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花木扶疏的庭園,再走上園旁竹林間的石徑,沿途均是一幕幕別具巧思的造景,換作尋常時候,姜采璃肯定會驚呼連連。
接下來,她真的幾乎驚呼出聲,就在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極為隱密之後。
石徑尾端的瓜棚旁,最後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房間。
不是說要帶她四處走走嗎?所謂的「四處」原來也包括房間?
重點是,這個男人帶她到房間來做什麼?
搶在她掉頭拔腿就跑之前,安寺雋說了句,「忘了?這是你的房間啊,當初因為你怕吵,所以爺爺特別為你在主屋外蓋了這間小屋,還特別加強隔音效果,而且是我親手設計的呢。」
原來這里是尹至柔的房間,也等于是她接下來的暫時安身之處。對這里的好奇稍稍化解了姜采璃的恐懼,她躡手躡腳地跟著走進去,放眼打量一番。
一系列原木家具顯得相當素雅,唯有粉色的那床被褥格外顯眼,卻也妝點出些許繽紛,以及屬于女性的柔美。
這是一張床,一張存在于他們面前的床……
某種警覺意識竄入姜采璃的腦海,她的腳步也跟著往後挪。
「為什麼帶我來這兒?」她一臉戒備的問。
「剛剛不是說了,這是你的房間,帶你來這兒有什麼不對?」安寺雋抱胸歪著頭,饒富興味的眼神直望著她。
姜采璃一听,馬上皺起眉。
現在是怎麼樣?他都已經識穿她的身分,難道不應該即刻開堂審問嗎?還是……他正等著她持續所謂的「犯行」後,再來罪加一等?
老鼠落入貓的手里已經夠可憐了,難道還要陪著這只貓兜圈子,兜滿八百圈之後,再來被生吞活剝嗎?
這真是太殘忍了!一股惱意化為勇氣,讓姜采璃抬頭迎向他的視線。
「到房間里來當然沒什麼不對,問題是這是尹至柔的房間,你明明知道的!」
「啊?」唔,有進步喔!只是巧的是,剔人的進步,向來是他拿來激勵自我斗志的養分,所以,安寺雋覺得自己是該加把勁了。
他的驚愕和沉思,也一樣適時鼓勵著姜璃。
「我不是尹至柔,只是因為和她長得一模一樣,才成為她的替身,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剛才又為什麼不直接拆穿?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她直截了當的打開天窗說亮話。
安寺雋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不過,既然人家誠心誠意求個「斬立決」,那麼他是否該大發蔥悲如她所願?
「很好!」猛然一喝,安寺雋臉色一沉,舉步走近她。
「你你你……你想干什麼?!」她被他那記呼喝聲嚇了一跳,兩人持續拉近的距離更加讓她倍威威脅,腳步也跟著頻頻往後退。
姜采璃發現,到頭來失算的人竟是自己。
她的背部已經抵著牆,眼巴巴地望著他後方的房門,懊悔自己剛才選擇了錯誤的方位,而且,她可沒忘記剛剛他說過,這房間可是加強了隔音效果的,也就是說,就算她過上什麼狀況想呼救,可能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安寺雋咧嘴一笑,「又結巴了?剛才明明是一很有勇氣的樣子啊,怎麼一下子就怕成這副德行?就說了,膽子小沒關系,至少不敢做壞事,怕就怕那種膽子小腦子又差的人,沒本事做壞事卻還要硬干,這就叫自找苦吃。」
「我……我不是怕,我只是……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姜采璃吸口氣,抬起腿,然後跨出步伐。一步、兩步……加油!只要大步穿過他身邊朝房門走去就對了!
安寺雋站在原地不動聲色,就等著那個同手同腳的「機械人」打身旁穿過,然後,他眼也不抬地伸出手,直接攫住那縴細的手腕。
「你……」
「如果你是要我放手,就省點力氣,我最討厭听廢話,反正你說了也是白說,我是不會放手的,至少在送你到警察局之前。」他以另一只手掏掏耳朵,以示自己對听覺品質的訴求。
「你要送我去警察局?憑什麼?我犯了什麼罪?」恐嚇她的人卻要將她扭送警局?天理何在啊!
