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宽驾着车,火速赶到便条纸上的地址,那是一栋十层的公寓大楼。一楼的大门正敞开着,一部警车就停在正门口,车顶还闪烁着警示灯。
看了那警示灯一眼,他心一沈,脚下步伐加大。一踏入大楼,见电梯楼层灯亮在十楼,那正是地址上的楼层,心底隐隐透着不安的他没耐性等电梯下来,直接走一旁的楼梯。
“我朋友被骚扰了,那个男人带着刀和汽油去找我朋友,现在还在她家门外——”
“周律师,我那个朋友姓沈,叫沈安婕。”
张琇琇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翻转着,他两阶一步快速上楼。
那个骚扰她的男人是谁?怎么会带刀和汽油?思及对方手中有危险物,他脚步加快,越接近十楼,吵闹的声音越清晰,在他终于踩上最后一阶时,那清楚的质问声还有汽油味教他陡然止步,他退一步,将高大身影隐没在墙角后。
“你开门出来讲清楚啊!你还想着那个男人对吧?!他有什么好!他不要你了不是吗?”男人的声音听来有着使用过度的沙哑。讽笑了声,又踹了下紧阖的大门,自顾自地发泄道:“沈安婕!像你这种人,除了我不嫌弃之外,还有谁能忍受你?”
字字带刺的言语,挑痛了周允宽某一处神经,他表情沈凝,双手成拳后又松开,他沉沉吐息,勉强压下怒意。
他抿紧方唇,纳闷为何员警没有制止男人?他转出墙角抬眼一看,两位员警就站在离他约两步远的地方,看着男人在走廊最底端的那扇门前大吼大叫。
怕刺激那个男人,周允宽放缓动作,上前两步,轻拍了其中一名员警的肩。
员警转过头来,拧眉低声劝告。“你哪一户的?进去进去,别在这里凑热闹,没什么好看的。”处理这种案件时,常有民众围观,员警不得不赶人离开,免得影响办案。
周允宽低声道:“不好意思,我是律师,是里面那位沈小姐的朋友打电话给我的。”
员警狐疑地看着他。“她朋友打电话给你?所以打电话给你的那个人也在屋子里?”
“不,沈小姐的朋友不在这里,她担心沈小姐,所以才要我过来了解情况。”他明白员警是要确定屋里的人数。
员警谨慎地问:“她那位朋友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
执业多年,他当然知道执法人员不可能随便让人靠近事发现场,但悬浮的心思让他失了平时的沉稳,他表情冷然,略有不耐。“沈小姐打电话给她朋友,说她遇上麻烦。”
“她打电话给她朋友?可是我们刚刚问过几个住抱,都说她又聋又哑,她怎么可能打电话给她朋友?”
又聋又哑?“她不是。”她只是不大和陌生人开口。
“什么?”员警愣住。
“她会说话。”他深吸口气,压下浮躁后,抽出皮夹,从里头拿出一张名片和他的身分证。
他递上名片。“我真的是律师,刚才有点急,话没说仔细。正确来说,是沈小姐发简讯给她朋友求救,她朋友才打电话给我,请我过来帮助沈小姐。警察先生,我想我有权利了解我当事人现在的情况。”
员警看了看名片和身分证,确定他的身分不假,便拉着他移了几步后,压低嗓音道:“我们接到住抱电话,说有人在吵架,还闻到汽油味。我们也才刚赶到,还在了解情况,那男人叫骂得很大声,依我们初步判断,应该是情侣间的争吵。”
周允宽看了那还在拍门吼叫的男人一眼,拧着浓眉问:“怎么不先制止他?”
“有劝过他,不过他手上有刀,好像也在门口泼了汽油,我们不敢贸然靠近,那太危险了,刚才已经联络消防局,要他们派人员赶过来帮忙。”
在门口泼了汽油?这可不好,万一对方冲动起来,点燃了汽油,即使消防人员赶到了,难保没有伤害。
“请让我过去和他谈谈,若表明我是以律师的身分来帮助他解决问题,我想他会愿意和我说话的。”他语声冷沈。
员警想了想,或者让他试试也不是不可行,藉由他转移那名男子的注意力,他们便能上前将女子带离;员警和另一名同事以眼神示意后,退开身让周允宽过去。
周允宽越过两名员警,还未靠近那男子,就见大门被打开,一名女子拿着小白板站在门口。乍然见到那名女子清秀纤柔的侧颜时,心脏大力一跳,他如陷入泥沼般,定住脚步不动了。
沈安婕站在门口,举着小白板看着陈良俊,藏不住惊惶的脸颊还挂着泪。
“良俊,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但现在我对你的感觉却只剩下恐惧,让我怕你,就是你喜欢我的表现吗?”
