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为你不知是谁会爱上你的笑容。——托马斯·布朗爵士
月影婆娑,远远就看到夜色中伫立着一栋两层白色小楼。
银白色门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轻轻咳嗽一声,罗璃洛说:“我家到了。”
“知道啊,你的男朋友正在等你呢。”牧野枫淡淡的眸光从小楼上掠过,“他的家境好像很好啊。”
“还好啦。”罗璃洛笑笑。
牧野枫耸耸肩,“那么,再见。”摇摇头,他噙着一丝冷笑,又说:“不对,和我这种人,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他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回去。
夜色晦暗如斯,那个一袭黑衣的少年,很快融入浓重的夜色中。
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罗璃洛张张嘴巴,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并不是我的男朋友啊。”这句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反正又不关他的事,不需要跟他解释,她甩甩头,走近别墅。
姜斌已经停住脚步,板着脸看着她。
罗璃洛问道:“怎么还没睡?不是告诉你不用等我了吗?”
姜斌冷冷地说:“我看见牧野枫送你回来的,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们只是偶然遇到的。”罗璃洛打了个哈欠,推开门走进去。
“偶然?”姜斌跟在她后面,从鼻子里逸出一声闷哼,“莫小凡失约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居然还那么巧的会遇到牧野枫?”
“就是这么巧啊,等等。”罗璃洛转过头,眼珠在他脸上一转,“你怎么知道莫小凡爽约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她有打电话来,说是她的男朋友突然回国,所以不能来见你。”姜斌蹙眉,“不要转移话题,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偶遇的?”
“都说是偶遇了嘛。”罗璃洛愤愤地说,“她男朋友回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听说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所以事前没有通知她,莫小凡一时兴奋过度,就把和你的约定忘得干干净净。”
“这个见色忘友的叛徒!她男朋友给她惊喜,她就摆我的乌龙?”罗璃洛咬牙切齿地骂道,挑起眉毛,“她怎么不打我的手机?”
姜斌的神色更加难看,“她打了。”
“呃……”
“不但她打了,我也打了。”他慢慢地说,“是一个叫做洛飞翔的男人接的,他说他是Wait吧的酒保。”
“哦,原来我的手机落在Wait吧了。”罗璃洛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最新款的MOTOVE66啊,她刚买了还不到一个月,如果就这样不翼而飞,那是一件多么多么令人心痛的事情。
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姜斌继续说道:“他还说,你是跟牧野枫一起离开的。”
“呃……”罗璃洛捋一下额前的刘海,“这样说也没错啦,不过,那只是意外,因为我在酒吧里发生了一点状况。”
姜彬脸上的表情摆明了是“相信你我就是白痴”。
“是真的啦,记得一年前我抓到的那个严重伤人的洪天虎吗?”
姜斌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在Wait吧遇见他和他的小弟。”
姜斌马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那个家伙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摇摇头,罗璃洛说:“幸亏牧野枫救了我。”
沉默了一下,姜斌闷闷地说:“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你千万不要被骗了,说不定这是他们事先设好的套呢。”
“他们为什么要骗我?”罗璃洛纳闷地问。
阴沉着脸,姜斌沉声说:“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和牧野枫扯上任何关系。”
疑惑地看着他,她喃喃:“我怎么觉得,你看见他就好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总是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姜斌别开脸,目光闪烁,“兵和贼,本来就是势不两立。”
“哦。”罗璃洛心里嘀咕,这么多年还没有进步,一撒谎眼神就乱飘,幸亏被他审问过的那些犯罪嫌疑人不知道。不过,自己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姜斌那个人,如果不想说,就算拿把菜刀架到他脖子上都没有用。
牧野枫慢慢踏上楼梯,深夜的住宅楼里一片静谧。
暗黄的光芒映射着斑驳的墙壁,上面布满了孩子们调皮的涂鸦和一堆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广告纸。
没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心底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郁。
越接近家门,莫名就越觉得恐惧。
脊背上凉嗖嗖的,仿佛有阴冷的风不停掠过。
几年来生死一线的边缘生活,他早已经磨砺出非比常人的敏锐触觉,本能放慢了步子,他静静等待感应灯熄灭。
然后,像一只轻盈灵巧的猫,在黑暗中缓步而行,短短的十几层台阶,竟然走了好几分钟,终于来到自己家门口。
紧闭的门扉,在黑暗中似铁的巨兽,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似乎随时都会把自己吞噬掉。
迟疑一下,他伸出手,在门缝处模索。
每次出门前,他都会夹一张小小的纸条在门缝中。这种细微处的谨慎,是他能够存活到现在的理由之一。
慢慢变了脸色,莫名的恐惧感并不是期望中的错觉,而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门缝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牧野枫慢慢缩回手,静静看着面前的门。
那里面有人,那些人毫无疑问在等待他自投罗网。只希望他们的目标是他一个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在楼下的电话亭,拨通了洛飞翔的手机。
几句柔美的歌声后,“是牧野枫吗?”手机被人接起,声音沙哑,绝对不是洛飞翔的声音。
拿着听筒的手不由自主有些轻微的颤抖,“你是谁?”
