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稍后如意才明白,原来他是要帮自己疗伤痕。
泪,再度崩落下来,可这回不是心痛,而是因为感动。呜呜……她何其有幸,能遇上这么个痴情种?即便她破损了、有瑕疵了他还是把她当珍宝,细心地呵护着,疼惜着……
她感觉到原本碎掉的心,又一片片的被何少祺缝合起来,连冰冷的身躯亦逐渐回温。
……
待喘息平复,他才想起自己失控的行径,赶忙摇摇近乎昏厥的可人儿,“小东西,你没事吧?”
掀了掀长翘的羽睫,如意恍惚问道:“我还……活着吗?”
“当然。”他好笑地轻啄她鼻心。
“可我的魂魄好像出窍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死了一回。”
“傻意儿。” “要是你喜欢,咱们可以再好好回味一遍。”
“你,你怎么又……”神智倏地清醒,如意不禁羞红了脸。
“谁教你让我食髓知味,随时都想吞了你。”他低声道,炽热的眸子不掩邪恶的企图。
敲门声却扫兴地浇了两人一盆冷水。
“尊主,我们抓到许祝三了。”
俊男加美女,是多赏心悦目的画面,可许祝三面对一群“只应天上有”的非凡男女,却怕得抖如秋叶。
甭说那几个以剑把他架来的俏妞,比押解犯人的牢头还凶,其他旁边的女子亦是目光狠辣,仿佛淬了剧毒。
尤其坐在主位的白衣公子,明明长得斯文俊俏,可那讳莫如深的眼神,却阴沉得令人不寒而傈、从头皮麻到脚底。
不仅许祝三,百花门的人也是头一回看到尊主“动怒”的模样——即便他没有龇牙瞪眼、怒发冲冠,但大家都感觉得到,他身上有一股看似无形,却极为强烈的怒焰。
的确,何少祺是在生气,而且非常、非常的不爽。
除了心疼如意险遭恶人奸辱,主要是因为刚才被打扰,所以转为怒火。至于这一切的后果……哼,当然得由许祝三一概承受。
在他的示意下,徐英率先道:“许祝三,你可知你在城外破屋欺负的姑娘,是我们店里的贵客?”
“我整天都待在家里,哪有欺负什么姑娘?”许祝三否认到底。
传闻桃源庄的娘儿们,个个貌美如花,可惜全带着刺——模不得。许祝三的一位酒肉朋友,就曾借故上门闹事,结果被打得满地找牙,所以他也不敢招惹这些凶婆娘。
没想到,他要玷污的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间客栈?唉,早知会惹祸上身,他真不该接下这笔“桃色交易。”
“有人证在此,你还想狡辩?”指着一旁的小拓,徐英的气势,可比青天大老爷在审案,只差没官差附声“威武……”
咽了咽口水,许祝三心知月兑不了关系,索性耍赖。
“有人证又怎样?我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就被那姑娘捅了一刀,这医药费我还没跟她算咧。”
因为那刀子插得极深,刀面还沾满铁锈,他担心会化脓,于是随便拿条绳子绑住姓余的妞儿,然后回家处理伤口。不料再回到破屋,人就不见了。
“亏你讲得出口,简直无耻之极!”黎姥姥顿了顿铁杖,几名属下立即抽出利剑,往他手脚划去。
“哇……”痛叫的许祝三,赶紧跪下磕头道:“小的有眼无珠,还请诸位姑女乃女乃饶小的一条狗命,我发誓,以后绝不再调戏良家妇女了。”
这家客栈不但高手如云,庭院又大如迷宫,即使他被杀了,外人也不会发现,所以还是识相点,先求月兑困再说。
“你的话若能信,狗屎也能吃了。”徐英说着转向何少祺,“尊主,就让属下一剑杀了这碎渣吧。”
闻言,许祝三吓得差点尿裤子。“别、别杀我,小的也是受人所托,才会干出这等缺德事。”
“那个人是谁?”黎姥姥追问道。
“我不晓得他的名字,不过她长得很漂亮……”眼角忽地瞥见窗外的人,他立即指道:“就是她!是她给了我一百两,叫我对余姑娘下手,还说事成后要陪我爽几回。”
“可恶……”见事迹败露,黎美瑶转身就跑。
话说她昨晚在西厢外,听见屋内男女的浓情蜜语,简直呕得快吐血了。恰好今早何少祺去邻县办事,之后如意又独自出门,她便一路跟随。
才想着该如何对付情敌,就遇上企图调戏她的许祝三,于是她将计就计,诱骗这猪猡帮她复仇。
孰料仇没报成,反倒被拖下水。
“哪里走?”大喝一声,何少祺纵身穿出窗外,他快如飞鹰的速度,可让众人瞪大了眼。
这也难怪,当年他以真气为绫波子疗伤时,只有黎姥姥一人在场,后来他又可以深藏不露,所以大家都以为新任尊主的武功平平。
“糟了!”黎姥姥暗叫不妙,匆忙对徐英丢了句:“快去请余姑娘。”便跟着追出去。
在百花门中,她是和尊主相处最久,也是最了解他的人,虽然他平常没啥脾气,凡事好商量,可一旦发起狠,他可以做得比谁都绝。
记得客栈开张那日,城里最大的“龙门旅店”派人来恫吓,叫她们关门大吉,原来该店的龙老板仗着有高官撑腰,强迫在港埠停留的船家都得去那边消费,算是三河县的“商霸”。
黎姥姥本想以武力解决,是何少祺阻止了她,直说聪明人只要动脑,自会有人来动手。
隔没几天,即传出龙老板因利益分配不均,而杀死勾结的贪官,两人在打斗中还不慎烧毁旅店的消息。
虽然大家认为是报应不爽,黎姥姥却很清楚,这全靠尊主的离间妙计,才能让那帮恶霸相互残杀,进而家破人亡。也因此,她更为侄女捏把冷汗,就怕尊主气愤难消,会让这丫头“死”得很难看。
果然,黎美瑶尚未逃离庭院,一道白影就飞降在眼前。
“少祺哥?”想不到他轻功么好?
