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木扶疏的庭园,再走上园旁竹林间的石径,沿途均是一幕幕别具巧思的造景,换作寻常时候,姜采璃肯定会惊呼连连。
接下来,她真的几乎惊呼出声,就在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极为隐密之后。
石径尾端的瓜棚旁,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房间。
不是说要带她四处走走吗?所谓的“四处”原来也包括房间?
重点是,这个男人带她到房间来做什么?
抢在她掉头拔腿就跑之前,安寺隽说了句,“忘了?这是你的房间啊,当初因为你怕吵,所以爷爷特别为你在主屋外盖了这间小屋,还特别加强隔音效果,而且是我亲手设计的呢。”
原来这里是尹至柔的房间,也等于是她接下来的暂时安身之处。对这里的好奇稍稍化解了姜采璃的恐惧,她蹑手蹑脚地跟着走进去,放眼打量一番。
一系列原木家具显得相当素雅,唯有粉色的那床被褥格外显眼,却也妆点出些许缤纷,以及属于女性的柔美。
这是一张床,一张存在于他们面前的床……
某种警觉意识窜入姜采璃的脑海,她的脚步也跟着往后挪。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她一脸戒备的问。
“刚刚不是说了,这是你的房间,带你来这儿有什么不对?”安寺隽抱胸歪着头,饶富兴味的眼神直望着她。
姜采璃一听,马上皱起眉。
现在是怎么样?他都已经识穿她的身分,难道不应该即刻开堂审问吗?还是……他正等着她持续所谓的“犯行”后,再来罪加一等?
老鼠落入猫的手里已经够可怜了,难道还要陪着这只猫兜圈子,兜满八百圈之后,再来被生吞活剥吗?
这真是太残忍了!一股恼意化为勇气,让姜采璃抬头迎向他的视线。
“到房间里来当然没什么不对,问题是这是尹至柔的房间,你明明知道的!”
“啊?”唔,有进步喔!只是巧的是,剔人的进步,向来是他拿来激励自我斗志的养分,所以,安寺隽觉得自己是该加把劲了。
他的惊愕和沉思,也一样适时鼓励着姜璃。
“我不是尹至柔,只是因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才成为她的替身,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刚才又为什么不直接拆穿?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直截了当的打开天窗说亮话。
安寺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既然人家诚心诚意求个“斩立决”,那么他是否该大发葱悲如她所愿?
“很好!”猛然一喝,安寺隽脸色一沉,举步走近她。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她被他那记呼喝声吓了一跳,两人持续拉近的距离更加让她倍威威胁,脚步也跟着频频往后退。
姜采璃发现,到头来失算的人竟是自己。
她的背部已经抵着墙,眼巴巴地望着他后方的房门,懊悔自己刚才选择了错误的方位,而且,她可没忘记刚刚他说过,这房间可是加强了隔音效果的,也就是说,就算她过上什么状况想呼救,可能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安寺隽咧嘴一笑,“又结巴了?刚才明明是一劏很有勇气的样子啊,怎么一下子就怕成这副德行?就说了,胆子小没关系,至少不敢做坏事,怕就怕那种胆子小脑子又差的人,没本事做坏事却还要硬干,这就叫自找苦吃。”
“我……我不是怕,我只是……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姜采璃吸口气,抬起腿,然后跨出步伐。一步、两步……加油!只要大步穿过他身边朝房门走去就对了!
安寺隽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就等着那个同手同脚的“机械人”打身旁穿过,然后,他眼也不抬地伸出手,直接攫住那纤细的手腕。
“你……”
“如果你是要我放手,就省点力气,我最讨厌听废话,反正你说了也是白说,我是不会放手的,至少在送你到警察局之前。”他以另一只手掏掏耳朵,以示自己对听觉品质的诉求。
“你要送我去警察局?凭什么?我犯了什么罪?”恐吓她的人却要将她扭送警局?天理何在啊!
“你犯了什么罪,我不是法律科班出身,所以不怎么确定,我只知道冒充别人,混到别人家里来,还顺理成章地享用所有不属于自己的资源,而且说不定还可以继承财产什么的,你说说看,这样算不算诈欺呢?”
诈欺?嗯,这次她爸妈终于说对了一件事,这果然是诈欺,不是仙人跳。
可是,她到底诈得了啥?更压根儿没想过要继承什么财产啊!
