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舫最终在李叔昂派了船工下船底关了几扇水密隔舱后,阻止了渗水,让渡舫保持一定的平衡,安全地将人载回渡口。不过他们下船时,多了一个人,便是秦文略逮着的贼人。
回到李家牙行,待秦文略稍稍使了点手段,那人便将一切都给供出,随即让李叔昂帮他把人送回七王爷府,交给应多闻处置。
“水贼?”安羽诧问。
“嗯。”秦文略回房便将这事给交代了,径自倒了杯茶,坐在安羽身旁。“似锦呢?”
“三爷先送她回宋府了。”
“还叫他三爷?他什么货色。”秦文略啐了声,打从心底讨厌宋綦,没什么特别原因,纯粹是因为他未经允许便娶了他的女儿。
安羽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心知他的不快是为哪桩。“三爷待人极好,他护唯安护得紧,反倒是……今儿个的事真的是水贼所为吗?”她待在牙行,接收的消息是四面八方,假设碎浪江上有水贼,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怕是谈家不顾他人死活派人追杀她,她更怕因为自己累及无辜。
秦文略脸上笑意不变,软声安抚。“嗯,这批水贼是受六王爷牵累的一些人,因心生不满而成了水贼,你也知道查办六王爷一事,是我和都察院所为,自然成为被怀恨在心的对象,说穿了是我连累了你。”
“那你要不要紧?你身边要不要再多带一些人?”安羽担忧不已地道。
一个谈家都敢恣意妄为了,更遑论是皇族之间的仇恨。
“放心吧,打从那回在照云楼着了道后,我只要离开王府,就会有暗卫躲在暗处保护我。”
“真的?”
“真的。”他好笑地蹭着她的鼻头。“不过今儿个的事我得要禀明皇上,所以今晚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也是,你一天到晚都窝在这里也太不象话了。”打从几天前她就一直赶他回王府,偏偏他就是不肯。
她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饶是她也盼望能与他朝暮相处,可问题是他的身分尊贵,再加上现在朝中有太多双眼都注意着他的动态,他一直窝在这里也不妥。
“你倒是很舍得。”他咂着嘴。
“有舍才有得,我要的是天长地久。”
“你说的是。”他不舍地将她拥入怀里。“是我没用,太过眷恋儿女私情,有些事也确实该做个了断。”
好比……谈家。
“什么事该做了断?”
“总得想个法子让你名正言顺地回王府,老是让你待在这里,象话吗?”
“可是谈家那头……”
“放心,要对付谈家还不简单,直接交给都察院处理便成,尤其是之前左都御史弹劾谈庸虐杀庶女弃尸乱葬岗,光是这一点就可以拿掉他的乌纱帽,我可以要胁他,要他把谈三带回去。”
“你是想要我回府继续假扮谈三?”安羽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他会休了谈三再迎娶她。
“这一点必须委屈你,因为唯有这么做,你才能算是御赐的正妃,谁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只有让你成为正妃,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安羽思前想后,明白他的顾虑,怕她的出身太低,又加上她在外头抛头露面,他就算要迎娶她,顶多也只能是侍妾身分。一个王府侍妾,说不准一进府就被斗死在后宅里,而且王府没了正妃,改日皇上一时兴起又赐了正妃,那不是逼他进退维谷。
“至于另两个女子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
“你可别乱来。”今晚她被他的狠劲给吓到,哪怕距离有点远,但她亲眼瞧见他手刃人命而面不改色,就连似锦都被他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放心,我自有打算,你早点歇息吧。”
“嗯。”
秦文略回到七王爷府,沐浴饼后,将应多闻唤来,确定已将那人押在王府的暗牢里。
“不知王爷留下那个不入流的杀手有何用处?”
