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吳倎財當朋友的好處是什麼?朋友有通財之義。
吳家從外地找專家來幫童家蓋房子,錢多,房子當然蓋得又快又好,連家具都換上新的。
吳老爺的說法是——
我不是在幫你們蓋屋子,是在幫我兒子蓋書房,總不能每天讓他在太陽底下教你家閨女念書吧?瞧瞧,這不過才幾天,他的細皮女敕肉就變得又黑又粗。
小柔高興地說,這輩子沒住餅這麼好的屋子。
躺在不會搖晃的床上,三姊妹還失眠了兩夜呢。
農事告一段落,從學堂下工回家,和爹娘吃過飯後,小瑜、小柔留在家里練字、背文章,小茱則背起竹簍子去後山找糧,這倒不是因為小茱特別聰明所以學得比較快,而是這些東西對接受過十二年國教的她實在不算困難。
小茱一邊走一邊盤算著,現在一天三餐,早餐隨便吃吃,中午有從私塾拿回來的剩菜,晚上再做一點可以將就應付過去,但是再過幾天王嫂子辦完喪事就要回私塾工作了,到時吃又會是童家的重大問題。
不過幸好下個月官府的銀子就會撥下來,再加上江秀才給的一千三百多文,足夠做一點生意了,但要做什麼呢?爹娘會不會同意是一回事,生意成不成功又是一回事,要是那些銀子打了水漂,就算爹娘姊妹不生氣,她也會怨死自己,這里的生活條件太差,每一步都要走得戰戰兢兢,還不能做錯任何一個決定。
在第二世里,她和吳倎財的爹合伙賣彩券,短短幾個月發家致富,成了人人羨慕的金手指,也因此讓吳老爺認定她是最好的媳婦人選,但這輩子她不想再這麼張揚,錢慢慢賺就好。
小茱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後山,這座山是楊家的,就是第一世她被賣進去的楊家。
楊家的祖宅不在這里,而是遠在京城。
就她所知,楊家族長楊世年輕時在家族中算是弱勢,父親病死後,家里的土地被伯父霸佔,母親不得不靠著一手針線功夫把兒子拉拔大。
苦難出英雄,楊世知道沒有家族扶持,想功成名就得靠自己努力,他勤奮上進,在仕途上走得艱辛,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是讓他出人頭地。
成功後,他聯合家族長輩撻伐伯父,最後將伯父逐出楊氏大門,從此他成了楊氏的族長,他提拔族人不遺余力,在他之後,楊氏有不少族人在仕途上頗有建樹。
楊世娶妻較晚,子嗣困難,生下楊耀華之後再沒有其他孩子。
幸而楊耀華也是個積極上進的,遵循父親的腳步慢慢在仕途上嶄露頭角。
之後,楊耀華娶妻閻氏,閻氏除了生孩子之外,樣樣都很強,她賢良大度、寬厚仁慈,為了繁盛楊家子嗣,拼命往丈夫身邊塞女人,所以楊耀華的小妾不會比吳倎財他爹少。
可是孩子生不出來就是生不出來,當妻子的如此盡力,問題自然不在閻氏頭上。
但小茱見識過內幕,所以……閻氏宰相肚里能撐船?錯!閻氏是塊什麼料,她很清楚。
話題跑遠了,楊世致仕後,向往田園生活,加上兒子被派至柳州當官,便舉家遷至柳州。
楊家買下這座山林,是想讓年輕子弟在這里練武、習獵事。
夠奢侈吧,楊耀華只有兩個兒子,為兩個小子買下這一大片森林,簡直是……錢太多。
何況嫡子不喜歡武事,只喜歡床事,那是他唯一熱衷的運動,至于庶子是個顏面傷殘的瘸子,能練武嗎?能打獵嗎?恐怕有技術上的困難。
幾個月前,那時她尚未穿越,所有事皆是耳聞,嫡子楊梓軒大約是被長輩逼迫吧,只好乖乖到山上一游,但是運氣不好,沒打到獵物,卻遇到村民偷偷上山打獵。
主子爺連只竹雞都抓不到,村人卻大大小小扛了好幾布袋,楊梓軒心里能平衡嗎?他大怒,命護衛把盜獵者打個半死,還對里正撂下狠話,從此再沒人敢上山。
小茱望著山林,心想,她的運氣應該不至于那麼背,楊梓軒幾個月前才來過,不會又來吧?何況不久前才發生過地震,為了他的小命著想,家里長輩不會急著逼他鍛煉身體……