「你犯了什麼罪,我不是法律科班出身,所以不怎麼確定,我只知道冒充別人,混到別人家里來,還順理成章地享用所有不屬于自己的資源,而且說不定還可以繼承財產什麼的,你說說看,這樣算不算詐欺呢?」
詐欺?嗯,這次她爸媽終于說對了一件事,這果然是詐欺,不是仙人跳。
可是,她到底詐得了啥?更壓根兒沒想過要繼承什麼財產啊!
姜采璃漲紅了臉大聲嚷嚷,「不是這樣的!你胡說!」
「我說錯了嗎?沒關系,你絕對有機會得到更正確的答案,等到了警察局之後,自然會有人明白的告訴你,你應該負的責任是什麼,所以你別急,真的不用太心急的。」安慰人這檔事雖非他的強項,不過偶一為之也無妨啦。
只是,這樣的「安慰」卻讓姜采璃兩眼大睜,癟起的嘴看來隨時可能放聲大哭。
安寺雋別了她一眼,馬上放開她的手,兩道濃眉也立刻糾結。
「你不許哭!听見了沒?不許哭出來!」要命!他安寺雋這輩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哭啼啼。
「你凶什麼?我都要被抓去關了,難過也不能哭喔?就算是死刑犯要拖去槍斃,也沒規定不能哭啊!」這男人會不會太霸道了?
「我……」他真的太凶了嗎?好吧。掉頭深深吸了口氣,安寺雋再將臉轉回來時,原本線條僵硬的臉上已滿是溫柔的微笑。他以極為輕緩的語調說︰「你別緊張,沒這麼嚴重,真的,我不過是說說,只要你打消念頭,離開尹家,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啊,嗯?」
「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臉色瞬變的他,她明知他的動機絕對不單純,原想好好觀察一番,可是,看著他那溫和的眸光以及溫柔的微笑,竟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昏眩急促襲來,讓她頓時心跳加速,兩頰也跟著滾燙起來。
該死!造孽!這是個陷阱!陷阱里的餌當然得可口誘人!姜采璃努力對自己心理建設一番,同時也不禁怪罪老天爺給予他足以魅惑人心的優質外表。
「你……」安寺雋看著她忽然緋紅的臉龐,感到有些疑惑。
「我?我怎麼樣?」充分做好心理建設的姜采璃,大口吸了口氣,刻意提高音量好為自己壯膽,「所以你剛剛說的只是唬我?你根本不會報警!」
「你……」安寺雋努力堆起的溫柔笑容,就像遭逢巨震,瞬間被震碎了。
但在憤怒之余,他卻也松了口氣。
這樣更好,他就怕她哭喪著臉,擺出他最不屑奉陪的哀兵姿態,像眼前這般頑強的挑釁意味,正是他熊熊斗志的來源啊!