“咬死谈庸。”秦文略笑了笑。“你派人把跟这个人接头的人全都找出来,明儿个一并送到都察院。”
“王爷如此做会教都察院以为谈庸派人暗杀王爷。”
“就是要都察院如此认为,这事是要都察院先弹劾了谈庸,再将谈庸交给刑部审理,届时派人盯着,瞧瞧谁去跟谈庸接触。”
应多闻沉吟了会,随即应声离开。
秦文略垂敛长睫,他走这步棋,是他认为谈庸绝不可能道出李代桃僵一事,毕竟庶女代嫁,谈庸可是欺君杀头大罪,可以判立斩,但暗杀他的罪名刑部审案不会那么快,谈庸还有机会向外求救,而他要知道的就是这个。
思索片刻,他随即起身,守在书房外的徐贲随即问:“王爷要回寝房休憩了?”
“不,我要去屏香苑。”
徐贲脸色微变。实在是近来的王妃像是变了个人,难相处到连苏嬷嬷都觉得受不了,王爷也曾言明不准王妃进主屋,现下这时分竟反而要去屏香苑?
疑惑归疑惑,徐贲也只能跟着他进了屏香苑,再和一干婆子丫鬟退出了外屋。
秦文略的到来,教正要就寝的谈瑞眉赶紧起身迎接,羞涩地迎向他,正欲替他宽衣时,却听他道:“谁允你碰本王了?”
谈瑞眉疑惑地一抬眼,对上他冷鸷慑人的目光,吓得不禁退上几步。
“你倒是挺有本事的,养在深闺,学了不少手段。”秦文略哼笑了声,坐在锦榻上,掸了掸衣襟。
“我不知道王爷的话是指什么。”谈瑞眉垂着眼,退到离他最远的角落。
“本王会让你明白的,敢暗杀本王的妻子,不管是谁,本王都不会放过。”
谈瑞眉惊愕的抬眼,见到他瞬间变得噬血的神情,吓得跌坐在地,动也不敢动,就怕下一刻他便会要了她的命。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地瞅着她,看得她心惊胆跳,惶恐不安却连出声都不敢,就这样,直到天欲亮时,他终于起身离去,而她也浑身冷汗地昏厥在地。
待文嬷嬷进屋,发觉不对劲,召来大夫,才知晓她竟是被吓出病来,这一病还病得不轻,整个人恍恍惚惚,梦呓不断,又哭又喊,简直像是疯了般。
文嬷嬷急得向谈家求救,岂料谈太太也因为谈庸中午时被押进刑部候审而昏厥过去,一时间谈家竟无人能作主,看似垂手可得的富贵荣华,转眼消逝。
外头艳阳灿灿,安羽落落寡欢,托着腮直睇着亭外快要被太阳给晒蔫的石榴花,感觉就跟那几丛石榴花没两样。
“吃点东西吧。”
石桌上突然摆上几碟小点心,安羽懒懒抬眼,懒懒地喊了声,“二爷。”
“别再叫我二爷了,至少在王爷面前不准这般唤我。”李叔昂恶声恶气地警告着,先替自己斟了杯茶,再将点心推到她面前。“多少吃点,要是王爷突然来了却发觉你瘦了,这笔帐还挂不挂在我头上?”
要知道秦文略回王府的那天,特地嘱咐过他,要好生照顾安羽,要是她掉了根头发,都会唯他是问,害他每天都硬着头皮溜进她房里,将掉落的头发全都拾起。
“哪那么夸张。”安羽哈哈笑着,试探性地问:“二爷,黑市一月两期,算了算上一期没开,这一期也该再开张了吧。”
她没事干浑身像是没了活力,觉得自己快要废了一样。
“你想也别想,这事我会差人去做,横竖你已经不是牙行的人了。”
拜托,谁都看得出她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往后就算混不到一个侧妃,但要当个妾室也是成的,这状况下谁敢要她再抛头露面,至少他不敢。
“二爷……”她趴在桌上无病申吟着。
“反正王爷没开口,你就别想要我点头。”李叔昂硬将桃花脸挤成了地痞恶煞模样,连喊价都不让她喊。
安羽自知无望,只好挑了块糕饼尝着。
倒也不是她爱钱成性,实在是这世道上唯有钱才有安全感,再者要是不给她一点事做,她会觉得好空虚。
虽然唯安每天都拨点空闲到牙行探视她,和她说点体己,聊聊现在的点滴,但毕竟唯安已经出嫁,总不好一直陪着她。所以当唯安一走,她就会闲得不知道要做什么,整个人连动都不想动。
她食之无味地尝着,原本是没什么食欲的,谁知道这糕饼甜中带酸,教她忍不住又挑了块,吃得津津有味。
“二爷,这是什么口味,挺好吃的。”
“李子糕,今年李子大丰收,价格低廉到不行,我收了一堆,酿了酒还做了蜜饯,厨房就顺便当材料作了些糕饼,你要是喜欢的话——”
“呕……”
他话都还没说完,她已经冲出亭外狂吐了,当场吓白了他的脸。别闹了!他本来是想弄点姑娘家喜欢的甜点讨她欢心,改天在王爷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别老是拿看尸体般的眼神盯着他,看得他恶梦连连,可谁知道她竟吐了……天啊,该死的厨子,不把他害死是不甘心是不是?!
