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几日了……
不是人生地不熟吗?
……究竟到哪里去了!
斑,若非一把钥匙在他身上,他何须在意一个小子的去处!
“霍老板?”陈总管忍不住又喊了一声。这霍老板把他叫进流月轩,却一言不发,他站得脚都有些酸了呢……咦,怎么看霍老板那脸上的神色有些……腼-?——不不不,一定是他站久了,头昏眼花,看错了,他可是商场上的“笑狐狸”哩。
“嗯哼……陈总管……”
“是?”
“我说……”
瞧霍老板一副谨慎严肃的模样,陈总管忍不住屏息以待,把耳朵给拉高了……说什么?怎么又没了下文?
濒青杨缓缓扯眉,别过头去。望著窗外无月的漆黑的夜……“嗯哼,最近……可有收到酒食欠单之类?”
陈总管一怔,马上一脸严肃和抗拒。这可不是闹著玩的,他身为过云庄的总管,岂可能任庄内的人在外胡作非为,霍老板如此质问,莫非外头有闲言闲语传来?
“陈总管?”不见他回答,霍青杨转身,瞥见他激动地握住拳头……怎么了?
“……霍老板,属下若有失职之处,请霍老板直言便是。”他瞪著一双耿直的眼,带著些年纪的声音冷硬。
“陈总管,何出此言?”他双手反剪在身后,一双浓眉深锁。可不知他说了什么令他误解的话?
“定是属下督导不周,庄内有人仗势过云庄名义在外胡来——”
“陈总管,你多虑了。”霍青杨截断他的话,眉间纹路更深。
“……那是?”陈总管随即松了一口气,但也同时更是一头雾水。望著霍老板脸上的神色又变……变……不不不,光线暗,看错、看错,一定是他看错,“笑狐狸”果真非浪得虚名,看得他头昏眼花哩。
“哼嗯……”霍青杨背过身去,恼怒的神色给幽暗的天地瞧见。他低沉的嗓音带著平和语气在晃闪的烛光下飘荡,“药儿到底是庄主夫妻的恩人,若是你收到他在外头以过云庄名义签下的帐单,就毋需刁难了。”
哦,原来是指王公子啊。陈总管立刻释怀,笑言道:“这点属下明白。不过……若是霍老板担心,属下这就给王公子送些银票过去。”
俊挺的身影彷佛一僵,那双背在身后的手一个紧握!“……这倒是个好办法。”
“那么,属下明天一早就给王公子送过去。”
……果真知道药儿在哪里!“……陈总管。”
“是,霍老板还有吩咐?”
濒青杨转过身来,一双冰冷眼神扫向他,嘴角……笑容依旧。“到了明日,他还会在那里吗?”
陈总管一脸茫然,疑惑地问道:“王公子要走了吗?属下未接到霍姑娘的通知。”
……霍兰馨!——原来他在镖局!
“……陈总管,我想到了,明日我要到镖局一趟,银票的事,还是我来处理就好,你去休息吧。”
“咦……是。”……这几日不见霍姑娘前来,大概是霍老板的恋妹情结又犯了吧……难道说特地找他来,就为了编一个去见霍姑娘的藉口?那么,故意说给他听,是要他去外面广为宣传,说他的确是“有事情”去找他妹妹,绝对不是为了思妹的缘故?陈总管不觉眉头深锁。这可难了……这种事情,不应该找他来做的啊。
这……他该找谁去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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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一大早。镖局广场前,才开始有人准备扫地哩……
“霍老板,早。”
“霍老板……您早。”一张张讶异的表情都没敢多说什么。这太阳是打东边出来没错,可是还未全露脸哩。
“属下这去通知镖主。”
“不用了,我去找她,你们做事吧。”
“是……”
走过广场,绕出厅堂,霍青杨往后院走来。
“典儿。”在走廊上,他叫住前面一名青衣少女。
“啊!……少、少爷……”典儿是霍家的女婢,霍兰馨的随身丫鬟,也是从小一起练武的同伴,是个身手俐落的丫头。她转身一见是霍青杨,似乎吓了一跳。
“你小姐起来了吗?”他瞅著她慌张的模样。
“小、小姐……典儿这就去请小姐,少爷请先到前厅等候。”她急急忙忙的转身。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样子霍兰馨是起来了。
他绕过典儿,往霍兰馨住的房间走去。
“少、少爷……”典儿不敢阻止,想高声提醒小姐,霍青杨突又转回头。
“典儿,我渴了,你去备茶。”
丫头不敢抗命,只得点点头,领命而去。
濒青杨转身,才靠近门前,霍兰馨已经出来。
“哥哥,您……这么早啊。”一袭粉紫色衣衫,桃花脸儿上略略泛红,神色略有慌乱痕迹。
他注意到她随手掩门的动作。
“……兰馨,药儿呢?”一股沉怒。
“药、药儿……哥哥原来是来找药儿的吗?”丝丝的讶异和窃喜浮在绝丽脸儿上。
他来找药儿,值得她高兴吗?还好他妹妹做不来商场上那些笑里藏刀的事,否则此时肯定是有阴谋。
“……他人呢?”
