令众人大笑起来。
元修一行人到了麦家门口,却见麦莛领着村中青年少女,大马金刀的站在门口。
元宵后麦莛没有回县学,央同窗替他请了半个多月的假,此次便是由他为首,堵着元修不让他进门。
“哈哈哈,麦小秀才,人家元修是铁匠,你让他作什么催妆诗,不是为难他吗?”
“无妨。”元修的声音响起。“云作双鬟雪作肌,天教分付与男儿……”
“哈哈哈哈哈,元大铁匠原来才高八斗,居然连作诗都会?”
“早知拦门的是小舅子,必然会有这桩,我早背好百八十首,等着他考。”元修说得毫无压力。
外头笑声更盛,连屋里的麦芽都在盖头底下勾起了唇角,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深深。
终于,元修闯过了小舅子那关,成功迎出了麦芽,王婶子用把小扫帚在花轿里扫了扫,又燃了把艾草伸进轿里象征性的薰了一下,接着是麦莛将姊姊背出来,送到了花轿之中,鞭炮声起,这轿子还需在村中绕一圈才能回到元家。
直到喜乐的声音走得远了,麦家人才开始觉得惆怅,方才女儿开脸时还笑称无所谓的麦母这会儿眼眶都红了,女儿虽然就在隔壁,但以后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了,回家那叫做客,真要细想起来总是不舍的。
“娘,姊夫说明天起他家就是我们家了。”麦穗似是想安慰母亲,将自己得到的大红包高高举到母亲胸前。
这句童言童语很快搅散了分离的气氛,女儿可不是送出门就没事了,还有一堆亲朋好友要招待呢!
约莫一个时辰后,麦家这里又听到了鞭炮及喜乐的声音进了隔壁门。
麦父麦母见状又忍不住笑了,像在笑自己方才的惆怅,麦莛甚至赌气地说:“什么呀!刚才幸好没哭,这跟嫁回家有什么差别?”
花轿里的麦芽被晃得头有些晕,直到花轿停下,她才真的紧张起来。
在麦莛背上的时候,他小声地警告她,可得把自己那身怪力藏好了,否则不小心吓到元修或赵大娘,被休回家那就好笑了。
所以由此刻开始,麦芽便战战兢兢的,手脚都有些僵硬了。
此时外头的元修依习俗在轿门上踢了三下,将恍神中的麦芽惊醒,她彷佛记得王婶子交代过的,新郎踢轿门时要回踢一下,免得还没入门就被压到底了,所以她抬起玉足,也给了轿门狠狠一下。
外头的元修只见花轿用力一晃,然后轿门旁那八仙过海的雕刻硬生生掉了四仙,轿门破了个小洞,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足尖窜了出来,又很快地收回去。
看到这幕的人都傻了眼,元修的脸抽搐了一下,大喜之日,他却觉得隐约有种森森的寒意飘过。
不过想了想,轿中新娘的温柔娇女敕还是压过了心中的纳闷怀疑,他不介意地说道:“这轿子是镇上租的,东家还说保证坚固,想不到虚有其表,幸好咱们半途没有颠轿,否则新娘还不从轿里掉出来。”
一番打趣的话让大伙儿笑了,顺带骂了那花轿东家不老实,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元修扶着麦芽的手下轿,踩着地上铺就的竹蓆进入,在门前有个火盆,其后有瓦片,新娘应先跨过火盆再踩破瓦片,可以化解入门煞。
元修握着麦芽的手,觉得她有些发抖,手心便用了点力,低低说道:“不要紧张。”
他的声音浑厚,手头有力,莫名的安了麦芽的心,她轻轻撩起裙摆,跨过了火盆,脚即将落在瓦片上时,想着出门前王婶子说瓦片一定要踩破,她怕没踩破有什么忌讳,便用力往下一踩——瓦片破了,而且破得彻底,因她的劲道向四周飞散。
元修一见她踩瓦片那凌厉的气势就暗道不妙,果然她这一踩就弄出了个暴雨梨花针,好在他是懂武的,武功还不弱,趁众人还没发现撩了喜袍的下摆一拦,原本朝着宾客而去的碎瓦片立刻被他的衣摆拦下,只有细碎的几块飞着嵌进了墙里,好歹没有造成伤亡。
麦芽由盖头下看清了一切,还发现他的喜袍被割破了,紧抓住元修的手,知道自己还没进门就闯祸了,哭丧着脸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屏着气息等着元修拂袖而去,想不到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你真的挺有劲的,麦莛说你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柔弱,现在我信了。”
他笑了?他真的笑了?麦芽怔愣,一下子忘了自己做过的蠢事,只是懊恼着自己盖着盖头,没法见到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似乎不嫌弃她笨手笨脚……麦芽松了口气,心想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让她见到更多面向的他。
新人在门口暗搓搓的耍了这么一遭,宾客倒是没几个人发现,甚至有不少村民还是第一次进元家,只顾着参观屋里,就算发现了,也因为元修的掩饰,觉得飞出几块碎瓦很正常没什么,便没在意。
至于元修破了的喜袍,反正都是红通通的,只要不细看也注意不到上面的洞,居然就让两人这么混了过去。
之后行礼拜堂,高堂拜的是赵大娘与赵义的牌位。
赵大娘喜极而泣,她一直将元修当成亲生儿子,他终于完成她最挂怀的心事,能不叫她激动万分吗?