“安羽!”
那紧张的唤声一起,李叔昂身在艳阳之下突觉寒意窜上了背脊,教他冷不妨地打了个寒颤。
老天啊!为什么要如此整他?为什么偏偏在安羽吐的时候,这多日不见的秦文略突然出现了……救命啊!
李叔昂如临深渊,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尖锥上,只要屋里传来一丁点坏消息,他就准备要跳崖谢罪了。
可问题是他有万贯家财还没用尽,得给他一点时间,把家产托付给几个信得过的人,要不他那唯一的儿子该怎么活,说不准会被他大哥给侵占,他那可怜的儿子就要露宿街头……
“有喜?!”
有喜?!李叔昂回神,耳朵都快要贴到门上,随即低声问着身边的随侍。“燕回,方才里头是不是说了有喜?”
“……是,二爷。”燕回眼皮抽了两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喜……指的是有孕?”李叔昂问得万分慎重。
“是,二爷。”燕回已经开始掏耳朵,毫不客气地显露不耐。
“那就是安羽有孕了?”
“不然咧?”里头只有安羽、七王爷和大夫,难不成会是七王爷有喜喔!
“太好了!”他的万贯家产不会被侵占,他的儿子也不会流落街头了。
燕回睨了他一眼,斗胆问:“安羽有喜,应该不会跟二爷有关吧?”虽说觉得不可能,但还是问一下好了,谁要他开心得像是又要当爹了,毕竟他头一回当爹时,感觉比较像是死了爹一样。
“你想害死我不成?”李叔昂狠狠瞪向他。
燕回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正要回嘴,就见房门已被拉开,大夫让秦文略恭敬地送到外头,李叔昂赶忙迎上前去,“大夫,不管是要什么养胎的药材尽避说,再珍贵都成,都算我的。”
“关你什么事?”秦文略没好气地道。到底谁才是孩子的爹,安羽的事还轮得到他张罗?
李叔昂压根不气馁,自动自发地送大夫出去,还差了燕回跟着大夫回医馆抓药。
房间里,秦文略轻握着安羽的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什么的?”
“还好,就觉得懒懒的。”安羽笑着,眉头却微锁,不知道这孩子这当头来,到底是福还是祸。
“别担心,一切有我在,没事的。”秦文略轻吻着她的唇角,再为人父的感觉同样的令他感动。
“听说谈庸的事,刑部已经开始审了。”
“嗯。”
“王爷,你不会有任何危险吧?”她担心他在外树敌又疏于防备。
“不会,有了你,我会想尽办法活下去,而且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他的心很贪,失去太多就渴望得到更多,而谁都不能剥夺他得到幸福的权利,要是谁敢挡在他面前,他会不择手段地铲除,谁都一样。
“苏秦,你行事要三思,千万别犯了任何禁忌。”他那噬血的眼神,教她想起他毫不手软的杀人场景,就怕他会为了她而失去理智,犯下错事。
秦文略笑暖了黑眸,挠着她秀巧的鼻。“放心吧,这两日我正在想要接你回王府,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这样好吗?”