“牧野枫,你还真是很健忘啊,这么快就忘记你大哥我啦?我们不是在Wait吧刚见过面吗?”刺耳的喋笑传过来,头皮酥得发麻。
把听筒移开一点距离,牧野枫低声说道:“虎哥,得罪你的人是我,又何必找不相干的人麻烦?”
“他可不是不相干的人。”洪天虎得意地笑,“洛飞翔可是牧野枫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这次居然还狗胆包天做了他的帮凶。”
“虎哥!”
“我不跟你废话!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就是不管你兄弟的死活,一个人做缩头乌龟,第二就是马上回家。”洪天虎风风凉凉地说,“英雄救美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过,我提醒你,你有命走进来,可未必有命活着走出去。”
夹杂在他的声音中,有一个模糊细微的声音透过来:“不要!枫!别来……”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沉闷的呜咽。
是洛飞翔的声音,牧野枫本来白皙的脸庞变得益发惨白,全然失去了血色。
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线音,挂断了。
颓然拿着听筒,牧野枫站在原地呆怔片刻。
然后他的手放到号码键上,按下两三个号码,迟疑了一下,忽然放下电话,咬咬牙,转身走出电话亭。
第二天傍晚,斜阳脉脉,被枝叶梳理成无数条金丝跳动在树梢。
罗璃洛推开Wait吧的门。
洛飞翔不在,据说他今天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请假。
因为突然没有了酒保,老板也正在气急败坏地四处寻找他。
罗璃洛留下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他们如果洛飞翔来了,请通知她。
虽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罗璃洛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放在心上。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闷闷不乐地走回家。
隔天,全市开始大规模扫黄打黑专项整治,全局干警忙到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寻找自己的手机。
罗璃洛再次出现在Wait吧时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情。
酒吧里换了另外一个酒保,据说洛飞翔一直都没有出现,打他手机也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最后一个月的薪水也没有来领取。就像一夜之间,整个人突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了一样。
他该不会是拐带自己的手机隐遁了吧?罗璃洛只能这样想,但是,这种可能性基本概率为零,如果他想据为己有,似乎根本就不会打电话通知自己。
更加郁闷地离开酒吧时,一个有点面善的服务生突然跑出来,纳闷地问道:“你要找飞翔,为什么不去问问牧野枫呢?”
“你是说牧野枫会知道洛飞翔的下落?”
更加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牧野枫的女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看来,那天晚上他也在酒吧里。
“哦。”罗璃洛呐呐地说:“我们刚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是这样啊。”服务生了然地点点头,“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一对亲兄弟。”
滨河花苑102栋,这是一栋普通的居民住宅楼,浅粉色的楼宇,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已经呈现岁月斑驳的痕迹。
但是,它处于S市中心的黄金地带,这里就算一套最普通的两居室套房,价格也在十万元左右。
罗璃洛曾经调阅过牧野平两年前的卷宗,知道他并没有分文遗产留给牧野枫,那么,牧野枫怎么会在他死后,马上就成为这里的业主呢?谁给他买的房子?或者说,他从哪里弄来的钱?
罗璃洛不敢再想下去。
经过墙壁上涂满写意画和乱七八糟广告贴纸的楼梯间,她来到三单元303室门口。
敲敲门,半晌,里面有一个似乎萎靡不振的声音问道:“谁呀?”
不是牧野枫,却隐约有点耳熟。
“我是罗璃洛,请问牧野枫在吗?”