她和陈良俊是大学同学,两人交情甚好,大四那年他突然告白,但她婉转拒绝了,他似乎也不以为意,只希望两人的交情不要因此而改变,于是两人的情谊一如往常。
但是后来,良俊的行为举止开始异常,一直以她男友的身分自居,这半年来更是严重,查她行踪、偷看她手机,还动不动就发脾气,这几次见面甚至对她动手。
她虽喜欢这个朋友,但也没办法忍受他的暴力和威胁,她想疏远,他却变本加厉地找到她住处来了。她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进入这栋大楼的,只是发现她的门铃警示灯闪个不停。
她打开门,门链锁还勾着,透着微敞的门缝,见到是他握着刀站在大门外,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赶紧阖上门,躲回屋内求救。
陈良俊瞪着白板,快速读过,最后的问句让他呆怔了几秒。
他摇摇头,否认着。“不……不是这样……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他退了几步,至此情绪才稍稍平缓些,也才惊觉她竟是用白板和他沟通,而不是开口说话。
她身体情况特殊,几年同学下来,他知道她只对信任的人开口说话,陌生的、不熟悉的,她几乎不愿说,最多笔谈沟通。而这时这刻,她不愿对他开口,这意味她不再信任他了?
周允宽虽不清楚白板上写了什么,但见前头男子已不若方才那般激动,把握机会大步上前,但下一秒,男子陡然转过脸孔,瞠眸看他。
陈良俊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惊诧中带了点不确定。
这男人有张教人过目难忘的面孔。额前刘海不覆眼,简练黑发相当干净俐落,身形修长,简单的白衣黑裤衬出他的俊逸和挺拔,浅麦色的脸上深刻着匀称的五官,有型的眉角染上忧虑,抿直的嘴角隐有几分孤傲,而那双如潭的深眸,此刻正清冷淡然地看着他……
这瞬间,就是这样的眼神,在他心底倏地卷起风暴——他想起这男人了!
安婕的皮夹里有张照片,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名中年妇女和一个清俊男人,她说,那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周允宽。
“周允宽?”
“是,我是。”周允宽讶然他认识自己,但表情不起波澜。
“真的是你!”才稍平息的怒火再度被挑起,他转头,恶狠狠地看着沈安婕。“是不是你要他来的?你打电话给他吗?什么时候打的?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果然还想着他,所以才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沈安婕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周允宽时,胸口一个震荡,她怔住了。
先前,躲在屋内的她嗅见汽油味后,原是想要打电话报警的,但找出手机时,猛然想起自己不方便说话,转而找认识的人帮忙。
手机电话簿按着按着,在看见琇琇姊的名字时,她想也没想地就发了简讯要琇琇姊救她。琇琇姊回应会帮她报警,请她传地址过去,她传了地址后,一直待在屋里等待。
门铃警示灯闪烁不停,门板上透着不寻常的震动,她知道良俊惫在外头,也知道他在拍门,她很害怕,非常害怕,怕到浑身颤抖,眼泪亦无法控制。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担心万一警察没有过来,那她该怎么办?
与其坐在那里等人救,不如先想办法自救,何况良俊本性不坏,她相信好好和他谈,他会听得进去的。于是,她拿来小白板,写了一段她此刻真实的想法。
她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解开门链开了门,没注意到门外还有其他人,只是把小白板转向良俊,但却在下一秒,见到了那个男人……
惫未从见到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手腕一紧,她惊呼一声,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陈良俊抓住,一把拉到门外。
“周允宽!你别过来,否则我、我就杀了她再点火,大家同归于尽!”陈良俊像受了刺激似的,两眼发红,不停挥动手中的刀。
“OK!我不过去!”见她被抓住,周允宽心口一个大力抽跳,恒常冷然的面孔少有地泄漏出一丝惊慌。他两手做出制止的动作,试图安抚。“你别激动,我就站在这里不动。”
沈安婕见陈良俊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一个心念起,双手随即从他身后环过他上臂,用力抱住他。
陈良俊未料到她会有这举动,一个恼火,气急败坏地试图挣月兑,就在此时,沈安婕踩着了汽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两名员警见状,赶紧利用这个机会上前制住他。
“别动!”员警将陈良俊的两手反剪,打落他手中刀子。
周允宽乘机快步上前搀扶起她,但她挣开他的双手大喊:“良俊!”
