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头胎夭折,之后生的是女儿,无论杨氏如何孝顺恭敬,都得不到好脸色,每每见到的都是冷脸和训斥,她抖着唇,怯怯的看着乐林氏威逼的眼神,又看着女儿从容的神情,鼓起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娘,要不是您嫌夫君做得不好,免了他掌柜的职责,他用得着赶在年关到处奔波,想多少谋些活路来吗?”
乐林氏不干了,眼神可怕的盯着杨氏。“你放屁,我们乐家到底是哪里缺你吃少你穿了,你这黑心烂肺的贱蹄子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看我怎么收拾你!”
乐不染对乐林氏的谩骂实在忍无可忍,看见她上前想刮自己娘亲耳光,连忙上前一步,抢先开口。
“老太太,您凭良心说,这十几年由我爹管着的布庄月收也有几百两银子吧,一年下来上十几万两银子跑不掉,可我们三房吃的是最差的,住的房子是最小的,有时月钱还拿不到,这让孙女忍不住要问,这么多年,这么多银子都上哪去了?”
乐林氏和程氏对看一眼,神情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扭头又去看自家老头子。
“染丫头,你一个大归的姑女乃女乃,家里的事不要管太多了。”她的脸色冷淡,但眉眼间生出的气度让乐伯畲愕然。
模着良心说,乐伯畲是没怎么关注过这孙女的。
说到底,那是将来要嫁出去的,被休回来,也已经不是乐家的人,是外人,让她在家里备嫁,看的是那未来孙婿的面子。
中议大夫在权贵满街跑的京城算不了什么,可对大儿子来讲,却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另外,他的家世身分都不是一个商户得罪的起的。
“老太爷,我是个出嫁女,还除了籍,这里本没有我说话的分,只是我爹的伤无论如何是得治的,说难听点,将来您百年之后分了家,我大伯、二伯、四叔也不会乐意养着我爹吧?”
乐不染的话让乐伯畲陷入沉思,这孙女似乎变了很多。
“爹,我是家里的老么,大哥、二哥都还在,怎么可能是我养三哥一家?”四房最快跳出来撇清。
乐伯畲虽然不喜小儿子的自私自利,可又觉得小儿子讲的有些道理。
老二乐启天皱眉,目光落到乐伯畲身上,他爹这什么意思?还没想透,胳肢窝最软的那块肉突然传来剧痛,回过头去,是周氏朝着他挤眉弄眼,还捏了捏拳头——你要敢应下,回去就死定了!
“爹,我院子里十几口人要养,不是儿子不念兄弟情,是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因为老三,这些都不顾了。”
很好,两个兄弟都切割了,那老大呢?
“老大媳妇,你是怎么想的?”所有的眼光都落到程氏脸上了。
程氏也不客气,“爹,这种事媳妇是不好越俎代庖的,可老爷不在家,这件事就由媳妇作主了,媳妇也有自己的家,将来还要奉养您和娘,您也知道老爷一个月就那点俸禄,媳妇时不时都还要来向您二老伸手了,实在不是媳妇不近人情,我们哪养得起三叔一家这么多口人。”
别的不说,杨氏、乐不染在她眼里就是外人,乐浅昙嘛,年岁还小,将来是龙是虫也不知道,更何况都懂事的年纪了,就算不差那一口饭,又何必白白替人家养儿子?
程氏的话让乐林氏和乐伯畲互看一眼,这是不愿意啊。“老大媳妇你就说吧,老三这事要怎么办?”