有人隔着猫眼在窥视她,这样的感觉,简直是糟糕透了。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人又问道:“你有什么事吗?枫现在不在家。”
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罗璃洛诘问:“他不在家,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总之他现在不在家,改天我叫他去找你。”那人匆忙的说。
真的很不对劲,罗璃洛打量着四周,自然而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充作武器的东西,攥紧拳头,挑挑眉毛,她大声说:“我是警察!请你马上把门打开!”
防盗门慢慢嵌开一条缝,露出半张依稀熟悉的脸,竟然是洛飞翔。
“洛飞翔,原来你在这里。”罗璃洛又惊又喜地看着他,惊讶的程度远远超出见到他的喜悦。
短短一个半月没见,他竟然憔悴如斯。
头发乱蓬蓬的,眼球充血,深凹进去,显得突兀的大,眼眶乌青,似乎好久没有睡觉,整个人仿佛都萎缩了,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你怎么啦?”她忍不住问道。
洛飞翔摇摇头,“Madam找枫有什么事?”
“不是找他,我是来找你的。”视线不经意间从打开的门缝溜进去,更加纳罕,爆发世界大战了吗?怎么房间里好像被台风尾扫过,整个一片狼藉。
“哦。”洛飞翔还是一派有气无力的样子,“什么事?”
他居然忘记了?罗璃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的手机,你说我的手机在你那里。”
洛飞翔抓抓稻草一样的头发,“我放在酒吧的储物柜里了,改天还给你。”
罗璃洛不满地瞪着他。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很奇怪的声音,就像负伤野兽痛苦地呜咽嘶吼,似乎还有重物的撞击声。
洛飞翔陡然变了脸色。
“什么人在里面?”罗璃洛诧异地问。
“是我的女朋友。”洛飞翔蹙眉说,“你的手机我会叫朋友取出来,交还给你,我女朋友在发脾气了,不好意思,我要进去了。”
在罗璃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砰”的一声阖上防盗门。
看来,他的女朋友脾气很不好呢。罗璃洛嘀咕着往楼下走,蓦地停住脚步,等等,诡异,一切都很诡异。
她飞快地跑下楼,来到警卫室。
一个体态臃肿、须眉皆微白的警卫正坐在里面打瞌睡。
罗璃洛敲敲玻璃窗。
警卫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抬起头来,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大爷,你好,请问这栋楼三单元303室的牧野枫在家吗?”
警卫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对不起,我们不能随便泄露业主的隐私。”
罗璃洛亮出自己的警官证,“我是警察,你知道他家里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原来你是女警官啊。”警卫思忖着说:“说起来,牧野枫家里最近真的有点奇怪。”
“哦?”
“大概是一个半月前吧,那时候我还是值夜班,一天半夜,有十几个流氓一样的人上去找他。”
“哦,这栋楼里往来的人不是很多吗?你怎么知道是找他的?”
“他们带着他的朋友啊,他的那个朋友是做酒保的,隔几天就会来一趟,还曾经调过酒送给我喝。”
“他那个朋友是叫洛飞翔吗?”
“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到过牧野枫叫他‘翔’应该就是吧。”警卫点点头,“那天晚上,他那个朋友好像受伤了,被两个人拖着走。大概十二点半左右,牧野枫回来了,却很快就下楼,但是不过十几分钟,他又折回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下来。”
“你是说,牧野枫一直都呆在家里?”罗璃洛呆了呆。
“是啊,还有他的朋友,那群很像流氓的人也是前几天才离开。”
罗璃洛咬紧了嘴唇。
深吸一口气,罗璃洛再一次敲响303室的门。
过了很久,洛飞翔才慢腾腾打开门,皱着眉头,“不是告诉你会叫别人转交给你吗?”
“牧野枫在哪里?”罗璃洛瞪着他。
“我说过了,他不在家。”
“不好意思,我要亲自确认一下。”罗璃洛一把推开他,径自走进去。
很普通的两室一厅,进门就是客厅,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卧室。
“Madam!”洛飞翔在后面焦急地叫,“枫真的不在家。”
没有理睬他,罗璃洛先走进左边房间,一下子怔住,脏乱程度比起客厅,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里面没有人,但是地板上铺满了被褥,似乎很多人曾经在这里留宿过,吃过的瓜皮果屑到处都是,自然少不了很多沾了唾液的烟头和横七竖八堆积如小山的各色酒瓶。
整个房间,就像垃圾场一样,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
她退出来,又推开右侧的房间。
不止是发怔,而是彻底懵了。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大叫:“洛飞翔!你在做什么?”