濒兰馨一怔,有些心虚地说:“她……“他”还在睡呢。哥哥,您先到前厅坐一会儿,我去叫“他”。”
“……你去叫他,我在你房里等候。”霍青杨往前跨了一步。
“哥哥!”她心急地挡住门。
“……怎么,为兄不能入内?”
他那俊美的脸上有著切齿的痕迹,能令他把怒色给表现出来的也只有她这个妹妹了。
“哥哥,我房里有位姑娘,您进去恐有不便。”细眉微扯。想不到她哥哥居然怀疑她把“一个男子”藏在房内,这对她而言真是莫大的侮辱。
“既是如此,何妨请这位姑娘出来一见?”
“这……她醉了,还未醒呢。”
濒青杨瞪著霍兰馨,“……让开!”
“哥哥!”居然不相信她的话!
“……你敢不听我的话了?”
若是动用武力,那她这个做妹妹的肯定是“赢定了”,但她若是连“兄长”都敢打,那接下来的局面就会变得难以收拾了。
濒兰馨恼怒地回以冷眼,“你居然不信任自己的妹妹,哼!”
她气愤地站开去。
濒青杨推开门,直入房内——
室内还余飘著一丝淡淡的酒气……他眉头一皱。
里面窗儿半掩,光线黯淡,他眼微眯,直接入内房!以为床上该要有人,却见床铺整齐,并无睡过痕迹。
他走了出来,环视四周……焦距终于锁住一张躺椅上的——
他带著怒意走近,一把掀开薄被!
随即一怔……斜躺的人儿,乌黑长发半掩了容颜……他望著一袭浅蓝子衣衫……包裹著纤细的身段……
丙真是位姑娘……
躺椅上人儿似乎熟睡……或者尚未醉醒?
他扯眉,把被子盖了回去,带著一抹歉意转身——
濒兰馨来不及拾起的胆战心惊的神色,不巧给他窥见。
他半眯了眼,若有所思地瞅著妹妹匆匆掩饰的心慌……回头瞥一眼躺椅上的姑娘,他沉声问道:二垣位姑娘是何来历?”
濒兰馨低下了脸,彷佛怕吵醒人家,轻移步伐,过来拉走霍青杨,“哥哥,我们出去再谈吧。”
……他来此的目的,并非为了这位姑娘。霍青杨颔首,与霍兰馨步出门外。
重新把门掩起,霍兰馨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便喜言于色,“哥哥,我们到前厅去吧。”
“……那位姑娘是谁,为何在你房里?”他本无心过问,实在是妹妹的神色怪异,他恐她惹来麻烦。
“她……是一位故友,因心情不好,来找我谈心,昨儿晚喝多了,才留宿于此。”霍兰馨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道,推著霍青杨到前厅去。
他略略扯眉,“喝多?霍家独创的桂酿酒,外人一杯可醉三日,她能喝多少?”
……果然是瞒不过哥哥呢。霍兰馨眼神避开了他,“那是……她心情不好,我想她若大醉三日,也许会好过一些。”
只要不是“麻烦人物”,霍青杨也无意多问。只是,里面的人既然不是药儿,那她何须如此紧张?
见他停住脚步,站在廊道上不走,霍兰馨心虚地回头瞥一眼。“哥哥,药儿昨日晚睡,可能会起晚了,您有要事找“他”吗?”
“……他为何会在此处?你又为何不曾通报于我?”他目光严肃略带责备。
“这……这都要怪哥哥。”说起此事,霍兰馨嫌恶地白了一眼。
“怪我?”霍青杨缓缓扯眉,该不会……
“是了。你怎可带药儿到烟花酒地去?真是太荒唐了!你可知药儿她——”糟了,一时气怒,差点说溜了嘴。霍兰馨掩口,避开了哥哥那双质疑的眼神。
“……他怎么?为何不说了?”这药儿,连这种事也对他妹妹说,再耿直也该有个分寸,真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了。
“她……“他”不高兴!“他”说暂时不想见你,所以我才让“他”住下。”她转过身去,背对著他。
药儿是当真在生气,不过她不只是对霍青杨生气,她也对她这个做妹妹的生气,因为她没对她坦白;她还对她自己生气,因为她觉得“自己呆”,把一个男子看做女人,如此自以为是。
“……他生气,可以和我谈,避著我做什么?他更不该来找你,他与你男未婚、女未嫁,两人更毫无名分,你却收留他,这事要是张扬出去,恐怕有损你名节,你太不应该了!”
