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传闻意是真的!
逼梨江匆匆走出木瑛华在京城中的官邸,一时不知接下来该上哪去。
本来她也明白,市井闲话有真有假,不能尽信。
可前两天她到城西百膳府喝茶时,附近人都传言柳尚书家的千金柳琅环已经选入宫中--不是入东宫当太子妃,而、而是入王宫成为君王的新宠!
假若传闻是真,这岂不是父夺子妻了么?!
那柳家早在月前就已经半公开地受了皇后的懿旨,准备与皇室结亲。
太子行过冠礼后,她有好一段时间没再见到真夜,又不能贸然闯进东宫问何时迎娶柳家小姐;再加上她重回太学,准备参加今年的京试,行动不比以往自由。没想到,才一个月时间,原本应该嫁入东宫的女子,竟然成为君王新宠,赐居柳渡宫,封为美人。
为了证实传闻真假,她一等到旬休日,就到木瑛华的邸递拜帖。
今年初刚晋升为吏部侍郎的木瑛华证实了这个消息--
是真的,柳小姐已在日前入宫。”
“君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急切地问。明明,京城百姓都已相信,柳家千金将成为东宫正妃了,如今猝然生变,真夜以后还抬得起头来么?
无论真夜对那柳琅环观感如何,他毕竟已送出正式邀婚帖。依天朝礼俗,婚帖一下,他与柳琅环就是未婚夫妻,而今不仅未婚妻为父所夺,恐怕他这个才成年的太子也将沦为全国人的笑柄!
木瑛华一双睿智的眼眸看着黄梨江道:“……君意难测。”
“皇后娘娘也默认这事么?”身为真夜生母,她一定会帮助真夜的吧?!
相识数年,木瑛华还是头一次看见黄梨江这么慌张的模样。
他摇头道:“我不是内臣,不清楚皇后对此事的看法,但此刻即使皇后反对,也无法改变这一结。况且据我所知,柳尚书原本就没打算让他掌上明珠成为太子妃。”
“呃?”黄梨江瞪大眼睛:“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木瑛华说他在朝中的观察。“大致说来,朝廷里有两派主流的势力,柳尚书不属于这两者,他是君王新培植的第三势力。”
见黄梨江努力冷静下来,听进他的话,木瑛华倒了杯茶水给她,看着她喝下后,才继续解释:
“过去两派朝臣以右丞相王匀与其门生为一派,左丞相与兵部尚书秦丘及工部尚书成敏为一派,两派朝官有拥立的储君人选,可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梨江,等你明年入朝来,你就会明白,即使你心里有拥立的对象,但你必须效忠的人,永远只有一个人”
“而那人……就是君王。”黄梨江终于明白,何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子了。“扶植柳家势力最快的方法,便是将柳家小姐召入后宫,藉由君王的宠幸来警告其他蠢动的官员……”只是这样一来,真夜怎么办?难道就要因此被牺牲?他的名声已经够坏了。
木瑛华不动声色地问:“朝堂上一日三变,梨江你还会想入朝为么?”
“当然想。”不入朝,怎么取得力量?
“那么,你现在就该把那明光太子给抛在脑后了。”他建议。
“黄梨江猛地抬头,瞪着她的恩人看。“为什么?”
“你很清楚为什么。”木瑛华轻声道:“他会是你为官路上的绊脚石。有他在,你永远无法真正得到君王的信任。”一个君王不信任的臣子,是不可能在朝中翻手覆云,覆手作雨的。
“……那你呢?木大人?”
眯眼一笑。“我这几年一路高升,你说呢?”他一向不管朝中有几派势力,只负责自己权力范围内的事。
“我认识的木大人,不是那种卑躬屈膝之人。”“若有必要卑躬屈膝时,也不是做不到。”他坦率地说。“只是需要权衡值不值得罢了。“看着黄梨江,他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要你将太子抛在脑后,做不做得到?”
“太子他……不曾亏待我。”更不用说,她这所以急着想入朝为官,有泰半原因是为了他。将真夜抛在脑后,是她做不到的事。
“你忘记四年前的御沟的事了?”
