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崇尽从宫中出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到了庆丰楼,到了雅间,就见夏烨已在里头。
“谁惹你了。”一见他的臭脸,夏烨就觉得眼疼。
“还能有谁?”他没好气地道,坐在他身旁顺手倒了一杯酒。
“啊……难不成皇上要你带着尊夫人参加宫宴?”
卫崇尽吭都没吭一声,甚至打算抗旨。
夏烨笑了笑,拍拍他的肩。“你觉得皇上今天的气色如何?”
“还行。”
“你不觉得奇怪?”
卫崇尽皱着眉,不耐地道:“你知道了什么就说,我赶着回去。”
“崇尽,不要事关你的齐家妹妹便沉不住气,仔细想想,皇上明明病了多日,突然说要办宫宴,你不觉得古怪?”
“然后呢?”
“办宫宴之前,皇上把凌湛找进寝殿里,交代他去查是谁对他下毒。”
卫崇尽蓦地抬眼,夏烨朝他笑得很坏。“你是不是在想,皇上为何越过你去找大理寺丞?”
卫崇尽掌管神枢营,那可是皇上的暗卫,而且皇上中毒,这是多大的事,旦不得声张,照理应该派出暗卫暗中调查,偏偏皇上越过了他。
卫崇尽眯起了眼,想起他刚刚出宫时瞥见了薛隐从四皇子的宫殿那头出来。
“皇上中毒已久,可是在四皇子受伤之后,还是有人能持续对他下毒,直到公主侍疾时察觉不对劲,才让御医验出毒来,这意味着有人想要趁四皇子受伤时让皇上早点……登天,你想,皇上驾崩,谁是既得利益者?”
“三皇子?”卫崇尽诧道。
“不错,成亲后开窍了。”夏烨有点与有荣焉。
“他也把自己掩饰得太好了吧。”近来他与三皇子暗地里接触,认为三皇子虽有野心,但成事不足,稍嫌笨拙,如今竟胆大得连皇上都敢下手。
“不是掩饰,而是他身边的策士鼓动他罢了,只要有机会,为何不拚搏?再者,愈是险招愈不引人注目,这步棋走得很好。”
对于他曾经的学生,他真的给予颇高的评价,毕竟他能这么做算是不容易,可这也意味着这个人在登基之后,恐怕会比当今皇上更多疑、更无能。
当一个人为达目的什么都能舍时,他的心已经麻木,只为追求权势而活,如此一来,心底哪有天下百姓?
“可是,如果真的做得好,皇上就不该越过我,让凌湛去查办下毒一事,怕的是皇上怀疑的可能不只我。”卫崇尽抽丝剥茧,矛头直指薛隐。“也许,神枢营里出现了叛徒。”
薛隐不需要证据,他只需要似是而非的话语就能说动四皇子,再者四皇子之前肯定早怀疑是自己派人伤他,这时更是要把这事往上呈,皇上自然会把下毒之事和自己绑在一块,就连三皇子都逃不过。
“这还不晓得,能确定的是,如此一来,恐怕会便宜了四皇子。”
“想得美。”要是让那家伙登基,他和娘子还有好日子过吗?他宁可拥护三皇子,至少容易唬弄。
“不管怎样,皇上要你带眷属进宫绝对不单纯,你记得尽量别让你的齐家妹妹落单,凡事小心为上。”
“我知道,你这里要是有什么消息就知会我一声,我也会着手去查神枢营里是不是真有叛徒。”他说着,面露阴冷。
要说薛隐想置他于死地,他是很愿意相信的,只是凡事讲求证据,想给人定罪也得证据确凿,是不?
回府后,卫崇尽还没提起宫宴的事,便先知道齐墨幽到余氏那里警告过,教他心底一暖,一进房就把她抱进怀里。
“你……你放手、放手!”齐墨幽被他这举措羞得都快结巴了。
他到底有没有看看四周?丫鬟们正在摆膳,除了采瓶和画瓶,还有几个小丫鬟,他一进门不由分说地抱着她,能看吗?
“不放。”
“你……”她的卫家哥哥是这般无赖的人吗?