「我唬你?你要不要試試?」
「我的回答對你來說有差別嗎?你想做的話還是會去做,不是嗎?如果你真的想把我交給警方處理,那麼剛才你就可以這麼做了,結果你沒有,你不直接拆穿我的身分,卻帶我來這兒,這就表示你另有企圖。」
姜采璃轉了轉眼珠子,思緒也快速的運轉,接著,她一臉恍然大悟地說︰「我現在都明白了!你昨晚會出現在攤子上,然後跟我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根本是故意的?」
「嗯?」安寺雋微微訝睜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許贊賞之意,點點頭之後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被你說中了,總算你還有點腦子。」
「那你呢?你是否還有人性?欺負女孩子算什麼男人?」姜采璃撫著被握得泛紅的手腕,低聲咒罵之余,不禁也為他握力之強勁而暗暗心驚。
「我……」安寺雋瞥了她一眠,也發現她手腕上的紅痕,不禁再度皺起眉。
這是種讓人很討厭的詭異感覺,就是無法容忍她在他面前像個飽受欺陵的苦旦,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指控——他欺負她。
他欺負她了嗎?有嗎?唉,好吧,確實是有。
安寺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為欺負弱女子的角色,一想到這兒,他不禁滿月復委屈。
欺負她也是不得已啊!也許,這時候速戰速決是對彼此最仁慈的方式。
「沒錯,我那時就是專程去找你,我很好奇你跟小柔長得到底有多相像;另外,你所謂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只是我單純想試探你一下而已,想看看你是不是那種只要有好處就可以被收買的人。當時,我以為你應該不是,結果沒想到……真可惜。」吁口氣搖搖頭,他無限遺憾的口吻轉為強硬,直接道出結論,「重點是,我的目的只有一個,你,姜采璃就是姜采璃,尹至柔就是尹至柔,讓一切回到原點,就這樣。」
「你以為我願意嗎?如果不是……」姜采璃抿著嘴,吞下剩余的話,不願多談家務事。
「如果不是什麼?如果不是費貞給你的那筆錢太誘人,你也不會答應,是不是?」安寺雋撇撇嘴,言語中譏諷意味濃厚。
「是啊,就是這樣!既然你什麼都知道,如果你反對她這麼做,又為什麼不事先阻止呢?」那麼她也絕對樂觀其成啊!
「只怪我還來不及什麼都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擺攤的地方,至于你的住處,我還是比費貞晚一步查到,所以……」所以才讓她出現在這兒,所以他身上才會背著那十幅拼圖的債務!想到這里,安寺雋所有的耐心全沒了,沒好氣的接著說︰「總而言之,只要你答應不再假扮尹至柔,而且馬上離開尹家,那麼我就答應你什麼都不計較,Ok?」
「如果我說……我辦不到呢?」天知道這句話她說得多麼沉痛啊!
「好,那你就別走。」咧開一抹笑,安寺雋站起身走向她。
「你想干什麼?」緊盯著他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姜采璃本能地往後退。
「既然你這麼堅持要留下來,應該已經做好所有心理準備,也就是說,你已經可以完全勝任這個角色,也全盤接受這個角色的身分,像是人家的女兒、孫女等等,喔,還有,就是人家的未婚妻,差點忘了。」
安寺雋十分慶幸自己剛好听見她跟費貞的那段對話,也慶幸自己還記得當時她所流露的驚恐神情。
雖然她此刻一臉崩潰的可憐模樣讓人于心不忍,但若希望她知難而退,使出一點手段還是必要的。
「未婚……」姜采璃的腦子里一陣轟轟然,猛搖著頭,然後驚惶地問︰
「你知道尹至柔的未婚夫是誰?你知道的,對不對?」他搖搖頭,以悲憫的口吻說︰「嘖!你還真的不是普通的大膽,還是說你就是死要錢,其他什麼都無所謂了?未婚夫代表什麼?就是準備結婚的對象,也就是等著你履行夫妻義務的男人,什麼是夫妻義務,你應該知道吧?而現在看來,你是打算不管這個對象是誰,都準備好要奉陪到底就是了?」
「我、我……」姜采璃的頭搖個不停,勉強忍住的兩潭淚水,已經快要跟著落下。
「如果這個對象就是我呢?」
「啊?」搖晃的頭顱瞬間停住,像瞬間遭到雷擊,姜采璃一張小臉從死白轉紅,最後變得鐵青。
「沒有錯,就是我。」重癥就得下猛藥!決定加把勁的安寺雋挨近她身邊,抹了下嘴唇,擠出十分欠揍的邪氣笑容,兩只眼楮更是貪婪地朝她身上打量,繼續道︰「既然這樣,我好像也沒有道理繼續反對什麼。我也很想念小柔,現在有人願意代替她來陪我那最好,反正你跟小柔本來就很相像,雖然瘦了點,不過沒關系,吃胖一些後,抱起來的感覺應該會更好。」
抱……抱?!這個字眼戳醒了姜采璃。
「你休想!你別想踫我!」原來過度的憤怒也能有效遏止哭泣的沖動,姜采璃忍不住對他大聲怒吼。
「你不讓我踫?可是以我們的關系來說很難做到喔。如果你要繼續留下來當小柔,就得學學小柔是怎麼對待未婚夫。」
「她是怎麼對待你的?」姜采璃忽然想到,小冊子上明明將他列為不受歡迎的危險人物,尹至柔怎麼還會願意托付終身?
