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吴倎财当朋友的好处是什么?朋友有通财之义。
吴家从外地找专家来帮童家盖房子,钱多,房子当然盖得又快又好,连家具都换上新的。
吴老爷的说法是——
我不是在帮你们盖屋子,是在帮我儿子盖书房,总不能每天让他在太阳底下教你家闺女念书吧?瞧瞧,这不过才几天,他的细皮女敕肉就变得又黑又粗。
小柔高兴地说,这辈子没住饼这么好的屋子。
躺在不会摇晃的床上,三姊妹还失眠了两夜呢。
农事告一段落,从学堂下工回家,和爹娘吃过饭后,小瑜、小柔留在家里练字、背文章,小茱则背起竹篓子去后山找粮,这倒不是因为小茱特别聪明所以学得比较快,而是这些东西对接受过十二年国教的她实在不算困难。
小茱一边走一边盘算着,现在一天三餐,早餐随便吃吃,中午有从私塾拿回来的剩菜,晚上再做一点可以将就应付过去,但是再过几天王嫂子办完丧事就要回私塾工作了,到时吃又会是童家的重大问题。
不过幸好下个月官府的银子就会拨下来,再加上江秀才给的一千三百多文,足够做一点生意了,但要做什么呢?爹娘会不会同意是一回事,生意成不成功又是一回事,要是那些银子打了水漂,就算爹娘姊妹不生气,她也会怨死自己,这里的生活条件太差,每一步都要走得战战兢兢,还不能做错任何一个决定。
在第二世里,她和吴倎财的爹合伙卖彩券,短短几个月发家致富,成了人人羡慕的金手指,也因此让吴老爷认定她是最好的媳妇人选,但这辈子她不想再这么张扬,钱慢慢赚就好。
小茱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后山,这座山是杨家的,就是第一世她被卖进去的杨家。
杨家的祖宅不在这里,而是远在京城。
就她所知,杨家族长杨世年轻时在家族中算是弱势,父亲病死后,家里的土地被伯父霸占,母亲不得不靠着一手针线功夫把儿子拉拔大。
苦难出英雄,杨世知道没有家族扶持,想功成名就得靠自己努力,他勤奋上进,在仕途上走得艰辛,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是让他出人头地。
成功后,他联合家族长辈挞伐伯父,最后将伯父逐出杨氏大门,从此他成了杨氏的族长,他提拔族人不遗余力,在他之后,杨氏有不少族人在仕途上颇有建树。
杨世娶妻较晚,子嗣困难,生下杨耀华之后再没有其他孩子。
幸而杨耀华也是个积极上进的,遵循父亲的脚步慢慢在仕途上崭露头角。
之后,杨耀华娶妻阎氏,阎氏除了生孩子之外,样样都很强,她贤良大度、宽厚仁慈,为了繁盛杨家子嗣,拼命往丈夫身边塞女人,所以杨耀华的小妾不会比吴倎财他爹少。
可是孩子生不出来就是生不出来,当妻子的如此尽力,问题自然不在阎氏头上。
但小茱见识过内幕,所以……阎氏宰相肚里能撑船?错!阎氏是块什么料,她很清楚。
话题跑远了,杨世致仕后,向往田园生活,加上儿子被派至柳州当官,便举家迁至柳州。
杨家买下这座山林,是想让年轻子弟在这里练武、习猎事。
够奢侈吧,杨耀华只有两个儿子,为两个小子买下这一大片森林,简直是……钱太多。
何况嫡子不喜欢武事,只喜欢床事,那是他唯一热衷的运动,至于庶子是个颜面伤残的瘸子,能练武吗?能打猎吗?恐怕有技术上的困难。
几个月前,那时她尚未穿越,所有事皆是耳闻,嫡子杨梓轩大约是被长辈逼迫吧,只好乖乖到山上一游,但是运气不好,没打到猎物,却遇到村民偷偷上山打猎。
主子爷连只竹鸡都抓不到,村人却大大小小扛了好几布袋,杨梓轩心里能平衡吗?他大怒,命护卫把盗猎者打个半死,还对里正撂下狠话,从此再没人敢上山。
小茱望着山林,心想,她的运气应该不至于那么背,杨梓轩几个月前才来过,不会又来吧?何况不久前才发生过地震,为了他的小命着想,家里长辈不会急着逼他锻炼身体……