“爹,看您说的,这家里虽然是媳妇管着中馈的,可媳妇的手头可没有染姐儿宽松,瞧她回来的这些时日,往三房添置了多少好东西,别说我们这些伯婶想分杯羹,就连口汤都没得喝,要我说,公中、兄弟的钱都不用出了,大家都是苦哈哈的,三叔是染姐儿的爹是吧,就让她摊分些三叔的医药费,尽尽孝道也没什么不对。”
老人的眼神刷刷地把乐不染彻头彻尾打量了一遍。
她这些日子净往三房搬东西,程氏和乐林氏可都看在眼里,只是闷不作声,原来等着时机发作。
“成,既然大伯母都这么说了,受伤的是我爹,我多付出些也没什么,只是,老太爷,您可别忘了,不管一嫁二嫁,我都是出嫁女,乐家偌大的家产却让一个除了籍的出嫁女给娘家爹治病,我不在乎人家怎么说,可这声誉对大伯影响可不只一星半点,到时候人家戳着大伯的脊梁骨说话,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掏钱,不是大事,但是三房也不能老是挨打不还手,瞧瞧这些人都把他们当成什么了?乐伯畲皱起了眉头。
没错,他们两个老的以后是要跟着大儿子过活的,但这事要是给大儿子留下话柄,对他的前程有碍。
至于他自己,脸面自然是要的。
于是,两个老的商量了一宿,让程氏把乐启开叫回来。
乐启开自从当了知县,大宴小酌,酒楼青楼,应酬来者不拒,明显发福了不少,他也不是傻子二化大钱捐官,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自然也要捞回来,对于有油水可捞的事情绝对鞍前马后,没有油水可捞的,就先搁着吧,等他大老爷哪天想到再说。
年关近,朝廷已经封印,县衙里也没他什么事,忙的无非是往来送礼,到处送礼和收礼,为将来铺路。
他想花钱搞一个有实权还能捞钱的都转运盐使来做做,就算不成,都转运盐同知也行。都转运盐使这职位可不简单,掌控着一路或数路的财政,那些个赋税钱谷仓库出纳,是个大大的肥缺。
既然是肥缺,自然需要不少银钱打点,他打听过,开价要十七万两纹银。
银钱嘛,他倒不是那么担心,自己要真筹不出来,开口向爹娘要就是了。
他回家之前已经和程氏通过气,知道爹娘要他回家为的是什么了。
“老大,老三这事你看怎么办?”乐伯畲眼巴巴的等着大儿子拿主意。
“爹啊,我以为不如咱们分家吧,把老二、老三、老四都分出去吧。”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乐伯畲托在几案上的胳臂肘差点滑了下去,眉毛竖了起来,就想拍桌子。“你当官当昏头了,把他们都分出去你的官声怎么办?”
“爹,您先别生气,听我说,不管如何,老二、老三、老四都是我的弟弟,这家业,尤其是老三他也是出了力的,您想想,我们要是只把三房分出去,会遭人诟病,但是树大分枝,是每个家族早晚都会碰到的事,往后,我要是捐纳了都转运盐使,您和娘是都得跟着我走吧,但弟弟们我可没办法都包揽,一家近百口人,我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养不起,倒不如趁这时把该给他们的给了,让他们出去。”
乐伯畲不作声。
“您看看,老三呢,要不就给他治伤的银子,再把剩下的公中银子分成两份,给老二、老四,至于铺子和田地可就不能再这么分了,爹,不是儿子不念兄弟情,我将来还想往上升,还要养您和娘,可不能因为几个弟弟,这些都不顾了。”
他盘算的是,趁机把弟弟们都分出去,分家产时,他是老大,自然占大头,在他看来,老俩口的私房就是大房的囊中之物,利用公中的银子把弟弟们分出去,贴上几亩旱田和沙田,这笔生意划算得很,将来,他想怎么用钱都由他打算了!