员警转头看着她,很意外听见她开口。
她微偏着脸蛋,看着员警,用尽败大力气地说出一串话,激动的表情和含糊的发音,让两名员警惊诧地瞪大眼睛,几个透过自家门缝观望的住抱也纷纷讶然出声。
“原来她会说话啊……”大家平时看到的她,总用一块小白板和人沟通,以至于都以为她又聋又哑。
“可是……她声音好奇怪喔……”
讨论的声音此起彼落,明知她听不见,周允宽心口仍为此抽痛不已。
他深呼口气,上前一步,对着员警道:“她说,请你们不要抓他,他不是坏人。”
员警意外他听得懂她的话,愣了一下后才道:“要先回警局做笔录,麻烦周律师你跟沈小姐一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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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警局时,阳光尚未露脸,但天色已亮,清晨的空气带着冷意,让站在警局门口的周允宽皱了下眉头。他看了看腕上的薄表后,侧过面庞,长眸阴郁地看着身侧那低垂眼帘的女子。
她几乎没什么改变,但好像长高了一点点,也纤瘦了些,垂在颊侧的直顺黑发,无意间将那张柔润的鹅蛋脸修饰得更小巧了,这样的她,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清冷的眸光不意觑见她颊上有着未干的泪痕,指背蓦然触上她柔软的颊面,抹去。那恒常冷峻的面庞添了丝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柔软——她还是这么爱哭?
他的轻触让沈安婕颤动了下,抬起的眼帘还有些湿润,她一双水汪汪大眼,迎视面前男人。还是那样俊美的脸。
晨光温柔地落在他黑发上,流动在他眼底,流进了她的心。四目交会,深凝间,在彼此的眼里都看见熟悉,却也同样看见了一点陌生。
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是否曾经想过他?还是……恨他?
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住址?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住处门外?
一阵冷风袭面,周允宽先回过神来。长眸烁了烁,在她被风扬过而带起刘海翻动的瞬间,觑见了她左额上的瘀青,他眉眼一沈,温凉指尖拂开她额前的发,盯着那圈暗青看,他知道这应该也是那个男子的杰作。
在警局做笔录时,她一面流泪,一面颤着手和员警笔谈。过程中,他因此知道了那个男子叫陈良俊,也知道了她与陈良俊之间的关系和最近所发生的事。
之后没多久,陈良俊的双亲匆忙赶到,还拿了药给他吃,他才知道原来陈良俊有躁郁症病史,才会做出那些攻击行为;但即便是如此,警方在问讯后,仍照程序将他依公共危险罪移送地检署。
依他执业多年的经验判断,陈良俊并非重罪犯,只是因为感情因素一时想不开,加上有躁郁症病史,临时庭后应该会让他具保,而具保之后的行为没人敢挂保证,万一再度上门找上她,她的安危可虑。
直盯她湿润的眼,沉吟片刻后,他两手滑入西裤口袋,面无表情地开口:“哭不能解决问题。”他一度以为她是因为害怕,但当她知道陈良俊有躁郁症病史时,她眼泪又落个不停,甚至拜托他以律师身分帮陈良俊说话;离开警局前,还不放心地请他留张名片给陈良俊,要陈良俊需要协助时可以找他帮忙。
“良俊他……会不会有事?”果不其然,她又担忧地问了。“如果他被起诉,你会帮他吧?刚才在警局,你有答应我你会帮他的……”
“我不是检察官,不能跟你保证他会不会被起诉,但应该是不会。”确定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恒常清冷的声嗓,才又淡淡地从他方唇间逸出。“所以,你暂时搬到我家。”
沈安婕像看见什么外星生物般,瞪大哭得有些红的眼眸,像在询问为什么。
“陈良俊没有前科,也不是重罪犯,检察官应该会让他具保,他走出地检署后,很有可能再找上你,所以你不能回去你现在的住处。”他声调冷沈,但语气不凶,偏偏却透着让人不得不遵从的气势。
她听不见,自是不知道他的语气,她只是看着他的唇,慢慢消化那些字。
见她不应声,周允宽皱着眉问:“需要我重复一次?”