望著兄长气怒的神色,霍兰馨眨了眨眼,忍不住想起……这要是角色互换了,换成了哥哥和药儿,他今日若知药儿是女儿身,却曾经和他共处一室,两人还同床共枕了……不知哥哥会是怎样一番脸色?是否还会有现在这一番言语呢?
濒青杨扯起眉头,摆出一脸不悦,“你呆呆看著我做什么?我在说话你可有听进去?”
濒兰馨缓缓点头,“……哥哥,若是你坏了一名女子的名节,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随即怒瞪妹妹,“我岂会做出这等事来!兰馨,你最近的言行太失常了,究竟为了何事?”莫不是那药儿影响了她?
“哥哥,您多心了。”霍兰馨赶紧转移话题,“要不您先回去,我会转告药儿,您来找“他”的事。”
“不行,他得立刻跟我回去。”枉费他一心挂念他在外吃得不好、夜里睡不安稳,结果他居然跑来缠著他妹妹,哼!
“可、可是……她……“他”还在气头上,恐怕还不想见您呢,万一逼急了,“他”也许就回无命谷去了,那咱们对庄主就不好交代了吧?”
“他若要回无命谷是最好,省得与你纠缠!”他一时气言。
“那我回无命谷去就是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濒青杨回过头去,药儿就站在身后!
他瞥见兰馨的房门此时开著——他莫非是从兰馨的房里出来?
“你……一可方才怎不见他在屋里……
“药儿!你……“你”起来了呀?”霍兰馨彷佛饱受惊吓,直到回头去,看见男子装扮的药儿,这才松了口气。
药儿瞅她一眼,冰冷眼里似有责备,但无多说什么,焦距回到霍青杨身上,瞅著他,她就觉自己真是笨……笨呢!明明是个男子,她却看做女儿身!他也不过“貌美”了些,那眼神“勾魂”了些,还有那笑容……迷人了些!她恼著别开了眼。
药儿身上略有酒气,而且是桂酿酒的味道……霍青杨瞟向门内。毫无动静,也不见那位姑娘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药儿绕过他,一言不发就要走——
“等等,你上哪儿去?”霍青杨伸手探向他手臂,却扑了空,药儿彷佛幽魂一般,只是轻轻飘晃一下,他连衣角都没能碰著,转瞬间,人已在远处。他心急,发了怒,“药儿!你站住!”
药儿在前头留步。
见她转过身来,表情依旧冷漠,却……仿佛有了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了?霍青杨不觉眯了眼。
“……钥匙——”她猛想起,他定是为了这事喊她,正要交出。
“药儿!”霍青杨及时喊住,赶忙上前,心思百转,尽避恼怒他和妹妹纠缠,更质疑他方才是否就在兰馨房内?但无亲眼见,他不能多说什么,何况那把钥匙,还不能“曝光”,还有……看来还是先安抚他。
药儿看著他走过来,脸上神色由恼怒到转为笑颜,也不过是短短十多步距离的时间……这又是哪一门功夫?不可思议!
到了药儿面前,他微微一笑,“方才,恕我失言,你回无命谷之事,莫要再提。”他倾身向前,在她耳边低语,“此处说话不便,回去之后,我与你道歉就是。”……奇了,药儿身上除了方才闻到的淡淡酒气,怎还有丝丝的胭脂香……
发觉霍青杨正凝眼瞅住了她,还一直往她的脸靠过来——药儿往后一挪,刹那间退了好几步。
……可脸上,已经不自觉的发热、滚烫……怎么回事啊?药儿缓缓低下头,紧紧握住了拳头。
“药儿,随我回去吧。”他此时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果真武功一流。他倘若不对他好一点,让他成为敌人,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低著头,在想什么?不过那张脸从来就没有多余表情,看了也是白看,罢了。
……她不想就这样回无命谷去,她不想回无命谷去……可她也该回去了,出门也有一段时间,师父还等著驭石呢,她是该回无命谷去了……催促再催促,可鞋底却彷佛生了根,一步都移不开。
“药儿?”
他的声音,低沉的嗓音,仿佛有一股诱人的魔力……这又是哪一门功夫?药儿缓缓扯眉,放松了拳头,她抬起头,“好,我跟你回去。”
躲著,也不是办法。逃,她更厌恶。……得要弄清楚,究竟……让她的心跳得这么快,让她的脸发热、发烫的……究竟是何原因?……虽然她知道,关键在霍青杨身上,却弄不明白,任何人都影响不了她,为何只有他,有这样本事?