“我没忘。倘若那时木大人没有凑巧经过,梨江可能已经溺死了。”然而,正是因为当时真夜没有出手救她,她才会是现在的她。想清楚后,这事,她已经释怀,不怪真夜了。
木瑛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他的怀疑。其实当时他会刚好经过御花园,是因为退朝时,太子曾请他走一趟夏晖宫,说是玹玉皇子卧病数日,想请他到夏晖宫陪下棋解闷;随后太子被二皇子接走,他则与几位同僚途经御花园,刚好撞见有人溺水,因此救了她。
事后他回想起来,也许那天他能救到黄梨江,并不全是个巧合。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扮成男装的少女格外亲切?四年前捞起御沟里的溺水少年时,他为了救她,无意间发现她女儿身的秘密,却为她一路隐瞒迄今,不说破,甚至还期待着,有一天,可以看见她站在朝堂上……
木瑛华赏识的目光落在黄梨江身上。
这十七岁的少女前一刻拿着拜帖冲进他官邸时,眼底有着藏不住的忧虑。
听见他证实民间的传闻时,脸上登时失去血色。当下他便明白,太子真夜逐她出东宫是为了什么。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会那么做。
然而黄梨江并没有震惊太久,他看着她强自镇定下来,一字一句地听进他的话,甚至很快地捉到重点,并推敲出事件的脉络。
柄智的反应,令他不禁着迷。
辟场险恶,若能与她同在朝堂,必然十分有趣。
沉吟片刻,木瑛华轻描淡写道:“不管太子有无亏待你,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想入朝,倘若舍不下心中不舍的,将来,辛苦的是你自己喔。”
明白木瑛华在教她为官之道,可,算她固执吧,她就是搬不开脚下那颗绊脚石啊。“多谢大人指点。”
“你真傻,黄梨江,等你身居高位,想庇护谁都轻而易举,倘若不能舍一时之不舍,你以为你能在朝堂上撑多久?”只怕不到半路,就会先被人给折去了吧。不想她半途折腰,他决定先不提起四年前太子为救她所做的事。
见她静默不语,木瑛华以局外人的角度思考道:
“回去后仔细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去赴考京试吧。你要知道,就算你入了朝,我也不能明目张胆护你。届时你孤立无援,你或许会希望,这辈子从来不曾想过入朝为官的事。”“……木大人很会吓人。”黄梨江抿了抿唇。
木瑛华只是笑道:“你又不是禁不起吓。好了,既然已经把脸上那份无谓的惊慌收起来了,我想你今天应该是没心思跟我对奕一局,要我派马车送你回去么?”
“不了,我想走路。”黄梨江再次恭身一揖,随即转身走出木瑛华的书房。
六月暖阳高悬天边,她眯了眯眼,匆匆走出侍郎记邸,一时不知接下来该上哪儿去。
定了定神,她往城北走去。
木瑛华的官邸位在第一条横大街上。短短数年,这人由一介地方官迅速爬升至今日正二品吏部侍郎之位,且以清誉闻名于世;虽然这几年来他们维持着一定的交情,但她仍希望未来朝堂上,他是友不是敌。
“听说太子为此黯然心伤,已经决定出家入道了,真应验了红颜祸水这话呀……”那飘进耳的闲话使白衣公子小脸皱了皱。
扯。这闲话编派得有点扯。
真夜就算再怎么伤心,也绝不可能出家入道。他不是那种清心淡泊的人,而是一句久在凡俗的贵公子啊。
为了一听“昔日太子妃,今日帝王妻”的最新发展,黄梨江离开木瑛华宅邸后,便直接往距离最近的城北倚凤楼来。
一样是二楼临街靠窗雅座,茶楼旁照样是流言飞窜。
从各方闲话里,黄梨江归结出几个较为可信的讯息。
其一,所有人都被当今君王摆了一道。柳家从今起,将成为朝廷新一方的势力。然而,谁又知道会不会再过几年,朝廷又会有其他新势力出现呢?