一个年轻男子躺在床上,上身一件黑色长袖T恤,一条黑色长裤。他的四肢都被捆绑在床柱上,头发凌乱,眼神萎靡,脸色惨白,整个人憔悴不堪。
不敢置信地,用力揉揉眼睛,竟然真的是牧野枫。
真的是那个曾经像罂粟花一样美丽妖娆的少年,而现在,他就像暮秋时节杨树枝头枯萎残败的叶子,凋零萎靡颓废,完全失去了色泽。
三步并作两步,罗璃洛冲过去解他手腕上的绳结。
手指不由自主轻轻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手腕上,触目惊心的,都是皮肉绽开的伤口,血肉模糊的一片,似乎曾经经历过无数次非常惨烈痛苦的挣扎。褪下的袖子**出大半条白皙手臂,沿着乌青血管,布满细密的针孔。两只脚踝上,被捆绑的部位,同样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不由自主别开脸,“发生什么事了?牧野枫,这是怎么回事?”她声音颤抖着,加快解绳的动作。
“不……要。”一声沙哑的呜咽从旁边传出来。
手上的动作嘠然而停,罗璃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声音……那声音的主人竟然是牧野枫。
印象中牧野枫的声音,如同暗夜里屋檐滴落的雨珠,清澈圆润,而现在喑哑破碎,就像不久前刚刚做过喉部手术的病人。
洛飞翔走进来,低声说:“今天的事情,拜托你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把他绑起来?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抬起头,罗璃洛凶狠地瞪着他。
洛飞翔默然。
“是我,叫他这样做的。”牧野枫低声说,闭了一下眼睛,“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有病啊?”罗璃洛叫道,“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你是被虐狂啊?”
咬一下干裂惨白的嘴唇,他低喃:“你,走吧。”
慢慢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罗璃洛喑哑了声音:“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片刻。
“你走!”牧野枫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痛苦不堪,似乎还在瑟瑟发抖,声音也在颤抖,“你走!”
洛飞翔走进来,扯过床尾的被子覆盖在他身上,低声说:“Madam,拜托你,请你离开吧。”
牧野枫咬紧了嘴唇,鲜红的血液在他苍白的嘴唇上渗出,分外的刺目,鼻孔中似乎有浑浊的液 体慢慢涌出来。
呆呆地看着他,脑海中陡然浮现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罗璃洛声音发颤,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叫道:“你!你吸毒!”
他分明,就是毒瘾发作的症状。
牧野枫淡淡地笑,笑容模糊凄凉,“是啊,我吸毒,那又怎么样?”
冷冷看着他,罗璃洛慢慢站起来,脸色惨白,她扬起手,“啪!”用力甩了他一记耳光。
全然没有血色的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清晰的指印。
“你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他却笑得更加狂肆,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
厌恶地睨他一眼,罗璃洛从嘴里吐出两个打着颤音的字:“垃圾!”她轻嗤,转身对洛飞翔说:“这样不行,你必须马上送他去戒毒所。”
洛飞翔苦笑,“他要是肯去,我就不用把他绑起来了。”
鄙夷地看着牧野枫,罗璃洛强抑着浑身的颤栗,“戒毒虽然是强制性的,但是如果本人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愿,只是徒然浪费国家的资源而已,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去,不过,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不再看他,她转身,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防盗门“砰”的一声巨响。
她走了。
浑身不可遏止地抽搐,牧野枫却笑出了声音,惹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洛飞翔倚着床柱,蹙眉叹息,“你说过,她只是一枚棋子,现在,这枚棋子非但没有替你攻城略地,反而就快要害死你了。”
“翔,我有个优点你知不知道?”牧野枫喘着粗气,“我,从来不会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笨蛋。”洛飞翔低喃,眼睛湿漉漉的,重复一遍,“你真是一个大笨蛋。”
罗璃洛从102栋住宅楼走出来,夏日温暖的风吹在身上,竟然彻骨的寒冷,周围的温度,好像突然降到冰点以下,全身不由自主瑟缩颤栗,回头看一眼浅粉色的楼宇,倏忽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她颓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捂住自己的脸颊,泪水扑簌簌落下,滴落在灰白色水泥地面上,濡湿成暗黑色的一点点,心脏窒息般地抽痛。