乐伯畲被大儿子这番话给惊坏了,原来只打算将老三一家分出去,可没想到老二和老四。
乐启开哪可能看不出来他爹心里在犹豫什么。“爹,往后我的官位要是一路顺风,对弟弟们也是一样照拂的,侄儿们要是往仕途道上走,不还需要我这个伯父出力?您压根不用担心他们。”
乐启开的话让乐伯畲本来还有点浮动的心落定下来。
几房人被告知老太爷作主将二、三、四房都分出去的消息,又请里正过来写了文书,按了手印,错愕、惊讶、大闹的都有,相较起二、四房的晴天霹雳,三房却是一片死寂。
乐启钊灰白着脸躺在床上,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连药都不喝了。
看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父亲,乐不染估计着这是打击太大,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爹娘会趁他最无助的时候把自己踢出门,生怕受累吧。
杨氏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她哭着把分家文书拿出来给乐不染看,又说道:“说是要过年了,分房不搬家,你大伯母说了,老宅子归长房,这院子暂时还让我们住着,开春后再搬出去……他们真的太欺负人了。”
最过分的是还说三房有个这么会搂银子的闺女,大概也看不上家里这点分家银,所以除了六十两的治伤银子,三房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有人想过,三房还有个待嫁的姑娘,这会儿,嫁妆什么的,全都省下来了。
这是赤luoluo的净身出户。
这乐家两老真够看不起人的,真以为三房离了乐家这棵树,就活不下去了吗?不,他们反倒要活得更好,更惬意!
乐不染坐到床沿,“爹啊,这家分就分了,早晚也是要分的,您为了这事伤心,不想活,但心疼您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家人,大伯怕我们沾他的光,拖累他,咱们就要活得好好的给他瞧,您为了这事伤心,把身子弄坏了,一点都不值,倒不如把身子养好了强,您想想,昙哥儿还没成人,没了您,他怎么办?娘怎么办?”
尽避除了弟弟,她对这家人一点好感也没有,但是现在她还能置身事外,视而不见吗?毕竟,她还占用了人家女儿的身子。
乐启钊的眼紧紧闭着,只能从眼皮瞧见他转动的眼珠,显示出乐不染的话有些打动了他。
“爹,您想想吧,老太太对您的不公平又不是今儿个才开始。”
乐启钊霍地睁开眼睛,看着乐不染不吭气。
“药。”他沙哑粗砺的喊。
杨氏喜极而泣,一直沉默的乐启钊突然口,别提她有多惊喜了。
侍花端进来药碗,杨氏接过手,耐心的一勺一勺喂乐启钊,他吃得一滴不剩,闭上眼便睡了。
明明是年味浓厚的除夕,零星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只见院子里鹅毛的雪花依旧撒落,三房在自家院子里吃着迟来的午饭,备受乐林氏疼爱的四房却在正房里闹上了。
乐不染没有兴趣去知道乐林氏是怎么安抚几乎要掀翻天的两房,因为分家,谁也没心思去安排年夜饭这等大事,程氏更是直接撒手当没这事,幸好乐不染之前已经买了不少年货,倒也不愁团圆饭没着落。
等到她和侍花和杨氏一起把年夜饭准备好了,过年的应景菜肴很是齐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腊肉、腊肠、鸡鸭鱼……冷盘大菜热炒点心,一样没少,饭桌摆在乐启钊床边,杨氏先给乐启钊喂了碗用鸡汤、大骨高汤熬煮出来的白米粥,里头还掺上鱼胶和海参,既补气又有胶原蛋白,对伤口最好了。
等他吃完饭,乐不染又倒了一小杯的屠苏酒让他沾唇,大伙儿这才开动吃饭,直到戌时,三房已经吃了八分饱,乐林氏才让人来传话,让他们过去吃团圆饭。
都分家了,还吃什么团圆饭,会不会太多此一举了。
可乐启钊的意思让大家去,“去吧,反正是最后一次。”
走过场也就罢了,可惜的是一顿饭吃得大家形同嚼蜡,乐不染实在看不出来谁有心思吃这顿饭?小辈藏不住心事,心情全挂在脸上,四房干脆就不来了,撂话说要打包行李,饭就不吃了。
乐林氏被气得脸色一下青一下白,捣着心口直喊疼。
老四可是她最疼宠的么儿,虽然是分家,她把自己的私房给了他不少,还偷偷替他置办了一间宅子,可这会儿,他居然连叫都叫不来了。
至于摆天地桌接神,熬通宵等天明给长辈请了大安,几房人才各自归院的惯例更是草草结束,哪里有半点过年的气氛。
乐不染回到自己的小院,也不进屋,裹着石青刻丝灰鼠皮斗篷,袖子里拢着手炉,往微翘的屋檐看去,冬天的月亮隐藏在棉絮般的雪夜里,让人看得都不真切了,在这里,外头的鞭炮声变得恍惚又遥远,在这种大雪下不停的年夜,雪花沾在睫毛立刻化成冰的气候,远在淞州的那个人,在做什么?
