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世上坏人可多了，不差我一个。”他冷笑，正准备收回自己的手，他没有兴趣去窥探一个无聊女子的内心话。
就算真心话，他也不要。
“不，璀璨很好，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你，不许说他坏话。”没有人可以说言璀璨的不是。
“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说我吗？你的眼界真小，要不就是你的脑袋真的有问题！”他嘴里依旧不留情，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着。
“你真的不是我的言？”她眼神朦胧。
言璀璨皱眉了，眼睛微眯，脸上充满狂风暴雨。
从她心里毫无保留传递出来的，和由她口中吐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是她的真心话，由衷的、不保留的，她的渴望像狂风暴雨凶猛的扑了过来，强烈而真挚，沉痛而幽微，他不可思议的瞪着她，想缩回来的手怎么也动不了。
她对那个男人的爱竟然如此深刻。
“我想知道，”很久，他才找回声音，“我的手、我的眼、我的发漩、手心，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这世上也许有两张相同的脸，指纹却不可能一模一样，况且在这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他吧，要马上编出这么流利的谎话要不是奇葩，就是诈骗集团的超级高手。
“你觉得我骗你？”
“我问你的事，要说不说随便你！”言璀璨脸沉下来了。
她不语的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带着一颗要掉不掉的泪珠，欲言又止的眉边漾起一股蒙胧的笑意，像是想起非常美好、幸福的事情。
那样的美丽，竟让见识过不少各国美女的言璀璨看傻了。
这个丑八怪竟然有这么美的一面……
“你要我说，我就说。你的发漩和别人不一样，你有两个漩窝，两个都向右转，我常常笑你以后只有生女儿的分，你却说迷信，又说生女儿好，以后我们第一个孩子就要生女儿，你说你喜欢女儿。你的手指有九个蜾，一个畚箕，那个畚箕是你打工时被热水烫伤，不让我支队，随便用绷带缠着，缠着缠着，也粗心忘记要更换绷带，差点坏死，后来指头虽然救回来了，却留下了疤，蜾变成了畚箕。至于掌纹，你是花心大萝卜，感情线像毛线头那么乱，女人缘之好，每天都有女生追着你后面跑。”
“你很臭屁，总会说免费的你不希罕，你只想要一个你看对眼的……你的手满满的都是茧，那些茧子都是因为要养我，要张罗我们的学费、生活费，你拼命打工换来的，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你什么工作都接，几乎来者不拒，所以课堂上都在打瞌睡……”她说不下去了，怀念的声音断在最心痛的地方。
“你说什么鬼……”他全身颤栗，狠狠的缩回手来，说不出话了，心跳猛烈得要从胸腔里跑出来，紧握着拳头，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手是什么样子。
他们明明是陌生人，明明今天才见面，她却说得宛如亲眼看过，看过他的身体，亲手模过他所有的一切，这不是鬼话连篇是什么？最可笑的是，他知道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真的认识？”她真的是他记忆中空白的一页，缺的那一角，他人生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的那一段吗？
“你什么都忘了，对不对？”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语言多么苍白无力，现在无论她怎么说，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的眼睛告诉她，她是个陌生人。
“唔，我有一段记忆不见了。”关飞行的解释是用脑过度，导致记忆区毁损，遗漏某些片段，他却隐约觉得事实并非这样。
“你忘了我。”她笑得惆怅。“为什么？”
“我要是知道又何必千里迢迢回来。”
“你要紧吗？”
“你觉得自己的记忆莫名其妙少了一大块，要不要紧？”
“原来是这样，这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把我忘了，不是因为我是个累赘，便什么都没说的就走了，这样……我比较能释怀。我很自私对不对？我……能再见到你，看见你好好的，就够了。”那声音不是只有惆怅惘然，还有一种宛如沉浸在深海的疲倦。
“你……真的不要紧？”他看得出来她眼里对他的深情，是怎样的一段过去让她这样的爱着一个男人？
“嗯，不要紧了。”
“你……会好好的？”
她的眸闪烁着星光点点，神色已经恢复一贯的淡然。“我会，为了见你一面我等了七年，我只是想告诉你，能遇见你，过去的那个我非常感激、非常非常幸福。”
