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小梅用力闭上眼,以免眸中的欣喜泄漏。
麻雀就该本分的当只麻雀,不该以为穿上华衣就可以变凤凰。
小梅精明的眼扫过室内。
华启斐毕竟不是绝情之人,他虽然抛弃了邱任萱,但说不定,他并未打算收回满屋的华服与高价饰品,若把这些全都变卖掉,做点小生意,可是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啊。
待她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能吸引到有钱的公子哥,至少捞个小妾做做,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换她来当凤凰了,嘻嘻。
她看着一旁仿佛木偶般呆坐的邱任萱,假仁假义的倾近道:“对不起,小姐,都是小梅的错,刚才小梅是太害怕了,才月兑口将小姐抖出来。”
对于小梅的道歉,邱任萱恍若未闻。
这阵子的生活就像梦一场,是她太贪得无厌,她早就知道贪心没有好下场,被放弃,是她咎由自取!
她一定让大哥很失望很失望吧。
他费尽心思改造她的外在与内涵,就是为了让她能做个称职的华家媳妇,她却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她真是罪该万死!
邱任萱出神发愣,小梅则是跑去门口张望,直到确定华启斐主仆两人离开,却没来回收这屋里的东西时,才又回房动手收拾。
邱任萱过了好一会才回神,这时,小梅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屋内变得空空荡荡。
“小梅,你在整理行李?”
小梅没有响应她,将所有的衣物饰品用一块大布包裹起来,背在肩上。
“小姐,既然少爷已经不要咱们两个了,咱们就各自回家吧。”
“各自回家?”她哪有家?
“小梅……”
“小姐,我先走了,你自个儿多保重。”
“等等,小梅。”邱任萱忙站起身,身子一动,下月复部就传来阵阵疼痛,她强忍着上前,拉住小梅的袖子,“我该往何处去?”
“你?”小梅挑动单眉,“你还有去路吗?要嘛回你小泵姑那,要嘛……”她冷笑了下,“你已非清白之身,华家大少爷又不要你,你应该知道你只有何条路走吧?”
粉唇瞬间失去血色。
小梅甩掉袖上的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别再相见了。”说罢,绝情离开。
她明白的,她只剩下一条路。
纤弱的娇躯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软软的昏倒在地。
宽敞的马车内,仅坐着主仆两人,空气却沈闷得好像里头塞满了人,连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强求。
华启斐始终是一张盛怒的脸,一旁的小七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邱任萱到底干了啥好事,小七其实还是模模糊糊,仅能自他偷听到的部分猜测该不会是昨晚,他们两个之间有了苟且之事,而且大少爷是被设计的?
他万万料想不到那个瘦弱、易受惊,胆小认分的邱任萱竟与天借胆,胆敢设计起少爷来了。
好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不定她的荏弱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心机深沈,少爷必是气恼错看了人,才会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把人甩了迳自离开。
这样一想,小七也跟着怒气勃发。
他原本也是十分同情邱任萱,是故少爷将她接来后,他也很尽心尽力服侍她,对她多般照顾,哪知,她竟然把脑筋动到少爷头上了!
也不想想自己就有个未婚夫,还在东芹镇等着她回去成婚,竟不顾女人名节,设计了少爷,实在罪大恶极。
“少爷就这样放过她,实在太轻纵。”小七忿忿不平的说。
华启斐的视线自窗外调回来打抱不平的小七,淡扫了他一眼后,转而注视身边的空位。
那儿铺着一张椭圆形坐垫,本该是邱任萱的位子,照计划,她此刻应该坐在马车上,同他一起回东芹镇,然后成为他的妻。
他真是眼瞎了!
他理想中的妻子是才华洋溢,琴棋书画皆备,温柔贤淑又大方,能像那晚的张青青一样,与他琴筝合奏,对着明月共饮高歌,是对羡煞旁人的佳偶。
邱任萱虽然尚未完全具备这样的条件,但她资质佳,又聪明努力,加上从没有个女人脑中老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而那些想法竟能屡屡戳中他的笑穴,让他笑到无法自制,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开心,而且她在他的照顾下,一日一日的变美,牵动了他的心,他可以想象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会有多美好,故第一次燃起成亲的想望。
万万没料到的是,她竟是个心机深沈,敢下药设计他的婬妇!
她怎么敢设计他!
怎么敢?!
“像她那种婚前不贞的女子,不是都该浸猪笼吗?”小七移臀,偏低着头望向神游中的华启斐,“而且我们就这样走了,她身上的首饰、衣箱中的衣物都未带走,岂不是便宜了她?”
买给她的东西,华启斐是故意不带走的。
他并不想赶尽杀绝,也不打算让她走回头路,回去投靠小泵姑,又过着非人的凄惨日子,才故意把那些东西留下。
那是他对她最后的一点仁慈。
他就是没法做得狠绝。
“少爷,我们应该拿回来……”
“住口!”华启斐忍无可忍低吼,“闭嘴,否则下车用走的!”