其二,王皇后已到寺院清修,一个月内不可能回宫处理这件事。身为国母,又掌理后人事,未来柳美人在后宫里可能得很小心才全身而退。胆敢得罪皇后,这柳琅环或许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其三,不管真夜对此事作何感想,民间对太子的评议从以往的不友善,一转成极端同情;可又认为事情脍演变成这局面,多多少少与太子无才有关,追根究底,柳家不过是在两造权衡下,做了个聪明的选择。
来自八方的闲话将太子塑造成一人悲剧角色,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们口中的可怜太子形象,跟她所认识的真夜根本对合不起来呀。
她所认识的真夜,遇到这样的事,应该会……试着自我解嘲,用轻松的态度来宽慰皇后,避免皇后在后宫的地位生变;他可能顺着百姓与官员的同情心理,做出顺意众人想法的事。
当中唯一的变数,在柳琅环。
她不确定真夜对柳家小姐究竟是何看法。
传闻柳琅环貌若天仙,也许真夜也对她十分倾心。倘若如此,那么他就真有可能是流言里那位伤心欲绝、看破红尘、决意出家入道的太子……
他是么?
他倾心于柳琅环么?
他果真伤心欲绝么?
“夥计,结账!”白衣公子在桌上搁下茶资,侧扇离开倚凤楼。
她前脚才出,后脚便有人跟进。
那青衣公子入楼前,瞥了一眼侧扇走进人群里的身影,随即缩回正要入楼的脚,改往大街上侧扇走去。
被跟踪了!
自离开倚凤楼后,黄梨江便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有人在后头虎视眈眈,她不敢回确认,以免打草惊蛇,只好警觉地留意着周遭,寻找空隙,以便随时月兑身。
幸好她的白衣并不显眼,六月天候热,大街上不少人穿着素色衣衫,她侧着扇,低头穿梭在人群中,直到那被追踪的感觉骤然消失,她顺势拐进一条小巷,贴站在壁边,眼神戒备地看着巷外往来行人。
猛地察觉身边有人时,她转过头,却已经来不及——
一双大手从身后探来,掩住她唇,以免她向人呼救,另一条手则揽腰圈住她的身,硬将她往小巷后头拖去。“唔。”这条巷子不是条死巷,才会让人从后方截住。
她扭着身体奋力挣扎着,但来人张嘴咬住她耳朵,哦不,他只是贴在她耳边说话:“江公子,许久不见。”她猛然回过头,双目圆睁,小子邬闷喊:“真——”“这里不是说话处,随我来?”她点点头,他才松开掩住她唇的掌,改握住她手,拉她钻进错综复杂的巷道。黄梨江追着他背影,脚步没迟疑地跟随着,没注意沿途有几拐几弯,满心只想赶紧找个地方与他说话,好问清楚——“到了。”他突然停下,微偏头道:“进去吧。”黄梨江抬头一看悬在眼前的门匾。“云水乡?”他大白天带她上妓院?真夜微抿着唇,眼底净是笑意。
“正是。盛京城内最着名的游艺场所,公子来过没有?看来是没有。一起进去开开眼界吧。”轻推着她后背,一起走进大门。
才刚进门,就有一名虽然年过中年,但风韵犹存的模模领着一群使女迎上前来。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使女并没有装扮得花枝招展,反而看起来颇有些书香气质,不像是送往迎来的女子。
云水乡的林嬷嬷道:“叶公子,真是稀客,我家南儿还在休息呢!昨夜通宵达旦的——”云水乡大白天不正式营业,只有懂得门路的贵客才能进来呢。
“不要紧,林夫人。”真夜打断她的话,风流倜傥笑道:“给我一间厢房就好。”
“一间……厢房?”林嬷嬷眨了眨眼,高耸发髻上的绢花乱颤。“公子特地上咱云水乡来,却只要一间厢房?”当这儿是客栈不成?
“正是。没问题吧?”真夜眨着眼,怕有人会想转身就跑,右手没放开,空着的左手则递出一枚金贯——天朝币分为金、银、铜三等,金贯子便是京城里的富人用来支付账款的黄金货币。
有钱可赚。“当然没问题。”林嬷嬷笑嘻嘻收下金贯子,眼角儿却觑着真夜身边侧扇遮面,只露出一双俊目的白衣公子。“叶公子可要找姑娘作陪?”