吧?再說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進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她實在不甘心。
她把簍子背好,替自己加油打氣,「別怕!」接著走進山林小徑。
這座山整理得不差,有石頭小徑,有溪水流經,听說買下這座山時,楊家放養了不少動物,養了三五年,自然資源當然豐富,可惜她不會射箭、布陷阱,想抓兔子、野雞是不可能了。
她的要求不多,如果有菇類、野菜可以摘采就心滿意足了。
剛進林子不久,小茱就發現野生木耳,這是好東西,身體的最佳清道夫,還可以養顏美容,二話不說她開始采集,木耳摘多了不怕,曬干之後再泡開煮。
采好半簍木耳,她繼續往前走,居然看見一大片竹林,有竹就有筍,有筍就有好料理,可惜她帶的是小鏟子不是鋤頭,無法挖得太深。
果然是寶山,還沒走得太遠,就發現這麼多寶藏,尋寶的樂趣興起,她不自覺往深處走,走啊走,她看到地上有兩株……皺眉……張眼……揉揉眼。
「啊嗚!」小茱快步奔上前。Yes!是野生西紅柿!
太猛了,她拔了一顆,在衣服上擦兩下,咬了一大口,天哪……記憶中的美妙滋味,這趟旅程到這里可以劃下完美句點了,但驚喜一樁接一樁,就在她準備謝天的同時,發現一、二、三,三叢結滿鮮紅辣椒的……恩賜物!
穿越後重生的三回合,不管是有錢有勢人家還是窮困家庭,餐桌上都沒有這一味,她不確定是大家還不曉得它可以吃,還是這種植物尚未在中原出現?但這不是她現在要探究的重點,重點是它在她眼前出現就意味著老天爺願意讓她使用,既然如此她還客氣什麼?
小茱卯足全力,把野生西紅柿和辣椒,不論綠的或紅的,采得一顆不剩,采完不打緊,眼看一棵辣椒樹上,別懷疑,它長得太茂盛,不用樹來形容太對不起人家的興旺,還有一堆白色小花。
有花就會結果,這是常識,再三猶豫後,小茱拿起鏟子細細刨、慢慢挖,在不傷根本的情況下,把辣椒挖起來放進竹簍里。
這樣一來,竹簍再也塞不下其他東西了,她戀戀不舍地望著尚未完全探堪的寶山,拋出熱情飛吻,用很戲劇化的口吻說︰「下次再見,我很快就會回來,等我……」
小茱太瘦小,滿簍子東西駝在背上都快站不直了,但她是個貪心小偷,到手的寶物無論如何都要全部帶走。
她彎著背緩慢的走了十幾步,突地,一支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飛箭,咻、咚!釘在一只野兔身上。
如果是二十一世紀,她會拿起手機拍下慘不忍睹的Moment,PO上網路,痛斥獵者沒人性,但在肉類資源極度缺乏的古代,她唯一的念頭是——偷回去!
小茱環視四周,沒看見獵人,對方身處之地肯定很遙遠,既然如此……她飛快撿起死透的胖兔子,拔出箭插進泥土里,閃身,打算往反方向跑,不過才剛轉頭,她就听見腳步聲靠近。
在這種情況下,奔跑會泄漏行跡,因此她就近找一棵大樹藏身,把簍子放下後,還不忘順手拔兩片姑婆芋的葉子蓋在頭頂上和簍子上當作掩飾。
藏好後,小茱滿意一笑,超佩服自己的神來之技。
人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沒有辨音能力,猜不出對方的人數和距離,她只有龜縮能力,身子再彎一點、再彎一點,她蜷縮成一團,臉都快埋進泥土里了,此時此刻,她鄭重相信自己有練縮骨功的天分,也慶幸蔞子有個蓋子,要不然里頭的東西全都要倒出來了。
一群人上前,同伴阿蘇看見插在地上的箭,失笑道︰「沒中!」
「中了!」梓燁指指地上的血跡反駁道,他細心地順著足跡和血痕,然後……發現躲在葉子底下的小丫頭。
梓燁不發一語,抽出腰間佩劍,刷刷刷的快速連揮幾下,不只小茱頭上的姑婆芋葉子,連她身邊的野草、小樹通通被砍得一干二淨,露出一個佝僂的小身子,小小的臉正對著他微微地……笑?