一直到入洞房揭盖头,宴客结束,元修再次回到新房,麦芽已经将满脸的浓妆洗去,换上了舒适的衣服,安坐在炕沿,莫名的令元修有种心安的感觉。
他心安,但麦芽可不安了,她扭着小手,见他进门后盯着她久久不语,嗫嚅地道:“元大哥,我今日差点闯祸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是有点奇怪,不过元修却是说道:“不会,你放心吧,今后你便是我的妻,怎样我都不会觉得你奇怪的。”
麦芽闻言双眼一亮,纠结了半天的情绪也放松下来。两人随意吃了点桌上的菜肴,麦芽替他月兑去喜服,用热巾子擦了把脸,便被推着去沐浴,准备今晚的洞房花烛夜。
元修从来没有被女人这般服侍过,一开始有些僵硬,但很快就享受起这种感觉。他怀着莫名的期待,很快将自己洗干净,套上中衣,再回到房里时,以为会看到紧张的麦芽,想不到她跪坐在炕上,笑吟吟地直觑着他,怀里还抱着本书。
“你洗好了?”她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大胆地问他,“元大哥,你会不会圆房?”
元修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说什么?”
麦芽好似不知自己问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只是神秘兮兮地说道:“娘说今天晚上一切听你的就好,但我就想了,万一你不会怎么办?娘没办法,就给了我这本书。”
说着她将书交给了他。“元大哥如果不会的话,咱们一起研究吧?”
元修原想月兑口说他会,身为一个男人,这种事是能无师自通的,何况活到这把年纪,没吃过羊也看过羊走路,但看着手上这本封皮写着春闺夜语的书,他瞬间改变了心意,目光暗了暗。
“那我们就一起研究吧。”
麦芽其实也没看过,饶有兴趣的凑近他身边,玉臂就这么贴着他,因在炕上她穿得不多,一种少女的芬芳香气不断窜入元修鼻间,他索性将她揽在了怀中,让她坐在自己双腿之间。
这还是麦芽第一次离男人这么近,她先是娇躯一僵,然而转念一想,元大哥是她的夫君啊!而且这雄壮的体格给人的安全感实在太强烈,她很快便习惯了身后的大暖炉,为了坐得舒适还左右磨蹭调整了一下坐姿,随即听到身后男人倒抽口气的声音。
“怎么了?”她回过头不解地问。“我们书还没看……”
带着这种天真娇憨的表情,身体却一直拨撩他,元修当下就受不了了,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
他忍住笑,“昨夜折腾到那么晚,你还意犹未尽吗?”
他这么登徒子般的轻薄,让麦芽瞬间转醒,一只手抵在他胸膛上,幸好她及时想起自己已经嫁了,昨天还过得香艳刺激,遂硬生生忍住了把元修推下炕的冲动。
她可不想成亲第一日就落个谋杀亲夫的罪名。
麦芽拍了拍他环着她腰际的手,小脸在他胸前蹭了蹭,软绵绵像撒娇似的道:“该起了。”
要不是昨日真被榨干了,只消她娇滴滴的这么一撩,他觉得自己还能大战三百回合。不过他以为昨夜那般激烈,今日她该是侍儿扶起娇无力才是,想不到她清醒后没一会儿便显得精神奕奕。
他低声说道:“你不累?不再睡会儿?”