姜采璃涨红了脸大声嚷嚷,“不是这样的!你胡说!”
“我说错了吗?没关系,你绝对有机会得到更正确的答案,等到了警察局之后,自然会有人明白的告诉你,你应该负的责任是什么,所以你别急,真的不用太心急的。”安慰人这档事虽非他的强项,不过偶一为之也无妨啦。
只是,这样的“安慰”却让姜采璃两眼大睁,瘪起的嘴看来随时可能放声大哭。
安寺隽别了她一眼,马上放开她的手,两道浓眉也立刻纠结。
“你不许哭!听见了没?不许哭出来!”要命!他安寺隽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哭啼啼。
“你凶什么?我都要被抓去关了,难过也不能哭喔?就算是死刑犯要拖去枪毙,也没规定不能哭啊!”这男人会不会太霸道了?
“我……”他真的太凶了吗?好吧。掉头深深吸了口气,安寺隽再将脸转回来时,原本线条僵硬的脸上已满是温柔的微笑。他以极为轻缓的语调说:“你别紧张,没这么严重,真的,我不过是说说,只要你打消念头,离开尹家,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啊,嗯?”
“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脸色瞬变的他,她明知他的动机绝对不单纯,原想好好观察一番,可是,看着他那温和的眸光以及温柔的微笑,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昏眩急促袭来,让她顿时心跳加速,两颊也跟着滚烫起来。
该死!造孽!这是个陷阱!陷阱里的饵当然得可口诱人!姜采璃努力对自己心理建设一番,同时也不禁怪罪老天爷给予他足以魅惑人心的优质外表。
“你……”安寺隽看着她忽然绯红的脸庞,感到有些疑惑。
“我?我怎么样?”充分做好心理建设的姜采璃,大口吸了口气,刻意提高音量好为自己壮胆,“所以你刚刚说的只是唬我?你根本不会报警!”
“你……”安寺隽努力堆起的温柔笑容,就像遭逢巨震,瞬间被震碎了。
但在愤怒之余,他却也松了口气。
这样更好,他就怕她哭丧着脸,摆出他最不屑奉陪的哀兵姿态,像眼前这般顽强的挑衅意味,正是他熊熊斗志的来源啊!
“我唬你?你要不要试试?”
“我的回答对你来说有差别吗?你想做的话还是会去做,不是吗?如果你真的想把我交给警方处理,那么刚才你就可以这么做了,结果你没有,你不直接拆穿我的身分,却带我来这儿,这就表示你另有企图。”
姜采璃转了转眼珠子,思绪也快速的运转,接着,她一脸恍然大悟地说:“我现在都明白了!你昨晚会出现在摊子上,然后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根本是故意的?”
“嗯?”安寺隽微微讶睁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点点头之后迳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被你说中了,总算你还有点脑子。”
“那你呢?你是否还有人性?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姜采璃抚着被握得泛红的手腕,低声咒骂之余,不禁也为他握力之强劲而暗暗心惊。
“我……”安寺隽瞥了她一眠,也发现她手腕上的红痕,不禁再度皱起眉。
这是种让人很讨厌的诡异感觉,就是无法容忍她在他面前像个饱受欺陵的苦旦,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指控——他欺负她。
他欺负她了吗?有吗?唉,好吧,确实是有。
安寺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为欺负弱女子的角色,一想到这儿,他不禁满月复委屈。
欺负她也是不得已啊!也许,这时候速战速决是对彼此最仁慈的方式。
“没错,我那时就是专程去找你,我很好奇你跟小柔长得到底有多相像;另外,你所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只是我单纯想试探你一下而已,想看看你是不是那种只要有好处就可以被收买的人。当时,我以为你应该不是,结果没想到……真可惜。”吁口气摇摇头,他无限遗憾的口吻转为强硬,直接道出结论,“重点是,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你,姜采璃就是姜采璃,尹至柔就是尹至柔,让一切回到原点,就这样。”
“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不是……”姜采璃抿着嘴,吞下剩余的话,不愿多谈家务事。
“如果不是什么?如果不是费贞给你的那笔钱太诱人,你也不会答应,是不是?”安寺隽撇撇嘴,言语中讥讽意味浓厚。
“是啊,就是这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如果你反对她这么做,又为什么不事先阻止呢?”那么她也绝对乐观其成啊!