丟掉破碎的葉子,小茱拖拖拉拉、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就在視線對上楊梓燁的臉時,小心肝顫了一下,哇咧……帥!眉清目秀,豐神俊朗,英姿勃發,五官無一不完美……
帥到她呼吸不順、血壓狂飆。
只不過這麼帥的男人她好像在哪里看過……電視里嗎?為什麼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喜歡追劇的她努力朝韓星方向想,可是想了老半天還是沒有答案,不是她在說,她認人的能力超差。
小茱的搖頭皺眉再加上那好似看著陌生人的視線,讓楊梓燁有些不滿,她居然沒認出他?在私塾里,他護過她、幫過她,兩人也曾打過好幾次照面,她居然對他半點印象都沒有?太傷他的自尊心了!
被這麼一刺激,他舉起長劍指向她,有些不客氣的問︰「為什麼偷我的兔子?」
「是你搶我的兔子。」
她看看楊梓燁,再看看他旁邊那個長得俊逸秀雅的男人,目光一路順過去,站在後方兩個身材壯碩、好像身懷絕世武功的大男人,以及……他們腳邊躺著的鹿和無數只兔子……
當!貪婪從眼里迸射而出,她仿佛看見滿桌子的肉在對她招手。
「我搶你的兔子?」楊梓燁真想掏掏耳朵,確定自己沒有听錯。
「對,這兔子是我的好朋友,你把它殺了我很傷心,我要把它抱去埋起來。」埋在……自己的肚子里。
「噗!」阿蘇一听,忍不住大笑,他拍拍梓燁的肩膀說︰「梓燁,兔子就賞了她吧,這丫頭一副沒吃飽的樣子。」
梓燁?他是楊梓燁?他是被火紋身,還瘸了一條腿的變態楊家二少爺?小茱猛地抬頭,將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原來受傷前的他長這個樣子哦,都說楊梓軒風流倜儻、俊美無儔,原來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A貨和B貨的差別有多大,難怪就算楊梓燁都領了殘障手冊,楊梓軒還會嫉妒成那樣,是從小到大累積的陰影吶!
她恍然大悟的表情讓梓燁輕哼一聲,她終于想起他是誰了?
小茱緩緩蹲,緩緩把兔子放在地上。她錯了,山是人家的,就算「朋友」是她交的,但「朋友」生活在人家的土地上,她無話可說,也沒有硬把「朋友」帶走的道理。
「知道錯了?」梓燁斜眼睨著她。真令人生氣,這輩子他還沒被這般無視過!
「真理站在誰那邊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咬咬唇,過了半晌才吶吶的道︰「形勢比人強。」
「噗!」梓燁和阿蘇忍俊不禁,一起笑彎腰。這丫頭的嘴巴不是普通的硬。
就在楊梓燁俯身的時候,小茱發現他背後的樹林里透出一抹光,這年代沒有玻璃,肯定是金屬光,她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直覺,突然朝他伸手,想把他推開。
梓燁萬萬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竟敢想偷襲他,他直覺反手將她抓向自己,這時,咻的一聲破風聲響,轉瞬,長箭插進她背後的樹干上。
他馬上反應過來,抱住她往地上連滾了兩圈,咻咻咻,地上又多出三五支箭。
相當明顯,對方是沖著楊梓燁來的。
這時阿蘇已經舉劍朝刺客藏身處奔去,護衛反應過來也跟著沖上前,隱身在樹後的刺客露出行蹤,三人對三人,僵持不下。