年过去了,转眼便是景泰五年。
屋角的春芽挣破了冬土,冒出了女敕绿的头,带来料峭寒冬中的一抹春意。
因着大年初一到初四禁忌最多,到了初五皆可破,所以又叫破五。
没等到开春,三房选择在这一天搬出乐家。
因着乐启钊的伤还受不住颠簸,乐不染雇了两辆马车、一辆骡车,另外请了个马夫,他们一家人一辆车,由温棠驾车,侍花、日暖和素问一辆,骡车则载着三房所有的家当和温家几人还来不及打开的行李。
人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虽然乐启钊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乐家,可心里却不能说一点芥蒂也没有。
对他来说,明明知道爹娘的所作所为对他有多不公平,只是这个家,他从小住到大,住到娶妻生子,几乎囊括了他的一生,现在说走就走,心里的感受怕是无人能够体会的。
“小棠,东西要是都齐了,就走吧。”
乐不染对这个家半点留恋也没有,她原来就想开粮食铺和榨油坊,因此很早就托了陆三替她找铺子。
她看上的是东市一间两层楼的铺子,本打算一楼前头用来做生意,二进作为粮仓和轮夜伙计的小间,后头有个后门,用来卸货、进货、停车之用,二楼她若是去查帐时,作为歇息的地方,为了车辆进出方便,她还连着隔壁一块地也买下,而这会儿修缮成适合居住的住家倒也宽阔。
分家后,她立即请人把厨房和灶台搭起来,去家具铺子打床买桌椅,又添了被褥帐子桌围椅垫什么的。
因为年节木工匠不好请,所有的工人都回家过年了,她还花了双倍的钱才请来泥瓦匠,颇费了一番功夫。
春节还没过完,家家户户都还沉浸在过节的气氛中,他们这样看着就是搬家的模样,格外引人注目。
马车来到铺子前,没想到门是开着的,听见马匹的嘶鸣声还有辘轳声,里头涌出了许多的人,原来是柴家人和齐壮一家都来了。
“太太。”柴王氏一见到杨氏便要过来扶她。
“女乃娘。”乐不染喊。
“你是……染姐儿的女乃娘……霜娘?”杨氏一下没能认出眼前神色红润,气色健朗,一身石榴红褙子,发髻还簪了根金包银簪子的妇人,直到乐不染喊了声她才想起柴王氏来。
柴子和勺娘向杨氏行礼后去帮温棠把乐启钊的担架搬进屋里去,廷哥儿一见到年纪大他没几岁,感觉气质很相近的乐浅昙,便凑上前过去攀谈,知道两人都有心向学,交换了姓名后,就忘乎所以的聊在了一块。
杨氏早就听乐不染说过,她被赶出家门后是柴家人收留了她,相互帮衬,她才有今日,两人一打开话匣子,多年的隔阂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时间倒有说不完的话了。
“知道太太您要搬出来,老奴和小姐提过,雁子胡同那边有的是现成的屋子,怎能让您和老爷住到铺子来。”柴王氏原想把宅子让给杨氏一家住,乐不染没有同意。
她告诉柴王氏,雁子胡同的宅子本来就是为他们一家人买的,铺子那边,要是她爹娘不想随她进京,那么粮食铺开张,就由她爹顾着,两家人到时候想亲近就亲近,要是没事,各过各的生活,互相不妨碍,这样比较好。
说到底,她虽然穿过来时日长了,但是上辈子独立生活的习惯根深蒂固,加上一穿过来就遇到个拿亲情当情绪勒索的乐老太太,一大家子的人像藤蔓纠缠在一起,痛苦万分又难依难舍。
对她来说,不是腻在一起才叫家人,门户独立,经济独立,这样会少掉很多摩擦、冲突和对立。