“只怪我还来不及什么都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摆摊的地方,至于你的住处,我还是比费贞晚一步查到,所以……”所以才让她出现在这儿,所以他身上才会背着那十幅拼图的债务!想到这里,安寺隽所有的耐心全没了,没好气的接着说:“总而言之,只要你答应不再假扮尹至柔,而且马上离开尹家,那么我就答应你什么都不计较,Ok?”
“如果我说……我办不到呢?”天知道这句话她说得多么沉痛啊!
“好,那你就别走。”咧开一抹笑,安寺隽站起身走向她。
“你想干什么?”紧盯着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姜采璃本能地往后退。
“既然你这么坚持要留下来,应该已经做好所有心理准备,也就是说,你已经可以完全胜任这个角色,也全盘接受这个角色的身分,像是人家的女儿、孙女等等,喔,还有,就是人家的未婚妻,差点忘了。”
安寺隽十分庆幸自己刚好听见她跟费贞的那段对话,也庆幸自己还记得当时她所流露的惊恐神情。
虽然她此刻一脸崩溃的可怜模样让人于心不忍,但若希望她知难而退,使出一点手段还是必要的。
“未婚……”姜采璃的脑子里一阵轰轰然,猛摇着头,然后惊惶地问:
“你知道尹至柔的未婚夫是谁?你知道的,对不对?”他摇摇头,以悲悯的口吻说:“啧!你还真的不是普通的大胆,还是说你就是死要钱,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未婚夫代表什么?就是准备结婚的对象,也就是等着你履行夫妻义务的男人,什么是夫妻义务,你应该知道吧?而现在看来,你是打算不管这个对象是谁,都准备好要奉陪到底就是了?”
“我、我……”姜采璃的头摇个不停,勉强忍住的两潭泪水,已经快要跟着落下。
“如果这个对象就是我呢?”
“啊?”摇晃的头颅瞬间停住,像瞬间遭到雷击,姜采璃一张小脸从死白转红,最后变得铁青。
“没有错,就是我。”重症就得下猛药!决定加把劲的安寺隽挨近她身边,抹了下嘴唇,挤出十分欠揍的邪气笑容,两只眼睛更是贪婪地朝她身上打量,继续道:“既然这样,我好像也没有道理继续反对什么。我也很想念小柔,现在有人愿意代替她来陪我那最好,反正你跟小柔本来就很相像,虽然瘦了点,不过没关系,吃胖一些后,抱起来的感觉应该会更好。”
抱……抱?!这个字眼戳醒了姜采璃。
“你休想!你别想碰我!”原来过度的愤怒也能有效遏止哭泣的冲动,姜采璃忍不住对他大声怒吼。
“你不让我碰?可是以我们的关系来说很难做到喔。如果你要继续留下来当小柔,就得学学小柔是怎么对待未婚夫。”
“她是怎么对待你的?”姜采璃忽然想到,小册子上明明将他列为不受欢迎的危险人物,尹至柔怎么还会愿意托付终身?
“问得好,看来你真的有心要学习,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绝对可以让你一下子就进入状况,也许等你完全明白了,再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留下来也不迟。”
“机会?什么机会?”
“别急,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过来,很快的,你想跟我好好解决问题的话,记得,乖乖等我回来。”说完,安寺隽快速转身离去。
要她“乖乖”等他?他当自己是谁呀!
见他一离开,姜采璃跟着拔腿就跑,但最后还是在房门外停下脚步。
就算离开这个房间,只要留在尹家,她一样得面对他这个“未婚夫”。
是的,这个问题得好好解决。吁口气,姜采璃回到房间里,脑子里也开始猜测他所说的机会是什么。
直到安寺隽拎着皮箱返回房间,姜采璃终于知道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上床罗!”他拍拍床铺,轻快的吆喝道。
升天罗……
不对、不对!姜采璃发现自己的魂魄不是升了天,这是下了地狱!只有地狱才可能存在这般邪恶的魔鬼!也只有魔鬼才会说出这么骇人的话!