“当然好,把你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又有苏嬷嬷照顾你,我才安心。”他不能让她没名没分地待在外头,也不能急于一时将她带回府,这会府里整肃得差不多了,也该让她回王府,当家作主了。
掌灯时分,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七王爷府正门,秦文略牵着一名少年郎下了马车。
徐贲早已恭候多时,一见秦文略便迎了上去,再见他身边的少年郎,眸子突地一亮,朝她施礼。
“谈家人来了吗?”秦文略问。
“半个时辰前到了。”
“让你办的事呢?”
“奴才办事,岂有让王爷不放心之处。”
安羽听着,不禁拉着秦文略低问:“你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
瞧徐贲那眼神,一眼就认出自己却压根不意外,那就代表苏秦早已经将谈家李代桃僵的事告知他了。徐贲是个信得过的人,告诉他倒是无妨,但到底又交托了他什么事,这才教她好奇。
“一会你就会知道了。”
他们沿着主屋的廊道往北而去,就在进屏香苑前的腰门前,苏嬷嬷就站在那儿,一见秦文略,随即朝他身边望去,欣慰地笑了。
“王爷,通往角门的小径已经差了几个信得过的婆子守着,绝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经过。”苏嬷嬷禀报着,顺手拉着安羽,喃喃道:“瘦了。”
“很快就会胖了。”她苦笑道,倾前拥住苏嬷嬷。“嬷嬷,我想你。”
“你这孩子……”苏嬷嬷对她怜惜极了。打年初四那日起,王妃突然像变了个人,她便心生古怪,上个月又发觉王妃的掌心压根没痣,禀报了王爷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谈家搞的鬼。
她不禁难过自己竟压根没察觉娘娘的难处,被逼着非逃不可的处境……就说,好端端的怎会有人习惯在脸上抹那么厚的粉,肯定是那两位嬷嬷出的穷酸伎俩!
“没事没事。”安羽呵呵笑着。
“嬷嬷,晚点再聊,先办正经事。”秦文略轻声说着。
“王爷说的是,瞧我这婆子竟开心得忘了正事。”
先将安羽带往主屋寝房,秦文略一行人便直接往屏香苑的寝房而去。
守在门外的王嬷嬷见状,赶忙通报,“太太,王爷来了。”
谈夫人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泪,起身迎接秦文略,一见着他,便哭着诉苦着,“王爷,求王爷替娘娘作主。”
“到底是怎么了?”秦文略睨了眼躺在床上脸色黑中带白的谈瑞眉。
谈夫人一个眼神,站在床边的一名大夫忙道:“娘娘久病不愈,谈夫人带小的进王府替娘娘诊治,发觉娘娘竟有中毒迹象,禀报了王府总管后,总管假藉要煎药,将药交给了厨娘煎煮,中途故意佯装离开,逮着了一名在药中下毒的丫鬟。”
秦文略朝后头望去。“徐贲,真有此事?”
“禀王爷,确有此事,奴才已经将那名丫鬟交由苏嬷嬷处置了。”徐贲必恭必敬地道。
苏嬷嬷随即向前一步。“王爷,那名丫鬟是孟侧妃身边的大丫鬟,名唤浴蝶。”
“属实?”
“确实属实。”
秦文略沉吟了下,一脸痛定思痛地道:“徐贲,将那名丫鬟押进宗人府,说明原由,将孟寄兰从玉牒上除名,再请孟家人将她接回,嫁妆全数退回。”话落,看向床边那位大夫,道:“待会得要劳烦大夫上一趟宗人府,将今日之事说个详实。”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倒是王妃状况现在如何了?”秦文略走到床边,怎么瞧都觉得谈瑞眉就算救得回来,也只剩一口气了。
“娘娘如今是悬着一口气吊命,小的医术有限,但要是能用宫中的几味珍奇药材医治,肯定是无碍的。”
秦文略轻点着头。“多谢大夫,有劳了,先下去休息吧。”
“应该的,应该的。”
徐贲随即上前领着大夫往外走去,门半掩着,可见苏嬷嬷依旧候在外头。
“多谢王爷替娘娘挣了口气,可如今还欠缺几味药,能否请王爷赶紧将药给备足?”谈夫人面貌憔悴,泪痕未干,这几日为了相公和女儿简直教她快愁煞了心,此刻对秦文略的作主感到满意又窝心。
秦文略回头坐在锦榻上,噙笑道:“药的问题谈夫人不用急,眼前倒是有一桩事,本王想和谈夫人商量。”
“什么事?”