不远处的绿化带里,蔷薇花开得正娇艳,绛紫色的花瓣在徐风中轻轻摇曳。夕阳的余晖照射在她身上,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朦胧光晕,却暗淡而迷离。
一个在心底压抑很久的声音,似乎在得意地叫嚣:“你喜欢他!不管嘴里多么倔强,表面多么冷漠,装作多么不在乎,你的心里,还是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那个少年就像罂粟花一样,带着与生俱来妖娆的魅惑,而她,就像一个有经验的登山者,早已知道前面是万丈悬崖,就算崖顶有最绮丽的风景,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
大概是牧野枫长得太过清秀俊雅,又总是一副冷漠孤傲的样子,所以从来不曾把他和肮脏、污秽、丑陋……那些不堪的字眼联系在一起。突然间看到这样截然不同的他,还真的……无法接受。
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即使面对这样的他,心痛的感觉还是远远多于憎恶。
用力摇摇头,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这不是爱情,只是被他俊美的外表吸引,暂时迷失罢了。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两列火车,虽然轨道纵横交错,却永远都不会有交汇的一天,如果真的交汇,那是出轨、是错误,意味着……毁灭和死亡。
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她想起牧野枫曾经送给过她的那幅鲜艳妖娆的火红罂粟花,那背面最后一句淡紫色的花体字“它的另一个花语就是——死亡之恋”。
第二天,罗璃洛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上班。
小吴看到她,真的是一副犹如看到国宝的表情,“天哪!璃洛姐姐,你这是怎么啦?该不会是我们头移情别恋,另结新欢了吧?”话音未落,他已经摆出紧急撤退的姿势。
罗璃洛却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纳闷地耙耙头发,小吴小心翼翼凑到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璃洛,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啊,除了咱们的顶头上司,我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罗璃洛还是不说话。
继续耙头发,小吴苦着脸,“你这个样子,比打我一顿还让我担心耶。”
“我没事。”罗璃洛闷闷地说。
“没事才有鬼。”小吴嘀咕着,忽然说道:“哦,对了,刚才Wait吧有电话找你,让你去取放在那里的东西。”
天空灰暗灰暗的,厚重的云层压抑的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口袋里放着失而复得的MOTOWE66,罗璃洛从Wait吧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垂头丧气,活生生一个霜打的茄子,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个人。诧然抬眸,不禁黑了一张脸。
还真是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好死不死,居然会遇到这个煞星。
浓重的眉毛,锐利的眼眸,呲着两颗虎牙,满脸络腮胡子,可不正是洪天虎。
罗璃洛戒慎地看了看他身后,还好,今天没有那些跟班,她悄悄攥紧拳头。
岂料洪天虎看到她,居然是一副很熟稔很开心的样子,“这么巧啊,Madam又来酒吧玩啊?”
罗璃洛皱皱眉头,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们是老朋友吗?
“牧野枫没有来啊?”洪天虎舌忝舌忝自己突出的虎牙,笑嘻嘻地说,“那小子还真的是很有种,你转告他,如果不想跟着老霍了,叫他随时来找我。大丈夫恩怨分明,算清楚的账,绝对不会算第二次,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扯平,就当粉笔字一样擦掉好了。”
有些莫名其妙,罗璃洛狐疑地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什么‘算清楚的账’?什么‘扯平’?”
“呵呵。”洪天虎笑笑,“牧野枫没有告诉你吗?他还真是对你很体贴啊。别看你是兵,我们是贼,不过,像他这样敢担当的男人现在可真的是不多见了,你要是不喜欢,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还有个妹子没嫁人呢。”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你是他女朋友,居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洪天虎表情比她还纳罕,“那么精明能干的牧野枫,居然会被这种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迷惑?中国的古话还真的是很有道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他啧啧摇着头,走进酒吧。
罗璃洛在后面叫:“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那么想知道的话,去问你的男朋友吧。”洪天虎举起一只手,摆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