吧?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进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她实在不甘心。
她把篓子背好,替自己加油打气,“别怕!”接着走进山林小径。
这座山整理得不差,有石头小径,有溪水流经,听说买下这座山时,杨家放养了不少动物,养了三五年,自然资源当然丰富,可惜她不会射箭、布陷阱,想抓兔子、野鸡是不可能了。
她的要求不多,如果有菇类、野菜可以摘采就心满意足了。
刚进林子不久,小茱就发现野生木耳,这是好东西,身体的最佳清道夫,还可以养颜美容,二话不说她开始采集,木耳摘多了不怕,晒干之后再泡开煮。
采好半篓木耳,她继续往前走,居然看见一大片竹林,有竹就有笋,有笋就有好料理,可惜她带的是小铲子不是锄头,无法挖得太深。
果然是宝山,还没走得太远,就发现这么多宝藏,寻宝的乐趣兴起,她不自觉往深处走,走啊走,她看到地上有两株……皱眉……张眼……揉揉眼。
“啊呜!”小茱快步奔上前。Yes!是野生西红柿!
太猛了,她拔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两下,咬了一大口,天哪……记忆中的美妙滋味,这趟旅程到这里可以划下完美句点了,但惊喜一桩接一桩,就在她准备谢天的同时,发现一、二、三,三丛结满鲜红辣椒的……恩赐物!
穿越后重生的三回合,不管是有钱有势人家还是穷困家庭,餐桌上都没有这一味,她不确定是大家还不晓得它可以吃,还是这种植物尚未在中原出现?但这不是她现在要探究的重点,重点是它在她眼前出现就意味着老天爷愿意让她使用,既然如此她还客气什么?
小茱卯足全力,把野生西红柿和辣椒,不论绿的或红的,采得一颗不剩,采完不打紧,眼看一棵辣椒树上,别怀疑,它长得太茂盛,不用树来形容太对不起人家的兴旺,还有一堆白色小花。
有花就会结果,这是常识,再三犹豫后,小茱拿起铲子细细刨、慢慢挖,在不伤根本的情况下,把辣椒挖起来放进竹篓里。
这样一来,竹篓再也塞不下其他东西了,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尚未完全探堪的宝山,抛出热情飞吻,用很戏剧化的口吻说:“下次再见,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
小茱太瘦小,满篓子东西驼在背上都快站不直了,但她是个贪心小偷,到手的宝物无论如何都要全部带走。
她弯着背缓慢的走了十几步,突地,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飞箭,咻、咚!钉在一只野兔身上。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她会拿起手机拍下惨不忍睹的Moment,PO上网路,痛斥猎者没人性,但在肉类资源极度缺乏的古代,她唯一的念头是——偷回去!
小茱环视四周,没看见猎人,对方身处之地肯定很遥远,既然如此……她飞快捡起死透的胖兔子,拔出箭插进泥土里,闪身,打算往反方向跑,不过才刚转头,她就听见脚步声靠近。
在这种情况下,奔跑会泄漏行迹,因此她就近找一棵大树藏身,把篓子放下后,还不忘顺手拔两片姑婆芋的叶子盖在头顶上和篓子上当作掩饰。
藏好后,小茱满意一笑,超佩服自己的神来之技。
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有辨音能力,猜不出对方的人数和距离,她只有龟缩能力,身子再弯一点、再弯一点,她蜷缩成一团,脸都快埋进泥土里了,此时此刻,她郑重相信自己有练缩骨功的天分,也庆幸蒌子有个盖子,要不然里头的东西全都要倒出来了。
一群人上前,同伴阿苏看见插在地上的箭,失笑道:“没中!”