阿蘇的功夫略勝一籌,但護衛與對方勢均力敵,你來我往,動作太快,小茱看得迷迷糊糊,二、三十招後,對方漸漸落下風。
一聲響嘯響起,對方從懷里掏出某物,小茱還沒看清楚是什麼,對方就把東西往地上一丟,頓時迷煙四起,阿蘇等人連忙捂嘴退開。
短短一閃神,凶手已經不見蹤影。
小茱嚇呆了,小臉慘白無比,全身抖得厲害,牙齒發出咯咯咯的撞擊聲響。
「你怎麼知道有人要殺我?」梓燁將她拉起來,問道。
她當然知道,即使他變成殘障人士,楊家夫人也沒對他手軟過,前輩子他比她早死七天,換句話說,他頭七靈魂回府時,恰逢她離世之日,說不定當時他們擦身而過,只不過鬼不見鬼,彼此不知道罷了。
見她依舊一副傻楞楞的模樣,梓燁的心里不曉得是什麼東西冒了出來,軟軟的、暖暖的,讓他的口氣也變得軟軟的、暖暖的,「講清楚。」
小茱的牙齒還在打顫,不過現在不是耍痞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這一、二、三、四個,各個身懷武功,要神不知鬼不覺把她這個小小丫頭弄死在山里頭,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更何況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她曾經差點被很變態的楊梓燁活活打死。
她用力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鎮定後才認真回答,「我、我、我、不不、不知、知道……看、看看見……光……」
她不知道自己這副樣子有多可愛,可愛到梓燁一顆心怦怦亂跳,他眉開眼笑卻搞不清楚是什麼事讓自己心情大好,甚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她攬進懷里。
小茱出生于二十一世紀,壓根不覺得這動作有什麼不對,就是純粹的安慰啊,但是奇異的是,她的人一偎進他懷里,就……暖了?安了?心定了?好像再驚險的狀況都會因為身邊這個男人完美解除,怎麼會……
耳邊傳來他篤定沉穩的心跳聲,一下接一下,自己的心跳頻將也跟著減速,漸漸地她又能喘過氣了。
感覺到她呼出一口長氣,他心頭一暖,又笑了。
只不過他很高,而她的頭埋在他胸前,她沒有察覺這口氣會制造出這種效果。
「這算不算我救了你一命?」小茱問道。
她的嘴唇細微震動,讓梓燁又有感覺了,他一笑再笑,原本呆板的臉孔出現多樣表情。
阿蘇看了驚詫不已,梓燁對女人從來……他的眉心擠出皺折,如果是的話,紅紅怎麼辦?
「沒事了?」梓燁將她微微推開,可是這卻讓他覺得心突然一空,直想再次把她抱進懷里,不過他努力壓抑了這股沖動。這種感覺太陌生也太詭異了。
「我當然沒事,他們要殺的是你,不是我。」心情放松的小茱笑彎了柳眉調笑道。
「沒听過池魚之殃?」梓燁淡淡的回她一句。
小茱眨眨眼,笑問︰「律法有沒有規定,殺錯人要向被害人家屬跪地致歉,再奉上紋銀三百兩?」
「噗噗噗!」大伙兒全笑出聲,遇到這種驚險狀況,不喝安神湯還能說笑,這丫頭真有意思。
阿蘇回道︰「律法沒規定,不過根據殺手道上的規矩,你死後他們會挖坑把你埋了,不讓你曝尸荒野。」
「那更慘,這樣我爹娘姊妹三百年都找不著我。」還是別埋比較好。
「你確定他們會找你三百年?說不定三天就把你忘了。」不過是窮人家的丫頭片子,誰會在乎?