为何,让她该回无命谷的,却偏偏……回不去?
她的心,她的意念,都不想回去,都跟著他了……这是哪一门功夫啊?
师父从来都没有教过……
师父,没有教过她的事,原来有好多、好多……
“哥哥,我跟药儿说一些话,你等一下。”霍兰馨过来,本来要拉走药儿,却在霍青杨冰冷的眼光之下,记起“男女有别”,缩回了手。
濒青杨不悦地站开去,但眼光始终监视著两人的举动。
濒兰馨和药儿保持了些许距离,低声说:“药儿……你几时醒来的呀?”
她给药儿喝了桂酿酒接近三日,是该醒来的时候,所以她方才才会如此紧张呢。
“你哥哥进来的时候。”药儿瞪著她,“你居然灌醉我,还把我打扮的怪模怪样,还好没给阿杨发现,否则我拿阿天砍了你。”
濒兰馨讶异地瞪大了眼,“怎么会是怪模怪样呢,药儿,你到底是女儿身,不该一直做男子打扮啊。更何况你与家兄——”
“够了!”药儿凶恶地瞪住她,“不许你再提起那种事,我才不在乎你们那些所谓世俗的眼光,一堆的繁文缚节!烦死了!不许再提!”
“你们在谈什么?为何争吵?”霍青杨看见药儿生气,这才走过来……咦,药儿……是不是病了,怎地脸色有些红?
“我们……”霍兰馨想解释。
“阿杨!走了!”药儿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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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管走在前面,穿过一条长长的石子步道,药儿跟在后头,心思飞到了湮雨楼时,和雨柔的对话……
“……成年男女共寝一室?除却血亲关系,那除非是夫妻了,否则……就是这烟花之地。青楼女子被世人鄙弃,女人多不愿,奈何身不由己。”
“夫妻……阿杨后来说过,做一对夫妻,要先成亲,成亲……要有三媒六聘,要有天地、长辈、世人为证,要有迎娶动作,女方住到男方家里……那是要共寝一室?只有夫妻才能共枕?”
“是的。女子最重名节……”
她抬眼,望著陈总管在前面拐了弯,她也跟过去。
……名节……名节……她并不特别知道失去名节会如何……被世人鄙弃又何妨,不就自己一个人生活而已吗?她不懂,但瞧那日雨柔说起这字眼,那双眼神里充满凄凉,她就不舒服。
……瞧她以男子身分,一接近霍兰馨,阿杨就紧张的模样,可见阿杨也是在乎世俗的眼光……那他若知她的身分呢?……夫妻……
“王公子,你听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吗?若是一对夫妻能够恩爱白首,那是最教人羡慕的了。”
……恩爱?……就像云天驿和那女子一样?两人都能为了对方而死,眼里都只有彼此,那叫恩爱……
羡慕他们吗?……不知道……
“王公子,这里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柳院了。请进。”陈总管打开大锁,推开拱门。“这座屋院平常是锁著,不过有定期在整理,所以随时都能住。”
药儿走进去,放眼一望,园林造景,花团锦簇,旁有小桥流水,庭院深深……又一个园中园,一栋两层楼阁还远远在前头!
她当下就掉头。回流月轩去——
“王公子?”陈总管急忙上前询问,“你对这里不满意吗?”
大,太大了……就跟你说一间小屋就够,不要去想我是你家庄主的恩人,即使是柴房也好……好打扫。药儿恼怒地瞪著“忠仆”——陈总管。说了也是白说……不说也罢!
“王公子?”
“罢了、罢了,就这里了。”她手一挥,往屋子走去。烦呢,什么夫妻,什么共处一室,什么名节,什么世俗眼光……这山下的世界真是烦人!
就连霍青杨也是——
“你要住到柳院去?”
“是。”
“不是说,我不在,你会睡不著吗?”
“无妨。”
“是“不睡”无妨,或者“没有我”已无妨?”
“……都无妨。”
“药儿,你还在生气?”
“……”
“药儿,你什么也不说,我真不知你为何事生气。我带你到湮雨楼,可也是为了你,你难道能说不是?若是那地方你不想再去,以后我不带你去便是,这不须生气吧?”
“我没有生气!”她赌气道。只为他那口气,彷佛把她当成还不想长大的孩子。
“当真没有?”
“没有!”
“……既是如此,那好吧,我找陈总管带你去柳院。”他笑了。
想起他那笑容,她就好恼!仿佛一切都恰如他所愿,她搬来这柳院,正合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