「問得好,看來你真的有心要學習,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絕對可以讓你一下子就進入狀況,也許等你完全明白了,再來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留下來也不遲。」
「機會?什麼機會?」
「別急,等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過來,很快的,你想跟我好好解決問題的話,記得,乖乖等我回來。」說完,安寺雋快速轉身離去。
要她「乖乖」等他?他當自己是誰呀!
見他一離開,姜采璃跟著拔腿就跑,但最後還是在房門外停下腳步。
就算離開這個房間,只要留在尹家,她一樣得面對他這個「未婚夫」。
是的,這個問題得好好解決。吁口氣,姜采璃回到房間里,腦子里也開始猜測他所說的機會是什麼。
直到安寺雋拎著皮箱返回房間,姜采璃終于知道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上床羅!」他拍拍床鋪,輕快的吆喝道。
升天羅……
不對、不對!姜采璃發現自己的魂魄不是升了天,這是下了地獄!只有地獄才可能存在這般邪惡的魔鬼!也只有魔鬼才會說出這麼駭人的話!
「你……」
「還有什麼問題嗎?」
「你到底想怎麼樣?」
安寺雋表示,這叫作「重回現場」,也是實況模擬,他要讓她體驗成為尹至柔所要面對的事,更要習慣他們過去的互動關系。
但這也未免太過勁爆了吧?耳邊他催促上床的呼喚,已經徹底轟炸姜采璃的每根神經。
最最駭人的是他接下來說出的那些話。
什麼最後纏著人不放,喊著不要停的人也是她︰兩個人都在一起這麼久了,真不知道她在害羞什麼;該準備的「玩具」,他還是都幫她準備好了,她喜歡的一樣都沒少……
一樣樣出現在姜采璃眼前的「玩具」,竟然是手銬、麻繩、皮鞭、蠟燭……
最後塞入她懷里,聲稱是新玩意的,則是一片片有著露骨封面的光盤。
安寺雋要她挑一部,說是有助氣氛,讓她可以更快的high起來,同時還好心地提醒她,興奮過度也不好。
High?興奮?只怕她已經快「起肖」啦!
姜采璃很難想象,原來那個照片中看來文文靜靜的尹大小姐,私底下的男女歡愛居然可以這麼的……狂野放浪!
這一點,也是她必須模仿的嗎?
「怎麼了?你怕啦?」
是,她怕,怕得好想尖叫,可是,就在發現安寺雋眸中那絲充滿期待的火花,另一個念頭轉移了她的恐懼。
他就這麼想看見她害怕嗎?當她是被嚇大的嗎?
是,她就是被嚇大的,從小到大承受雙親三不五時惹來的麻煩驚嚇,她倒也成了那種可以在恐懼中生存的人。
「就這些嗎?還有呢?」如果可以,她也該學學如何制造驚嚇!神色一轉,姜采璃抿了抿唇,不以為意地哼了聲,道︰「一點創意也沒有,看有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看別人演呢?」
接著,她直接坐上床沿,拍拍床鋪,同時也為安寺雋臉上的驚愕暗中竊笑。
原來嚇人的滋味是真的還不錯!姜采璃一點也不為自己這樣的邪念懺悔,甚至忍不住想追求更大的滿足。
她起身走近他,見狀,他跟著節節後退。
「你……」
「還有什麼問題嗎?」
「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不想怎麼樣,只是老當那個被嚇壞的人,她也想嘗一下同樣的情境中對白的角色調換的滋味罷了。
只是,「新手」上路果然狀況多。
安寺雋忽然意識到角色已然對調,蹙起的眉下,眸中隱隱燃起兩簇火光。
下一秒,他不再往後退,就這麼立在那兒。
別停啊!如果來得及,姜采璃會這麼回應。
只是,他的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止步,結果就這樣一頭撞上去。
「啊!」埋入那堵厚實的胸膛,她逸出低呼。
「該死!」安寺雋的回應是一句低低的咒罵聲。
「我……」不是故意要投懷送抱的!她匆匆拾起眼,目光踫觸他如炬的雙眸之後,整個人跟著震住。
緊閉的門窗隔絕了外頭呼嘯的風聲,狀似寂靜的室內卻暗藏著風暴,像隨時要將人席卷一般。
解讀出他眸中那種讓人心顫的威脅之意,姜采璃不得不承認,是真的該死,該死的意外,該死的錯誤!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她赫然發現他的臉龐正因為不斷接近而逐漸放大。
安寺雋俯低臉龐,唇持續湊向她。
「不……」不該是這樣的,這只是個意外啊!他不能順勢照單全收吧?