“中了!”梓烨指指地上的血迹反驳道,他细心地顺着足迹和血痕,然后……发现躲在叶子底下的小丫头。
梓烨不发一语,抽出腰间佩剑,刷刷刷的快速连挥几下,不只小茱头上的姑婆芋叶子,连她身边的野草、小树通通被砍得一干二净,露出一个佝偻的小身子,小小的脸正对着他微微地……笑?
丢掉破碎的叶子,小茱拖拖拉拉、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就在视线对上杨梓烨的脸时,小心肝颤了一下,哇咧……帅!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英姿勃发,五官无一不完美……
帅到她呼吸不顺、血压狂飙。
只不过这么帅的男人她好像在哪里看过……电视里吗?为什么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喜欢追剧的她努力朝韩星方向想,可是想了老半天还是没有答案,不是她在说,她认人的能力超差。
小茱的摇头皱眉再加上那好似看着陌生人的视线,让杨梓烨有些不满,她居然没认出他?在私塾里,他护过她、帮过她,两人也曾打过好几次照面,她居然对他半点印象都没有?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被这么一刺激,他举起长剑指向她,有些不客气的问:“为什么偷我的兔子?”
“是你抢我的兔子。”
她看看杨梓烨,再看看他旁边那个长得俊逸秀雅的男人,目光一路顺过去,站在后方两个身材壮硕、好像身怀绝世武功的大男人,以及……他们脚边躺着的鹿和无数只兔子……
当!贪婪从眼里迸射而出,她仿佛看见满桌子的肉在对她招手。
“我抢你的兔子?”杨梓烨真想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对,这兔子是我的好朋友,你把它杀了我很伤心,我要把它抱去埋起来。”埋在……自己的肚子里。
“噗!”阿苏一听,忍不住大笑,他拍拍梓烨的肩膀说:“梓烨,兔子就赏了她吧,这丫头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梓烨?他是杨梓烨?他是被火纹身,还瘸了一条腿的变态杨家二少爷?小茱猛地抬头,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原来受伤前的他长这个样子哦,都说杨梓轩风流倜傥、俊美无俦,原来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A货和B货的差别有多大,难怪就算杨梓烨都领了残障手册,杨梓轩还会嫉妒成那样,是从小到大累积的阴影呐!
她恍然大悟的表情让梓烨轻哼一声,她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小茱缓缓蹲,缓缓把兔子放在地上。她错了,山是人家的,就算“朋友”是她交的,但“朋友”生活在人家的土地上,她无话可说,也没有硬把“朋友”带走的道理。
“知道错了?”梓烨斜眼睨着她。真令人生气,这辈子他还没被这般无视过!
“真理站在谁那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咬咬唇,过了半晌才呐呐的道:“形势比人强。”
“噗!”梓烨和阿苏忍俊不禁,一起笑弯腰。这丫头的嘴巴不是普通的硬。
就在杨梓烨俯身的时候,小茱发现他背后的树林里透出一抹光,这年代没有玻璃,肯定是金属光,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突然朝他伸手,想把他推开。
梓烨万万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竟敢想偷袭他,他直觉反手将她抓向自己,这时,咻的一声破风声响,转瞬,长箭插进她背后的树干上。
他马上反应过来,抱住她往地上连滚了两圈,咻咻咻,地上又多出三五支箭。
相当明显,对方是冲着杨梓烨来的。
这时阿苏已经举剑朝刺客藏身处奔去,护卫反应过来也跟着冲上前,隐身在树后的刺客露出行踪,三人对三人,僵持不下。
阿苏的功夫略胜一筹,但护卫与对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动作太快,小茱看得迷迷糊糊,二、三十招后,对方渐渐落下风。