“我心情不好,你安慰我。”
齐墨幽微攒起眉,心想近来并没有什么大事,而且皇上之前龙体有恙罢朝几日,应该也跟他没关系才是。
忖着,瞥见几个丫鬟都还在房里,她忙摆着手让她们先下去,才柔声问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总不可能是四皇子那桩事在这当头被查了出来吧?不,要真查出来,他现在就回不了府。
“皇上要举办宫宴。”他闷声道。
“然后?”她仔细聆听,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说一定要我带你去。”愈说他愈不爽了。
“然后?”
“就这样。”
“……”她还能说什么?
“安慰我,你要说些让我开心的话。”他像个耍赖的孩子,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嗅闻着她特有的香气,教他有些心猿意马。
她怎么知道要说什么他才会开心?
“还不说?是要逼我亮爪子?”
齐墨幽瞬间红了脸,羞恼地将他推开。“没个正经样子。”天都还没黑,他满脑袋净想那事。
“就说我了心情不好,谁让你不安慰我。”他无力地再将她抓回坐在榻边。
“可我听不出来你为何心情不好。”
“谁知道在宫里会发生什么事。”话落,他还呿了声,十足不敬。
“发生了什么事教你会这样认为?”
卫崇尽闭了闭眼,差点忘了他家娘子聪慧,总能从话里听出端倪。“你要是进了宫,免不了会见到四皇子。”
“他伤好了?”
“得要人搀着才能行走。”
“那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不爽……我怕我太冲动,不小心对他做了什么。”
他愈这么说,齐墨幽愈懂得他对自己有几分情意,不禁笑露编贝般的齿。“你就别太冲动,横竖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招惹我。”
直睇着她的笑颜,他突然想起似乎许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不由得凑向前亲吻她。
“你做什么?”她娇嗔着。
“亲你都不成?”
“该用膳了,所以不成。”
“用膳后呢?”他几乎是贴在她耳畔说着。
“卫崇尽!”
卫崇尽瞠圆了眼,蓦地笑咧嘴。“这还是你第二回连名带姓地唤我,有意思,晚上时,你就这么叫我。”
齐墨幽羞红了脸,真不知道怎么应付他。“用膳了!”
“对,赶紧用膳。”
她羞瞋着他,真的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讨厌他的无赖样。
爆宴那日,马车都在宫门前停下了,卫崇尽还在絮叨。
“记得任何东西都别吃,不管怎样一定要待在人多的地方,我让人在暗处保护你,要真遇事了,你也别慌,不会有事。”
齐墨幽笑眯眼,拍拍他的脸。“你才别慌。”紧张成这个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宫里有毒蛇猛兽。
“齐墨幽,我很认真。”
“我知道,我一定会很小心,你说的我都记得。”
卫崇尽瞅着她,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你要乖乖的,到时候我在仪门等你。”
爆宴的规矩是在进了仪门之后就男女分席,所以他们待会到了仪门就得分开走。
“嗯。”她贪恋着他的温柔,像只乖巧的羊儿偎着他,直到有内侍催促着,他俩才赶紧下马车。
当他们走到仪门时,夏烨已经在那头等着。
“墨幽,夏烨,你认识的。”卫崇尽没心眼地往夏烨肩上一勾。
“见过夏首辅。”齐墨幽直瞅着两人,一个俊美如画,一个俊凛勾人……要说这两人没半点关系,怕是没人会信。
“卫夫人不用多礼,我跟崇尽就像兄弟一样,卫夫人叫我一声大哥也行。”
“你是哪里有毛病,月分比我小,你敢当我大哥,你八字够不够重?”卫崇尽翻了个白眼。
“我八字要是不够重,坐得上首辅这个位置?”
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齐墨幽是一点虚应的笑意都挤不出来,站在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我先过去了。”她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转头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墨幽?”卫崇尽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
夏烨来回看着两人,突然笑得很坏,附在他耳边说:“你的齐家妹妹吃味了。”
“吃味?为什么?”吃味是好事,可是谁让她吃味?