“说,许祝三真是受你所指使?”他冷声问。
咬了咬下唇,她骄傲地承认,“是我指使的又怎样?谁叫姓余的横刀夺爱,抢我的男人……”
“什么横刀夺爱?”何少祺打断她的话,重申:“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一股火儿窜上来,黎美瑶怒然道:“我不懂,以我的姿色,不知胜她多少分,为什么你会选择那贱货?”
“不许你骂她贱货!”狠狠甩她一记耳光,他不客气地道:“在我心中,如意是个完美无缺的女人,而你连她一根脚趾都比不上。”
“你居然……打我?”捂着火辣的脸颊,她不甘地问:“你不是说,你从不打女人的吗?”
就因为这句话,她才抱着即便少祺哥知道了,也不会对她怎样的侥幸心态,唆使许祝三去侵害情敌。
“可你的心肠实在太狠毒了,逼得我不得不清理门户,以免将来还有无辜的人受害。”说着他高举起手。
“尊主不要……”黎姥姥急忙冲过来,跪挡在侄女身前,“可否请您念在老身的薄面,留下我黎家这仅有的血脉?”
其他赶到的人,也同声附和:“是呀,小师妹年轻不经事,请尊主开恩,饶她这一回吧。”
“你们都别帮她求情,否则惹火了我——”何少祺大手一挥,旁边的桃树即断成两截,“就休怪我无情。”
看得出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众人立时噤声。
见那根粗大的树干,轻易就被劈断,黎美瑶这才了解失态的严重。原来何少祺有这么惊人的内功,原来他翻脸的模样,是如此之恐怖。
她不禁跪下道:“我、我知道错了,少祺哥,你别杀我……”
“放心,我不会杀你。”迅速点住她的穴道,何少祺噙着笑意,眸底却透着冻人的寒冰,“我只会毁掉你的容貌,好教你尝尝,当一个人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啊……”黎美瑶吓得想逃,可惜动惮不得。
他抽出匕首,正要在那张美丽的脸蛋划上几刀,突然有人抱住他的腰——
“不要!”
“如意?”何少祺一回头,阴狠的表情瞬时转为温柔,“不是叫你在房里好好歇着,怎么跑出来了?”
“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因我而受伤,”扳下他握着利刃的手,如意柔声道:“少祺,你原谅她吧。”
“这女人用卑劣的手段陷害你,你还替她说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抬起手,抚平他愠宁的英眉,“其实黎姑娘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犯糊涂,才走岔了路。”
“对啦,你心胸宽广,度量大得可撑船。”锐眸狠厉地朝黎美瑶一瞟。
“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谁要敢伤害我心爱的人,我决不轻饶。”
“我明白你想为我出气,可你毁了她的脸,不是让她比死还痛苦?”如意偎入他胸膛,撒娇道:“况且,若非我先放过小拓,他怎么会跑来救我?要不是我同情老婆婆,向她买了那把刀,又岂能在紧要关头保住清白?所以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人情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嘛。”
“你何时变得这么会说教了?”何少祺没好气地道,显然态度已经软化。
事实上,他拥着这副香软的身子,也很难拒绝者小妮子的要求。
“要我赦免她的罪,不是不行,可你得答应我……”俊唇凑近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只见她蓦地红了脸,接着娇羞地点头,何少祺才大笑地收了刀。
虽不知尊主说了什么,但余姑娘轻易就让他转怒为喜,可见他的影响力,大家也对她宽宏的气度深感佩服。
黎姥姥接着上前,向“准尊主夫人”致谢,“承蒙姑娘不计前嫌,还为美瑶美言,请受老身一拜……”
“姥姥快请起,这样会折煞晚辈的。”如意扶起她,道:“黎姑娘已经跪了好一会儿,先帮她解开穴道吧。”
“不用管她,这丫头理该受点责罚,就让她多跪几个时辰。”
经过这次的教训,黎姥姥更下定决心,要严厉管教侄女,免得他将来捅出更大的娄子。
趁两人说话时,徐英也悄声向何少祺请示。
“尊主,那许祝三该如何处置?”