她抿了抿唇,缓慢地开口。“我没有理由住你家。”
周允宽闻言,深眸闪了闪,启唇道:“我不知道你和张琇琇是什么关系,但是她打电话给我,拜托我赶到现场处理,既然我答应了她,当然得确保你的安全。”
原来是琇琇姊通知他的,他们认识?
并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她怎会不知道他的脾性和他的行事风格?他既然答应了琇琇姊,一定会尽力做到的;但方才在警局,良俊已道过歉,她相信她回到家是安全的。
“可是良俊有道歉了,他家人也保证会带他就医,我相信他不会再犯了。”她慢声说。
周允宽凝视她片刻,方唇才缓缓牵动。“一时的心软,往往只会造成更大的遗憾。”偏冷的声嗓里,埋着很深的情绪,她不会听见,但却能在他隐晦的黑眸底,看见他藏在不以为然下的孤伤。
这样的眼神,七年前她也见过几回,她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
抿了抿唇,沈安婕语音朦胧地说:“良俊不是有意的,他生了病才会这样。”她的确害怕那个挥着刀的良俊,但知道他罹患了躁郁症后,她无法怪罪他了。
“所以在他痊愈之前,万一病情又发作而找上你时,你以为你还能像这次这样幸运,平安无事吗?”
“我……”他说得对,纵然自己不怪良俊,但万一他真的在病愈前又找上她呢?
“钥匙给我。”周允宽见她动摇,他又开口,并伸出手心。
沈安婕愣了愣,她没看清他的唇形。
周允宽拿出手机,在上头写字:“你住处的钥匙。”
她看了看他手机萤幕,狐疑地抬脸看他。“你要我套房的钥匙?”
“先去帮你收拾一些日常用品搬去我那里,还有,你找时间约房东谈退租事项,套房那里不能再住下去。”他一面说,一面将手机放回裤袋。
盯着他掀动的唇,她忆起了什么,心思霎时百转千回,好半晌后,才听她用略沈的语声说:“周律师,我今年二十四岁,已经成年了,我可以安排我自己的人生,你不必……又把我当孩子看。”
闻言,他心口一抽,但他随即就敛下惊痛的眼神,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是吗?那怎么会搞到进警局?”
他这是在讽刺她?沈安婕呆了几秒,长睫眨了眨后,才说:“就算我现在去你家暂时住几天,但我不可能一直住在那里,如果现在把房子退租,我以后要住哪里?”
“那种套房出租的大楼本来就复杂,不适合单身女子,趁这个机会退租,再找新房子住。”他看着她,眸光讳莫如深。
有什么画面瞬间跑过,沈安婕月兑口就问:“又是育幼院吗?”
卑一出口,两人都为此震愣。
交会的眼里,她有着淡淡的伤楚,而他深难探测的眼底,抹过近似懊悔的情绪,他突觉狼狈,眨眼瞬间,眼底又回复一片冷然。
她是不是在他眼里看到什么?那是后悔吗?沈安婕眨了下眼,试图看清,但看到的却是他恒常傲冷的神色……她眼花了吧!
“住你家真的不方便。”近似叹息地,她说。
“是不方便。”周允宽淡淡点头,那神情像在附和她的话,但下一刻,却抛出一句让她错愕的话。“那我住你家。”
她又是瞪大眼,怔怔看着他。
“我家,或是——你家。”他言简意赅,脸庞带着一种你别无他择的神态。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坚决,沈安婕也有些恼了,她咬着下唇思量片刻,抬眸问:“对你而言,你现在,是在处理公事吗?”
周允宽明显一怔,脸上滑过复杂,沉吟后,他硬声道:“是,是公事。”
她点点头,丝毫不意外这答案,她柔软地笑,回道:“周律师,我不想对良俊提出告诉,所以我不需要律师,我们之间没有委托关系,我可以不必配合你。”
沈安婕接着向他行了个鞠躬礼。“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帮忙。”抬起脸的同时,她只是勾唇浅笑,随即转头离开。
没料到她有此反应,周允宽先是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几秒钟后回过神,他微慌地迈步上前,几个步伐就追上她。
“安婕。”他攫住她的手臂,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一瞬也不瞬的。他不发一语,只是这样静谧地直瞅着她看,他眼底流转过什么,匆匆地,她想要捕捉时,只余一点细碎光影。
他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个急着和他撇清关系的她感到有些不能适应,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安排生活的小女孩了吗?为此,他心底突生一抹酸。
片刻,他的嘴唇缓慢掀动。“刘姨很想念你,你难道不想见见她?”