“你……”
“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寺隽表示,这叫作“重回现场”,也是实况模拟,他要让她体验成为尹至柔所要面对的事,更要习惯他们过去的互动关系。
但这也未免太过劲爆了吧?耳边他催促上床的呼唤,已经彻底轰炸姜采璃的每根神经。
最最骇人的是他接下来说出的那些话。
什么最后缠着人不放,喊着不要停的人也是她:两个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真不知道她在害羞什么;该准备的“玩具”,他还是都帮她准备好了,她喜欢的一样都没少……
一样样出现在姜采璃眼前的“玩具”,竟然是手铐、麻绳、皮鞭、蜡烛……
最后塞入她怀里,声称是新玩意的,则是一片片有着露骨封面的光盘。
安寺隽要她挑一部,说是有助气氛,让她可以更快的high起来,同时还好心地提醒她,兴奋过度也不好。
High?兴奋?只怕她已经快“起肖”啦!
姜采璃很难想象,原来那个照片中看来文文静静的尹大小姐,私底下的男女欢爱居然可以这么的……狂野放浪!
这一点,也是她必须模仿的吗?
“怎么了?你怕啦?”
是,她怕,怕得好想尖叫,可是,就在发现安寺隽眸中那丝充满期待的火花,另一个念头转移了她的恐惧。
他就这么想看见她害怕吗?当她是被吓大的吗?
是,她就是被吓大的,从小到大承受双亲三不五时惹来的麻烦惊吓,她倒也成了那种可以在恐惧中生存的人。
“就这些吗?还有呢?”如果可以,她也该学学如何制造惊吓!神色一转,姜采璃抿了抿唇,不以为意地哼了声,道:“一点创意也没有,看有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看别人演呢?”
接着,她直接坐上床沿,拍拍床铺,同时也为安寺隽脸上的惊愕暗中窃笑。
原来吓人的滋味是真的还不错!姜采璃一点也不为自己这样的邪念忏悔,甚至忍不住想追求更大的满足。
她起身走近他,见状,他跟着节节后退。
“你……”
“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不想怎么样,只是老当那个被吓坏的人,她也想尝一下同样的情境中对白的角色调换的滋味罢了。
只是,“新手”上路果然状况多。
安寺隽忽然意识到角色已然对调,蹙起的眉下,眸中隐隐燃起两簇火光。
下一秒,他不再往后退,就这么立在那儿。
别停啊!如果来得及,姜采璃会这么回应。
只是,他的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止步,结果就这样一头撞上去。
“啊!”埋入那堵厚实的胸膛,她逸出低呼。
“该死!”安寺隽的回应是一句低低的咒骂声。
“我……”不是故意要投怀送抱的!她匆匆拾起眼,目光碰触他如炬的双眸之后,整个人跟着震住。
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外头呼啸的风声,状似寂静的室内却暗藏着风暴,像随时要将人席卷一般。
解读出他眸中那种让人心颤的威胁之意,姜采璃不得不承认,是真的该死,该死的意外,该死的错误!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赫然发现他的脸庞正因为不断接近而逐渐放大。
安寺隽俯低脸庞,唇持续凑向她。
“不……”不该是这样的,这只是个意外啊!他不能顺势照单全收吧?
“刚刚你不是还很敢的吗?怎么,不玩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的表情这般写着。
“现在才后悔,可能太晚了吧?”他看着她,状似遗憾地摇头叹道。
“是,我很后悔……昨晚实在不该拿木条打你的。”
“嗯。”这算是认错吗?安寺隽微微颔首,算是勉强接受。
发现他不再更进一步,姜采璃乘机往后退,适时拉开彼此的距离,然后才继续说话。
“早知道的话,我就应该选择那些砖块才对。当然,如果有什么铝棒或铁棍应该会更好一些。”说完,她骨碌碌的眸子直在他身上打转,等待他的脸色开始变化。
果不其然,安寺隽的脸色旋即青白交错,如同某个奇耻大辱瞬间被人挖掘了一般。
“你还敢说!”他裘出一声咆哮。
“我为什么不敢说?昨晚明明是你吓到我的。”
“可是你拿扔我!你以为那是头罩吗?”安寺隽一想到这件事就更加火大。
“你是说……你让罩住头了?”一想到那滑稽的情景,明知绝不是该笑的时机,她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好好笑,笑死人了啦……”
“你还敢笑?”