「你,不許誣蔑我家人。」小茱走上前,指著阿蘇的鼻子教訓道。
這是哪門子的誣蔑?阿蘇不懂,梓燁卻很明白。
他們一家人感情深厚,吳胖子發脾氣,小茱強出頭,她那兩個姊妹沒有躲在人後,反而挺身助陣,這讓梓燁相當感動,他沒有這樣的兄弟。
「行,當我說錯,你救梓燁一命,我作主,這只兔子歸你啦!」阿蘇舉起雙手,好男不與女斗。
小茱最強的能力是什麼?就是得寸進尺,听見阿蘇這樣講,她轉過身望著梓燁,深感同情的拍拍他的肩頭,嘆道︰「你的命只值一只兔子?」
她這明面上似乎在替他打抱不平,實際上卻是想多撈點好處的反應,逗得梓燁又忍不住想笑,他倒要看看她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于是他順著她的話反問︰「不然你認為應該值多少?」
「值……」她大大的眼楮樂得轉了兩圈,笑道︰「值那一堆。」她指指護衛腳邊的獵物。
她竟然這般獅子大開口,那也得吞得下才行。梓燁微微一笑道︰「行,能拿走多少都算你的。」
小茱用力點頭。「你們先別走,我回去叫爹爹來幫忙。」
「不行,只準你自己來,可以帶走多少全帶走,其他的還是歸我們。」
這……樣啊,她果然高估了楊梓燁的大方……
不管,她這種人別說為五斗米折腰,半斗米都折,何況是地上這一堆。
她走到兩名護衛面前,討好的問道︰「兩位哥哥幫幫忙,幫我砍些樹藤和粗樹枝,好嗎?」
陸明看一眼梓燁,見主子爺點頭,和陳昭這才開始動作。
在小茱的指揮下,兩人迅速幫著她搭架子,上面鋪滿樹葉,再一一把獵物擺上去、綁緊。
光那頭鹿就有得她累的,可是她個頭小、野心大,硬是把七只兔子、三只野雞全捎帶上,她使盡力氣拉,勉強能拖得動,但要一路拖下山……簡直是MissionImpossible。
不行,再想想辦法,她站直,東看看、西看看。
梓燁在一邊瞧著,很想知道她能弄出什麼把戲。
半晌,她又要求陸明、陳昭砍下粗木頭,鋸成十幾小段,只見她把木頭排在下山的道路上,剛開始有點辛苦,她費盡力氣把動物拉到「木頭棧道」上,緊接著,她一拉,滾動的木頭就帶著架子往前走,等木頭棧道快走完了,她跑到後面,撿起一段段木頭,再鋪一段木棧道,繼續往前。
阿蘇和梓燁互視一眼,這法子都能讓她想到,小丫頭的腦子是什麼做的?
「真這麼讓她拉下山?」阿蘇問。
梓燁搖頭嘆息,她還是一樣不服輸,踫到絕境,一樣非要闖出康莊大道。
從地上拿起小茱的竹簍遞給陳昭,他下令,「把東西送回她家。」
重量突然變輕,小茱轉頭,發現人高馬大的護衛三兩下就把架子上的獵物全背起來,她以為梓燁小氣反悔,急道︰「我可以的,我可以把它們都帶回家!」
汗如雨下、邁著蹣跚步履往前時,她有了發家致富的方案,他可千萬不能把東西給收回去。
見她如此緊張,梓燁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我是出爾反爾的人嗎?」他走到她跟前,又道︰「走吧,送你回家。」
小茱這下子明白了,原來他是要幫她啊,那好歹也笑一下嘛,讓她知道他心存善意啊。
不過楊二少爺似乎沒有前世那麼壞,會不會是因為前世受了重傷,才會化身變態?
展顏一笑,她好意提醒道︰「知道想害你的人是誰嗎?」
梓燁冷聲回答,「知不知道有差嗎?」他又不能對那些人做什麼,他們是楊家的主干,他只是細枝末節。
「當然有差,就算不能把壞人抓起來,踢他、踹他、凌虐他,至少可以暗中使壞,讓他沒機會再對你下手。」
疑心起,梓燁側眼睨著她,又問︰「你怎麼知道他還會再下手?」
嚇!說溜嘴了!小茱急忙補破網。「這不是當壞人的最高原則嗎?傷人一定要致死、害人一定要重殘,你沒有淒慘落魄,壞人就算徹底失敗,所以你一定要防之又防,最好呢……」
「最好怎樣?」梓燁追問。
「最好能夠將計就計,讓對方吃足苦頭,偏又說不出口。」
將計就計……他輕淺一笑,是啊,有何不可?他不求扳倒楊梓軒,但能在父親跟前插釘子,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獵物堆在童家大房的院子里,小茱用看聚寶盆的目光看著滿地的動物尸體,滿足地笑眯了雙眼,財富啊財富!