「剛剛你不是還很敢的嗎?怎麼,不玩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的表情這般寫著。
「現在才後悔,可能太晚了吧?」他看著她,狀似遺憾地搖頭嘆道。
「是,我很後悔……昨晚實在不該拿木條打你的。」
「嗯。」這算是認錯嗎?安寺雋微微頷首,算是勉強接受。
發現他不再更進一步,姜采璃乘機往後退,適時拉開彼此的距離,然後才繼續說話。
「早知道的話,我就應該選擇那些磚塊才對。當然,如果有什麼鋁棒或鐵棍應該會更好一些。」說完,她骨碌碌的眸子直在他身上打轉,等待他的臉色開始變化。
果不其然,安寺雋的臉色旋即青白交錯,如同某個奇恥大辱瞬間被人挖掘了一般。
「你還敢說!」他裘出一聲咆哮。
「我為什麼不敢說?昨晚明明是你嚇到我的。」
「可是你拿扔我!你以為那是頭罩嗎?」安寺雋一想到這件事就更加火大。
「你是說……你讓罩住頭了?」一想到那滑稽的情景,明知絕不是該笑的時機,她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好好笑,笑死人了啦……」
「你還敢笑?」
「我……是真的很好笑嘛。」見他一臉怒氣,姜采璃識相地憋住笑,吶吶地辯解道︰「何必這麼生氣呢?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如果不是你故意嚇我,事情也不會發生啊。」
「我沒有故意嚇你,我說了,我不過是想試探你。」火氣稍退,安寺雋忽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又皺起眉嘀咕,「沒想到最後還是白忙一場。原本還以為你不會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女孩子,哪知我看錯了,事實證明,你就是那種有好處就能夠出賣自己的人。」
「你……」揚眸望著他,姜采璃霎時漲紅了臉,也紅了眼眶。她忽然掉頭,聲音沙啞的應了句,「是啊,當初我也以為自己不是那種人,可是……」
「可是什麼?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你都說事實已經證明了,還會想听我說什麼嗎?總之我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你想怎麼對付我,我都沒話說,因為我確實是拿了人家的好處,也確實是來冒充別人。所以,就算你現在要把我扭送警局,我也不會反抗,去吃免費的牢飯,我反倒可以落得輕松些。」她刻意以無所謂的語氣道,卻掩不住聲音里的哽咽。
安寺雋見狀,沉默無語。她怎麼又唱起哭調了?跟人吵架,不就是要狠一點、凶一點嗎?
「你怎麼不說話了?」
安寺雋沒有回應她的問題,只是思索著下一步要怎麼做才會妥當些。
他看得出她似有苦衷,如果替她償還費貞拿出的那筆錢,那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只是,事情發展至此,只怕替身的事一曝光,爺爺會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那麼……
不如將計就計?也許反而可以破壞費貞的陰謀,他母親也可以放心地隨著他返回美國。經過一番思忖之後,安奇雋有了決定。
「算了,看你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想,你可能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想再為難你了。」
「你的意思是……以後你不會再找我麻煩了?」
「我找你麻煩?」害他背上那些「拼圖債」,她才是找他麻煩吧?安寺雋哼笑了聲,接著正色道︰「只要你答應從現在開始配合我好好演一出戲,那我不但不會找你麻煩,而且還會幫你。」
「演戲?」姜采璃目不轉楮地觀察著他臉上明顯緩和了許多的表情,隱約發現了某個讓人興奮的契機。
這個男人吃軟不吃硬?那麼,如果她把姿態擺得更軟一點,他的威脅指數是否也可能歸零?