“我……是真的很好笑嘛。”见他一脸怒气,姜采璃识相地憋住笑,呐呐地辩解道:“何必这么生气呢?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如果不是你故意吓我,事情也不会发生啊。”
“我没有故意吓你,我说了,我不过是想试探你。”火气稍退,安寺隽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皱起眉嘀咕,“没想到最后还是白忙一场。原本还以为你不会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孩子,哪知我看错了,事实证明,你就是那种有好处就能够出卖自己的人。”
“你……”扬眸望着他,姜采璃霎时涨红了脸,也红了眼眶。她忽然掉头,声音沙哑的应了句,“是啊,当初我也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人,可是……”
“可是什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都说事实已经证明了,还会想听我说什么吗?总之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你想怎么对付我,我都没话说,因为我确实是拿了人家的好处,也确实是来冒充别人。所以,就算你现在要把我扭送警局,我也不会反抗,去吃免费的牢饭,我反倒可以落得轻松些。”她刻意以无所谓的语气道,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哽咽。
安寺隽见状,沉默无语。她怎么又唱起哭调了?跟人吵架,不就是要狠一点、凶一点吗?
“你怎么不说话了?”
安寺隽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做才会妥当些。
他看得出她似有苦衷,如果替她偿还费贞拿出的那笔钱,那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事情发展至此,只怕替身的事一曝光,爷爷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那么……
不如将计就计?也许反而可以破坏费贞的阴谋,他母亲也可以放心地随着他返回美国。经过一番思忖之后,安奇隽有了决定。
“算了,看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想,你可能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想再为难你了。”
“你的意思是……以后你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我找你麻烦?”害他背上那些“拼图债”,她才是找他麻烦吧?安寺隽哼笑了声,接着正色道:“只要你答应从现在开始配合我好好演一出戏,那我不但不会找你麻烦,而且还会帮你。”
“演戏?”姜采璃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脸上明显缓和了许多的表情,隐约发现了某个让人兴奋的契机。
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那么,如果她把姿态摆得更软一点,他的威胁指数是否也可能归零?
“好,我答应你,怎么演?演什么?”反正她现在人也已经在戏台上了。
“你跟我,就演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朋友。”
“喔,好啊,就演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什么?!”姜采璃连忙止住话,差点被口水呛着。
这、这……不只是玩很大,还会玩死人吧?
她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一件事,即刻瞪着他问:“男女朋友?你跟尹至柔不是未婚夫妻吗?”
“呃,这个……实际上小柔的未婚夫不是我,刚刚我是吓唬你的。”搔搔头,安寺隽大致说出实情。
原来尹至柔的未婚夫另有其人,对方名叫岳嵘,是费贞的干儿子,这桩婚事也是由费贞一手促成的。
“这是场充满算计的骗局,什么未婚夫,不过是个靠着外表和手段骗财骗色的恶棍罢了!小柔是个善良的女孩,但就是太软弱也太愚蠢,才会让自己落得这样的命运!”说到这儿,安寺隽难掩一脸气愤。
“那……你呢?人家尹至柔都有未婚夫了,你还要我假装是她,跟你凑成一对?该不会是你……你一直在暗恋人家吧?”姜采璃察言观色,道出心中的揣测。
“呵,你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神情一转,安寺隽嗤笑出声,这才把自己跟尹家的关系大略说了下。“我母亲当年是尹家的管家,我小时候在尹家住过,跟小柔当然很熟,但后来大家都长大了,我也好一段时间不在国内,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总之,我跟小柔就像兄妹,也像老朋友,懂吗?”
“那你还要我假装尹至柔跟你谈恋爱?”
“因为,我要你用这个理由出面跟岳嵘解除婚约。”
为了让姜采璃更明白状况,安寺隽索性也把费贞并非尹至柔的亲生母亲,且有意谋夺家产的内情说出来。
“爷爷曾经表示过,如果小柔结婚了,就把财产过户给她,所以费贞才想撮合岳嵘和小柔,好把尹家的财产弄到手,结果,小柔却在结婚前出事,这时候费贞才知道,原来爷爷早就立好一份遗嘱,如果小柔这唯一的继承人无法顺利继承,那么尹家所有的财产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费贞当然急了,直到你的出现又给了她希望,这样你明白了吧?我这么做,是为了帮尹爷爷保住家业,好歹我也受过尹家的恩惠,这叫知恩图报,那你呢?”