他回头看着四周,虽然有姑娘家经过,但也没人敢多看他一眼……对了,近来似乎都是如此,不过要是经过他和夏烨身边时,姑娘们总会偷觑两人再快步离去。
“天机不可泄露,走吧。”呵,这么好玩的事,他才不告诉他。
“我去你的天机。”
齐墨幽让宫人领进了东和园,这一座供人休憩的宫殿里已聚集了不少女眷,可惜与她相熟的并不多,她挑了个位置坐下,与几个人寒暄几句后便开始发呆,脑袋里浮现的是卫崇尽和夏烨的身影。
他俩,还真是般配。
可她不解的是,那日她明明听见夏烨的怒吼声,为何在他成亲之后,他竟还能与他相处得如此亲密?难道夏烨压根不在乎他娶妻了?
她曾为了他说过“姑娘家只喜欢她一个”这句话而欣喜不已,可事实上,喜欢一个人只想要独占,半分也不愿与人分享。
然而,她似乎永远也无法独占他。
径自发呆着,突地感觉有人靠近自己,对方迅速塞了东西在她手里就退开,她疑惑地垂下眼,瞧见一张卷起的字条,回头望去,宫人都穿着同样颜色样式的衣裳,她根本分不清是谁塞在她手里的。
打开字条一瞧,上头写着——东畔相见易珂。
庆平公主?
为什么她想见她?上香衙闹事的人在进了知府衙门后,她便知道那人是安陵侯世子,是四皇子的表哥,也是庆平公主的表哥,然而那日庆平公主却压根没有护短,一句话也没帮他说,反倒暗示她小心行事。
想了下,她看了看四周,既然还未开席,去见见她也无不可,况且东畔指的是东和园里的东池东畔,来时宫人有说过,离这儿并不远。
没再细想,齐墨幽朝东畔而去,想赶在开席前回来。
然而,她在东畔等了好一会,正怀疑是不是被戏弄或是设套时,就见易珂从旁边的小径走来。
“见过公主。”她主动上前。
“你怎会在这儿?”易珂沉声问着。
“咦?不是公主要见我吗?”齐墨幽猛地抬眼,对上易珂若有所思的眉眼,赶紧掏出袖子里的字条。
“我没有写,我是因为卫崇尽约我才来的。”
“不可能,有问题,公主,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尽避不知道设的是什么套,但这明显有问题。
易珂也认同她的想法,正要跟她离开时,卫崇尽竟从另一头的小径奔来,不过眨眼功夫已将齐墨幽护在身后。
“卫大人这是怎么着?”易珂怒瞪着他。
他的姿态已经摆明了她会欺负他的妻子?以为她是什么样的人?
“墨幽,你怎么会跟公主在这里?”他压根不睬她,径自问着齐墨幽。
他一接到暗卫说她跑到东畔就觉得不对劲,才会赶紧过来。
“别问了,有问题,赶紧走。”她推着他就要走。
巧合的是,在经过易珂身边时,易珂不知怎地失去平衡,竟掉进东池里。
齐墨幽回头要抓她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池里不断地挣扎。
“我去找人!”卫崇尽看向四周,正要走却被她拉住。
“来不及了,你赶紧救她。”她记得他说过他会泅水。
“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男女大防吗?”她急斥着。
这里是宫中,巧的是四周竟然半个宫人都没有,要是庆平公主真出了事,他俩还走得出皇宫吗?
卫崇尽内心极为抗拒,可他也清楚再拖延下去,那真的是百口莫辩。
懊死,到底是谁设了个套!
他低咆了声,跳进东池里,就在他将半昏厥的易珂给抱出水面时,东畔附近传出了脚步声。
齐墨幽回头望去,惊见是皇上。
不会吧,难道是皇上设的局?
西暖阁里,卫崇尽和齐墨幽跪在御前。
皇上坐在锦榻上不发一语,直到好一会有内侍传话,说是庆平公主已经转醒,皇上才有了一丝笑容。
“卫崇尽,这事你该当如何处理?”
当皇上没头没尾抛下这句话时,卫崇尽在心底哼笑了声。
竟用这种方式试探他,甚至逼迫他!
“卫崇尽,难道你不知道当你将易珂从池里抱出时,你就毁了她的清白?”皇上沉声问着,掩嘴咳了两声。
“皇上,攸关生死时,究竟是男女大防重要,还是命重要?”卫崇尽抬眼,沉声反问着。
“放肆!易珂是朕最疼爱的公主,也是朕唯一的公主,清白等同命,一样重要。”
怒斥之后伴随的是一阵咳嗽,一旁的内侍忙给他顺气再赶忙递上茶水。
“难道要臣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沉入池底?”