“何时将谈三送回谈府?”
谈夫人狠狠地颤了下,疑惑自己听见什么,侧眼望着屋里的嬷嬷,就见两个嬷嬷也一副见鬼般的神情。
“王爷……这是在说什么?”谈夫人慌了手脚,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谈夫人该知道,谈大人心狠手辣,虐杀庶女,埋尸后山,这事在刑部里已经开审,如今要是再加一条欺君之罪,你认为谈大人还能走出大牢吗?”秦文略好心提点着。
谈夫人吓得踉跄几步,还是王嬷嬷眼明手快地将她给护住,才没让她跌坐在地。
“我……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谈夫人脸色苍白,支吾其词。
“你不知道?那好吧,这事明儿个本王就禀报皇上,谈家李代桃僵,不愿嫡女冲喜,让庶女顶替上阵,一见本王身子好转,立刻让嫡女与庶女交换,甚至一路追杀庶女欲灭口,就连本王都不放过,这几条罪状,够谈家满门抄斩了!”
谈夫人吓得双眼发直,身子颤若落叶,脑袋一片空白,压根搞不懂这事怎么突然急转直下,变成了如此结果。
“谈夫人,你要是厥过去了,待你醒来,就准备替你的女儿准备后事,再过两日,御史会上门抄了谈家,午门处斩!”一想起谈家人的狠心,竟连安羽逃离王府了还不放过,要不是他适巧在她身旁……贪婪的谈家如此泯灭人性,他只想先杀之而后快,一个个他都不会放过!
谈夫人蓦地跪倒在地,嚎哭着求饶。“求王爷网开一面,放过谈家。”
“很容易的,谈夫人,就照本王说的,将谈三接回府,本王非但不会揭露此事,甚至还会进宫求药材救谈三,这笔买卖怎么划算,你心底的算盘该已打得精细了。”秦文略居高临下地笑睇着她,眼神却是寒霜刺骨。
于是一刻钟后,一位御医进了王府替谈瑞眉诊治,立即回宫取药材,约莫半个时辰,药材一送到,秦文略便让两位嬷嬷扶着谈夫人先上马车,苏嬷嬷带着几个粗使丫鬟,连着被褥搬着谈三往通往角门的小径走。
确定人都离开了,苏嬷嬷才回来禀报,顺口问:“王爷真打算就这样放过谈家?”不是她心思歹毒,而是她在宫里见多了,留了生路给人,很多时候是换不来他人的洗心革面,反倒是更可怕的心计谋略。
“怎么可能。”秦文略哼笑了声。
曾经伤过安羽的人,曾经可能的任何威胁,他都不允许再度发生,而最明快的做法就是斩草除根。
主屋寝房里,安羽正与玉露相见欢。
“小姐!”玉露紧紧地一把抱住她不放,开始低声啜泣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她们真欺了你?”她拍着玉露的背安抚着。
“没有,顶多是给了些白眼,反倒是听雨和数雨姊姊竟被三小姐卖给牙人,我趁着牙人来之前,赶紧将小姐之前寄在我这儿的银两交给她们,还请苏嬷嬷帮忙,替她们找个遮风蔽雨之所。”
安羽眨了眨眼,忍不住赞美她。“好你个玉露,这么做就对了,你做得很好很对,小姐我真以你为荣。”
玉露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我只是照小姐说的去做而已。”
“能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她忍不住紧拥住她。
正因为有玉露,才能让她还保有一份本性,因为她坚信人性不会是绝对的黑,偶尔也会出现白子的。
“能跟着小姐才是福气,三小姐一来,马上把王府搞得乌烟瘴气,苏嬷嬷老是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能说什么呢?”