一声响啸响起,对方从怀里掏出某物,小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对方就把东西往地上一丢,顿时迷烟四起,阿苏等人连忙捂嘴退开。
短短一闪神,凶手已经不见踪影。
小茱吓呆了,小脸惨白无比,全身抖得厉害,牙齿发出咯咯咯的撞击声响。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梓烨将她拉起来,问道。
她当然知道,即使他变成残障人士,杨家夫人也没对他手软过,前辈子他比她早死七天,换句话说,他头七灵魂回府时,恰逢她离世之日,说不定当时他们擦身而过,只不过鬼不见鬼,彼此不知道罢了。
见她依旧一副傻楞楞的模样,梓烨的心里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冒了出来,软软的、暖暖的,让他的口气也变得软软的、暖暖的,“讲清楚。”
小茱的牙齿还在打颤,不过现在不是耍痞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这一、二、三、四个,各个身怀武功,要神不知鬼不觉把她这个小小丫头弄死在山里头,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她曾经差点被很变态的杨梓烨活活打死。
她用力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镇定后才认真回答,“我、我、我、不不、不知、知道……看、看看见……光……”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可爱,可爱到梓烨一颗心怦怦乱跳,他眉开眼笑却搞不清楚是什么事让自己心情大好,甚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小茱出生于二十一世纪,压根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就是纯粹的安慰啊,但是奇异的是,她的人一偎进他怀里,就……暖了?安了?心定了?好像再惊险的状况都会因为身边这个男人完美解除,怎么会……
耳边传来他笃定沉稳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自己的心跳频将也跟着减速,渐渐地她又能喘过气了。
感觉到她呼出一口长气,他心头一暖,又笑了。
只不过他很高,而她的头埋在他胸前,她没有察觉这口气会制造出这种效果。
“这算不算我救了你一命?”小茱问道。
她的嘴唇细微震动,让梓烨又有感觉了,他一笑再笑,原本呆板的脸孔出现多样表情。
阿苏看了惊诧不已,梓烨对女人从来……他的眉心挤出皱折,如果是的话,红红怎么办?
“没事了?”梓烨将她微微推开,可是这却让他觉得心突然一空,直想再次把她抱进怀里,不过他努力压抑了这股冲动。这种感觉太陌生也太诡异了。
“我当然没事,他们要杀的是你,不是我。”心情放松的小茱笑弯了柳眉调笑道。
“没听过池鱼之殃?”梓烨淡淡的回她一句。
小茱眨眨眼,笑问:“律法有没有规定,杀错人要向被害人家属跪地致歉,再奉上纹银三百两?”
“噗噗噗!”大伙儿全笑出声,遇到这种惊险状况,不喝安神汤还能说笑,这丫头真有意思。
阿苏回道:“律法没规定,不过根据杀手道上的规矩,你死后他们会挖坑把你埋了,不让你曝尸荒野。”
“那更惨,这样我爹娘姊妹三百年都找不着我。”还是别埋比较好。
“你确定他们会找你三百年?说不定三天就把你忘了。”不过是穷人家的丫头片子,谁会在乎?
“你,不许诬蔑我家人。”小茱走上前,指着阿苏的鼻子教训道。
这是哪门子的诬蔑?阿苏不懂,梓烨却很明白。
他们一家人感情深厚,吴胖子发脾气,小茱强出头,她那两个姊妹没有躲在人后,反而挺身助阵,这让梓烨相当感动,他没有这样的兄弟。
“行,当我说错,你救梓烨一命,我作主,这只兔子归你啦!”阿苏举起双手,好男不与女斗。
小茱最强的能力是什么?就是得寸进尺,听见阿苏这样讲,她转过身望着梓烨,深感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头,叹道:“你的命只值一只兔子?”
她这明面上似乎在替他打抱不平,实际上却是想多捞点好处的反应,逗得梓烨又忍不住想笑,他倒要看看她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于是他顺着她的话反问:“不然你认为应该值多少?”