梓燁不由得失笑,她這是什麼表情?「走了。」
她回神,抓住他的衣袖,諂笑問︰「我的建議有沒有幫到你?需不需要再進一步建議?」
他眸光一動。「問這個做啥,莫不是有事求我?」
心思被一語戳破,小茱羞惱又不敢怒。「你當我是這樣的人嗎?」
梓燁不置可否地瞅著她,答案已非常明顯,正是。
「你這是踐踏我的真心。」
他笑了笑,挑起眉頭,繼續不發一語的望著她。
小茱垂頭吸氣,沉痛的道︰「那什麼,是、是有件事要讓你……幫點小忙。」
果然。「要干什麼?」
「可不可以麻煩你用削鐵如泥的寶劍,刷刷兩聲,幫我把鹿茸割下來?」這麼好的鹿茸,若用自家的鈍鐮刀砍,肯定會破壞賣相。
阿蘇的兩只眼楮瞬間瞪大成了牛眼,那、那可不是普通的劍,那是皇、皇……他的一口氣順不上來,這丫頭的膽子是鐵做的。
見梓燁久久不回話,小茱又問︰「莫不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不會吧,你相信這麼迂腐的傳言?砍人肉和鹿角意思相差不大。」
梓燁似笑非笑,他要是真用自己的劍砍下鹿茸,有事的不是他,是她。
「拜托,一對鹿茸對你而言不算什麼,卻是我們童家發家致富的基礎,求求你……」她講得無比可憐,一雙小眼蓄起淚水,閃亮閃亮的。
聞言,梓燁起了興致,他的確想知道一對鹿茸可以讓她發家致富到什麼地步,于是他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陳昭,砍了鹿茸。」
陳昭被點到名,也感到難以置信。什麼?主子的劍寶貴,他的也不差,好嗎?他的劍是師父親自交給他的,用來主持公理、路見不平、維持江湖道義,可不是用來砍鹿茸的啊……
但人家是主子,他是奴,他萬般委屈,卻不得不把鹿茸割下,嗚……
刷刷兩下,了結!
小茱裝萌,笑得滿臉可愛的對陳昭說︰「昭哥哥,太謝謝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其實她早就知道這兩名護衛的名字,畢竟有第一世的記憶嘛,不過回家的路上她還是假裝好奇的把除了梓燁之外的人的名字都問了一遍。
父母和小瑜、小柔听見聲音紛紛走出來,看見滿地獵物,吃驚不已。
小瑜走上前,屈膝一拜。「問楊公子安。」
小茱驚奇的把大姊拉到一旁,低聲問︰「姊,你怎麼認識他?」
「楊公子在私塾授業,那天你和吳公子起沖突,是他護了你。」
有嗎?有這回事嗎?她怎麼沒有記憶?
楊梓燁听見姊妹倆的對話,眉心微蹙,原來她根本不曉得他在私塾里念書,那麼她在山上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小柔滿臉興奮。「這些都是要給我們的嗎?」
小茱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笑道︰「對啊,楊公子既慷慨又大方,是個濟世救貧、憐貧愛老、博愛世人的大好人。」有好處可以拿,她夸起人來不嘴軟。
梓燁白了小茱一眼,勢利!
「楊公子要不要到屋里坐坐?」童興客氣的問。
「不必了。」說完,梓燁轉身離開。
阿蘇、陳昭、陸明跟在他身後,四人同時帥氣地上了馬背,喝一聲,策馬揚鞭,奔馳而去。
他們原本將馬兒綁在山上小徑入口附近的樹下,下了山後一邊牽著馬兒走,一邊護送小茱回家。
小茱凝視著他們的背影,嘆了一聲可惜。
「二姊,可惜什麼?」小柔問。
「可惜沒能留下一匹馬。」他的命值得一鹿、七兔、三雞再加上一匹馬吧?小茱性格里的得寸進尺因子蠢蠢欲動。
小茱的腳步輕快,她沒參加科考,卻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痛快感。
回到家里,爹肯定已經把她的辣椒種下,娘肯定幫她把辣椒洗好曬起來了。
有辣椒和九層塔會想到什麼?沒錯!就是咸酥雞,國民美味啊!在台灣誰沒吃過咸酥雞?誰吃完後不會滿足地拍拍手,感嘆人生美妙?
