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觉得宋钧与甘棠的互动变得很逗趣,先前是宋钧躲着甘棠,这几天倒是反过来了,不过她没有多问,若需要她帮忙,她相信甘棠自己会开口。
这一日,小泵娘倒是不躲了,大大方方的进了厨房,宋钧只看了她一眼,继续专心的往锅里下面。
宋钧做面食是一流的,面条切得粗细适中,吃来弹牙有劲道,再加上蔬菜清汤,两片滑溜肉片,一颗荷包蛋,好吃得不得了。
宋钧吃了两碗,甘棠认真吃了一碗,姚氏也吃了一碗,见小泵娘收拾清洗好碗筷,就像赴战场的战士,小脸蛋儿绷得紧紧的,小心的看了自己一眼……
“我去午睡,你们兄妹慢慢聊。”眼睛利又识时务的姚氏笑咪咪走人了。
饭厅里顿时静了下来,宋钧仍坐着喝茶,看着小碎步的走一步停一步,终于挪移到他身旁的甘棠,大大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又低头,再抬头,终于开口——
“钧哥哥,我是来自首的,我为我做的事认真反省饼,虽然不对,但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她咬咬下唇,又勇敢的道:“人可以善良,不能当个滥好人,这样会让对方得寸进尺的。”
宋钧倒没想到她有这么一颗玲珑心,不禁有些惊讶。
她轻咳一声,一脸认真的又说:“所以,钧哥哥对我好,我就会温情回报,对我不好的,我会给一次机会,若不改过,我就会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所以冯姑娘这是招惹你第二次了?”
她浓密的长睫一掀起,露出那双点漆动人但含着不满的眼眸,“对啊,还不是因为钧哥哥这张桃花脸惹的祸,哼哼。”说白了,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嘛。
“居然对我不开心?”他又好气又好笑,“惹棠儿的可不是我。”
“但祸源是钧哥哥啊,长得这么招人,当然,冯姑娘是绝对配不上钧哥哥的。”她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说说,谁配得上?”他半开玩笑的反问她。
甘棠皱着好看的柳眉,想了又想,摇摇头,苦恼的道:“现在想不出来,等想出来后再告诉钧哥哥吧。”
他想也未想的去捏捏她挺翘的鼻子,“怎么问你都能回话,去书房写写字,也练练性子,娘说你这几日心火又燥了。”
他知道她最近跟春花走得近,看春花老是吃不饱也睡不好,还会将自己的吃食偷偷藏了一份拿去给春花吃。
他跟母亲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春花的日子的确过得很不容易,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也干涉不来。
甘棠也清楚,春花已经认命了,她却无法不替她抱不平,春花人那么好,凭什么一家子的重担全都要压在那瘦削的肩膀上?冯雅捷心地那么差,却天天吃饱撑着来找磴,命运如此大不同,她怎么能不冒火?
甘棠也知道自己要静下心,乖乖跟着宋钧来到他的书房,将墨磨好了,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
宋钧敏感的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耳尖蓦地一红,脑海浮现那天的画面,吓得他急急收敛思绪,暗自做几个深呼吸,这才拿起毛笔蘸了浓浓的墨汁,专心下笔。
宋钧的字极好看,银钩铁画,字迹十分端正。
甘棠移身坐到他对面,挑了毛笔架上的一枝狼毫,沾沾墨,也跟着落笔。
她写的也是一手好字,初见时宋钧还很惊艳,让她很不好意思,但因为失忆,到底怎么练的她也答不上来,两人就揭过不谈了。
只是,这会儿她字写得倒是歪歪斜斜。没办法啊,尽避事情过了好几日,但冯雅捷说的那一席话始终盘旋脑海,像扎了根似的,怎么都甩不去。
“想什么?”宋钧毛笔尾巴朝前,轻轻点了小泵娘光洁的额头。
她一手碰额头,另一手放下毛笔,苦恼地道:“钧哥哥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我听说长嫂如母,是不是她也能决定我嫁人的事?如果哥哥的妻子要我走,我也得走对吧?”