有了自己的家,她娘可以当家作主,个性上也能稍微立起来,何况雁子胡同虽在城南,可离东市不远,小半时辰就能到,往后她娘有了女乃娘这个伴,日子也不怕无聊了。
“娘,我去看着爹安置得如何了,您和女乃娘慢慢聊。”乐不染垂眸想往里头走去,并没有抬眼,却敏感的发现杨氏和女乃娘的声音停了。
话说多了,人总是要歇歇,换口气,只是这口气歇得也太长,而且连小棠、柴子他们搬东西制造出来的杂音都消失了,只剩大街上百姓路人的微哗声。
她察觉不对劲的回过头来,抬眼,却,愣住了。
两匹军中的骏马尘土不扬的来到铺子前面,后头跟着一小列队的兵士,一行人神情严肃,踏着整齐的步伐,携带的兵器在朝阳下闪烁着令人不自在的光芒,路人的心尖都跟着顚了一颤。
大过年的,这是怎么回事?又是搬家,又是兵士,虽然只是不到十人的小队,也够叫人胆颤心惊的了。
一匹马缓缓的来到铺子前面,马上的人一跃而下。
一身玄衣广袖,黑丝绢长袍,腰间系着银色丝绦和朱雀玉佩,脚踏一双新兴的朱雀云纹快靴,挟一身的孤傲凌厉气势。
他向着乐不染走来,深邃的眸如最漆黑的暗夜,满街喜气洋洋的年节气氛也浸染不了他半分的暖意。
直到他的目光锁住乐不染的刹那,他宛如子夜的黑眸才浮现情绪,眼里只有她一人,向她直直走去。
“你让我好找。”他向来冷淡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因为看见她完好无缺的模样,难得有了微温。
“你回来了?怎么信里也不说一声?”她有些错愕,还有这些兵士是怎么回事?
“嗯,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饱受惊吓的人是他。
她不见了。
“我不正在搬家嘛。”这回,他应该又是扑空了,上回她回了乐家,这回提前从乐家搬出来,因为他都不在,也来不及知会,就变成了让他一番好找的情形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么凑巧?
马匹上的康泰见主子找着了乐姑娘,模着鼻子,向那些兵士挥手道:“任务完成,都散了!”
想不到在战场上最擅长察探、偷袭的先锋兵被派上了用场,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乐姑娘。
连彼岸向来都不是那种爱显摆的人,乐不染一想就理通了关节,她向那兵士的领头道:“这位大哥,新春年节的,还劳动大家出任务,太辛苦了,要是不嫌弃,一会儿大家歇息够了,我在玉楼春摆两桌酒席,请各位赏脸,可好?”
那领头的看了眼康泰,见他没表示什么,拱手道:“多谢小娘子好意,县郊外还有我们弟兄扎营,就不叨扰了。”
“这样啊,大概多少人?”
领头又看了眼连彼岸,见他也没表示,心里打着鼓到底能不能说?可又看到乐不染鼓励的眼神,估模着说了一个隐约的数字,“约莫百人。”
“这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大家连口热汤都没得喝,要不这样吧——”她唤来齐壮,让他去和玉楼春的掌柜商量,将宴席改成外炝,要是人手和食材不够的话,告诉她,她再设法垫上。
花销多少,也都由她应付。
虽说这么临时不好筹措,不过,她也不担心,酒楼最多的就是食材,虽说在蔬食上可能有所欠缺,但荤菜绝对不会少,要让百来口人吃饱喝足,是没有问题的。
齐壮带着齐东和齐北去办事。
“还不谢谢乐姑娘?”连彼岸终于吭声。
兵士们一喜,雷打的声音欢声雷动。“谢谢乐姑娘!”