“值……”她大大的眼睛乐得转了两圈,笑道:“值那一堆。”她指指护卫脚边的猎物。
她竟然这般狮子大开口,那也得吞得下才行。梓烨微微一笑道:“行,能拿走多少都算你的。”
小茱用力点头。“你们先别走,我回去叫爹爹来帮忙。”
“不行,只准你自己来,可以带走多少全带走,其他的还是归我们。”
这……样啊,她果然高估了杨梓烨的大方……
不管,她这种人别说为五斗米折腰,半斗米都折,何况是地上这一堆。
她走到两名护卫面前,讨好的问道:“两位哥哥帮帮忙,帮我砍些树藤和粗树枝,好吗?”
陆明看一眼梓烨,见主子爷点头,和陈昭这才开始动作。
在小茱的指挥下,两人迅速帮着她搭架子,上面铺满树叶,再一一把猎物摆上去、绑紧。
光那头鹿就有得她累的,可是她个头小、野心大,硬是把七只兔子、三只野鸡全捎带上,她使尽力气拉,勉强能拖得动,但要一路拖下山……简直是MissionImpossible。
不行,再想想办法,她站直,东看看、西看看。
梓烨在一边瞧着,很想知道她能弄出什么把戏。
半晌,她又要求陆明、陈昭砍下粗木头,锯成十几小段,只见她把木头排在下山的道路上,刚开始有点辛苦,她费尽力气把动物拉到“木头栈道”上,紧接着,她一拉,滚动的木头就带着架子往前走,等木头栈道快走完了,她跑到后面,捡起一段段木头,再铺一段木栈道,继续往前。
阿苏和梓烨互视一眼,这法子都能让她想到,小丫头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真这么让她拉下山?”阿苏问。
梓烨摇头叹息,她还是一样不服输,碰到绝境,一样非要闯出康庄大道。
从地上拿起小茱的竹篓递给陈昭,他下令,“把东西送回她家。”
重量突然变轻,小茱转头,发现人高马大的护卫三两下就把架子上的猎物全背起来,她以为梓烨小气反悔,急道:“我可以的,我可以把它们都带回家!”
汗如雨下、迈着蹒跚步履往前时,她有了发家致富的方案,他可千万不能把东西给收回去。
见她如此紧张,梓烨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是出尔反尔的人吗?”他走到她跟前,又道:“走吧,送你回家。”
小茱这下子明白了,原来他是要帮她啊,那好歹也笑一下嘛,让她知道他心存善意啊。
不过杨二少爷似乎没有前世那么坏,会不会是因为前世受了重伤,才会化身变态?
展颜一笑,她好意提醒道:“知道想害你的人是谁吗?”
梓烨冷声回答,“知不知道有差吗?”他又不能对那些人做什么,他们是杨家的主干,他只是细枝末节。
“当然有差,就算不能把坏人抓起来,踢他、踹他、凌虐他,至少可以暗中使坏,让他没机会再对你下手。”
疑心起,梓烨侧眼睨着她,又问:“你怎么知道他还会再下手?”
吓!说溜嘴了!小茱急忙补破网。“这不是当坏人的最高原则吗?伤人一定要致死、害人一定要重残,你没有凄惨落魄,坏人就算彻底失败,所以你一定要防之又防,最好呢……”
“最好怎样?”梓烨追问。
“最好能够将计就计,让对方吃足苦头,偏又说不出口。”
将计就计……他轻浅一笑,是啊,有何不可?他不求扳倒杨梓轩,但能在父亲跟前插钉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猎物堆在童家大房的院子里,小茱用看聚宝盆的目光看着满地的动物尸体,满足地笑眯了双眼,财富啊财富!
梓烨不由得失笑,她这是什么表情?“走了。”
她回神,抓住他的衣袖,谄笑问:“我的建议有没有帮到你?需不需要再进一步建议?”
他眸光一动。“问这个做啥,莫不是有事求我?”
心思被一语戳破,小茱羞恼又不敢怒。“你当我是这样的人吗?”
