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不是要你把课本带来吗?”
“忘了。”
“都要模拟考了,你怎么都不急?我们不是说好要读同一间学校?”她有些不满了,都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他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啊?
他咬着筷子,眼睛瞅着蓝天。“要升学的话,学费很麻烦,我的体育成绩保送进大学应该没问题,要是真的如愿以偿,我们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了。”他眼底有湛亮的黑光。
“我的体育很烂,没办法跟你进同一间学校。”说到体育,她就气馁。
这样两人根本没办法读同一间大学嘛。
“就算以后不能在学校见面,我们也不会分开。”他意有所指的道。
“什么意思?”她水润清亮的眸子看着他。
“就是叫你赶快吃饭,午休快结束了!”
“以后你确定要去当体育老师?”误人子弟比较有可能吧。她做了这结论。
“曹妈妈,你很罗唆耶,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些烦人的事情以后再说啦。”他一点都不在意。
她收起言璀璨吃光的便当盒,拿到楼下的洗手台清洗。
言璀璨也跟看下楼来,看着她洁白的手指在油腻的盒子里滑动,就这样直到她把盒子洗净擦干,再装回提袋中,顺带从小塑胶袋里拿出两盒果计牛女乃交给他。
“又是贡品喔,到底是谁给的?你身边的苍蝇怎么那么多?”吃情敌的东西会不会太没志气了?但可这是曹微希给他的,转了一手,他就当人道毁灭,不浪费食物可是他少数的优良品行之一,他收得心安理得,“我走了。”
就如同往常午饭结束后的每一天,他得回自己的教室去了。
“等一下,把衣服扎进去再走。”她是很严格的卫生股长。
“帮我扎。”他嘻嘻笑,吃定她。
“转过身去。”她果然替他仔细的扎了衣服,虽然知道不用多久又会恢复原状。
这个人啊!
因为靠得很近,可以看见他因为一再的洗涤而磨破的领子和袖口,她借家政科朋友的裁缝车车了又车,还是不禁穿。
他总说他是男生,随便穿无所谓,她是女生,不行随便,所以他们之间,好吃好穿好用、受尽宠爱的都归她,吃苦、打工、带便当的是他。
她揣度着,决定从自己很有限的奖学金里拿出一小部分,为他买件新制服。
曹微希和言璀璨都是孤儿。
五岁的她被丢弃在育幼院门口,她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见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她明明很乖、很听话的。
直到第一次发病,院长才告诉她,她患了一种叫心室中膈缺损的病症,也就是心脏病的一种。
曹微希这才明白,她有病,而且是很花钱的病,所以妈妈不要她了。
她每天哭,把眼睛哭肿得像核桃,院里的孩童谁来亲近她她都不理睬,只是整天的哭。
“你就算把眼睛哭瞎了,他们也不会来接你的。”
泪眼蒙胧中,她认得他也是院里的孩子,是小孩群里的王。
“你胡说!我妈妈一定会来接我的!”她用力的抹泪,却不忘要维护父母。
“我要是你我才不在这里哭,哭有什么用,不如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才几岁的孩子,思想成熟得叫人昨舌。
从五岁到二十岁,对一个男生来说是一条由幼稚转向青涩的汤长道路,男生起步得晚,一般来说三十岁才开始成熟,可是对言璀璨来说,很早就步入成熟的阶段,他对自己的人生早就有着全盘的规划,当然这时候的他还没把曹微希纳入自己的人生计划里就是了。
她揺头。
活下去?好难的字眼,她听不懂。
“喂,反正我叫你别哭就不许再哭,我说什么你都听我的就是了!”他也解释不来,一**坐到她身边,膝盖、手肘都是破皮,却毫不在意。
“你好脏。”他不像别的院童一见面就嘲笑她是爱哭鬼,丢小石头下马威,他有张稚气的脸,有霸气张扬的眉和很深的双眼皮跟大眼,轮廓出奇的深邃。
“打架哪有不弄脏的?洗一洗就好了。”
她看了看,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跳下比她还要高的椅子,小跑着到不远处的水龙头下,把帕子沾湿,再回来擦掉他伤口上的灰尘,还给他吹了吹。“为什么打架?我妈妈说打架不是好事。”
“不打就会被欺负。”他说得很理所当然。
“这样啊……”她才来那么几天,也知道院童有大有小,有老鸟有菜鸟,小只的通常要服从大只的管教,要不然就会被孤立得很惨。“你为什么不逃?要不,可以向院长、老师报告,我觉得这样比较好。”小女生规规矩矩的态度很早就确定了。
“为什么要逃?只要打赢,他们统统变成我的部下,那些人以后就只能听我的。”小男生也很早就确定潜藏的暴力因子,以及站在高处可以蹂躏别人的信念。
“这样不好。”她揺头反对,像花瓣一样柔软的唇嘟着。
“你管好多哦,以后有谁欺负你,你跟我讲,本大爷给你出气。”他转过头,模小狈似的模模她的脑袋。
曹微希看着他嚣张的样子,心里想,只要她不想被欺负,又有谁能来欺负她?