明明是听不见的,他的表情也一贯冷漠如斯,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他问这话的语气藏了很深的情绪。这男人还是如此孤傲,即便是说起“想念”这样感性的文字,也是一脸冷然。
想起刘姨,那个温暖如母亲的女人……思虑片刻后,她才慢悠悠开口:“如果你不介意我打扰你,那就……走吧。”
闻言,周允宽僵滞片刻,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点下颚后,转身走在前头。
盯着他颀长的背影,沈安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七年前,她曾经住进他家,七年后,她又将再度踏上那里。日夜更迭,四季流转,但她的人生怎么兜兜转转的,又转到了他身边?这次,她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虽然只是去探视刘姨,却已让她开始慌迷。
同一时间,走在前头的周允宽心头也是一片混乱,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开口要住进她住处。他是一夜未合眼,连心思也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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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过翠绿草皮间的铺石小径,沈安婕跟着前头背影修长的男人靠近一栋日式设计风格、两层楼建筑的别墅。这番情景似曾相识,她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这里的一草一木。
进屋前,她乖静地站在男人身后,看着他月兑去皮鞋,周允宽进屋,才放下钥匙,一道温暖的嗓音随即在身后响起。
“咦?允宽,你一早就出门啦?”一名约莫六十出头、体态微胖的妇人,见他进门马上就上前迎接。一早醒来,没见他出房门,以为他还在睡。
周允宽转身见到妇人时,清冷的长眸略有暖色。
刘姨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长年在母亲身旁帮佣,母亲过世后,她仍跟在他身边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名义上是佣人,但一直将他视为亲生儿子般照顾。
他开口解释:“我凌晨两点多出去的,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另外……我带安婕过来。”
“安……婕?你说安婕?”刘姨听闻此名时,面露讶然。
“嗯。”周允宽低应了声,转身看着站在门外的女孩。“进来。”
沈安婕月兑去鞋子,踏进屋内,一见到立在玄关的妇人时,明眸烁着惊喜。“刘姨?”
刘姨惊呼一声。“真的是你?!”她上前两步,拥住沈安婕。
被拥在温暖的怀里,沈安婕眼眶一热,语声软软甜甜地说:“我好想你们喔……”
你们?站在一旁的周允宽听见她的话,心口不知怎么着竟泛起丝丝酸疼。
他看了拥抱的两人一眼后,转身打算上楼。
“允宽。”刘姨唤住他。
“嗯?”他停步。
刘姨松开沈安婕,走到他身侧。“安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去哪里把她带回来的?”
“现在已经没事了,晚上回来再解释,我想先上楼洗个澡,然后要进事务所。”
“你还要进事务所?你昨晚都没睡吧!”刘姨关心地问。“不能休息一天吗?”
“我今天有个案子要开庭。”她的关心让他语声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没事的,这些年不都这样在生活?我会找时间休息,你别担心。”
刘姨一脸莫可奈何的神情。“先上去吧,等等弄好下来吃早餐,你还没吃吧?”
“嗯。”周允宽唇角淡勾,应了声后又道:“她……也还没吃早餐。”
“好啦好啦,我知道,保证不会让她饿着,你放心上去洗澡。”刘姨了然地拍拍他的肩,一面说着意味深长的话,一面推着他的背催促他上楼。
见他上楼,刘姨回过身,看着那还静立在原地的女孩。“安婕,来。”知道她听不见,刘姨对她招了招手。
沈安婕上前几步,星眸烁着笑意。
“我看看……七年不见了,你高了一点,好像还瘦了一些。”刘姨拉住她两手,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回后,拉着她往餐厅移动。“唉呀,真的比较瘦,你这几年一定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来来来,我们来去吃早饭,今天早餐吃中式的,我看我再去煎个蛋……”
沈安婕只是微微笑着,任由对方将她带往餐厅。
面前这位和气的妇人,慈祥得像个母亲,在她丧母时,曾经陪她度过那一段伤心的时期,所以她也曾经想过,如果能在这个屋子里一直住下去,该有多好?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允宽,第一次见到刘姨,是在她升高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