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亨园位于长晏宫西侧,只隔着一道护城河与宫殿相对,南面则是宫前大街,是座种满各类花草、专供皇室中人赏憩的皇家别苑,三位太子身分虽尊贵,却只是广朝的属国王储,不宜入住长晏宫,于是李厚便下令挪用此园为三位太子的暂时居处。
三位太子分别居于园内的三处院落,平日互不打扰,但也能遣使相往问候、约叙谈天,行动十分自由。
当北慎国肃王收到请帖,前往园内的水殿一会东巽国的雕龙太子时,殿里已坐着比他早一步到来的南襄国天琅太子。
他上前先揖手。“二位太子久候了,肃王来晚,还请二位见谅。”
容貌俊逸非凡,身子骨却稍嫌文弱的天琅太子起身迎他。“肃王不必多礼,我们也是刚坐下,你并未迟到。”
“是啊!而且此叙是我冒昧相约,肃王肯来,已经是喜不自胜,何来见谅?”眉目间英朗俊挺、气度不输肃王的雕龙太子也朝他微笑。
“二位太子客气,我早听说雕龙太子气度泱泱,天琅太子仪表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肃王亦是人中之龙,天生贵胄,何必夸我们呢?”
“那我就不夸了。”他听出彼此皆不喜繁文多礼,便自我介绍。“我是北慎王的第三子北宫澈,我上头的两位兄长先后不幸早夭,父王年老体迈,于是封我为肃王监国。”
轮到雕龙太子说话。“我乃东巽王之子,名重熙,你们唤我重熙便可。”
天琅亦道:“我名即天琅,若不介意,也请省略太子二字,唤我天琅,彼此以兄弟之礼相待,如何?”
“好一个以兄弟之礼相待,我同意!”北宫澈立即应声,举起桌上早备好的水酒。“小弟在此敬过二位兄长——”
“等等!你这声小弟来得突兀,我们三年虽皆同年所生,但你怎么知道你就是最小的?”
北宫澈微笑解释。“不瞒二位,我曾学过观相之术,所以看得出谁长谁幼……照我说,重熙兄肯定是春天所生,天琅兄是仲秋所生,没错吧?”
两人面面相觑,还真被他说中了。“那你呢?”
“我是立冬那天生的,所以说,我自然是最小的。”
萧重熙叹为观止。“竟有如此妙事?澈弟,看来你的确学过观相……”
天琅随即玩笑。“既然学过,不妨看看,我们三人之中谁最有驸马的相貌?”
“这个嘛……”北宫澈觑了下两人,语气也深长了。“我看不出来。”
“为何?”
“因为尚未得见公主的凤颜,若不能见到她的相貌,怎么会知道我们之中,谁最配得上她呢?”
“这……”天琅想了一会儿,终于想透他是在胡诌。“你这分明不是会相人,是在唬我们,不行,你得罚上一杯。”
此话一出,三人也笑开怀,纷纷举杯。
“好好,我罚便是。”北宫澈笑得最开心,一下子便干了三杯。
萧重熙乘机打趣。“澈弟好酒量,看来只能希望公主不善喝酒,否则肯定会选上澈弟当驸马……”
“若真是澈弟当上驸马,那我肯定送上南襄国百年珍酿,好好祝贺一番,保你们情比酒长,百年沉香。”
“那么,”北宫澈大方接受祝福,显出毫不让贤的自信。“小弟便承让了。”
结束与两位太子的会面,北宫澈回到自己居处的院落,路上只有巴武随侍在身边。
“巴武,你觉得二位太子如何?”
“王上若问气度,自是雕龙太子能跟王上相比,然而雕龙太子看似温厚,却不若天琅太子易懂。”
“喔?”他倒也看出来了。“你也觉得天琅太子老实,雕龙太子却过于世故?”
“这是王上测出来的。”巴武把话说白。“您空说白话,故意骗他们会相人,天琅太子一时信了,最后却直言拆穿您,证明他老实;但雕龙太子恐怕一开始就不信,却还虚言应付,故意讨好您,证明他颇有心计,为人世故。”
北宫澈停下脚步看他。“巴武,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了得啊……”
“这都是王上平日的教导有方。”巴武卑身屈腰,接着又开口问:“但,巴武仍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您为何要将成为驸马的展现于二位太子之前?”主子既然懂得测探人心,证明他也不是池中之物,但巴武独独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
北宫澈微笑以对。“因为我要知道他们对成为驸马的,有没有如我这般强——”
结果证明,雕龙太子是心照不宣,而天琅太子是完全放弃,根本不认为自己可能赢过他们两人。
看来……他唯一且强劲的对手只有萧重熙一人。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他誓言要成为驸马的决心,不论他的对手有多强劲,他会更加深谋远虑,一定会取得华皇公主的芳心!