梓烨不置可否地瞅着她,答案已非常明显,正是。
“你这是践踏我的真心。”
他笑了笑,挑起眉头,继续不发一语的望着她。
小茱垂头吸气,沉痛的道:“那什么,是、是有件事要让你……帮点小忙。”
果然。“要干什么?”
“可不可以麻烦你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刷刷两声,帮我把鹿茸割下来?”这么好的鹿茸,若用自家的钝镰刀砍,肯定会破坏卖相。
阿苏的两只眼睛瞬间瞪大成了牛眼,那、那可不是普通的剑,那是皇、皇……他的一口气顺不上来,这丫头的胆子是铁做的。
见梓烨久久不回话,小茱又问:“莫不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不会吧,你相信这么迂腐的传言?砍人肉和鹿角意思相差不大。”
梓烨似笑非笑,他要是真用自己的剑砍下鹿茸,有事的不是他,是她。
“拜托,一对鹿茸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却是我们童家发家致富的基础,求求你……”她讲得无比可怜,一双小眼蓄起泪水,闪亮闪亮的。
闻言,梓烨起了兴致,他的确想知道一对鹿茸可以让她发家致富到什么地步,于是他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陈昭,砍了鹿茸。”
陈昭被点到名,也感到难以置信。什么?主子的剑宝贵,他的也不差,好吗?他的剑是师父亲自交给他的,用来主持公理、路见不平、维持江湖道义,可不是用来砍鹿茸的啊……
但人家是主子,他是奴,他万般委屈,却不得不把鹿茸割下,呜……
刷刷两下,了结!
小茱装萌,笑得满脸可爱的对陈昭说:“昭哥哥,太谢谢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两名护卫的名字,毕竟有第一世的记忆嘛,不过回家的路上她还是假装好奇的把除了梓烨之外的人的名字都问了一遍。
父母和小瑜、小柔听见声音纷纷走出来,看见满地猎物,吃惊不已。
小瑜走上前,屈膝一拜。“问杨公子安。”
小茱惊奇的把大姊拉到一旁,低声问:“姊,你怎么认识他?”
“杨公子在私塾授业,那天你和吴公子起冲突,是他护了你。”
有吗?有这回事吗?她怎么没有记忆?
杨梓烨听见姊妹俩的对话,眉心微蹙,原来她根本不晓得他在私塾里念书,那么她在山上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小柔满脸兴奋。“这些都是要给我们的吗?”
小茱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笑道:“对啊,杨公子既慷慨又大方,是个济世救贫、怜贫爱老、博爱世人的大好人。”有好处可以拿,她夸起人来不嘴软。
梓烨白了小茱一眼,势利!
“杨公子要不要到屋里坐坐?”童兴客气的问。
“不必了。”说完,梓烨转身离开。
阿苏、陈昭、陆明跟在他身后,四人同时帅气地上了马背,喝一声,策马扬鞭,奔驰而去。
他们原本将马儿绑在山上小径入口附近的树下,下了山后一边牵着马儿走,一边护送小茱回家。
小茱凝视着他们的背影,叹了一声可惜。
“二姊,可惜什么?”小柔问。
“可惜没能留下一匹马。”他的命值得一鹿、七兔、三鸡再加上一匹马吧?小茱性格里的得寸进尺因子蠢蠢欲动。
小茱的脚步轻快,她没参加科考,却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痛快感。
回到家里,爹肯定已经把她的辣椒种下,娘肯定帮她把辣椒洗好晒起来了。
有辣椒和九层塔会想到什么?没错!就是咸酥鸡,国民美味啊!在台湾谁没吃过咸酥鸡?谁吃完后不会满足地拍拍手,感叹人生美妙?
