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府的少爷?”
“嗯,我得回去了,出来这么久,云端一定担心死了。”小后匆忙的想离座,天一夜没回去,云端要是知道,不急坏了才怪。
“你想离开?”扈桀骜笑得意味深长。
“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云端会出来找我,他现在不方便,不能出门。”他的腿……
“对他倒是情深意重啊。”声音很淡,却带着一股诡异。
“我和他情深不深、意重不重,你管得着吗?”
“本王管不管得着,以后你一定会知道。”
“你!”她差点想把空碗扣到他脸上去。可是,好吧,她没那个种,她承认。
没种扣他碗,她离开可以吧!
“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别想离开王府一步。”他的声音追了过来。
“你凭什么?”她回身。
“凭你的卖身契在本王手上。”
“卖身契?”好像有一道雷打下来,她浑身一震。她是不是听错什么了?她喃喃自语,“不可能,云端不会卖我的……”
“是云大雅作的主。”他也不瞒她。
“大老爷?”
“谁把你卖了,有什么差别?”卖就是卖了。
他的话重重打击了她。
是啊,有什么分别,云府的主子是云大雅,他想卖了她,云端又能说什么?
但是她不在了,云端会偶尔挂念她一下吧?她不在了,云府的人会好好的照顾云端吧?
一定会,一定会的……
“所以在本王还没有玩腻你之前,你就待在这里,或许哪天本王心血来潮,会放你走。”
无论扈桀骜后来又说了什么,小后都听不进去。
她傻傻的怔在那里,整个人都黯淡了。
这让时时刻刻观察着她的表情的扈桀骜恚怒了。
她居然为一个男人露出那样的表情!他拂袖,离开了凤翥楼。
是夜。
扈桀骜因为招待从京都来的官员,到了深夜还不见人影。
侍女在伺候小后入睡后,该值夜的睡到隔壁的耳房去了,空旷雅致的凤翥楼只剩下一盏琉璃宫灯亮着,幽幽注视着这盈盈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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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紧紧捂盖着的锦被里有个人头像地鼠般钻了出来,一双大眼警惕的瞧了瞧被霜月照得晕出淡淡光芒的摆设,确定四周没有人,接着轻手轻脚的推开锦被,身上居然是完好的衣着,她趿了丝履,月兑下绊手碍脚的软绸内裙,剩下宽口里裤,蹑手蹑脚的就往窗台边模去。
管她这样的穿着能不能见人、遭不遭人非议,都是其次,逃亡不必讲求衣冠整洁,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不能留在这个地方!
没错,一刚开始知道自己被卖了,她是认命的。
但是,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认?
至于卖身契,那是什么鬼东西?她不属于云端,更不是云府的人,那云老爷凭什么把她卖了?
她绝对不认这一条!
她要回云府去理论,去问个明白,云府真要容不下她,她可以自己出去生活,把她扔给一个动不动要人命的王爷,还不如进尼姑庵好了。
“小姐,您醒着吗?”也不知道睡在耳房的侍女生了副什么耳朵,居然隔着墙出声探问。
小后捂住鼻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侍女又听了一会儿,确定内殿里没事,这才真正的没了声音。
小后踮起脚尖飞快的来到窗边,推开窗牖,翻身就往外跳了出去。
窗外是一丛修竹,她穿过绿油油的竹竿,循着白日里走过的小径往左去,穿过种满荷花,如今只剩下荷花枯枝的池子,又经过太湖石造的假山,王府很大,长廊花园石径,七弯八拐的,走着很费劲,毕竟昨日只走过那么一遍。
尽避路线陌生,她还是模索着来到一堵高墙前。
初冬的新月带着一弧弯勾,映得四下景物斑驳,残影落在地上,影影绰绰。她记得昨日看见花匠来剪修园子,脚踩木梯,之后也不知是花匠忘了带走,还是有未完的工程,那道木梯居然就这样遗留了下来。
她略加思索,记起了梯子的放置地方。
凭着记忆找去,果然梯子安在。
她挪了梯子,固定好,就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很快见到墙顶,毫不迟疑的跨坐在墙顶上,不过,下去可成了问题。
跳吗?
那么高……
跳不跳?
