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仁一行人正月底出发离京,一路上风尘仆仆,到祈郡时已是二月下旬。
尽避舟车劳顿,但由于旅途中伙食不错,许依琼特别挑清爽可口的菜做,因此众人一路上食欲都很好,倒没怎么清减。
当众人到了祈郡的太守府第时,夜幕早己低垂。
然而那太守府似是闲置太久,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根本无法住人。
“啊,看来暂时还是得去住客栈了。”许依琼见状,忍不住叹气。
还以为今天就能住进自己的房间,看来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而且他们这次几乎没带什么奴仆过来,明天还得先去买些下人,简单训练过后再让他们清扫……弄一弄恐怕数日功夫跑不掉啊!
徐知仁瞪着那犹如废墟的太守府,皱眉不语。
随行的赵姓师爷快步走至他身边,低声道:“五爷,这好像不大对。”
“嗯。”徐知仁点点头,“明知新太守即将到任,当地县令非但没有前来相迎,甚至也未命人整顿太守府,着来没把圣上放在眼里啊。”
另一名李姓师爷亦击上前,说道,“先前就曾听说,祈郡底下几个县的百姓多是异族混血,性格彪悍,对大齐也没太多归属感。当地县令若非祈郡下的几个县出身,往往容易在任上死于非命。据闻前任太守也是被盗匪杀死的。”
说是说盗匪杀的,但天高皇帝远的,实情如何谁知道?
“这事我也听说过。”徐知仁沉声道,“当时我还曾怀疑是否过于夸大,但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了。”
许依琼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原来事情比她想的更复杂,不禁有些担心。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最后还是徐知仁开了口:“现在烦恼这些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吧,晚上让几名护卫轮守夜。”
“五爷说得是。”
他们在附近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寻到一间可住的客栈。
许依琼听了他们的对话后,心中觉得不安,不顾徐知仁的劝阻,坚持亲自下厨。
她向客栈借了厨房,用自己带来的食材做菜,又让冬未冬离端上桌,确保他们的饮食安全,不让旁人有机可乘。
只是她坐了这么久的车,又在厨房里工作了好阵子,待饭菜弄好后,实在没什么胃口。陪众人坐了会儿,随便啃了几根青菜后,她便和徐知仁打了声招呼,回房梳洗了。
看来徐知仁这趟差事不好做啊!许依琼边梳洗边想着。但她并不后悔跟着他来。
她很容易知足的,她虽然喜欢徐知仁,却从不打算强求他的感情,只想默默看着他,将祈郡治理成一个并然有序的地方。
她相信他有那个智慧和能力。
许依琼梳洗过后,坐在妆镜前,拆了头饰,又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准备吹熄蜡烛睡觉。
只是她才刚走到桌边,正准备弯腰时,却忽然听见“嗖”的一声,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那蜡烛不是被风吹熄的!许依琼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她刚张口想呼叫,下一瞬间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她大惊,正欲挣扎,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嘘,别出声。”
尽避对方的声音压得极低,她仍马上听出那是徐知仁的声音。
可他是丛哪里进来的,且又为何要进她房间?
不过许依琼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因此仅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男人这才放开她。
只是当他松手的那一刻,许依琼心中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好像是她第二次和他靠得那么近?
上次他还只是扶着她,刚才她却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了……
不对,现在可不是发花痴的时候!许依琼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在脑后。
“发生什么事了?”她小声问道。
“外面有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徐知仁答得很简略。
这么快就有人来对付他们了?许依琼心一一惊,“对方人多吗?”徐知仁微微皱眉,“恐怕有点棘手。”
“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她不解。
男人没有回话,但许依琼想了下,却突然明白了,低呼,“啊,是因为我……”
因为她表现得太有戒心,不但亲自下厨,还全程监督,甚至连他们的食材也不肯用。
对方或许觉得他们知道了什么,才急着想下手。
想通之后,她懊恼极了。
“不是你的问题。”徐知仁道,“若不是你紧盯着那些食材,或许我们早吃下了有毒的料理。”
许依琼摇摇头,说道,“客栈端上来的菜或许有毒,但我相信你们一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难怪他刚才不想让她去做菜,原来是这个原因。
毕竟若能让敌人以为他们中了毒,事情或许会变得容易许多。
“别担心,这不见得是坏事。”他拉起她的手,“跟我来,这里恐怕不安全。”许依琼见他带着自己来到窗边,就准备往下跳,吓得抱紧了他的手臂。
不会吧,这里可是二楼啊!她虽然没有惧高症,却也不想摔断腿。
徐知仁只觉一具柔软的女体贴上了自己的手臂,令他的心神为之动摇。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女子如此接近……当然,那也是因为他过去从不让其它女人近身的缘故。
听多了许多官员或富人家中后宅不宁的故事,并对照他家每对夫妻都鹣鲽情深,再加上他家不得纳妾的家规,徐知仁对于那些想投怀送抱的女人,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趣。
然而此刻对于许依琼的亲近,他却丝毫生不出半分厌恶。甚至……对她的依赖,还有些窃喜?