陈叔走在小茱身边,他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有满满四笼二十只肥女敕女敕的鸡,陈婶婶是养鸡的一把好手,旁人的鸡顶多卖一百五十到两百文,他家的鸡非得三百文才买得到。
小茱用七只兔子跟陈叔换了二十只鸡和一大瓮猪油,那是咸酥鸡的主要材料,还用鹿和三只山鸡和铁匠交换一柄大锅、铁勺、一张长桌、一个火炉……她本想留下一只山鸡解解馋的,但讨价还价不成,只好换了。
其实和铁匠家的交换是亏了的,那么大一只鹿好歹可以卖到十到十二两,而那些东西加加减减顶多七、八两,铁匠转个手就可以赚到几两银子,自然满心乐意,不过铁匠家的婶婶心里过意不去,又给她一篮鸡蛋,少说也有五十颗,总算没亏得太多。
陈叔笑望着小茱说:“没见过哪家孩子像你这么会做生意。”
“也没见哪家的孩子像大狗子哥哥那样能耐,年纪轻轻就是盖屋的一把好手,既勤奋又耐得了苦,再过几年,陈叔家肯定能追得上吴家。”她指的是吴倎财家。
被小茱这么一夸,陈叔笑得春风得意,整个人都亮起来。
走近家门,听见吴倎财带着小瑜、小柔在念书,女敕女敕的童稚声音加上刚转大人的公鸡嗓,明明怪,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协调感。
“吴家的独苗转性啦,居然不打人、不霸道,却跑到你家里当起夫子。”
“陈叔有没有听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戏文上有。”
“我觉得杀了砍了不算好方法,得像周处那样彻底改头换面才是好招。”
“我要是吴老爷,定要登门向你们道谢。”
“也是互蒙其利,村里有几个丫头能识文写字?况且咱家那房子也是吴老爷出银子给盖的。”
“也对,我看啊,童家大房有你们三姊妹,日后肯定要发达。”陈叔感叹。
小茱微微一笑,难得吴胖子肯改变,听说为着在姊姊跟前好好表现,还让吴老爷在家里聘西席帮他恶补。
所以天底最大的力量是什么?是爱情!
小茱推开家门,铁匠已把鹿和山鸡带走,爹也把锅具全收进厨房里。
她一眼就看见种在院子里的辣椒,有点蔫蔫的,但不担心,辣椒的生命力很强,晒干种子就能种上一大片,她反而担心九层塔的供应不足,这两天得求爹爹把九层塔分枝,再把田里那几株给移回来。
陈叔看看厅里正在练字的小瑜和小柔,再看看聪明伶俐的小茱,谁说生女儿不好,将来这几个,肯定都是大有作为的,可惜自家儿子都订了亲,否则怎么也得抢一个回来当媳妇。
送走陈叔后,小茱走进屋里,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小茱,快来练字。”吴倎财见她回来了,连忙催促道。
这是和吴倎财交往的另一项好处,过去她们只能在沙地上练字,现在有笔墨纸砚,这可不是普通小孩能有的待遇。
小茱瞄他一眼,当真以为她需要学写字?她只是需要一个“我为什么会认字”的借口,姊姊妹妹现在在练的字,她小学就会了。
“如果吴哥哥赶时间,先回去好了,我让姊姊教。”
小瑜抬头,露出一张俏生生的笑脸,这坏丫头又逗人,明知道吴大哥……想到这里,她羞涩地垂下头。
吴倎财望着小瑜的笑脸,懵了,真是百看不厌,想一看再看,看到天荒地老。
小茱失笑,没想到吴倎财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当真是读你千遍也不厌倦。“真的,吴哥哥先回去,不打紧的。”
吴倎财急道:“我不忙,我的书也还没默呢,就在这里默。”
小瑜瞅了小茱一眼,轻声细语搬来台阶,“吴大哥别担心小茱,她很聪明,看一遍就会了。”
“是啊,二姊要是再认真些,你就没有什么可以教她的了。”小柔朝吴倎财挤眉弄眼。
老实说刚开始她挺不喜欢他的,但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觉得这个人……还行。
小瑜微微一笑,问:“今儿个要不要留在咱们家里吃饭?”