华皇为见三位太子,以女官的装束与李厚同时临朝,接见三人。
因为面覆纱巾,因此就算站在李厚的身边,也没有人认出她就是华皇公主。
她看着三位太子各自呈上国内的珍宝,亲眼见识三人的谈吐风采,不讳言,三人的英姿容貌皆是上等,谈吐不俗,举止有宜,连她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那天琅太子一开始就被她以身子病弱的理由剔除,她自然把重心放在北宫澈跟萧重熙的身上。
论相貌,萧重熙与北宫澈皆生得英挺俊朗,唯北宫澈多些豪气,萧重熙则稳重内敛许多。
以她对男子外貌的喜好,理当钟情于萧重熙的稳重,可是当她打量萧重熙的时候,却察觉同时间有道目光也正在注视自己。
她不觉转过头,才发现目光的主人是北宫澈。被他抓到自己正在瞧别国太子,她立即想回避他探究的眼神,却莫名教他那鹰似的黑眸震慑心房,一动也不能动地迎视他。
直到他状似无心地调开视线,华皇才松了口气。
但他并未放过她,反而时不时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锐利的黑眸教她心中越来越不安,就怕他看出了自己的身分。
明知不可能,可她还是忌惮。
因为他是她从未遇过、目光最像猎人也最具威胁感的男人。
她心中隐隐有所感,这样的男人或许有些危险,可他的危险对一向自信的她来说,却像一种挑衅,挑起她想注意他的心思。
她对拥有这样目光的北宫澈兴起异样的思绪,像是为确认仅有他能做她对手似的,她更仔细地打量他。
虽然他的打扮不如萧重熙令人一亮,但他身形英俊挺拔,别有一番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气度,倒让她莫名对他上了心。
最后,李厚将她介绍给三位太子,告诉他们,她是专门服侍公主的女官,他们若想了解公主,可以透过她,她将是公主与太子们之间的桥梁。
于是她奉命与三位太子回到锦亨园,好好“替”公主了解了解他们。
“敢问女官尊名?”待三人回到锦亨园,萧重熙便问她。
“小的名叫俪人,三位太子直唤我名便可。”
“俪人姑娘既是公主的身边人,那一定知道公主喜欢怎样的男儿吧?”
“公主喜欢有能力、身强体壮的男人。”
天琅闻言,立即轻咳叹气。“唉,那我看来是无望了……”
“天琅兄,何必失志,都还没见过公主呢!”北宫澈替他打气,又问:“那么,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见到公主?”
“这是公主决定的事,倘若公主觉得时机到了,自然会见三位太子。”
“什么时机?”
华皇敛目。“俪人不知,这是公主决定的事。”
北宫澈皱眉。“如此玄妙,莫非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出他的疑心,华皇又想起刚刚他在朝上的打量,猜想北宫澈可能是个多疑之人,便故意反问他。“公主若有难言之隐,难道诸位太子就要退出竞局吗?”
不!当然不可能——
北宫澈微笑地接下她的软钌子,见她反应快又伶牙俐齿得很,心中明白这女官也不是好惹的料。“我只是说说,俪人姑娘不必太放心上。”
“那么,公主希望我们做什么呢?”萧重熙问。
“展现三位太子最大的诚意。”华皇转回头,再度绽开笑脸。“只要三位太子想办法让公主开心,公主自然会感受到诸位的诚意,对最让她倾心的男人有好感。”
“开心?可我们连公主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华皇思量了下,她想知道三位太子的诚意,也想借此了解三人的品行,便道:“这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要贿赂我也行,要自己试也行,总之……最先找到答案的人,公主自会倾心。”
好市侩的女官!意思是他们若不讨好她,便亲近不了公主?
北宫澈与萧重熙相视一眼,彼此都在内心默默盘算这下该怎么应付。
“那么,容我们回去想想,晚些再给俪人姑娘答复?”萧重熙代两人发声。
“没问题。”华皇大方允诺,随即谦恭地福身。“那么,俪人先告辞,在此拜别三位太子。”
“等等,俪人姑娘,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当她举步之时,北宫澈忽然叫住了她。
华皇一愣。怎又是他?该不是要问她刚刚为何久瞧雕龙太子的事吧?如果他问了,那她如何回答是好呢?
她想着,暗暗凛住。“肃王殿下有何事想知道?”
“你的脸……是否有什么缺陷?”
她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什么?!”
“因为其它的女官都不遮脸,只有你遮了,所以我好奇问问。”北宫澈状似关心,语气温煦。“我注意到你的眼睛很漂亮,似星若水,可我一直在想,为何有这么漂亮眼神的女子,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他这么一问,其它二位太子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四只眼睛盯着她,想听听看她的说法。
华皇见自己成了众人目标,睨他一眼。“这无关公主的事,俪人应该回答吗?”
萧重熙察觉她认为被冒犯,立刻见风转舵。“嗯,俪人姑娘说的是,澈弟,你此举太无礼了……”
北宫澈见她动了气,也聪明地赶紧作罢。“俪人姑娘别生气,这只是我私人的困惑,的确跟公主无关。大概是俪人姑娘也有难言之隐,说不定是芳颜有不妥之处……那么我就不问了,姑娘请慢走。”
温温一笑,北宫澈率先调头,撇下众人往居处走去。
什么……芳颜有不妥之处?!
意思是说她不可见人、有碍观瞻不成?
华皇看着他不可一世离去的身影,心火不知为何突然发起,好想拉下薄纱,教他认真看清楚自己的倾国之貌,看他还说不说这般辱人的话?
这个肃王……简直无礼到极点了!他竟还让她在其它二位太子面前如此有口难辩,简直把她一开始的气势都灭了——
幸好她没被他先前的印象给迷去心思,也没让他瞧出自己的身分,否则,她哪有机会看见他这般自负无礼的一面?
华皇眯起眼,随即也在心中打了分数。
北宫澈,你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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