“放他走吧,我不想杀人。”何少祺嘴角残佞地一勾,“不过未免遗害人间,咱们得先断了他的‘祸根’。”
原来何少祺提出的条件是——两人一起洗澡!
是夜,他们在浴池享受鸳鸯戏水的情趣,极尽温存,让初经人事的如意累到浑身酸软,差点下不了床。
说是要让她充分休息,何少祺便延后外出赏游的计划,可她在白天补休的体力,到晚上又被榨得精光。
隔天如此,再隔天亦是如此。
如意终于明白,为何他敢断言,她接下来的日子会后悔。原来这男人的“胃口”奇大……
见丫鬟们每次送膳食来,总以异样的眼光觎着自己,她就觉得好丢脸。
哎哟,羞死人了,大家肯定都猜出,才会掩着嘴儿窃笑啦!
逍遥的假期一晃眼就过完,在离开客栈那天,所有人都到门口恭送,其中还包括小拓。
他已经被何少祺收入门下,从此不必流落街头、挨饿受冻,黎姥姥还承诺,将倾全力栽培这个孩子。
能觅得一位智貌双全,又疼惜自己的好郎君,如意第一个就想到要和吉祥分享这份喜悦。哪知一回宫,竟听说他成了“男宠”。
据传皇上对吉公公百般宠信,除了白天常召他进御书房伴读,夜寝也只留下他一人伺候。甚至有卫兵巡逻御花园时,远远瞥见两人在凉亭内,动作相当的“暧昧”……
如意压根就不信,一心想出宫创业的吉祥,会为了贪图权势而沦为玩物,必定是有人捕风捉影,所引起的谣言。
可过了几天,东方旭突然驾临凤仪宫,还与何少祺闭门长谈。
出来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也不肯透露皇上说了什么,反而增添绯闻的真实性。
虽然她很想去问好友,但又怕惹得何少祺不快,只好将担忧暂搁心中。未料没多久,就有人替吉祥传话。
“锦儿姐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看到徳芳宫的同伴,如意既意外又开心,马上奉上茶水。
“我在附近巧遇小顺子,聊着聊着,就请他带我过来看你了。”落坐后,锦儿环顾了下内室的陈设,道:“想不到你一个人就住这么宽敞的房间,皇后真是疼你呢。”
“呃,‘她’对我的确很照顾……”娇憨一笑,她是在不好意思说,那个人晚上还帮她“暖床”咧!
“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子,实在是你的福分。瞧你现在的气色,红润又健康,人也变漂亮了,而且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娇媚呢。”
“有吗?”如意的粉颊微微郝红。
事实上,其他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大家都以为,这可能是因为她陪皇后在佛堂斋戒,才会受其潜移默化,进而“月兑胎换骨”,只有她心里最清楚,这全是爱情的“滋润”。
锦儿接着问:“对了,我听说皇上陪皇后回去恳亲,今晚还将夜宿何府,可是真的?”
“‘娘娘’是有这个打算。”她轻描淡写带过。
真正的内情是,何少祺接获到妹妹已返家的密报,才和皇上赶回去探视,顺便商讨后续的事宜。
“太好了……”望了下门外,确定无闲杂人等,锦儿才压低了音量道:“其实,我是替吉公公带句话来的。他有事想找你帮忙,请你今晚初更时,务必到上林苑一趟。”
如意不疑有他,还高兴地道:“我也正想找他呢,麻烦你转告,说我会准时赴约。”
“嗯,我这就去回他口信。”
“姐姐你稍等!”唤住急于离开的锦儿,她从木柜取出一个小布包,摊开道:“这玉簪是‘娘娘’打赏的,送给你。”
“不行,我怎么能拿皇后赏赐予你的东西?”
“别担心,我还有好几支,而且‘娘娘’也说我可以送人。”如意硬把簪子塞给她,“收着吧,咱们是祸福与共的好姐妹,你就甭跟我客气了。”
“祸福与共……”咀嚼着这个令人动容的形容词,锦儿突然觉得好讽刺,连握在手里的簪子也变好沉重。
“怎么了?”瞧她表情怪怪的。
“没事。”锦儿吸了口气,暂且压下那股罪恶感,道:“谢谢你的礼物,那我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