“都习惯这时间起来了。”她轻推着他。“我过门第一天,总要起来做早膳给赵大娘……呃,师娘……”
在她纠结称呼时,元修已淡笑道:“叫娘即可。”
在他心中,赵大娘就是亲娘,不过师娘也已经叫习惯了,若是要他立时改口一点困难都没有。
“那我得起床做早膳给娘吃了。”她推了推他。
元修低头用力亲了她一口,但又觉得不够,多亲了几口之后才拉着她起身。
这个第一眼就相中的女孩啊,终于属于他了。
幸而天尚未大亮,屋里黑漆漆的,彼此没穿衣服也看不真切,麦芽羞瞪他一眼后大大方方的下炕找衣服,殊不知元修因为身怀武功,目力也是不错的,倒让他饱了一顿眼福。
“我去烧水让你洗漱。”他看够了,也起身下炕,穿好衣服便去烧来热水。
待两人都清洗完毕,天已经微微亮了,元修提着油灯,带她里里外外走了一圈。
麦芽早来过元家多次,但那大多只在厅里,里头她当真没来过。这屋里虽是被赵大娘整理得干净,元修也不是个邋遢的,但实在是干净过了头,生活用品勉强齐备,家中却没有任何摆设,显得空荡荡的,很是冷清。
“家里好空旷啊,我以为只有厅里这样,想不到后进也是这样。”麦芽低呼一声。“幸亏我嫁妆里有不少花瓶陶碗布匹什么的,改日摆到架子上可好?”
“现在这里是你的家,爱怎么摆弄随你。”元修也期待着她会给这个家里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最后,元修带她来了灶房,方才他已经烧过了火,灶膛里还是热的,麦芽检视了一下厨房里的食材,还以为昨日宴席上的肉菜会剩余,不过空着的食橱说明那些剩菜元修和赵大娘应该都让来客带走了,唯独剩下的是一瓦罐的鸡汤。
家中没有熟肉,倒是有生肉,麦芽打算煮个肉丝鸡汤面,她先取来白面,边加入凉水边揉,待揉成有些发硬的面团后便放至一旁。
接着她想做大酱肉丝浇头,取来肉后放在砧板上,但一时找不到菜刀,想不到一旁一直看着她的元修拿了一把锻打得亮晶晶的菜刀,放到她身前。
“用这把刀吧,成亲前便知你厨艺好,我亲手打给你的。”元修说道。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麦芽却知他的心意,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你现在不动手了吗?”
“你例外。”
他答得简单,却让麦芽听得心花怒放,她偷偷地觑着他,坏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偷懒,所以不愿再打铁呢!”
元修无奈地看着她,不由轻捏她白女敕的脸颊一把。“我真要出手,我们一家没多久就要喝西北风了。”
“为什么?”麦芽好奇极了。
“你这么想吧,我打的菜刀可以保证百年不坏,千年不腐;而徒弟们打的菜刀,十年内必然需要重新更换,如果镇上每家都用上我打的铁器,接下来我们赚什么?”
他正经八百的话却逗笑了麦芽。“我才不信你呢!肯定有你出手的时候,你瞧现在不就是了?你做了把百年不坏、千年不腐的菜刀给我,难道这辈子就只想讨好我这一次?”
见她伸手拿起菜刀,元修不由提醒道:“你当心些,那刀全是精钢打造,如果觉得重,我再……”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的机会,因为她举重若轻的拿起了菜刀,欣喜地左瞧右看,如果不是他早知道那把刀的重量,他会以为她拿起的只是一把轻罗小扇,再联想到她婚礼时那些神奇的表现,元修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小妻子那把子力气恐怕很不简单。
麦芽试了试手后,便喜孜孜的拿着菜刀朝砧板上的精肉切下,然而只听到金木交击之声,她傻眼地看着手下的砧板被她切成了两半,中间的切痕整整齐齐,像是特地削造的一样。
元修的眼角抖了一抖,那是以坚硬出名的铁梨木砧板,足足有两寸厚啊……
空气彷佛瞬间凝结,麦芽的手悬在了空中,头低低地看不见表情。
元修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抛下了菜刀,猛地往他怀里一扑,抬起头却是满脸崇拜地说道:“元大哥!你做的菜刀真是太好了太锋利了!简直可以拿战场上杀敌了!”
说到这个点上,元修得意地扬了扬唇角,这把菜刀本就是按着绝世宝刀的规格锻打的,真要拿到战场上去,保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麦芽却是抱着他撒娇,把好话都说尽了,暗自祈祷能够糊弄过去,可别让他发现了她的异状才好。
“元大哥,这样的好刀我怎么舍得用呢?肯定是要珍藏起来当传家宝,我……我用那徒弟打的十年就坏的普通菜刀就好。”她眨巴着眼,可爱又天真地望着他。
元修摇头苦笑,取出了原本屋里用的菜刀,同时又取了个新砧板出来。
有了这个普通菜刀,麦芽做菜就快了,她手脚伶俐地切好肉,做着大酱肉丝的浇头,一边热着鸡汤。待到浇头做好,她又开始切面,速度极快不说,一根根面切得粗细如一,足见她厨下的功夫当真不弱。
不过元修已经无心观察她煮菜,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被她切断的砧板。就算他打的刀当真削铁如泥,但要一下把铁梨木剁成对半,还是逆纹剁的,这要用到的力道可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