「好,我答應你,怎麼演?演什麼?」反正她現在人也已經在戲台上了。
「你跟我,就演一對情投意合的男女朋友。」
「喔,好啊,就演一對情投意合的男女……什麼?!」姜采璃連忙止住話,差點被口水嗆著。
這、這……不只是玩很大,還會玩死人吧?
她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一件事,即刻瞪著他問︰「男女朋友?你跟尹至柔不是未婚夫妻嗎?」
「呃,這個……實際上小柔的未婚夫不是我,剛剛我是嚇唬你的。」搔搔頭,安寺雋大致說出實情。
原來尹至柔的未婚夫另有其人,對方名叫岳嶸,是費貞的干兒子,這樁婚事也是由費貞一手促成的。
「這是場充滿算計的騙局,什麼未婚夫,不過是個靠著外表和手段騙財騙色的惡棍罷了!小柔是個善良的女孩,但就是太軟弱也太愚蠢,才會讓自己落得這樣的命運!」說到這兒,安寺雋難掩一臉氣憤。
「那……你呢?人家尹至柔都有未婚夫了,你還要我假裝是她,跟你湊成一對?該不會是你……你一直在暗戀人家吧?」姜采璃察言觀色,道出心中的揣測。
「呵,你的想象力會不會太豐富了?」神情一轉,安寺雋嗤笑出聲,這才把自己跟尹家的關系大略說了下。「我母親當年是尹家的管家,我小時候在尹家住過,跟小柔當然很熟,但後來大家都長大了,我也好一段時間不在國內,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總之,我跟小柔就像兄妹,也像老朋友,懂嗎?」
「那你還要我假裝尹至柔跟你談戀愛?」
「因為,我要你用這個理由出面跟岳嶸解除婚約。」
為了讓姜采璃更明白狀況,安寺雋索性也把費貞並非尹至柔的親生母親,且有意謀奪家產的內情說出來。
「爺爺曾經表示過,如果小柔結婚了,就把財產過戶給她,所以費貞才想撮合岳嶸和小柔,好把尹家的財產弄到手,結果,小柔卻在結婚前出事,這時候費貞才知道,原來爺爺早就立好一份遺囑,如果小柔這唯一的繼承人無法順利繼承,那麼尹家所有的財產就全部捐給慈善機構,費貞當然急了,直到你的出現又給了她希望,這樣你明白了吧?我這麼做,是為了幫尹爺爺保住家業,好歹我也受過尹家的恩惠,這叫知恩圖報,那你呢?」
「我?」
「你不用為尹家做些什麼嗎?就像你剛剛說的,你確實是拿了好處,不是嗎?難道你忍心讓一個孤單無依的老人家被欺騙、設計,最後落得淒慘的下場嗎?做人要有點良心,不然是會連天譴的啊!」
被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罵沒良心,姜采璃當場愣住,一時之間倒忘了要反駁。
「你決定如何?現在的你可是沒得選擇的。」濃眉微微一揚,安寺雋噙著一抹從容的微笑,展現出勝券在握的氣勢。
姜采璃忍不住瞪他一眼。都說沒得選擇了,還需要問她的決定?她很想大聲開口說不,然後卷鋪蓋逃之天天,只是……
腦子里浮現尹爺爺那虛弱的慈祥面容,再相較費貞那難掩的一臉精銳,姜采璃不得不承認,如果他所說的內情屬實,那麼放著老人家受欺負,自個兒拍拍走人,確實是一件很沒良心的事。
但,若留下來,就怕被「欺負」的人是她!