“我?”
“你不用为尹家做些什么吗?就像你刚刚说的,你确实是拿了好处,不是吗?难道你忍心让一个孤单无依的老人家被欺骗、设计,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吗?做人要有点良心,不然是会连天谴的啊!”
被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骂没良心,姜采璃当场愣住,一时之间倒忘了要反驳。
“你决定如何?现在的你可是没得选择的。”浓眉微微一扬,安寺隽噙着一抹从容的微笑,展现出胜券在握的气势。
姜采璃忍不住瞪他一眼。都说没得选择了,还需要问她的决定?她很想大声开口说不,然后卷铺盖逃之天天,只是……
脑子里浮现尹爷爷那虚弱的慈祥面容,再相较费贞那难掩的一脸精锐,姜采璃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所说的内情属实,那么放着老人家受欺负,自个儿拍拍走人,确实是一件很没良心的事。
但,若留下来,就怕被“欺负”的人是她!
“天啊!怎么会这么复杂呢?”此刻,姜采璃心中充满了误上贼船的悔恨,偏偏又回头无岸,心慌意乱之下,她一阵口干舌燥,目光扫到他带来的那只大皮箱里头有两瓶矿泉水,便顺手拿起其中一瓶,打开来猛灌了几口。
“欵,你……”安寺隽瞪着她,低嚷了一声。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只是暍他一瓶水而已,不算占他便宜吧?
安寺隽一愣,最后应了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喔喔!什么叫“应该是”?姜采璃闻言,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你你……该不会在水里头加了些什么吧?”她捂着喉头,一副作思状,脸也在瞬间失去血色。
“你别紧张好吗?就算加了什么,我也会事先告诉你,让你决定要不要喝,OK?”
偷偷下药这等行径,岂是他安寺隽会干的勾当?为了以示清白,他索性拿过她手里的那瓶水,也往自个儿嘴里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
抹去嘴角的水渍,他朝她摆摆手,以命令的口吻道:“你是真的可以不用这么紧张,也不必想得那么复杂,反正你以后什么都乖乖听我的,这样就没错了。”
“什么都乖乖听你的?”才稍微放宽心的姜采璃,忍不住又皱起眉头。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乖乖听话?爸爸、妈妈、费贞,现在又多了一个他?
乖乖听他的,这样就没错了?
才怪!只怕会错得更离谱,更无法挽回,更难以收拾!
“怎么,还有意见吗?既然你都来蹬这淌浑水了,还指望干着脚丫子?”他拍拍她的肩,看似安慰,可是所说的话却像要她乖乖受死,别再作无谓的挣扎。
“你说得简单!我明明拿了尹太太的钱,现在却要听你的?这么做没道理。”瞪着说得理直气壮,就像道理永远站在他那边的安寺隽,姜采璃努力找出反驳的理由。
“你的意思,该不会也想跟我收钱吧?”语毕,安寺隽便被她狠狠的推了一把。“欸,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你说话小心一点!我是很穷,但不代表可以老是让人拿钱来羞辱!你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想过,如果我都听你的,那要怎么跟尹太太交代?她不会放过我的!”她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这么凶?不过……他喜欢。这一刻,安寺隽发现她并不是他所想象中那般势利,甚至还可以说有那么点骨气,心头除了如释重负之外,似乎还掺杂着某种微妙的欣慰感,让他脸上不由得扬起一抹微笑。
“你怕什么?有我在,天塌了我替你扛。”够阿沙力了吧?
“你……”听见这句话,姜采璃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是他脸上那抹笑容太迷人?还是这句“替你扛”太动人?
天塌了我替你扛。这句话对她来说,可说是极大的奢望,也是老天爷的恩赐,她总是想,如果有天真的出现这么一个人,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一定会感动得落泪。
现在的她,确实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是,这个人怎么会是他?怎么可以是他?这样一个恶意骚扰她、恐吓她的人,竟说天塌了要替她扛?他别把她的天地弄塌,她就该偷笑了。
只是,眼前的他,眼中温柔的电波足以迷死人,英俊的笑容也确实令人很难抗拒……
那又怎么样?惊觉自己居然因为耽溺于他的“美色”而想入非非,羞愧至极的她,真不知道该恨人家长得太俊,还是该气恼白己定力不足,只能暗自咬牙切齿,更加有种想哭的冲动。
安寺隽打量着姜采璃,终于发现姜采璃跟尹至柔最不一样的地方。
从小就受到良好教导的尹至柔向来温柔端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柔柔浅浅的微笑,哪像眼前这个姜采璃,表情这般丰富!