甘棠思绪繁杂,发觉她似乎已经把他视为自己的人,若将他让给别的女人她还真舍不得……
“傻瓜,钧哥哥还不想娶妻,就算要娶也会娶一个对你好的女子,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你,钧哥哥绝不会放过,还有,不管你有没有嫁人,这一生钧哥哥都会一直护着你。”
他说得真挚,事实上,从救下她的那天起,他便将她划到自己的保护区内,她的快乐悲伤都是他的责任。
闻言,甘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觉得笼罩在脑袋的乌云都散去了,一如外面晴朗的好天气,她重新提笔沾墨,轻轻松松的写了三个字——钧哥哥。
宋钧一眼看过去,忍不住笑了,小泵娘一张大纸上写了好几行,却是同样的三个字,莫名的,他又想到那一夜的画面,连忙又低下头,将那一幕抛诸脑后,要自己再也不要想起。
接下来的日子,于甘棠来说虽然一成不变,但身边有亲爱的家人围绕,她觉得每个日常都很幸福,只要不去想她最好朋友的糟心事。
反之,冯雅捷天天盯着他人的生活,每每见到宋钧跟甘棠、姚氏一家过得和乐融融,再看到宋钧疼宠甘棠的言行举止,还有两人相视而笑的刺眼画面,她的一颗心就揪着疼,上回算计甘棠的事没伤到甘棠半分,反让自己被厌恶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夜里难寐,白日焦躁,心里的怨恨也愈积愈深,她跟宋钧是青梅竹马,她喜欢他更是白水村众所周知的事,她不顾女子矜持倒追,他屡屡拒绝不说,如今还跟一个来历不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臭丫头同进同出!
冯雅捷心头的一把妒火日以继夜的熊熊燃烧,却迟迟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只能肠枯思竭的想方法,总算,她想到了,这一日,她拿了些碎银子交给秦玉,小心的交代一番。
秦玉笑了笑,“我知道了。”
翌日,村里最爱长舌的三姑六婆就出动了,走到哪儿就说起甘棠的坏话来。
“宋家说来也算是咱们村里的大户,人丁虽然少了,但宋家大宅多豪华啊,这甘棠若是从假妹妹变为小娇妻,就真的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别说胡话,宋钧真当她是妹妹的,这些年多少好姑娘往他面前凑,谁让他看上了?虽然甘棠生得是花容月貌,但那些姑娘难道就长得丑吗?若要说他俩真有什么,肯定是甘棠用了手段,大家只是面上不说,私下说得可难听了,我要是甘棠啊,就该收拾东西走人,别为难宋钧。”
“说的也是,真是看不出来,甘棠外表看来天真无邪,谁知道竟然是个狐媚子,人啊,果真不能只看表相。”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有奚落,有嘲讽,也有挖苦,一方面是拿了钱得干活,一方面也是嫉妒,宋家连一个不知身分来历的姑娘都能疼得如宝贝疙瘩,怎么不分一些给自家的闺女?
当然,几个拿钱的婆子说闲话也是看人开口的,毕竟说坏话还是要背着人的,哪敢当着当事者的面,就连与宋家交好的几户人家也是能避则避,于是在村里传来传去的流言,宋钧、姚氏及甘棠愣是没听到半点风声。
但处在流言中心的甘棠已然察觉到不对劲,像是原本三三两两聊着天的村民,一见到她就突然全数噤声,虽然还是会跟她打招呼,但脸色不太对,有些人的神情甚至带着鄙视,让她十分困惑。
平心而论,甘棠的确是美人儿,白水村里不是没有男孩动心,其中也包括一群地痞流氓,这事儿冯雅捷是知情的,因而她不忘再丢一把碎银子,让秦玉将甘棠私下与宋钧相处时很主动之类的话传到他们耳朵里。
村里的人对这几个行事荒唐的地痞都不待见,因他们在镇里、村里都会打架闹事,尤其爱占姑娘家便宜,甚至曾有姑娘被他们联手欺侮失了清白,被关进大牢,但他们就是泼皮无赖,被关也不怕,出来了还继续作恶。
冯雅捷很清楚这些人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会干出什么好事,一旦甘棠成了破鞋,应该就没脸留在宋钧身边了。
那几个地痞流氓半个月前才刚从牢里出来,在景水镇上成群结党的行动,不时向摊商收些保护费,再走走青楼,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却在某天上茶楼喝茶时,听到隔壁有人聊起甘棠的事。
他们对甘棠早就起过色心,但因为顾忌宋钧不敢妄动,却没想到原来美人儿自己就是个骚的,还有主动勾引人的手段,难怪连一向谨守男女大防的宋钧也“妹妹、妹妹”喊得那般亲热,可见甘棠的手段一定比青楼女子来得更好,不然怎么焙得热宋钧这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
他们脑中浮想联翩,忍不住猛吞口水,觉得那话儿都在叫嚣了,色胆儿也顿时肥了。
于是几个人仔细策划后偷偷溜回白水村,远远的盯了甘棠好几日,终于让他们逮到机会行动。
这日,甘棠拿了肉干去找春花,见春花只吃了两口又要忙着干活儿,她想帮忙春花又不愿意,只能陪在一旁聊起了姚氏近几天行医的过程。
蓦地,一个熟悉又尖锐的叫声传来,“小贱蹄子还在混!今天不想吃饭了?”