「天啊!怎麼會這麼復雜呢?」此刻,姜采璃心中充滿了誤上賊船的悔恨,偏偏又回頭無岸,心慌意亂之下,她一陣口干舌燥,目光掃到他帶來的那只大皮箱里頭有兩瓶礦泉水,便順手拿起其中一瓶,打開來猛灌了幾口。
「,你……」安寺雋瞪著她,低嚷了一聲。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只是暍他一瓶水而已,不算佔他便宜吧?
安寺雋一愣,最後應了句,「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喔喔!什麼叫「應該是」?姜采璃聞言,下巴差點掉下來。
「你你你……該不會在水里頭加了些什麼吧?」她捂著喉頭,一副作思狀,臉也在瞬間失去血色。
「你別緊張好嗎?就算加了什麼,我也會事先告訴你,讓你決定要不要喝,OK?」
偷偷下藥這等行徑,豈是他安寺雋會干的勾當?為了以示清白,他索性拿過她手里的那瓶水,也往自個兒嘴里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
抹去嘴角的水漬,他朝她擺擺手,以命令的口吻道︰「你是真的可以不用這麼緊張,也不必想得那麼復雜,反正你以後什麼都乖乖听我的,這樣就沒錯了。」
「什麼都乖乖听你的?」才稍微放寬心的姜采璃,忍不住又皺起眉頭。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她乖乖听話?爸爸、媽媽、費貞,現在又多了一個他?
乖乖听他的,這樣就沒錯了?
才怪!只怕會錯得更離譜,更無法挽回,更難以收拾!
「怎麼,還有意見嗎?既然你都來蹬這淌渾水了,還指望干著腳丫子?」他拍拍她的肩,看似安慰,可是所說的話卻像要她乖乖受死,別再作無謂的掙扎。
「你說得簡單!我明明拿了尹太太的錢,現在卻要听你的?這麼做沒道理。」瞪著說得理直氣壯,就像道理永遠站在他那邊的安寺雋,姜采璃努力找出反駁的理由。
「你的意思,該不會也想跟我收錢吧?」語畢,安寺雋便被她狠狠的推了一把。「欸,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你說話小心一點!我是很窮,但不代表可以老是讓人拿錢來羞辱!你有沒有站在我的立場想過,如果我都听你的,那要怎麼跟尹太太交代?她不會放過我的!」她惡狠狠地瞪視著他。
這麼凶?不過……他喜歡。這一刻,安寺雋發現她並不是他所想象中那般勢利,甚至還可以說有那麼點骨氣,心頭除了如釋重負之外,似乎還摻雜著某種微妙的欣慰感,讓他臉上不由得揚起一抹微笑。
「你怕什麼?有我在,天塌了我替你扛。」夠阿沙力了吧?
「你……」听見這句話,姜采璃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是他臉上那抹笑容太迷人?還是這句「替你扛」太動人?
天塌了我替你扛。這句話對她來說,可說是極大的奢望,也是老天爺的恩賜,她總是想,如果有天真的出現這麼一個人,對她說出這句話,她一定會感動得落淚。
現在的她,確實有種想哭的沖動。
可是,這個人怎麼會是他?怎麼可以是他?這樣一個惡意騷擾她、恐嚇她的人,竟說天塌了要替她扛?他別把她的天地弄塌,她就該偷笑了。
只是,眼前的他,眼中溫柔的電波足以迷死人,英俊的笑容也確實令人很難抗拒……
那又怎麼樣?驚覺自己居然因為耽溺于他的「美色」而想入非非,羞愧至極的她,真不知道該恨人家長得太俊,還是該氣惱白己定力不足,只能暗自咬牙切齒,更加有種想哭的沖動。
安寺雋打量著姜采璃,終于發現姜采璃跟尹至柔最不一樣的地方。
從小就受到良好教導的尹至柔向來溫柔端莊,臉上總是帶著一抹柔柔淺淺的微笑,哪像眼前這個姜采璃,表情這般豐富!