徐知仁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定下神,淡声道,“你若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现在走大门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许依琼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得咬牙闭上眼,却又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就在这时,她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让她不自觉的想到前世的云霄飞车……她前世最怕那种东西了。
好在他们飞在空中的时间不长,在她忍不住放声尖叫前便已稳稳的落了地。
许依琼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却先听到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显是有人在动手。
果然打起来了!她脸色一变。
而且那声音似乎还不断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她心里着急,正想问徐知仁该怎么办,男人却忽然抬手,将她推入一旁某棵大树后面。
接着,她就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几个人大喊:“快,那狗官在这里,千万别让他逃了!”许依琼的心微微一沉,却听见男人轻轻一笑:“逃?放心,本官可没想过要逃。”
“哼,尽说大话!我就不信我们三十几人还留不下你们几个的性命!”三十几人?许依琼暗暗抽了口气。
只是如今的情势,根本不是她能插手的。
因害怕被发现,进而拖累徐知仁,她压根不敢探头,只能胆战心惊的听着外面打斗的声响。
徐知仁之后便没有再开过口,但外面的打斗声始终未停表示他人应该无恙。倒是敌对的那方时不时传出几声惨呼,显然是被他打伤了。
“可恶!这狗官怎么如此难缠?”其中一人骂道。
“让我来!”另个略显青涩的声音响起,随即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忽然有个身影飞了出去,一下子跌在许依琼身边,看起来摔得不轻。而他的刀也掉落在旁边,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少主!”那群人纷纷惊呼,看来此人身分并不寻常。
许依琼还无法决定该怎么办,地上那人已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表情一愣,像是没料到有人躲在这里
也就在此时,她发现对方看起来异常的年轻,说不定只有十五岁左右。
只是这时也容不得她迟疑了,许依琼抢上前捡起地上的刀,抵在他胸口,然后大喊了一声,“统统不许动!”
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错愕的望向她。
一群人拿着武器定格的画面,其实有种诡异的喜感,但此刻许依琼实在笑不出来。
饶是她两世加起来,也拿过二十几年的刀,然而手上这把却格外沉重,害她拿得胆战心惊。
“谁再动手,我这一刀就砍下去了。”她勉强抑下心中的惧意,冷声道:“别以为我不敢,我当了十多年的厨子,别的或许不行,刀还是拿得很稳的。”
“杨叔,她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刚下厨的就是她……”一名看起来瘦弱的男子,小声的开口。
许依琼认出对方,正是先前自己在厨房工作时,殷勤的想替她拿各种调味料,却被她拒绝的人。他们果真早就在客栈里安排好人手了。
不过目前看起来,这少年的确是这群人当中的重要人物,因此当他被自己制住后,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然而那少年却怒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点把那狗官给杀了?”
“少主……”
“难道你们想再经历从前的那种地狱般的日子吗?”那少年恨恨的道,“就算你们愿意好了,其它无辜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这番话一出,那些人不觉动摇了。
许依琼见情势不妙,立刻喊道:“等一下,你说什么地狱般的日子,我怎么听不懂?”
少年瞪了她一眼,怒道:“看你长得也文静秀气,怎地竟助纣为虐,帮那等狗官做事?”
她呆了呆,觉得事情似乎不大对劲,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家大人当官还不满一年,先前在百部时无人不称赞,后来是因想为百姓做事,才自请外放的。要不然在户部待得好好的,谁会想不开来这种鬼地方?”
少年似乎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他先是一怔,随后又冷哼,“花言巧语,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谁不知道从京城来的狗官,没一个是好东西!”
这时徐知仁终于开了口:“本官倒是好奇,究竟是谁告诉你们,皇上派来的都不是好官?不过你们看起来这么信任那人,想必是不会据实以告了。”
他微微一顿,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续道,“虽然不知道那人到底和你们说了什么,不过祈郡当年可是本官的父亲从蛮子手里抢回来的,本官就是想贪、想为恶,也不会挑在祈郡,败坏家父的名声。”
那些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什、什么?你父亲……”
“前任忠勇侯徐延英啊。你们不会连我家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被怂恿来杀他吧?”许依琼没好气的道。
要真是如此,不知该说他们单纯,还是单蠢呢?
话说回来,忠勇侯这块招牌还真有用,这些人连皇帝派来的太守都敢杀了,听到忠勇侯却一脸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