岳氏横眉竖目的从屋里走出来,一看春花跟甘棠在闲聊,抓起扫帚就甩过来,春花连忙靠向甘棠,那把扫帚就重重砸到她后背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她推着甘棠,“你快走,贱女人又发疯了。”
甘棠只能赶快跑,但又不放心的回头,见岳氏抓了棒子又追上去要打,春花一边跑一边催着她快走,她只好抹着眼泪跑开。
春花见好友跑远了,这才奋力抢下岳氏手上的棒子,冷冷的道:“再打下去,这些活儿都你自个儿干吧。”
岳氏瞧春花豁出去的模样,顿时有些怕了,“快、快去做事,做不完今晚也别进屋!”说完啐了一口,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岳氏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苏老爹的叫喊,“你怎么抢我的烟杆子,还敢打人?行行行,给你打,打完把烟杆子还我。”
春花认命的在屋前继续晒野菜,突然,她在地上看到一个荷包,认出这是甘棠很宝贝的东西,说是宋钧救她时就挂在她身上的,丢了一定会很着急。
于是春花想也没想就将荷包揣入怀里,顺着甘棠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只是刚过竹林,她脸色刷地一白,急急煞住脚步,蹲子,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偷偷望过去。
那些家伙是什么时候回到村里的?
几个地痞流氓在甘棠跑进竹林时就将她团团围住,神情邪恶地靠了过来。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甘棠努力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她是见过这些人的,村里人都不喜欢他们,姚氏跟宋钧还特别提醒过,只要看到他们就远远绕开,但这会儿主动围住她究竟想做什么?
“哥哥们当然是想『干』什么才来找你啊。”
“没错,哥哥们就是为你这个美人儿回来的,打算好好满足你。”
地痞们邪笑着,还以手肘互敲一下,看着她的表情色迷迷的。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她愈来愈不安,一步步往后退。
“不懂没关系,把我们当成你的钧哥哥就行了,我们这几个哥哥的床上功夫也很好,绝对强过你的钧哥哥。”其中一人咽了下口水。
“是啊,看是嘴上功夫,还是那个——”男人双手做了个猥亵的动作。
甘棠瑟瑟发抖,她到底该怎么办?
白水村里不过几天就充斥着甘棠的各种谣言,有些与宋家交好的也听到了,若置之不理,这些传言不断被添油加醋,愈传愈离谱,只怕要生生逼死一个好姑娘了。
所以,有两个宋钧的朋友特地跑来告诉他,这两个大男人还是听到妻子转述才知道的,他们虽然跟甘棠不熟,但宋钧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哪会不清楚,再说,这些谣言完全针对甘棠,把她几乎说成浪荡女,连他们听了都不忍心,很想挥拳揍那些碎嘴的人。
宋钧沉默的听着好友们忿忿不平的说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脸色沉得能滴水了。
“我们知道小泵娘不是那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你也别多想。”友人们拍拍他的肩膀,先行离开。
宋钧沉沉吸了一口长气,正要出门去査是哪个人乱说话,就见春花跌跌撞撞的推开大门跑进来。
撞见那几个地痞将甘棠围起来,她又惊又怒,但也还保有理性,她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哪里打得过他们,只好拼命跑来找人,好在老天爷保佑,宋钧在家。
虽然某个画面又浮现脑海,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只有宋钧能救甘棠,便喘着粗气比着外头道:“呼……呼……快快,甘棠出事了,就在田埂后面的竹林里!”