“你不会一直在等那个男人……我……回来吧？”他不敢置信。
然而，她说的每段话、每个字，都重得不像话，重得他无力负荷。
“嗯，是啊，你叫我等，我一向听你的话，你出门的那天叫我等你回来，我听了，不过，你就这样一去不回。”
等我回来。一句极悲凉的话，她等了，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哑然。
“你这个骗子，”突来的心痛令她月兑口责问，她的声音压抑到不能自已，“转身忘了一切，你怎么能忘了我……你怎么能？”她声音转为破碎。
你怎么能忘了我？怎么能？
言璀璨石化，接二连三的讯息让他脑子轰然作响，没法子思考了。
曹微希看着默默无言、脸色铁青的他，吞下了所有未竟的言语。
她看着他，这一眼又长又缓，深深的，像是要烙在脑海里，然后举步轻轻的，像风，越过了他。
故事就断在这里，也好。
她知道，如今的言璀璨已经不需要她了。
言璀璨眼睁睁的看看她从身边走过、走远，走了好远都没回头，人潮中，她的身影很快的被更多的人车给掩去了。
他咽了口口水，味道是苦的，胸口像被什么死死的压着，喘不过气来，额头上全是涔涔的冷汗。
他迷惘了。
坠入深深的崖。
时光回到很久以前，那一段在读书，什么都要很省，却是每个生活片段都拥有彼此，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维圣附中。
午休钟声刚响过，抢在许多人前面，一道拎着便当袋子的影子飞快从三楼教室往下跑，跑着跑着，嫌阶梯麻烦，干脆直接从大理石扶手滑下去，最后一个跳跃，安全上垒。
“三年七班言璀璨，又是你！老是做这么危险的事，要是撞到同学，发生意外怎么办？”突然出现的教官身材雄壮威武，对学生来说，他熊样的身材和大嗓门就代表着狠来啦。
“教官好！”嘻皮笑脸的敬过礼，瞬间人已像泥鳅一样，一溜烟去了老远。
“言璀璨，你给我站住！”
“教官，我赶着送便当，吃饭皇帝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晃着手里的便当袋，声音剩下尾音。
“这孩子！”就是拿他没办法。
对待好学生，老师总是比较宽容，可言璀璨这个异类却不知道要叫人对他包容还是严厉一点。
他的成绩严格来说在整个三年级排名在三百以外，这种吊车尾的成绩好学校一定没分，但他体育成绩却非常优秀，是十项全能。
所谓的十项全能，不是吹嘘来的，教室墙壁的奖杯、奖牌、奖状都是他的名字，日前的全国运动会他又抱回多项的奖杯和奖状，是运动的常胜军，学业成绩却叫人叹气，这种偏才学生最令师长头痛了。
言璀璨才不管这些，用他的飞毛腿穿过两栋大楼，再经过花圃，熟门熟路的爬上顶楼水塔，透过栏杆，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曹微希那穿着黑色外套，西装领带和袖口滚白边的校服，还有百褶裙下面修长的小腿及黑皮鞋。
相较于她规规矩矩的穿着，他却只穿着打了领带的白衬衫，衣摆因为动来动去，一半掉在外面，只剩下一小半扎在裤子里。
每天中午，他们总约在这里吃饭，顺便讨论课堂上所发生的一些小事。
曹微希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她有张美人胚子的脸，头发软软的贴着脸颊，肤色是极柔软的白，像牛女乃，看起来就很可口，让人很想晈一口，像含苞待放的清女敕花苞，对言璀璨来说，简直是说不出的好看、说不出的吸引他，这张脸他看了十几年，一点都不腻，往后一辈子也不会腻。
看见言璀璨出现，她微微笑开了。
“等很久了吗？”三分钟，是有点久，下次他再跑快一点好了。
“没有，我也才刚到。”
“别看这个了，会消化不良。”抽走她手上的本子，顺便拉了下她的马尾，那动作不轻不重，纯粹是小时候养成的坏习惯，不拉这么一下手会痒。
她是好学生，即便午休短短的时间也常常拿着英文字卡，要不就是理科的公式背诵，她将来的目标可是G大，G大耶，那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目标，其实依照她的实力，就算想进T大也不是难事。
她没反抗，任他拿走手里的册子，乖乖接过他递过来的便当。
言璀璨在餐厅打工，她的便当向来是他下班后利用餐厅厨房做出来的菜，菜色基本上是餐厅的剩菜剩料，但他总是很尽力的做到美味可口，她也不挑副，即便有时候餐厅生意太好，最后白饭上面只有一颗梅子，她也吃得像满汉大餐那么愉快。
有不花钱的便当吃，那么营养午餐的钱就可以省下来了。
曹微希从小提包里拿出两双筷子和汤匙，打开的便当先给了言璀璨，然后拿起自己的，吃了两口后把饭盒里的肉排夹给他。
“唔？”
“我在减肥，不吃肉，男生是肉食动物，你多吃一点。”她说得很流利。
“陈腔滥调，每次都这么说。”他把肉咬去一大块，也不忌讳口水什么的，再送回她的便当里，因为争来争去，肉排最后的去处铁定是他的肚子。
她总是怕他饿肚子。
“你的便当还是这么好吃。”她一副心满意足样。
“知道我贤慧了吧。”
她吃东西的样子真是好看，为了这份好看，就算要他一辈子为她准备便当他都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