她的表情不僅豐富,而且逗趣,此刻正鼓著腮幫子,噘起的小嘴似乎正囁嚅著什麼,紅通通的雙頰有如熟透的蜜桃般,長長睫毛下的眸子骨碌碌地轉啊轉,像滾動的骰子,仿佛生怕一個定格就定了勝負般。
「你不用這樣瞧著我,讓我好好想想,好嗎?」姜采璃抬起眼,可憐兮兮地瞅望著他。
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迎著她瀲濫的眸光,瞬間,他感覺胸臆間像遭到牽曳一般,接著,「動心」這個字眼在他腦子里浮現,讓他著實愣住。
動心?他居然在這丫頭身上用了「動心」兩字?不會吧?這……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安寺雋向來崇尚心靈自由,順著感覺走也是快樂的不二法門,動心就動心吧。難得有個女孩可以讓他有這樣的感覺,雖然說以他的紀錄來說,這樣的動心應該不會維持多久,不過,就算是短短幾秒鐘,至少這感覺並不壞,不是嗎?
就在安寺雋為自己的感覺找到合理解套時,姜采璃終于接著說下去。
「不是我不配合,而是要跟你演那種戲,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得出來。情投意合的男女朋友?那我不就可能還要跟你……摟摟抱抱?喔,不,老天!」她打量了他一番,翻了個白眼,搖搖頭,一副不堪承受的表情。
安寺雋聞言,臉色一沉。
她就真的這麼委屈嗎?那副嫌棄的表情,豈是他安寺雋這人稱天字號大帥哥所能忍受的?最最讓他無法釋懷的是,他那頭剛剛竄動的心頭小鹿,讓她幾句話直接一頭撞斃在胸腔里了。
動心的感覺果然維持不久。
他真的這麼糟糕嗎?安寺雋強忍住心頭的不滿,刻意挨近她,探臂直接摟過她的肩,使得她直呼出口的細微抗議聲淹沒在他的胸膛里,然後只手托起她的下巴。
「如果你選擇配合費貞的戲碼,那可是要直接送入洞房的,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麼做。你怕什麼?摟摟抱抱又怎麼樣?一點都不難的,就像這樣。」
「你……」
「怎麼,你好像在發抖?你是真的就這麼膽小,還是特別怕我?」噙著一抹俊俏而邪氣的笑,他迎向她流泄在兩行顫動長睫下的眸光。
「我……為什麼要怕你?」雖說已決定對他「軟」一點,但妯記得老媽也曾說過,做人不能過度軟弱,免得被人軟土深掘,不是嗎?
「不怕最好,那我就能繼續提醒你,情投意合的男女朋友,不只是要摟摟抱抱,有時候還要玩親親呢,你應該也不會怕才對喔。」安寺雋抬起眉,故意這麼說。
膽敢再給他擺出一副不堪忍受,甚至作嘔的表情,他可能會直接掐昏她!
「我……當然不怕!就像這樣,是不是?」又想嚇唬人嗎?老梗用多了可是會失效的!姜采璃一鼓作氣,大聲應了句,然後索性閉上眼,噘起嘴唇。
果然,她听見他倒抽口氣的聲音,也听見了他心窩處傳來怦動的節拍,原來真的就像老媽所說的,惡人無膽?
「你……」自恃反擊已得逞,她張開眼楮,準備開口,「唔……」
但瞬間遭到封堵的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四片緊密貼覆的唇瓣間,僅容許那道低低的咿唔聲宣泄而出。
他他他……他竟然真的給她親了下去?
是的,而且還是很用力、很用力的吻。
這時,安寺雋的褲袋里傳來手機的簡訊提示鈴聲,但他並未理會。
如果他將簡訊開啟,手機螢幕便會現出這些字句——
安先生︰我已經依照指示,把費貞調離尹家了;另外特別跟你報告一下,我沒听清楚你吩咐礦泉水里到底是要真的加料還是假裝加料,所以準備了加料跟不加料的各一瓶,也做了記號,如果你看不清楚,再來電詢問。李美力。補充。,加料的那瓶,是我利用管道拿到的特強配方,使用前請評估自己的身體狀況,酌量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