小七这才将嘴抿紧,很委屈的翘起。
他是为少爷好,少爷还凶他……
那以后有关邱任萱的事,他不说,行了吧!
邱任萱醒来时,人仍在客栈房中,掌柜派来的一名丫头在旁看顾她,因倦累而打瞌睡。
她起身的声响扰醒小丫头。
“小姐,你醒啦。”她倾身协助她坐起。
“店小二发现你昏倒在房中,可是跟你一起的少爷已经走了,又找不着你的丫鬟,只好我在旁照顾着。”
“谢谢你,不好意思给你惹麻烦了。”邱任萱歉然道。
“掌柜说,你这间上房已经预缴了两天的房钱,所以你可以放心再住两天。”
“是吗?”他允许她继续住在豪华的上房,是给她缓冲的时间去寻找未来的去处吧。
她环顾已经空荡的室内,心头布满了绝望。
她还有哪能去呢?
她孤身一人,两手空空,小梅把所有的家当都卷走了,她又不可能再回去投靠小泵姑,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无路可走。
你已非清白之身,华家大少爷又不要你,你应该知道你只有何条路走吧?
小梅曾说过的讥嘲在她耳边回响。
“谢谢你,我想再休息一会,你不用照顾我没关系。”
“真的吗?”能摆月兑无聊差事的小丫头开心站起,“那我先走了。”
“嗯。”邱任萱点点头,目送小丫头离开后,重新躺下。
小梅指的那条路她心知肚明是绝路,她闭眼痛哭失声,脸滑下枕头,趴在床上,拉起软被盖头,遮蔽哭声。
小手推开了枕头时,不期然模到某样突起物。
泪眼婆娑的她抓起了那物品细看。
那是一支扇面白玉簪子,玉质玲珑剔透,上头镂刻对称圆角纹,簪头两对角,正反两面均镶有一对珠状祖母绿;簪身刻樱草花样,下端为尖锥状,造型十分优雅别致。
这是他最后一次买给她的饰品,也是一直不好意思接受馈赠的她,难得一次主动挑选的发簪。
这支玉簪是有次她与华启斐出去逛街,小梅被差遣去买东西不在身边,他们去逛了专卖玉器的店,华启斐一派温柔的叫她挑支自己喜欢的。
她起初摇头拒绝,不好意思再收馈赠,可他坚持。
“让我看看你的品味。”
她晓得,这是一次考试。
她诚惶诚恐的在琳琅满目的饰品中,挑了这支扇面玉簪。
“为什么会挑中它?”华启斐问。
听到他的疑问,她怯生生的反问,“是不是不好看?”
“我现在要听到你的理由。”他装出夫子的严肃脸面。
“因为我娘曾有一支类似的簪子。”她期期艾艾说出理由,“我娘长得很漂亮,气质又好,邻里都说她是个大美人,我想,拥有一支相似的簪子,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怎么不说了?
“说不定我也可以变成一个美人。”她红着脸道。
就这句话,又让他大笑了好一会。
当付了钱离开时,她怕簪子不小心掉落或不见了,故小心翼翼的拔下,用帕子卷好,放在衣袖内。
回到客栈后,小梅还没回来,她俨然将玉簪当成传家宝似的,搁置在枕头下藏起,就好像将她对他的爱恋给深深藏了起来。
有次,华启斐问她,怎都未见她戴那支玉簪出来,她羞怯的回,“我很喜欢它,怕它不见了。”
“你不是说有那支簪子就可以变成美人,那你不使用它的话,不怕一直是个丑丫头?”
她当时还非常认真的思考起这个可能性,过度严肃思忖的表情让他觉得好笑,又自顾自笑了好一会,还取笑她个性太过认真,他随口胡说也当真了。
想想,她好容易逗乐他,她也在之中品尝到乐趣,他一笑,她就好开心,比他还要开心。
但她再也无法逗乐他了。
他气她、恼她,不想再见到她。
可是她好想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想在他身边,只要能在他身边,就算是清茅坑她都愿意……
邱任萱蓦地瞪大眼,她抓着簪子,一骨碌爬起来。
有了,她有办法了!
她将簪子紧紧握在胸口。
想不到这支因为太过喜爱而被她偷藏在枕头下的簪子,竟成了她唯一的生路。
“对不起了。”她喃喃对着簪子道歉,“就请你成全我了。”
回程途中,为了让气闷的心绪宽解,华启斐决定带着小七先到他处游山玩水,散解郁闷,可是再美丽的风景、漂亮的女人、可口的美食都无法转好他的心情。
无聊。
每到一处,心头就泛起不耐。
偶尔,他会忘了那个有趣的丑丫头已经不在身边,竟然自言自语起来,一旁的小七胆怯的提醒,他才想起,她已经被他放弃了。
他心中那个纯真、羞怯的善良姑娘已经变质,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下药这种三流勾当都做得出来,他实在非常的恼恨她,但为啥还是惦记着她?