陳叔走在小茱身邊,他拉著一輛板車,板車上有滿滿四籠二十只肥女敕女敕的雞,陳嬸嬸是養雞的一把好手,旁人的雞頂多賣一百五十到兩百文,他家的雞非得三百文才買得到。
小茱用七只兔子跟陳叔換了二十只雞和一大甕豬油,那是咸酥雞的主要材料,還用鹿和三只山雞和鐵匠交換一柄大鍋、鐵勺、一張長桌、一個火爐……她本想留下一只山雞解解饞的,但討價還價不成,只好換了。
其實和鐵匠家的交換是虧了的,那麼大一只鹿好歹可以賣到十到十二兩,而那些東西加加減減頂多七、八兩,鐵匠轉個手就可以賺到幾兩銀子,自然滿心樂意,不過鐵匠家的嬸嬸心里過意不去,又給她一籃雞蛋,少說也有五十顆,總算沒虧得太多。
陳叔笑望著小茱說︰「沒見過哪家孩子像你這麼會做生意。」
「也沒見哪家的孩子像大狗子哥哥那樣能耐,年紀輕輕就是蓋屋的一把好手,既勤奮又耐得了苦,再過幾年,陳叔家肯定能追得上吳家。」她指的是吳倎財家。
被小茱這麼一夸,陳叔笑得春風得意,整個人都亮起來。
走近家門,听見吳倎財帶著小瑜、小柔在念書,女敕女敕的童稚聲音加上剛轉大人的公雞嗓,明明怪,可就是有種說不出的協調感。
「吳家的獨苗轉性啦,居然不打人、不霸道,卻跑到你家里當起夫子。」
「陳叔有沒有听過周處除三害的故事?」
「戲文上有。」
「我覺得殺了砍了不算好方法,得像周處那樣徹底改頭換面才是好招。」
「我要是吳老爺,定要登門向你們道謝。」
「也是互蒙其利,村里有幾個丫頭能識文寫字?況且咱家那房子也是吳老爺出銀子給蓋的。」
「也對,我看啊,童家大房有你們三姊妹,日後肯定要發達。」陳叔感嘆。
小茱微微一笑,難得吳胖子肯改變,听說為著在姊姊跟前好好表現,還讓吳老爺在家里聘西席幫他惡補。
所以天底最大的力量是什麼?是愛情!
小茱推開家門,鐵匠已把鹿和山雞帶走,爹也把鍋具全收進廚房里。
她一眼就看見種在院子里的辣椒,有點蔫蔫的,但不擔心,辣椒的生命力很強,曬干種子就能種上一大片,她反而擔心九層塔的供應不足,這兩天得求爹爹把九層塔分枝,再把田里那幾株給移回來。
陳叔看看廳里正在練字的小瑜和小柔,再看看聰明伶俐的小茱,誰說生女兒不好,將來這幾個,肯定都是大有作為的,可惜自家兒子都訂了親,否則怎麼也得搶一個回來當媳婦。
送走陳叔後,小茱走進屋里,倒了杯茶慢慢喝著。
「小茱,快來練字。」吳倎財見她回來了,連忙催促道。
這是和吳倎財交往的另一項好處,過去她們只能在沙地上練字,現在有筆墨紙硯,這可不是普通小孩能有的待遇。
小茱瞄他一眼,當真以為她需要學寫字?她只是需要一個「我為什麼會認字」的借口,姊姊妹妹現在在練的字,她小學就會了。
「如果吳哥哥趕時間,先回去好了,我讓姊姊教。」
小瑜抬頭,露出一張俏生生的笑臉,這壞丫頭又逗人,明知道吳大哥……想到這里,她羞澀地垂下頭。
吳倎財望著小瑜的笑臉,懵了,真是百看不厭,想一看再看,看到天荒地老。
小茱失笑,沒想到吳倎財還有這麼純情的一面,當真是讀你千遍也不厭倦。「真的,吳哥哥先回去,不打緊的。」
吳倎財急道︰「我不忙,我的書也還沒默呢,就在這里默。」
小瑜瞅了小茱一眼,輕聲細語搬來台階,「吳大哥別擔心小茱,她很聰明,看一遍就會了。」
「是啊,二姊要是再認真些,你就沒有什麼可以教她的了。」小柔朝吳倎財擠眉弄眼。
老實說剛開始她挺不喜歡他的,但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覺得這個人……還行。
小瑜微微一笑,問︰「今兒個要不要留在咱們家里吃飯?」