跳吧,要命,就得跳。
她没闭眼,眼睁睁的就跳了下去。
就算是泥地,这么跳下来,她仍扭了脚踩。
嘶,这种高难度动作,平常应该多练练再来做会比较好。还没能起身,黑暗的四周忽然亮起了一盏盏的灯光。
有人,不,是有一群人来到她跟前。
领头的还有谁,王府最矜贵的主子。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现实,它会把人的美梦打碎。
“小后姑娘好兴致,夜都深了,还逛园子吗?”扈桀骜轻描淡写的说,潋濡的眼眸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是啊,不过你这园子一点也不好逛,大得不得了,会走断腿。”她干脆席地坐着,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被他逮着了,就……走着瞧吧!
“哦?”他的反应莫测高深。
“我出来看星星,走着走着,就教地上的石头给绊了,这路也修得不好。”她不疾不徐的睁眼说瞎话。
扈桀骜横眉竖目,心里不痛快。
她不只敢顶嘴,还指责他王府的路害她跌了跤,能从墙的那头绊到这边来,未免也太过神通了。
不认错还恶人先告状,这丫头真是教人生气。
生气归生气,他脸上却一丝不露。
“说到底是王府的错,要我替这条路给姑娘你赔罪吗?”说完,他不高兴的嘴脸出现了。
“连个人都看不好,把凤翥楼那些不管用的侍女都给我乱棍打出去。”
扈桀骜口气又冰又凉,说的话没一字半句计较她私自逃跑,却把责任全推给了她屋里的侍女。
扈桀骜看见她的脸慢慢僵硬起来,她抿紧嘴角,抓住衣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了。
“不可以……我逃跑不关她们的事,不是她们的错。”那些乱棍打下去,她们还有命在吗?
她想着,背脊一阵发凉。
哟,肯承认自己想逃跑了?当他王府是市井大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静和,把那几个侍女家法处置后,一个不留的全卖进妓院。”
静和应下。
又被点名,主子,为什么坏人都他在做呢?
“请不要!”小后低下脑袋请求,“请王爷不要送走任何一个人。”
“你说不送就不送,视我王府的规矩为无物吗?”
“小女子不敢。”
“嘴里说一套不敢,却连逃跑这种事都敢做,还有,查出来是哪个做事不尽心的,把梯子落在不该落的地方,给我往死里打,打完了丢出去,不必再来回报。”
府中的家生子,生死由主子一句话,连报官都无须。
“不要、不要,你不要这样!我认错了,都是我的错,和那些人一点关联也没有,你要罚罚我就好,我是说真的!”要是抱他的大腿可以不让那些无辜的人死去,她愿意。
“那些奴才有什么重要的?”他一贯视众生为蝼蚁的残酷问。
“无论贫富贵贱,每一条生命都很重要,被你随便夺去生命的任何一个人,也许家中有兄弟姊妹,有高堂父母,你怎么可以觉得他们不重要?”
“既然那么想替他们出头,那是不是要付出点什么东西当作对等交换?”她声音里的难过让他有点不太舒服,她不顶嘴了?这么容易就示弱?难道人命就如她所说的那么珍贵,珍贵到可以让她随便就屈服?
她屋里那些侍女有什么好的?
那奴才有什么好的?
她自身都难保了,却先顾虑着别人,这种性子去到哪肯定都是要吃亏的。
小后看着他。她有些不明白扈桀骜是纯粹为了戏弄她,还是真的要与她做对等交换。
毕竟,她吃了那么多苦头,都是拜他所赐。
这男人的好与恶,她分不出来。
扈桀骜看她那副苦思不说话的样子有些不快,他又没打她也没骂她,摆出那种可怜样子给谁看?
他为公务和几个官员应酬到月上中天,好不容易回了府,居然就目睹这丫头在爬他的墙,准备逃跑。
他没把她摆在眼前,这小虫子就作怪了。
他的王府要什么有什么,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放着她,真教人不安心。
“我答应王爷,等王爷『腻了』我的时候,王爷让我走,我才离开王府,我再也不会私自走掉了。”她闭眼,再度打开的时候,说了这些。
见她说得那么勉为其难,又要表现出一副诚恳的样子来,他唇角微扬。玩腻她吗?看来她没敢把他说过的话置之脑后,这交换条件,还算能入他的耳。
不过——“不够!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做,你想用一个人换那么多个奴才,这样本王觉得吃亏,这怎么办?”
他好想看看她会怎么办?
小后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软土深掘啊,这位王爷……真真真想把他的骨头拆了炖汤喝!亏吃了就吃了,又不会增胖减肥,怎么办?爱怎么办怎么办!当然她这种小人物哪敢这么说,以上纯属月复诽。
谁教她胆小怕事,只能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