乐不染笑得十分欢畅,比起宅子里那些眼界只有芝麻大的女人,和直爽的人相处起来真是简单愉快多了。
某人可看不下去她和这些人越说越热呼,感觉被冷落的连大人气息沉沉道:“进去。”
几月不见的蚀骨思念,两地相隔的折磨,占据了他的夜晚和梦,就算收到她的信也只能慰藉万一,无论怎么都比不上可以看见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模到她柔软的小手,还有汲取她身上的香馥来得好。
他故意落后乐不染一步,叫了声,“康泰。”
康泰从廊下窜了上来,弯腰对着连彼岸。“少君。”
“让人去查平遥县令乐启开所有的不法勾当,交给知府严办!”
“是。”
连彼岸转身进了铺面,他向来睚皆必报,既然乐家的人没把他的交代当回事,竟把三房逼得分家,那好,反正已经毫无干系,他也无须看在心爱女子的分上给他们留任何后路。
只是那二、四房侥幸逃过一劫,但是树倒猢狲散,那两房又能落着什么好果子吃?
外堂的家具虽然还未置办齐全,不过勺娘和珍娘还有齐果儿拾掇得一尘不染,东西都归置在该在的地方,看着倒也宽敞整齐。
方才避进屋里来的杨氏和柴王氏是都知道连彼岸的,连彼岸向两人道了声好,明明这青年眉目温润,称得上彬彬有礼,可没来由的,两人都不约而同觉得屋里的温度降得有点低了。
尤其是杨氏,之前在乐林氏面前,连彼岸那强势专制又杀伐的眼神,太令人记忆犹新了,就算是后来由她开口允了这门亲事,他成了女儿未来的夫君、她未来的女婿,她还是没那胆子去示好。
“娘叫我阿岸就好。”
娘……这怎么就叫上了?杨氏打了个冷颤,怎么屋里越发的冷了?
只是……将要成婚的男女这会子是不宜见面的吧?
算了、算了,家里如今一团乱,这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久久不见,就让他们说会儿话,也不至于就生出什么事来。
杨氏宽慰着自己,然后拉着柴王氏往里边去了。“后边的事我们来盯着就好,你们小俩口有话慢慢说。”
“可用过饭了?”乐不染问道。
“未曾。”淞州府的事情一了,他便彻夜往回赶,半道却遇上流窜的盗匪,又花了几天的时间剿了对方的老巢,这时接到暗卫传回来的消息,说乐老太婆把三房分了出去。
他心里直冷笑,这个看似富贵的老太太是把好日子过到头了,为了跌他的面子,为了挣回那点意气,也不想想家里待嫁的孙女,更没想过她这么不管不顾的蛮干,使出来的昏招会不会彻底得罪连家?
她以为天高皇帝远是吗?
那么他就让她尝尝只要他想,没什么不能的后果。
一个女人为了私利,弄垮一个门庭,她也算头一分了。
所有的心焦在见到乐不染后,化成只想把她拥在怀里,抵死也不放的冲动,他想吃她,把她拆卸入月复,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去给你下碗面吃,还是看看厨房里有什么,你就吃什么好吗?”
“好,”他的声音沙哑的带着勾人的磁性。“……有什么吃什么……阿染、阿染……”一声、两声,声音轻得像是叹息,随时会被风吹散。
乐不染还未回过神,就被后面的两条胳臂给揽住了腰肢,她的腰可以称得上是柳腰,连彼岸一环,手臂交握还有余裕。
他把人轻轻的扳了过来,叹息的噙住他思念许久的樱唇,解渴般的印了上去。
这一吻,吻得乐不染差点没气,直拍他的肩膀,男人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被他亲得嫣红的粉唇,最后又往唇上啄了一下,却仍不放手。
“阿染,我想你!”稀松平常的话由连彼岸这样冷硬的男人口中吐出来,平白多了份牵肠挂肚,千回百折的味道。
听见这句话,乐不染的心宛如泡进了温水,软成了一团。
她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