“这样吧,我看你顺眼,我委屈一点,我身边的第一号跟班就让你当。”很施恩的口气,没有议价空间。
曹微希低头想了下,“我要考虑。”
言璀璨晃到她面前,嘴角微微翘起,伸手捏了下她的腮帮子,“考虑什么?反正跟着我,保证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这么说定了。”
她多看他一眼,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点头答应了。
于是打从这天起,曹微希就有人罩了,言璀璨也多了个小苞班、小尾巴。
也的确,有她的地方一定有他,有他的地方也一定有她。
这对曹微希而言不知道算是好还是坏的开始,总之,这扇门一打开,开启了两人纠缠了许多年的……孽缘——至少曹微希在最开始的那几年是这么觉得的。
言璀璨干下的劣迹,在曹微希看来,史记那么厚的一本书都不够写。
捡两件事情说说,证明绝对不是诬蔑他。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左右邻居联名闹到院长面前,指控他偷偷摘递附近的西瓜田、果园,害他们损失惨重,恶行重大,要赔偿云云……
虽然最后查清楚,他只是“路过”随手摘了两粒橘子,真正偷遍果园的另有其人,可是小偷大偷都是偷,院长很“宽宏大量”的只罚他写一百遍院规。
晴,那院规不知情的人以为轻松,看着那张表背长大的他可是在心里暗暗叫苦,一百多条规矩,用毛笔写,够折腾人了。
到了晚上,言璀璨把一直藏在口袋的橘子拿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我那天听到你说想吃橘子。”
“笨蛋!”她把橘子砸在他脸上,臭骂了他一顿。
结果,那一百遍院规,最后是她绷着脸,捉刀写出来的。
事情结束了没多久,附近的大孩子想把地盘扩张到育幼院来,言璀璨带着一伙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打跑了那些人,事发后院长被他气得到处去鞠躬道歉,差点脑中风。
因为是打架惯犯,罚站、罚没饭吃、没收零用钱已经不够看了,院长看着来求情的她,语重心长的说:“小希,他就交给你了。”
这这这这……关她什么事啊?她只是个跟班不是吗?
上了学,他驽钝的头脑总该有几分改变了吧?那可不,单就每回考试必定满江红的成绩就叫她头皮发麻。
除了成绩叫人搥心肝,他的恶性也没收敛多少,变本加厉的替别人围事,终于围进了警局。
把他从警局领回来的院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疲惫,挥挥手要他走。
没有罚站、没有罚不准吃饭,也没有扣他的零用钱,只有一个星期的禁闭,下课后哪里都不许去,只能窝在房间反省。
这次事情过于严重,曹微希没脸去求情。
自动去院长室面前拿起椅子罚站的言璀璨想,这次,曹微希应该不会再理他了。
没多久,她掖着课本来到院长室门前,不是远远站着的那种,是并肩陪他站了很久,却什么话也没说。
“你来干么?”他才不要领这种情,要丢脸,他一个人丢就可以了,反正他本来就不要脸。
她不理他。
“曹微希?”
她还是维持不理不睬的态度。
言璀璨撇撇嘴,瞪瞪眼,火大了,可是声音却见鬼的软女敕,“希。”
她转过头来瞪他,扁看嘴,咬唇,秀丽的大眼睛是蒙胧的,那倔强的模样叫他心咚地跳了好大一下,她那样的沉默叫他无能为力,她那样的眼泪……马的,他超不喜欢。
“哭什么?我又没死!”他硬颈得很。
她慢慢抹掉眼泪。“我一直以为这个世上,除了我们彼此,没有其他人可以倚靠。”他们两人都是一身孤寂。“你这次进警局,侥幸让院长保了出来,下次,又会因为什么事情进去?杀人放火?**抢劫?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
“……”
“你说什么?”她明明有听到声音。
言璀璨的脸很臭。“我说,我不会!”
“不会什么?”
“曹微希,你很故意!”
她又不说话了。
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她手段高,言璀璨深深这么觉得。
“我说,我不会去干那种匪类的事情。”这是不是变相的把他下半辈子都交到这个女人手上,随便她捏圆搓扁、打压蹂躏?
他这是把自己卖了吗?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她好看的小脸恢复了一点点笑意,就只是那么一咪咪的笑痕,他却觉得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知道我记性很好,你讲过的话我都记得。”她认真点头,恢复成那个言璀璨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曹微希。
“既然没事了,等一下要记得去跟院长道歉,另外……”她拿了一堆字卡给他。
言璀璨把椅子杠在头上,手拿字卡,然后鬼叫,“罚站已经够丢脸了,你还要我中邪似的自言自语背那个鬼东西?”他一点都不感谢曹微希的鸡婆。
“叫你背你就背,明天段考你要是又抱鸭蛋回来,我就跟你绝交!”她胀红的脸和凶狠的口气不成正比,而且头低得快要抵到胸口,一眼也不敢看来来去去的院童们。
看她两只手快要把课本拧出水来的样子,言璀璨狠狠瞪了绕到院长室前面来看他笑话的人,一边低吼,“你回去啦,我不要你在这里!”
“快点背单字啦!”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他这个堂堂男子汉屈辱的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