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妈!妈!我——”沈安婕一进家门,换上拖鞋后,愉悦地喊着,但下一秒发现屋里的的凌乱时,她心一提,慌乱地又喊:“妈!妈——”
见到母亲从厨房走出,她松口气,随即大步上前,但在看见跟在母亲身后的男人时,她又愣了愣。
是个高大又好看的男人,如麦的肤色让他脸庞的五官线条显得相当立体深邃,微微皱着的浓眉和抿成直线的方唇,教她感觉他性子必然严肃又淡漠,而那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更衬得他一身清冷、不好接近。他目光幽深清冽,让她想起冷却的冰。
“安婕,这是周律师。”沈母的声音有着疲惫。
“……啊?”她睁大眼,看着母亲的嘴。
“周律师。”沈母缓慢地重复一次。
这次她看懂了,但仍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她语声扬高。“律师?是帮人打官司的那个律师吗?为什么家里会有律师?”心急的她发出一连串疑问,而她这一长串的话语,让静默的周允宽将眼神移到她身上。
“安婕,你来。”神情憔悴的沈母拉着她走到客厅,往旧沙发上一坐后,指着凌乱的屋内对她说。“你爸早上又来要钱,我说我要离婚,他不肯,还威胁我只要敢提离婚,他就要争你的监护权,我怕你会被他带走,所以才拜托隔壁黄邻长介绍律师帮妈妈打离婚官司。你爸把屋子弄得这么乱,周律师已经拍照存证。还有……这场辟司,可能需要你当证人。”
沈安婕仔细看着母亲的嘴形,慢慢消化理解意思后,她看着母亲的手脚。“他有没有打你?”
当年未婚怀孕的妈妈不顾家人反对硬是嫁给了爸爸,不久后就生了她。
两人初时感情还不错,直到妈妈发现她的反应不大对,带她去医院做了详细检查,发现她是先天性的听觉障碍后,为了她的治疗费用,爸妈便时常争吵。
绑来爸爸有了外遇,妈妈为了保全家的完整,并没有离婚,但这让他变本加厉,几乎都在外面那个家生活。因为当初外公、外婆都反对妈妈的婚事,所以妈妈也不敢回娘家,只靠着在幼儿园厨房打杂的工作养活两人。
每个月虽然仅有两万元的薪资,但还有中低收入户和女儿重度残障的补助,省吃俭用地倒也存一笔钱。但几个月前,很少出现的爸爸突然回来纠缠妈妈,就为了要钱还卡债,听说他欠了不少钱。
她没想到屡次要不到钱的爸爸,今天会上门来将家里弄得这么乱……
沈母摇摇头。“没有,只是他这样乱也不是办法,所以这个婚一定要离。”
“可是……我们赢得了官司吗?”她知道请律师不便宜。
“邻长跟我说,周律师虽然才二十七岁,但很厉害,他一定能帮妈妈打赢官司。”沈母说完,才想起周允宽,见他站在一旁,她起身不好意思地说:“周律师,你坐啊,不好意思,忘了倒茶请你,我进去泡个茶,你坐一下!”她一面说,一面转进厨房。
周允宽提着公文包在沈安婕的对面坐了下来,打开公文包,他拿出一本略厚的行事历,还有一支笔,唰唰唰地快速在空白页写着——
“沈小姐,我是周允宽,你母亲这个案子我尽力负责,但还需要你配合,因为你父亲想要你的监护权,所以你的证词很重要。”
“我大略听你母亲提过你的情况,我知道你懂唇语,所以我用说的,你介意吗?”他把本子推到她面前后,从皮夹里抽了张他的名牌,一并递给她。
沈安婕愣了一下,发现他是想与她交谈时,她随即接过名片和他的行事历,垂眼细细阅读。
周允宽仔细观察她,目光带了点对她的好奇。
方纔见一眼,只觉她一双大眼澄净得像泡在清水里的玻璃珠子,眨动间,一闪一闪的眸光像在说话,而现在细细一瞧,才发现那张肤色莹白、几近透明的鹅蛋脸上,还隐约可见肤下的青色血脉,她两排低垂的浓密长睫在眼下漾出阴影,鼻梁秀气小巧,菱唇是自然的红润色泽,一头过肩中长发微乱地披在肩背。
——是个很清秀的女孩,乍看不惊艳,但再一眼,便是耐人寻味。
外貌如此秀净素雅,连耳朵都长得极细致可爱,却可惜她听不见。
早在她回来前,他就听她母亲提过她。她是启聪学校高中部三年级的学生,自小丧失听力,懂唇语和手语,有正常说话但发音较不标准,所以遇上陌生人,她习惯笔谈。
方纔听她喊着妈的声音时,他还不觉有什么不一样,直到她话开始多了,他才知道她的发音果真较一般人模糊。听她和母亲对话,如果只是简单几个字,他还能马上听懂她说了什么,但字多,说的速度又快的话,他只能从几个关键词去猜她完整的意思。但还好,至少她会说话,也懂唇语,与她沟通应该不是难事。
沈安婕读过后,把本子移回他面前。“周律师,你用说的没关系。”她刻意放缓速度,还加上手势辅助,就怕他听不懂。
他明白她的话,把本子翻到另一面,准备记录一些有利的证据。他抬眼,见她眼神落在不知名处,他长手一采,指尖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敲了几下,这动作果然吸引了她目光。
见她抬眼看他,他道:“你记不记得,你父亲离家多久。”
她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印象了,很小的时候,就不常看见他。”
他重点记下她的话后,抬眸看她。“你父亲和外面的女人在一起,但你母亲如果提不出这部分的证据,就得以恶意遗弃这一条来对法院提出离婚的请求,而你是能证明你父亲并未尽到照顾你们母女责任的证人,所以必要时,你可能要出庭作证。”为了让她彻底明白,他随后又在空白页用文字辅助解释。
沈安婕盯着他的唇好几秒,再看了看他的笔记,才点了点头。
他收回行事历,又问:“你能不能回想看看,以往有没有见过你父亲出手打你母亲?”