小瑜的邀請讓吳倎財開心得差點蹦起來,隨即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道︰「可以嗎?當然好啊!」
唉,二十一世紀已經找不到這種純情小男子了,小茱看著他一個月來的健身成果,整個人瘦了一圈,雙下巴沒了,肥肚腩縮了,目測體重約七十公斤左右,但配上一百六十幾公分的身高,還是略肥,有加強空間。
見小茱正看向自己的雙下巴,吳倎財急忙澄清,「我很久沒踫肥豬肉了,我只吃蒸魚和蔬菜。」
每次吃魚他就想著小瑜、小瑜、小瑜,想著想著,魚就變得比肉更好吃。
「有沒有每天跑半個時辰?」
「跑了跑了,你瞧瞧我的腰,衣服已經改過兩回。我現在越跑越順,打算跑更久一點兒。」
「很好,下回我找條繩子給你,你得練練跳繩,要是能再長個一、二十公分,到時又瘦又俊,肯定能迷倒不少女人。」
小茱大刺刺的話羞得他滿臉通紅,啞聲道︰「我才不要迷倒不少女人。」
只想迷死童小瑜嗎?小茱大笑,小瑜卻低下頭,默不作聲。
小柔看看大姊,再看看吳倎財,說︰「我去同娘說一聲,說吳大哥晚上要留下吃飯。」
小柔跑出大廳,朝廚房而去。
小茱也跟進,她相信獨處能讓感情倍數增進。
當她的視線不經意掃過並未關緊的大門時,發現外頭有顆小頭顱朝里頭探不停,她笑著走上前,將大門敞開,揉揉大海的頭,問︰「有事嗎?」
大海是二房的孩子里模樣最清秀、心地也最良善的,他只比妹妹小一個月,但看起來分外稚女敕。
「娘說你們家今兒個客人特別多,讓我來看看是什麼事。」
這麼關心他們?也是,自從吳家大張旗鼓幫他們蓋房子之後,李氏老想往這家里探頭探腦,無奈當初把話給說死了,她也不好光明正大過來串門子,何況她還有個婆婆在呢。
最近婆媳交鋒越來越嚴重,小茱慶幸自己當初導的那出戲替娘解了套,從此不必再受婆婆的氣。
「我今天遇到好心人,他送了我好多東西呢,大海想不想要?」
「想啊……」可是下一瞬他卻皺起眉頭,囁嚅道︰「可是娘……」
他說不清楚,小茱卻是明白的,他想說他家的娘太貪心,一旦拿到一點好處,肯定會過來要第二點、第三點,最後連鍋子都要端走才算完。
這孩子心善吶,在那樣的環境下,還能不受污染。
娶妻娶賢就是這個道理,都怪爺爺挑老婆的眼光不好,挑媳婦的眼光更差。
小茱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不怕,你等一下。」
她跑進廚房,從籃子里挑出五顆雞蛋,用一個大碗裝好。她這是故意的,二房有六個人,她卻只給了五顆雞蛋,這就表示有一個人會吃不到,她倒想看看嬸嬸會怎麼做,是省下自己的孝敬婆婆,還是苛扣婆婆口糧?
過去李氏聯合次要敵人,也就是她的繼祖母,打擊主要敵人,也就是自家老媽,現在主要敵人不在了,窩里反的戲碼肯定很精彩。
小茱踅回大門前,把那碗雞蛋遞給大海。
二房有八畝良田,生活狀況遠比大房好得多,但李氏苛扣,吳氏吝嗇,誰都想在懷里多揣些銀子,平常的日子過得沒比大房寬裕多少,幾個孩子管吃飽,卻不管吃好,所以一看見雞蛋大海都快流口水了。
「回去告訴你娘,我恩怨分明,誰待我好我便待誰好,大海待我好,所以這五顆蛋通通要給大海吃,旁的誰也不準踫。」
她知道這話是白交代了,大海心善,哪有自己吃獨食的道理,不過她就是要表現出態度,讓二房知道童家大房可不是那種任人予取予求濫好人。
大海用力點點頭,樂顛顛地回去了。
小茱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想,如果幫忙把大海培養成材,爹心里對爺爺的愧究感會不會減少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