宋钧脸色一变,直接掠过春花,施展轻功往后方竹林而去。
春花狠狠再吸一口气,拔腿拼命追过去。
错落的竹林间,宋钧远远就见甘棠被几个嘻皮笑脸的地痞围在中间,他认出其中有两个曾经在武馆当过武师,但因偷钱上青楼被辞退,之后进出牢狱多回,没想到才出来几日又回到村里闹事!
宋钧黑眸霎时有戾气迸出,他身形挪移至那些人面前,挥出挟裹着内力的拳头,瞬间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
在宋钧痛打这些人时,春花也跑来了,见甘棠狼狈的跌坐在地上频频发抖,连忙来到她身边跪坐下来,伸手将她抱入怀里,气喘吁吁的道:“没事,没事了,你的钧哥哥在打坏人了。”
宋钧原本打了一轮想收手,但在看到颤抖的伏在春花怀里哭泣的甘棠后,他黑眸再度迸出杀气,吓得伤痕累累的几人连忙跪地求饶,即便磕到头破血流也不敢停,因为他们看出来了,宋钧是真的想杀了他们!
宋钧冷冷地道:“再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便卸了你们一腿一手,再挖个洞将你们丢进去,滚!”
几人听到最几那一个“滚”字,不管再痛都撑着身体爬起,踉踉跄跄的奔逃而去。
宋钧走近春花向她道谢,却见她脸色苍白,急急摇头,“不谢,不用谢。”
他蹙起眉,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没心思多想,马上看向抽抽噎噎的甘棠,不舍地问:“棠儿还好吗?”
甘棠忍着泪点点头,“那些人想对我做坏事,我一直告诉他们钧哥哥的功夫很厉害,所以他们没敢碰我,却一直说浑话,呜……”
宋钧紧紧握着她的手,“还好你这么说,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春花将她捡到的荷包交给甘棠,“没事了,对不起,若不是来找我,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不甘你的事,他们说了……”她语带哽咽,难过得说不下去。
“说什么?”春花要干的活儿太多,唯一会来找她的也只有甘棠,岳氏又是众人嫌的,那些传得天花乱坠的谣言也不会有人传到她这儿,因此她也是状况外。
宋钧却不让甘棠说了,“我先带你回去。”他顿了一下,看了春花一眼。
“我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棠儿就劳你这哥哥多看顾,我看她吓坏了。”春花本想追问,但想想那肯定没好话,就不问了。
她挥手向甘棠道再见,快步跑了,虽然这次宋钧痛揍的是该打的坏人,但那双想杀人的黑眸还是让她看了心惊胆战,想起一个很不好的回忆,就是因为那次让她从此对宋钧产生了极大的惧意。
宋钧原本牵着甘棠走,但余悸犹存她的脚步虚浮,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施展轻功特意绕人少偏僻的路返回宋家大院,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兰竹院的床榻上。
“棠儿一定吓坏了,钧哥哥去帮你烧盆热水,让你洗漱一下,再好好休息。”
甘棠点头,强忍着眼中将掉不掉的泪水,巴巴的看着他离开。
不一会儿,宋钧备来热水,却见小泵娘已哭成泪人儿,他连忙放下手上的两桶水,转身坐上床缘,一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一手为她拭泪,“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伤了?快跟钧哥哥说。”
甘棠频频摇头,泪水不停从颊上滚落,“钧哥哥,他们说我……我……我到你的床上勾引你——”
他神情认真地打断她,“清者自清,那些人渣说的话你根本不必在乎。”
“可是我在乎的人也因为我被污戦了,我很难受啊!钧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那些话好难听,他们说满村子的人都在传……我没关系,但说到钧哥哥就不可以!不可以!呜呜呜……”她攥着双手,痛哭出声。
见状,宋钧再也忍不住的将她拥入怀里安慰,“小傻瓜,这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钧哥哥舍不得。”
“我真的好难受,钧哥哥……”
那些话句句都像把刀子往甘棠心窝里扎,她真的不懂,为什么那些人要将他们的关系说得那么肮脏?