她想了她,摇头:“没有,但是上一次他过来时,和妈妈说话的表情很凶狠。”她做了几个看上去有些可怕的表情。
夸张的表情让周允宽微地一怔,敛了敛心神,又问:“如果你母亲和你父亲离婚,你赞成吗?”
沈安婕偏着头看他,忽而露齿一笑,眼神有些迷离。“其实有没有爸爸,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差别,他不常回来,我常常是好久才见到他一次……”
她说这话时表情怅然,语声近似感叹,蒙蒙的、像隔着一层的声调让他听不真切,见她视线飘移,他长指再度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敲了几下。
待她看着他时,他才开口:“你刚刚说的话,我没听仔细,你再说一次。”
沈安婕怔了几秒,微微一笑。“我意思是,我会支持妈妈的决定。”
他淡点下颚后,垂首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薄薄的夕阳从窗外透入,她在他墨黑的发上见到跳跃着淡金的光的分子,他浸沐在暖色中,那画画竟是意外的好看,要不是现在这时间不适宜,她或者会想要拿出画笔,帮他画上一幅画像。
这个时候的她,以为离婚官司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打输了,最多就是白白浪费了一笔律师的费用,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官司到最后赔掉的却是一条人命。
沈安婕不过是抬眼看了看面前庞大的建筑物,眼泪已不受控地落下。揩去泪,她快步走进建筑物,穿着白袍的医护人员来回穿梭,还有些前来就诊的病奔和家属走动着,她站在大厅,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在绘画教室上术科课程时,班导师突然走进教室,先跟科任老师讲了几句话后,才把她带到教室外,告诉她一件坏消息——爸爸将妈妈打成重伤,妈妈现在在医院手术急救中。
她心慌不已,匆匆收拾好书包后,让导师开车送她到这里,还问她需不需要陪她进来,她婉拒了,但现在看着往来的民众和医护人员,她有些后悔没有让老师陪着。
她两眼搜寻着附近,看见右前方的服务台,她快步走了过去。“请问手术室在哪里?”
服务台小姐瞪大眼看她。“啊?”