他话一出口,皇上身边的内侍不住地朝他摇头,盼他能谨言慎行。
“你给朕住口,朕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东畔,公主又是为什么会掉进池子里?莫不是因为她……”皇上的目光移向了始终垂着脸的齐墨幽。
“皇上,公主既已清醒,何不问问公主为什么掉进池里?”卫崇尽紧抿着唇,双手紧舞成拳。
“重要吗?不管她是如何掉进池里,终究是你毁了她的清白,朕要你迎娶她。”
齐墨幽攒紧浓眉,小嘴也抿得死紧。
丙真是这样,这才是最终目的,这是皇上的试探,也是皇上给的最后选择,他就是要卫崇尽当四皇子的马前卒!
“皇上,臣已经娶妻!”
“所以,朕破例,让你以平妻之礼迎娶易珂。”
“皇上——”
“臣妇叩谢皇恩浩荡。”齐墨幽细软的嗓音坚定有力地高喊着。
卫崇尽难以置信地侧眼瞪着她。
“卫崇尽,尊夫人倒比你识大体多了,都起来吧。”这个答案让皇上极为满意,既已谈妥了事,他也不再多留,得去探视易珂。“卫崇尽,平妻礼会交由礼部着手,你就不用多费心,只等着迎娶便是。”
在皇上离去后,暖阁里静寂无声,好半晌齐墨幽才淡淡地道:“回府吧。”
卫崇尽转头就走,走在宫道上,突见夏烨在前头候着,见夏烨正要开口,他冷着脸道:“现在别同我说话。”随即大步从他身旁走过。
夏烨微扬起眉,就见齐墨幽在后头小跑步地跟着,经过他时还朝他福了福身才继续追着卫崇尽。
“唉,这招也真是损。”夏烨叹道。
马车从镇国将军府侧门驶入,停在影壁处,卫崇尽随即下了马车,齐墨幽赶紧也跳下马车,一路跟着他回院落。
正在廊檐下打络子的采瓶和画瓶一见到两人,正疑惑着,齐墨幽已经使了眼色,要她俩先退下。
一进房门,卫崇尽回头怒声质问,“齐墨幽,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齐墨幽垂敛长睫,藏起委屈。“眼前只有一条路,与其等到皇上耐性用尽,倒不如一开始就点头。”不想成为马前卒,还得先过眼前这一关,只要能先保下他,什么事都无所谓。
“凭什么你认为只剩下一条路?你就不相信我有法子走出另一条路?”
说到底,她就是不信任他!
就算他当殿拒婚,皇上难不成还能拿他治罪?
顶多是对他生出嫌隙罢了,他在乎吗?
“卫家哥哥,你冷静一点,今儿个发生的事就是个局,这个局是谁设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必定已起疑,为了拉拢你,所以势在必行,与其硬碰硬,何不先应承下来?”难道她会愿意他另娶平妻吗?
她知道他也不愿意,但太多时候人在无法明哲保身时,只能退而求其次。
今日的阵仗和皇上的反应,明摆着是皇上要得到他绝对的效忠,尽避不明白臬上为何突然、要他表态,但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庆平公主是皇上唯一也最宠爱的公主,如今她落水被救起,这事肯定马上传到众人皆知,他要是不肯娶,等同要逼死庆平公主,皇上会允吗?
为保公主清白,只有两条路,不是让公主出嫁,那就是杀了毁她清白之人!
“你以为这种事应承之后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眯起眼,冷漠的眉眼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齐墨幽哪里见过他这般森然的神情,艰涩地抿紧唇,好半晌才道:“既要应承,势必要迎娶。”
“……你不在乎?”
“时势所逼,委曲求全也不是不可。”
卫崇尽轻点着头,扫了房内一圈后,嗓音薄如利刃地道:“迎娶平妻,可是要你这个当家主母亲自操办,你可知道?”
“知道。”不管是平妻或纳妾,当然都要主母操办。
“知道?”原来她都知道呢。他哼笑了声,撇唇笑得自嘲。“怎么,大夥心胸都这般开阔,为了大局皆能忍让,反倒显得我小心眼了。”
大夥?大夥里头,除了她还暗指夏烨吗?意指当初他迎娶她时,夏烨也为了大局而忍让了?