她泪水一滴滴滚落,看得宋钧心都疼了,他一手握着她冰凉的小手,一手拍抚她的背,直到怀里的哭声渐息,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他才小心挪动僵硬的身子,轻轻将她放回床上。
看着熟睡的她脸上犹有泪痕,睫毛亦有湿润的泪珠,他抿紧唇,拿出帕子俯身为她拭泪,又盯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去。
他轻声关上房门,一回身就看到母亲着急的迎面走来,“棠儿——”
“娘,她睡着了。”他连忙压低声音。
姚氏看了他身后关上的房门一眼,也跟着将声音放低,“娘这几日都不在村里,今天林姥姥的病情稳定了,我才回村子就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这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在啊,没听到那些针对棠儿说三道四的荒唐话吗?”
“娘,这种话谁敢在我面前提?”宋钧苦笑,若不是好友听到赶来告知,甘棠的名声还不知道要被败坏成什么样子,那几个地痞一定也是听到那些传言才会回来。
想到这里,他示意母亲先离开,到了外头才将竹林里发生的事告知母亲。
姚氏看着儿子自责的神情,轻声安慰,“这事要怪就怪传出这些荒诞不经传言的人,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棠儿。”
进去甘棠的房间,姚氏放轻步伐走到床前,看着小泵娘睡着了,眉头仍拢得死紧,还抿紧唇,她喉头不由得一酸,紧憋着一股子气快步走出去,再轻声将门给带上,仰头看天,拼命的吐着浊气,转身就要出门。
宋钧担心的喊了一声,“娘……”
“没事,我就是去问问,到底谁的舌头那么长!”姚氏脾气一向温和,但这回是真的踩到她的底线了。
她往村里头聊天的聚集地,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松树下走去,果不其然,还没走近就听到几个长舌妇正七嘴八舌的说着宋钧打了那几个村里败类的事,还不忘再诋毁一下甘棠。
“这也不能怪他们,小泵娘本身不检点,才让那几个地痞流氓心痒痒,说到底还不是她自个儿招惹来的。”
“是啊,要是她洁身自爱,哪有这些破事?”
几个婆子嘴脸丑陋,愈说愈起劲,将甘棠唾骂成是特意幻化成人形接近宋钧,要吸人精魄的妖魔鬼怪。
“你们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家棠儿不检点?”姚氏怒视着这几个舌头忒长的碎嘴婆子,她一个个指着开骂,气得浑身发抖,“她又是帮家里干活,又是陪我上山采药,就怕自己做得不够,报答不了我们的救命跟收留之恩,这样善良又贴心的小泵娘,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却肆意毁坏她的名声,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受拔舌之刑吗?我姚氏在此说了,你们这些人往后若有病痛,我连一根药草也不给!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怒不可遏的将众人狠狠的教训一顿,这才气呼呼的回去。
大松树后方,冯雅捷看着姚氏对甘棠的百般维护,眼中有着藏不住的狠戾之光。
宋钧让他的人去查出传言的源头,然后隔日特意请冯村长将所有村民都聚集过来。
冯村长家前的空地上架起一个小小斑台,宋钧走了上去,俯视下方的村人,一一扫视过才开口,“这般叨扰各位,宋钧先说一声抱歉。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针对那些近日乱传不实谣言的村人,我跟棠儿妹妹之间清清白白,你们自己思想肮脏,说出的话就跟粪坑里的粪一样臭,嘴巴一张一合就伤害了一个单纯的小泵娘,很得意吗?若他日如此污秽不堪的传言说的是你们的妻女或亲人,你们难道也不在乎?”
村民们一片肃然,其中不少汉子都看向自己身旁愧疚低头的婆娘,他们在知道自家婆娘也是搧风点火的人之一后,不是骂了就是趁夜痛打一顿。
宋钧说完自己要说的话,绷着一张俊颜看向在高台右侧等待的冯村长。
冯村长点点头,跟着走上高台,神情肃穆地道:“咱们村里虽然偶有一些小争执,但都是无伤大雅的事,这些搬弄是非的谣言都不许再传了,再传就赶出白水村!若有人不服,咱们就直接上衙门,绝不宽贷!”
冯村长说到这里,突然感受到身旁射来两道犀利冷光,他浑身一颤,这才发现还有话没说完,他握拳轻咳两声,继续道:“当然,甘棠太委屈了,被那些谣言所累,好在没有铸成大错,不然欺辱一个失忆孤女的事儿传出去,咱们白水村的脸面都没了!那起心造谣之人其心可诛,咱们要刨根究底,彻查到底,将罪魁祸首送到衙门去!”
