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酉时。
秦凤戈穿着红色铠甲回到府里,前脚才踏进寝房,正在等他返家的婉瑛正打了一个呵欠,见他进来,立刻从座椅上起身。
“是哪里失火了吗?”婉瑛知晓他只有在出任务,或是前往巡视每一处熸火铺屋时才会作这副装扮。
“今天光是九仙坊和定安坊就发生了好几起火灾……”他一面回答,一面月兑上沾满灰烬的红色铠甲。“不过都是为了取暖以及烧水不慎引起的,幸好在火势失控之前就扑灭了。”
她转身走到洗脸架前,拧了条湿面巾来给秦凤戈擦脸。“因为都是砖木打造的房子,就算是小火,还是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自从嫁进将军府,才真正体会到“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句话的涵义,她几乎和外头的世界隔绝,不再像过去住在大杂院,一旦临近的地方发生火灾,便能听见敲锣示警声,还能前往帮忙。
婉瑛接过他递来的面巾,挂回洗脸架上,漫不经心地说着:“若是每一户人家的墙壁都能抹上一层厚厚的石灰,而石灰中又能加入糯米汁去搅拌,等到凝固,不只增加硬度,也兼具防火功能。”
“你说什么?”秦凤戈才把红色铠甲披在衣架上,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地回头问道。
她怔了一下,才警觉到自己说溜嘴了。“呃……我没说什么。”
“你说在石灰中加入糯米汁,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做法。”他可不打算让婉瑛含糊带过。
眼看蒙混不过去,婉瑛也只好承认,为了参加消防特考,她可是看了不少参考书籍,其中有一本写到古代建筑在消防安全上的努力,在石灰中加入糯米汁的做法就类似现代的混凝土,非常坚固。
“我、我是听人家说过可以在石灰里加入糯米汁,也不知是真是假,有可能只是胡诌的。”她真的太不小心了。
秦凤戈深黝的目光定定地瞅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婉瑛。
“将军应该还没用膳,我去叫人把饭菜端进来……”她故作无事状,才要走向房门,就被一只男性手掌拉了回来。
“婉儿。”他沉声地唤道。
她僵笑一下。“什、什么事?”
“你是否有事瞒着我?”秦凤戈不得不这么怀疑。
婉瑛本能地摇头。“当然没有。”
“没有骗我?”他总觉得彼此之间隔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薄纱,偶尔感觉到它的存在,想要伸手触碰时,又模不到。
“我为何要欺骗将军呢?”既然老天爷已经决定让她留在这个架空朝代,说不说出真相应该无所谓了。
他轻笑一声,也认为婉瑛没理由欺骗自己。“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将军忙了一天,怕是累坏了,我去让人准备些吃的,好早点上床歇息。”说着,婉瑛便到房外唤来丫鬟,吩咐了几句,才又踅回来。
秦凤戈在几旁坐下,脑子还在思索她方才建议的法子。
“照你所言,在石灰中加入糯米汁,可以让墙面更为坚固,也有助于防火,改日去找一处石灰窑,请里头的工匠试着做做看,若真的成功,我马上奏请朝廷,往后宫里若有需要修缮之处,便可以采用这个法子。”他跃跃欲试地说。
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我观察了很久,这个朝代的厨房,紧贴炉灶的墙面都很单薄,只要温度太高,就很容易发生火灾,这个部分一定要改善。”
“这个朝代?”秦凤戈一脸失笑。“听你说话的口气,仿佛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似的。”
“呃……”经他点醒,婉瑛才注意到自己说话有语病。“我当然是这个朝代的人了。”
幸好秦凤戈并不以为意,也没再追究。“只不过……石灰完全是依靠人工来生产,相当耗费时日,自然所费不赀,要让百姓居住的屋舍都涂上厚厚一层,怕是无人负担得起。”
闻言,婉瑛原本想要建议可以请朝廷负担一半,或是和民间合作,想办法把成本降低,不过说得太多,更容易引起怀疑。
“我相信将军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她只好这么回道。