痛意袭上心头,她闭了闭眼,不让其他事务左右她此刻的判断。
“齐墨幽,你真心喜欢我吗?”他突道。
她皱起眉,不解他为何如此问她。
“真心喜欢一个人,会与人共享?八成是你错把恩情当感情了。”他说着,摇了摇头,突地笑了。“罢了,就这么着,婚事交给你操办,还有,一会圣旨要是到了,你去接旨吧,毕竟什么事你都代我决定,是不?”
话落,转身离去。
齐墨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浑身不断地颤抖着。
她做错决定了吗?
不,她没有错……保护他,是她最该做的,其他都不重要。
如卫崇尽所说,不到一刻钟圣旨便到了,齐墨幽接了圣旨后,被上头所订的日期吓了一跳,“竟然不到一个月……”她低声喃着。
如此快的速度,岂不是对公主的名声有损?所幸三书六礼全由礼部操办,她这头只负责聘礼和新房即可。
“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赐婚的圣旨?”秦姑姑难掩担忧地问。
“没事,在宫里出了点事,所以皇上将庆平公主许配给大人,让公主以平妻身分进门,一会我将待办的事写下,你们再一一去找人来处理。”
“小姐,您没事吧?”画瓶担忧不已地问。
“我很好,没事。”
“大人多了个平妻,小姐怎会没事?”采瓶几乎要跳脚。
虽说是平妻,比正室要矮上一头,可对方是公主,到时候小姐见她是要以主母的身分等她行礼,还是先朝她行礼?
“我说没事。”齐墨幽神色淡淡地道,进了房便开始将待办的事项一一写下。
于是她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院落旁的一处院子修缮好,两个院子再以穿廊衔接,加上腰门区隔。
这段时间,卫崇尽压根不见人影。
但她不担心,她差人到庆丰楼捎过口讯,告知他成亲的日期,只要他在那日回府即可,不得误了迎娶的吉时。
卫崇尽也没让她失望,成亲当日果然回来了。
“我服侍你穿喜服吧。”她一夜未眠,等着他归来。
目光落在桌上摆放的一套喜服,卫崇尽笑意甚浓,眸色更冷。“让你费心了。”
“应该的。”
卫崇尽没吭声,由着她替他更衣。“你知道外头传言都说成什么样子了?”
“听了一些,横竖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听过便罢。”她替他穿上大红的喜服,仔仔细细地绑着每条绳结。
“坊间流传是易珂请旨赐婚,还说她曾经砸过你的铺子,为了嫁给我不择手段,把她说成了刁蛮的公主,你认为呢?”
“都是假的。”
“何以见得?”
“相公识得公主已久,该清楚她的性子。”
“不清楚。”
“清楚也好,不清楚也罢,横竖相处久了也会明白的,公主总不可能因为外头的蜚短流长就不出阁。”说白点,有人故意造谣,认定公主性子刚烈,无法容忍名声被毁,可能毁婚。
但,怎么可能?庆平公主心仪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否则那天怎会被一张署名为他的字条给骗了出来?偏偏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认定根本是庆平公主策画这出戏。
卫崇尽直睇着她微勾的唇,不懂这当头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好个大度能容的贤妻,我上辈子是烧了哪门子的香,这辈子才会娶了你?”
先动情的人是他,强求的人也是他,输的也是他……他怎会把自己过得这般狼狈?还不如回西北算了。
刻薄淡漠的讥刺教齐墨幽心底抽痛了下,但她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变。“好了,给你穿好了,一会吉时到就赶紧出门吧。”
卫崇尽动也没动,一双平淡无波的眸直瞅着她半晌,“你开心吗?”他突问。
她愣了一会才意会他问了什么。“开心。”娶了庆平公主,就算有朝一日四皇子想对他动手,庆平公主应该愿意当内应,帮助他逢凶化吉,这是她做不到的。
他轻点着头,彷佛不意外这个答案,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目送他的背影,视野有点模糊,她轻眨着眼,深吸了口气,让画瓶进房替她挽发,让秦姑姑拿着宾客名单一一审核,扬起完美的笑容才朝外走去。
今日必须让在府里盯梢的人能好好地回去禀报,她势必要让婚礼完美落幕,绝不落人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