当他话语一歇,那两道灼人的冷光才消失,冯村长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宋钧这小子一向温和,这次可真是把他惹火了,还硬要他背上这么一大段话。
说完这些话,他总算能让人都散了,该干么干么去,却不知听到这些话最害怕的人正是自家闺女。
冯雅捷惶恐不安,视线落在神情冷硬的宋钧身上,一见他冷峻的目光望过来,她猛地低头,直至村人三三两两散去,她都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
回到房间,一想到宋钧那不同以往的冷厉神情,她竟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额上也冒出冷汗。
宋钧还不知道那些传言是她撺掇秦玉去散播的,但一旦查下去,他知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行,在宋钧知道之前,她一定得想法子将两人的婚事先定下来!
于是她思索再三,去见了父亲。“爹,这事闹得这么大,不正是因为宋钧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吗?他说他跟甘棠清清白白,但很多时候姚氏都不在家,孤男寡女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总是会让人多想、说闲话的。”
冯村长模模下巴,点点头,“嗯,是这个理。”
“所以我说爹,你找媒人去提提我跟宋钧的婚事,好不好?”冯雅捷撒娇着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冯村长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女儿的画风可从来不是这一款的,就是一个骄纵刁蛮的丫头,现在装成这样他快吓死了。
看到父亲这副没用的懦弱样,冯雅捷心中鄙夷,但神情仍是柔弱中带着哀求,“爹明明知道的,我心悦宋钧已久。”
冯村长头皮发麻,说话都不利索了,“女、女儿啊,这事、这事总得男方主动,怎么能由我们女方出头?更何况宋钧对你……”
全白水村都知道宋钧不喜欢他家闺女,能躲就躲。
冯雅捷眼眶微红,“爹,难道你不喜欢他当你的女婿?”
冯村长脑海浮现宋钧的样貌,即使穿着普通布衣依然俊美出众,有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大好青年?
“喜欢是喜欢,可是……”
“爹既然喜欢就要主动点,说不定就成了,女儿又不是无盐之貌,还识字呢。”她对自己的条件很有自信,毕竟村里村外来说亲的人也不少。
冯村长还是摇头,“姚氏不会插手儿子的婚事,宋钧更是有主意的人,你别再提了。”
他可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看似对什么人都好,但只要他坚持,谁也别想逼他让步,更何况是婚姻这等关乎一辈子的大事。
虽然自己的女儿在村里也是排得上名的美人儿,但缘分这事儿是月老牵的线,他没辙。冯雅捷当然不能接受父亲的拒绝,当晚就在家里大闹一场,硬逼着冯村长派人到宋家去议亲。
冯村长被闹得抓狂,怒骂女儿一顿,气得都要拿藤条了,但他到底心疼女儿,加上老婆温氏在旁边柔声劝着,始终下不了手,没想到却让女儿愈闹愈过分,一意孤行不说,还闹着要死要活了。
温氏泪眼汪汪,她拗不过女儿,只好改劝丈夫,“你就顺了她的意吧,何况女儿也没说错,宋钧若真是为甘棠着想,就该快点成亲,有了妻子外人还能说什么?你就去吧,若成了,女儿美梦成真,不成女儿也该死心,总是有个结果。”
冯村长扯了扯嘴角,内心挣扎,但看到一旁的冯雅捷仍哭闹不休,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扬言要以死明志,非宋钧不嫁,他的额际就狠狠抽疼起来。
罢了,自己的闺女能怎么办?
于是冯村长夫妇将村里专门说媒的李大娘找了来,塞了荷包千拜托万拜托,总算让李大娘忍住反驳的冲动,叹了口长气,“好吧,我试试。”
她当媒人那么久,碰过没把握的,还没碰过完全没把握的,宋钧对冯雅捷根本无意,满村里谁人不知,这婚事要想成功,除非天下红雨,铁树开花。
但看在冯村长出手大方,她决定勉强走一趟,只是她不忘再三强调,“该说的好话我一定说,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不客套,冯村长还是劝劝闺女,这桩婚事要成的希望不大。”应该说根本不要抱持任何希望。
这点冯村长自然也知道,但为了宝贝女儿他还是下了重本,赶着去镇上买了不少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