她的表情不仅丰富,而且逗趣,此刻正鼓着腮帮子,噘起的小嘴似乎正嗫嚅着什么,红通通的双颊有如熟透的蜜桃般,长长睫毛下的眸子骨碌碌地转啊转,像滚动的骰子,仿佛生怕一个定格就定了胜负般。
“你不用这样瞧着我,让我好好想想,好吗?”姜采璃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瞅望着他。
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迎着她潋滥的眸光,瞬间,他感觉胸臆间像遭到牵曳一般,接着,“动心”这个字眼在他脑子里浮现,让他着实愣住。
动心?他居然在这丫头身上用了“动心”两字?不会吧?这……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安寺隽向来崇尚心灵自由,顺着感觉走也是快乐的不二法门,动心就动心吧。难得有个女孩可以让他有这样的感觉,虽然说以他的纪录来说,这样的动心应该不会维持多久,不过,就算是短短几秒钟,至少这感觉并不坏,不是吗?
就在安寺隽为自己的感觉找到合理解套时,姜采璃终于接着说下去。
“不是我不配合,而是要跟你演那种戏,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得出来。情投意合的男女朋友?那我不就可能还要跟你……搂搂抱抱?喔,不,老天!”她打量了他一番,翻了个白眼,摇摇头,一副不堪承受的表情。
安寺隽闻言,脸色一沉。
她就真的这么委屈吗?那副嫌弃的表情,岂是他安寺隽这人称天字号大帅哥所能忍受的?最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他那头刚刚窜动的心头小鹿,让她几句话直接一头撞毙在胸腔里了。
动心的感觉果然维持不久。
他真的这么糟糕吗?安寺隽强忍住心头的不满,刻意挨近她,探臂直接搂过她的肩,使得她直呼出口的细微抗议声淹没在他的胸膛里,然后只手托起她的下巴。
“如果你选择配合费贞的戏码,那可是要直接送入洞房的,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你怕什么?搂搂抱抱又怎么样?一点都不难的,就像这样。”
“你……”
“怎么,你好像在发抖?你是真的就这么胆小,还是特别怕我?”噙着一抹俊俏而邪气的笑,他迎向她流泄在两行颤动长睫下的眸光。
“我……为什么要怕你?”虽说已决定对他“软”一点,但妯记得老妈也曾说过,做人不能过度软弱,免得被人软土深掘,不是吗?
“不怕最好,那我就能继续提醒你,情投意合的男女朋友,不只是要搂搂抱抱,有时候还要玩亲亲呢,你应该也不会怕才对喔。”安寺隽抬起眉,故意这么说。
胆敢再给他摆出一副不堪忍受,甚至作呕的表情,他可能会直接掐昏她!
“我……当然不怕!就像这样,是不是?”又想吓唬人吗?老梗用多了可是会失效的!姜采璃一鼓作气,大声应了句,然后索性闭上眼,噘起嘴唇。
果然,她听见他倒抽口气的声音,也听见了他心窝处传来怦动的节拍,原来真的就像老妈所说的,恶人无胆?
“你……”自恃反击已得逞,她张开眼睛,准备开口,“唔……”
但瞬间遭到封堵的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片紧密贴覆的唇瓣间,仅容许那道低低的咿唔声宣泄而出。
他他他……他竟然真的给她亲了下去?
是的,而且还是很用力、很用力的吻。
这时,安寺隽的裤袋里传来手机的简讯提示铃声,但他并未理会。
如果他将简讯开启,手机萤幕便会现出这些字句——
安先生:我已经依照指示,把费贞调离尹家了;另外特别跟你报告一下,我没听清楚你吩咐矿泉水里到底是要真的加料还是假装加料,所以准备了加料跟不加料的各一瓶,也做了记号,如果你看不清楚,再来电询问。李美力。补充。,加料的那瓶,是我利用管道拿到的特强配方,使用前请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酌量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