这句话让他备感窝心。“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对了!将军还记不记得姊姊身边有个贴身婢女叫做彩霞的?”婉瑛想到白天的事,趁还没忘记之前赶紧问道。
“确实有这个人,还是从她娘家陪嫁过来的。”秦凤戈颔首地说。
“那么姊姊过世之后,她是一辈子都要待在将军府里吗?”婉瑛知道奴仆都有签合同,还有分死契和活契。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疑惑地问。
婉瑛微微一哂。“我是想彩霞年纪也不小了,该替她找个好归宿。”若她和大管事两情相悦,而又男未婚女未嫁,她当然愿意成全两人。
“你能有这个心,我很欣慰。”秦凤戈很高兴她能有如此宽大善良的想法,不禁大为赞许。“砚哥儿的生母过世之后,我便打算给彩霞一笔银子,让她回家乡,或者嫁人,不过她双亲已经过世,也没有其他亲人可以投靠,希望继续留在府里头,我便同意了。”
“说不定是府里有她喜欢的人,才不想离开。”既然可以恢复自由之身,没道理留下来为奴为婢,一定是有原因的。
秦凤戈不禁失笑。“我倒是没听说过。”
“那么将军可知大管事为何至今还不肯娶妻生子?”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早该儿女成群了。
他狐疑地看着婉瑛。“怎么又扯到晏青身上?”
“如果……彩霞喜欢的人是大管事呢?”她试探地问。
“咳、咳,你是说晏青和彩霞……”秦凤戈才喝了口茶,就被婉瑛这番出人意表的结论给呛得直咳。“怎么可能?”
“说不定大管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婉瑛不禁这么猜想。
“晏青曾经私下跟我说过,他忘不了年少时喜欢的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若真对彩霞有意,早就跟我提了。”他不以为然地回道。
婉瑛听了颇为意外。“他喜欢的那位姑娘呢?”
“他说对方出身书香世家,而自己只不过是帐房的儿子,彼此身分悬殊,无法结为连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而家道中落,那名姑娘便在长辈作主之下嫁人为妾,之后又被辗转卖掉,最后不知流落何方……”秦凤戈犹记得他在述说当时,眼底流露的哀伤和痛楚。“这么多年来,晏青一直在找她。”
“真看不出大管事是这般痴情的人……”婉瑛不禁心生同情,如果不是在偷偷交往,为何大管事和彩霞当时的表情和态度那么奇怪?实在不像是单纯管事和婢女之间的关系,莫非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凤戈笑叹一声。“这会儿我倒是希望金嬷嬷把身子养好,快点回来,让你没空胡思乱想。”
“我想还是让金嬷嬷再多休养一段时日再回来……”她干笑一声。“不急,真的不急。”
他一脸笑不可抑。“难得见你这么怕一个人。”
“我不是怕,而是关心。”婉瑛大言不惭的纠正。
“是,你是关心。”秦凤戈打趣地说。
婉瑛嗔笑一声。“我是说真的,虽然她很严厉,不过也是一番好意,我很感谢她,只是金嬷嬷年纪大了,还是把身子顾好要紧。”
闻言,秦凤戈目光泛柔。“金嬷嬷若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在祖母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
“我才没那么现实,为了要她帮我说好话才关心,只是觉得人家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回报。”她笑睨一眼。“等金嬷嬷把病养好,还有很多东西要等她来教我,只要她别嫌我笨就好了。”
秦凤戈佯哼一声。“谁敢说我的女人笨,就算她是祖母身边的人,我也不会轻饶。”
这世上没有女人不爱听男人的甜言蜜语,婉瑛也不例外,马上主动又热情地扑到秦凤戈身上。
他低声笑着,享受婉瑛的投怀送抱。
就在这时,小菊敲了门,两人才赶紧分开,让她把饭菜端进房来。
待秦凤戈用过膳,两人便上床歇息,婉瑛也把白天在备弄内见到大管事和彩霞的事,暂时抛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