小瑜的邀请让吴倎财开心得差点蹦起来,随即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道:“可以吗?当然好啊!”
唉,二十一世纪已经找不到这种纯情小男子了,小茱看着他一个月来的健身成果,整个人瘦了一圈,双下巴没了,肥肚腩缩了,目测体重约七十公斤左右,但配上一百六十几公分的身高,还是略肥,有加强空间。
见小茱正看向自己的双下巴,吴倎财急忙澄清,“我很久没碰肥猪肉了,我只吃蒸鱼和蔬菜。”
每次吃鱼他就想着小瑜、小瑜、小瑜,想着想着,鱼就变得比肉更好吃。
“有没有每天跑半个时辰?”
“跑了跑了,你瞧瞧我的腰,衣服已经改过两回。我现在越跑越顺,打算跑更久一点儿。”
“很好,下回我找条绳子给你,你得练练跳绳,要是能再长个一、二十公分,到时又瘦又俊,肯定能迷倒不少女人。”
小茱大刺刺的话羞得他满脸通红,哑声道:“我才不要迷倒不少女人。”
只想迷死童小瑜吗?小茱大笑,小瑜却低下头,默不作声。
小柔看看大姊,再看看吴倎财,说:“我去同娘说一声,说吴大哥晚上要留下吃饭。”
小柔跑出大厅,朝厨房而去。
小茱也跟进,她相信独处能让感情倍数增进。
当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并未关紧的大门时,发现外头有颗小头颅朝里头探不停,她笑着走上前,将大门敞开,揉揉大海的头,问:“有事吗?”
大海是二房的孩子里模样最清秀、心地也最良善的,他只比妹妹小一个月,但看起来分外稚女敕。
“娘说你们家今儿个客人特别多,让我来看看是什么事。”
这么关心他们?也是,自从吴家大张旗鼓帮他们盖房子之后,李氏老想往这家里探头探脑,无奈当初把话给说死了,她也不好光明正大过来串门子,何况她还有个婆婆在呢。
最近婆媳交锋越来越严重,小茱庆幸自己当初导的那出戏替娘解了套,从此不必再受婆婆的气。
“我今天遇到好心人,他送了我好多东西呢,大海想不想要?”
“想啊……”可是下一瞬他却皱起眉头,嗫嚅道:“可是娘……”
他说不清楚,小茱却是明白的,他想说他家的娘太贪心,一旦拿到一点好处,肯定会过来要第二点、第三点,最后连锅子都要端走才算完。
这孩子心善呐,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不受污染。
娶妻娶贤就是这个道理,都怪爷爷挑老婆的眼光不好,挑媳妇的眼光更差。
小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不怕,你等一下。”
她跑进厨房,从篮子里挑出五颗鸡蛋,用一个大碗装好。她这是故意的,二房有六个人,她却只给了五颗鸡蛋,这就表示有一个人会吃不到,她倒想看看婶婶会怎么做,是省下自己的孝敬婆婆,还是苛扣婆婆口粮?
过去李氏联合次要敌人,也就是她的继祖母,打击主要敌人,也就是自家老妈,现在主要敌人不在了,窝里反的戏码肯定很精彩。
小茱踅回大门前,把那碗鸡蛋递给大海。
二房有八亩良田,生活状况远比大房好得多,但李氏苛扣,吴氏吝啬,谁都想在怀里多揣些银子,平常的日子过得没比大房宽裕多少,几个孩子管吃饱,却不管吃好,所以一看见鸡蛋大海都快流口水了。
“回去告诉你娘,我恩怨分明,谁待我好我便待谁好,大海待我好,所以这五颗蛋通通要给大海吃,旁的谁也不准碰。”
她知道这话是白交代了,大海心善,哪有自己吃独食的道理,不过她就是要表现出态度,让二房知道童家大房可不是那种任人予取予求滥好人。
大海用力点点头,乐颠颠地回去了。
小茱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如果帮忙把大海培养成材,爹心里对爷爷的愧究感会不会减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