知道她没听到懂自己的话,沈安婕从身上口袋模出笔,在手心写了三个字“手术室”。她红着眼眶,把手心对着服务台的小姐。
“喔喔,那边。”小姐站了起来,比了个方向。“那边电梯上去,三楼就是。”沈安婕比了个三的手势,表情带着询问。
“对,三楼。”小姐眼神困惑的看着她,似在臆测为什么她要用写的。
无心思理会别人的眼光,沈安婕点头表示谢意后,匆匆往一旁电梯方向奔去,她看着楼层显示灯没有一个亮着一楼,她不愿再等,打算从旁边的楼梯上去,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个人。
她噢了声,退了几步,捂着鼻抬脸想道歉,在见到面前男人的脸孔时,她大眼一瞪,隐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周律师……”这时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秀,让她无措的心找到了依靠,她上前拉住他两臂,哭着说:“妈、妈妈……爸爸打、打她……”几秒钟的时间,她已泪流满面。
周允宽看着她,捺着褶痕的长眸一贯的清冷。“我知道。”
他人在事务所接到了电话,随即赶到现场。听在现场处理的警察说,在他们赶到前,施暴者已离开,他于是开车跟着救护车过来。
她垂眼掉泪,根本没看见他说什么,他也不再多说,握着她手臂直接从一旁楼梯带她上了三楼。
“先在这里等。”周允宽把她带到等待室,那里还有几个同样也在等待家人从手术室出来的家属。他指了指悬在上方的屏幕,那里都是接受手术患者的姓名和最新情况。“你母亲还在进行手术,如果没事,就会送到恢复室。”
沈安婕惶惑的眼神从他掀动的嘴形移到屏幕上,她找到了母亲的姓名,盯了几秒后,眉宇紧锁,有些失神地问:“真的会没问题吗?可是老师告诉我,妈妈重伤……他为什么要动手啊?”她说到激动处,语声不自觉地提高,两手还握住他。
旁边的患者家属纷纷被她突然拨高的音量给吓了一跳,他垂眸看了一眼她温凉的手后,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面色冷沉地看着她。
“我不是医生,无法保证你母亲能不能平安,不过我要老实告诉你,当我接到黄邻长的电话要我赶过去时,我看到的是全身是血,躺在担架上,正被送上救护车的画面。”他一字一字缓慢说着,要她接受这样的事实。
“黄邻长说,你父亲把门锁住了,邻居们听到你母亲的呼救声也救不了她,只能报警;警察赶到后,你父亲已经离开,至于他们为什么起冲突,这部分还不清楚,但依我看,不离金钱。”他依经验判断。
沈安婕的目光落在他唇上不动,透着茫然的眼睛久久未眨,紧抓他手掌的两手微微颤着,他看着她无助的表情和深锁的眉着,像是看见以前的自己,心里头像被什么螯了一下。
周允宽皱着眉别开目光,待心头那微微波动的情绪沉淀后,才反手紧握了她一下,她明白他这一握的意思,眼神专注于他的嘴形。“你和你母亲,还有没有其他比较有往来的亲戚?”
“没有。”未作多想,她摇摇头。
他闻言,抿唇默思着。他不意外她的答案,一开始她母亲找他打离婚官司时,对于这对母女的家庭背景,他已得到初步的了解。
懊半晌后,他做出决定,抬眼看她。“你你母亲目前还在动手术的情况判断,她这两天应该是需要住院的,这里进出的人很多,在医院是不必担心她的安危;反而是你,你不能再回去那个屋子住,你父亲很有可能随时再找上你。”
她呆滞片刻,才开口说:“可是……我没地方可去……”
他握了一下她的手,要她看他。“你先暂时住我家。”这女孩是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和关系人,他可不容她出状况。
“你是说我去住你家?”她讶然,秀气的眉心仍是淡蹙着。“我上学怎么办?”
“你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靠,暂时只能这样,你母亲是我的当事人,而你是这案子的重要关系人,也是证人,你的安危我有责任,我住的地方,只有我和一个阿姨,人口很单纯,你可以放心。”他清冷的长眸看着她惶惑的眼,又续道:“至于学校那边,当然还是要去上课,我会帮你问问学校的校车能不能送你到我住处附近,要是不行,我接送你也是可以。”
沈安婕想了想,没有说话,她当然不敢一个人回去家里,可要她去住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家里,毕竟也不妥当……但,还有一个阿姨不是吗?
“是。”
她看着他。记得妈妈说过他二十七岁,等于大她十岁,她如果称他一声叔叔,勉勉强强好像也还说得过去,那么他说的阿姨……“是你太太吗?”