“唉,她呀……”安羽哈哈干笑着,对谈瑞眉的脾气是有几分认识的。“不管她了,横竖一切都过去了。”
“所以真的像苏嬷嬷说的,小姐要以正妃的身分回王府了?”
“是啊。”她模了模肚子。“到时候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可得要帮帮我才成。”
玉露吸了口气,捧着脸问:“小姐跟谁有的?”
安羽佯怒瞪去。“还能跟谁?你把我当什么了?”
“可是小姐在李家牙行怎会跟王爷有干系?”
“唉,说来话长。”瞧玉露眼巴巴地等着听故事,她只好拉她到锦榻坐下,将这段时日的事道出。
可故事都说完了,却还是不见秦文略进寝房,她便要玉露去屏香苑探探。没一会,玉露溜回来,将那头的状况大略地说过一遍。
“小姐,原来王爷真的很宠小姐呢。”玉露一脸痴迷地道。
安羽却攒起了眉。苏秦是真的打算将错就错,可是如果有一天,谈家豁出去将这事说了,他岂不是等于揽罪上身了?
换言之,苏秦必定是决定赶尽杀绝,眼前谈出的条件,不过是要先让谈家人无声无息地离开王府,待他日再一网打尽罢了。
好狠,到底是他的本性,还是现实磨得他不得不铁石心肠?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倦了。”
玉露望向那张四柱大床。“小姐要不要先到床上躺一会?王爷既是要小姐在这里等,必然不会介意小姐躺王爷的床。”
“不了,王爷……”话未尽,秦文略已经推门进房。
玉露赶忙朝他欠了欠身,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随即大步地走向安羽。“怎么了,瞧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只是听说你用了法子将孟寄兰从玉牒上除名……这么做不会太强硬吗?”
秦文略亲吻着她的发旋。“别担心,我这么做皇上会很开心。”
“嗄?”这是哪一国的爹?
“当初皇上指了两名侧妃进府,孟家原本就偏六王爷,而巩家则是暗地里支持二王爷,如今六王爷被斩,孟家的势力却尚未受到削弱,而我休了侧妃,孟次辅也会受到相当程度的责难,轻则闭门思过,重则告老还乡。”
安羽翻了翻白眼,对皇族这一家子真的很没辙。“皇上是开心了,可问题是你又招怨了。”
“哪来的招怨?当初芸娘的死与她是绝对月兑不了关系,当时我办不了她,现在一并办了,哪怕不能血债血还,也要让孟家的势力从朝堂上彻底消失。”
“你压根没有证据。”
“但这回有证据,她如果连正妃都敢毒杀,遑论一个得宠的侍妾。”
“这回,真的是她下的毒?”安羽直睇着他的眼。“谎话拿去骗别人,少拿来诓我,咱们之间不能有谎言。”
“我做的。”秦文略不假思索地道。
安羽无奈地闭了闭眼。她就知道,孟寄兰又不是没脑袋,就算她意气用事,身边也还有嬷嬷会挡着她,哪会傻得那般明目张胆的下毒。
“那谈家……谈三……”她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谈三该死,因为是她主使派人暗杀你。”秦文略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说了。
安羽欲语,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谈三真的是自作孽,任谁也救不了她。
“杀人者,人恒杀之,况且谈家一些庶女的死,跟她也月兑不了关系,我的做法是阴险了点,但我不后悔。”
因为他要先逼她让出王妃之位,他要让他最爱的女人可以坐上正妃一位。
“我明白了。”她疲惫地道。“苏秦,我累了。”
秦文略随即将她一把抱起,安置在床上。“往后这里也是你的寝房,你想要如何布置主屋都成。”替她解开了束发,褪去了外袍,他随即也上了床,将她紧拥入怀。
“嗯。”
“什么都别想,好好地养胎。”
安羽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她也想要什么都不想,可是她总是不安,说不出的不安像张细密的网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