他站在山崖边,远眺奔腾不息的瀑布,轩昂壮阔让人生畏,而在那如银带的瀑布上,他模模糊糊的瞧见一张脸,眉眼之间总是染着淡淡的羞怯与自卑,望着他的眼神,隐含着深深的恋慕。
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是他的,为了能伴在他身边,再下贱的工作都愿意,她从不曾拿他已看过她果身一事要求他必须迎娶她,而是卑微的,就算当个暖床丫鬟也愿意,根本不奢求名分。
这样的她,怎会下药?
可是她的表情又很明显的表示她是知情的,对于小梅的指控亦未有任何辩驳,默默的承受了。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又怎会断定她的确主使了这一切?!
长指紧捻眉心,苦恼的思索。
真是这样吗?
双眼所见真能为凭?
是否她有难言之隐?
从头到尾,她什么也没说,只讲了一句--对不起。
不!
他霍然抬眼。
他应该问得更清楚才是,不该让愤怒侵蚀了理智,随意的就定了她的罪名,那呆直的姑娘恐怕光因他勃然的怒气就吓得胆子缩小成细沙,哪敢多说半句话!
“小七,我们走!”
一旁发呆的小七立马回过神来。
“少爷,要去哪?”
少爷脸色阴晴不定数天了,他每日都胆战心惊,就怕一个不小心捋了虎须,十条命也不够用。
“回去。”他转头面对来时路,“临淘县。”
回到临淘县,已是三天后的事情,客栈内自然已无邱任萱的身影。
他辗转打听,苦无下落,小泵姑见到他时,像是见到凶神恶煞般,慌忙撇清。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谁知她死……她去哪了!”
之前被揍得落花流水让小泵姑余悸犹存,本来还想找人去客栈讨公道,可她平日素行太差、人缘不好,竟然无人肯为她出头,只好模模鼻子隐忍。
然而没想到华启斐并未这样就饶过她,他竟然找来官府以伤人之罪将两夫妻分别关入大牢数天,还分别杖打二十,她只要一看到华启斐就疼,深怕等等又会出事,忙撇得一干二净。
见小泵姑的模样不像是说谎,华启斐思忖一会,猜想邱任萱跟小梅交好,说不定是跟着小梅一起走了,回小梅老家的机会颇大,故他决定往这方向寻去。
他找来牙婆,得知小梅家亦在临淘县,位于南方,一个主要以耕作为生,四处都是农田的乡村。
这个村镇以佃农居多,故经济情况都不是太好,屋子小而破旧,仅是个遮风挡雨的掩蔽所。
然而来到小梅家,却看到有工人在整修屋子,询问之下得知,原来是要增建两间房间,好住得更舒适。
小梅家穷苦到都得卖女儿了,是哪来的钱可以增建房子?华启斐很快的联想到他留给邱任萱的衣饰八成被变卖,这也表示邱任萱的确与小梅在一块儿。
胸口瞬间溢满期待的情绪,他快步跨入室内,就在大厅,小梅正优闲的喝着小妹刚送过来的凉茶,然而琥珀色的茶液才刚含人嘴里,立马喷了出去。
“少、少爷?!”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
小梅瞬间脸色苍白,手抖得拿不住杯子。
华启斐心头满是找着邱任萱的思绪,故一时之间未察小梅的异状。
“小姐呢?”他劈头就点明来意。
“小……小姐?”小梅太过惊恐,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她未料到华启斐竟会去而复返,毫无心理准备的她更未研拟任何应付的说词。
小梅的爹此时正好回家,看到有访客,好奇的问,“请问哪位找?”
“我找邱任萱。”
“这里没这个人喔。”小梅爹放下手上的耕作用具,唤今年方十岁的小女儿,“小兰,泡杯茶给爹喝,热死我了。”
“没这个人?”华启斐瞠目,怒视小梅,“小姐去哪了?”
“我……”小梅惊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慌张下跪,“小姐……小姐未跟小梅在一起。”
“她没跟你在一起?那你家增建的钱哪来的?”
“我……”
“这位公子,请你说话客气点!”小梅爹见来者不善,挺身上前保护女儿。
华启斐转头瞪视小梅爹,“你家增建的钱哪来的?”
“那是好心人送的!”小梅爹理直气壮道:“小梅服侍的主子过世了,因为只有她在身边服侍,所以把遗产都给了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过世?”华启斐一把揪起小梅的领子,怒喊,“邱任萱怎么了?”
小梅爹想过来维护女儿,小七见状立刻将他架到一旁去,沈声道,“小梅的卖身契还在我家主子手里,你安分点!”
小梅爹闻言惊愕瞪眼。
“我……我不知道……”小梅抖着嗓。
“你不知道?”华启斐咬牙甩了小梅一巴掌,“你偷了邱任萱的衣饰变卖,并将她弃之不顾,我说得对不对?”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梅磕头跪地求饶。
华启斐一脚踹倒小梅,脚踩上她的肩,“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