周允宽愣了下,淡声应道:“不是,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
知道误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五十多岁?那大概是他妈妈吧,她想。
“这几天你可以睡在客房,等你母亲出院后,你们该考虑搬家。”他低应几句后,又道:“你来之前,我打了电话给一名熟识的家暴官,他等等会过来了解情况,希望尽快帮你们申请保护令。”这里讯号不怎么好,他才会到楼下打电话给家暴官,希望碰到她。
“……啊!”她像没能完全看懂他的意思。
他抽回手,拿出手机在上面写入:“等等家庭暴力防治官会过来,他会先帮你们申请紧急暂时保护令。”等字。
家庭暴力防治官?保护令?她瞪着那几个字,情绪激动地再度抓住他的手。
“为什么事情会就能这样?他……前几天调解庭后,我妈明明才说他态度还算平静,怎么今天……”妈委托他打离婚官司,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上星期法院已经开了一次调解庭。
“他对我们从来不闻不问,一出现我们就要申请保护令……”她眼神落在未知处,混乱的语声和特殊的发音让他听不真切,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坐在她身侧。
她微凉的指尖忽地颤了下,他侧眸,在她秀净面容上看见了惶惑和伤楚,那画面触动了他儿时某段记忆。彼时,他不过十岁,也是这样呆坐在急诊室外等着消息,茫然无措的他,仅能紧接住刘姨的手,寻求一点慰借……
他视线落在她纤白的手上,那紧抓住他的姿态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迭,这让向来孤僻的他怎么样也无法在这时候将手自她手中抽离,直到广播传来她母亲的名字,要家属到回护病房门口,他才带着她赶了过去。
踩在翠绿草皮间的铺石小径上,沈安婕低着头跟在周允宽身后,踏进一片细心整理过的庭园。在铺石小径尽头,矗立着一栋采日式设计风格、两层楼建筑的别墅,她没心思欣赏前方那只能在图片上看见的建筑物,也没注意到经过的一草一木,她只是低着眼,看着前头男人的大脚,往前行进。
手术后的妈妈转进了加护病房,医生说妈妈手脚的外伤经止血缝合后,已没什么大碍;比较令人担心的是她脉冲受到撞击,可能会有迟发性的颅内病变问题,所以至少得住加护病房一周,以便密切评估观察。
她和周律师进去探望时,妈的意识还算清楚,周律师提了要先带她住进他家一事,妈妈同意,还交代她要听周律师的话,不能添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在妈妈颤着嘴唇要她乖乖听话时,她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脑海里绕转着“托孤”两字,直到现在都已离开医院了,她仍感觉心里头好酸。
“到了。”周允宽站在家门前正在掏钥匙,想起她根本听不见,他回身看她,她却立在几步远外,像定了神。
他回身往她走去,轻拍她的肩,见她回神,他淡声道:“进屋吧!”
两人才走回门口,刘姨已探出半个身子来。“回来啦?我还想说你门开了怎么不进来。”她圆润的笑脸在看到他身后的女孩时,惊诧地问:“你、你——她、呃——”
周允宽月兑去皮鞋,似笑非笑地看着妇人。“刘姨,你想问什么?”
“你带女生回来?”刘婕看了看女孩不安的神色,再看看他。
“嗯。”他套上室内拖鞋,神色淡淡。“一个当事人的女儿,家里出了点事,详细情况我晚一点再说,她这几天先住这里,要麻烦刘姨照顾她了。”
刘姨愣了下,才意会他的意思,随即从鞋柜里找出新拖鞋,亲切地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这双新拖鞋给你。”
因刘婕弯着身,沈安婕并不知道她在说话,只是看见一双新拖鞋摆在面前时,她才转身月兑去布鞋。
“她听不见。”周允宽低声开口。
“啊?”刘婕睁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叫沈安婕,她耳朵听不见,不过会读唇语。”
“听不见?完全都听不见喔?那我们这样说话她也听不见?”刘姨惊讶不已。
“嗯,所以跟她说话要看着她,方便她读唇语。我晚点会过去她家帮她带点她的用品过来,如果还有缺什么,再麻烦刘姨帮她准备,女孩子家,我一个男人比较不方便。”周允宽扯开领带,见女孩怔怔看着他们,他朝她招手。“过来。”
待沈安婕走到身侧,他才拿出手机写入“刘姨”两字,一面把手机转到她面前,一面道:“这是刘姨,我家人,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她。”他几乎是刘姨带大的,心里早当她是母亲,对外也总介绍她是他家人。
沈安婕转身看着刘姨,有些紧张,沉默了下才开口:“刘姨好。”
刘姨因她没什么重音的声调而怔了几秒后,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屋里走,笑道:“乖,好乖,啊你吃饭了没?应该还没吧,快把包放着,手去洗一洗,我们来吃饭了。”
没听见响应,才猛然想起自己是背着她说话,刘婕赶忙回身,拍了下额说:“唉呀,允宽才提醒过,我马上就忘了,你看看我这个记性真是……啊!我是跟你说,我们来洗手吃饭。”放开沈安婕的手,她两手做了个洗手的动作后,又做了个吃饭的样子。
沈安婕看着面前的妇女。那微鬈的发丝、圆润的笑脸,还有眼尾堆栈的细纹和夸张的动作,不知怎么着让她感受到温暖,她眉心终于舒展,脸上有了一点笑容。
刘姨亲切地再度拉住她的手,走到饭厅。“就是要这样笑才对,不管家里有什么事,饭还是要吃,你才有体力去面对啊……”完全又忘了身后的女孩听不见,自顾自地说得好开心。
沈安婕看着前头那略胖的身形,再看看自己被包覆住的手,稍早前那份要踏进一个陌生地方的不安,奇异地消散了。就是住几逃邙已,没什么好紧张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三日后,她母亲还是因为颅内出血形成血肿过大,压迫了脑干而再度被送入手术室进行开颅减压手术,术后不久,医师正式宣告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