“今天不用。”真夜笑着拉人上楼,熟门熟路道:“我们想独处,别让人来打扰。冬字型大小厢房此刻没人使用吧,我就包下了。”
“呃呵呵,叶公子真有雅兴。”林嬷嬷误会很大地看着两个紧紧牵手的男人。天朝不盛兴男风啊,可生意人有钱赚,其他也就不干她事。“公子确定不用唤我家南儿?”
“不必打扰她。”说罢,他拉着有些别扭的黄梨江上楼,绕过高高低低、复复重重的回廊,走向尾端一间独立厢房,开门入门关门锁门。
必过头时,就见他的小梨子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你果然常来云水乡。”
否则怎会这么熟门熟路!连冬字型大小厢房怎么走都不用人带,仿佛走自家后门一般。
真夜走到她面前,以扇柄托起她可爱的下巴。
“江公子,我们时间不多,你确定要拷问我这些旧账?”
逼梨江双眼一眯,打掉他扇柄,扯着他宽袖子往一旁床铺坐下——
不知为什么,这厢房里竟然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就只有一些不知用途的怪异家俱和一张特大床铺。
“废话少说,赶快开始吧。”完全没发觉这番话配合上此时此地,会产生什么不当的暗示。
真夜与心爱侍读坐在同一张床上,当然有些心猿意马,但时间真的不多,他不能出宫太久。
“乐意之至。”他眸色微暗道:“江公子,得罪了。”
随即扯下自身外袍扔向门口,落在明显可见的门栏边,挡住可能被窥看的小缝隙。下一瞬,他搂着身边的人儿一起滚进大床内测,左手同时勾下床边纱帐,遮住乍泄春光——
“你压到我了。”翻滚一圈后,不幸被压在下面的人儿长发散开来,抗议低喊。
“啊,差点忘记你喜欢在上面。”他抱歉一笑,抱着底下人儿在翻滚半圈,自己屈居下位。
调整好各自喜好的位置后,他惬意地躺在大床上承受着熟悉的重量,春眸直直瞅着近在眼前的芙蓉颜。真是好久不见她……
“江公子……”
“嘘,噤声。”黄梨江伸手掩住底下男人的唇,声音压得又低有沉,就怕隔墙有耳……想必真夜选在这隐密厢房里与她密谈,还扯下纱帐,故意引人误会,也是为了保密的缘故吧。
她侧耳细听,留意着厢房外是否有人窥听,因为没有注意到,真夜正多情地看着她。
邦了半响,没发觉有任何风吹草动,黄梨江这才回神,挪开手,眼带关切地看着真夜道:“好了,你快说吧。”快告诉她这阵子外头纷乱的留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夜撇了撇唇,欲言又止,在她鼓励的目色下,终于说道:“我好想你,”
“别开玩笑,快告诉我,你——”
“我若没了你,就像没了灵魂的线偶,用行屍走肉来形容也不为过。”在她逼迫下,他吐露埋藏许久的真心话。
“胡说八道什么。”黄梨江先翻身坐起,随即拉他起身。有床帐遮住,就算外头有人偷看,也不会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些什么事。
一片真心被人如此无视啊。真夜无奈一笑,与心爱小梨子并肩坐在蓬软的大床上,有点委屈地说:“我没有胡说啊。”
“我听到传闻了。”他心爱小梨子尽避心急如焚,仍不忘压低音量,试着重新引导他说出她关切的事——
“君上后宫不乏佳丽,怎会突然召柳家千金入宫?还有皇后娘娘,她得知这事,有什么反应没有?”
笔后地位与东宫太子前程息息相关,倘若皇后因此对柳家大发雷霆,作出冲动的事来,恐怕会危及真夜的处境。
就是怕她听见这事会担心,才特地溜出来寻她。
揉开她眉心纠结,真夜安抚道:“你无需担心我母后,她能成为国母,绝对有她的本领在。君王风流多情并非一朝一夕,后宫时有新宠,她不会因此作出危及自己地位的事。至于我父皇为何突然召入柳家千金,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说错了话的缘故吧。”
“你说了什么话?”
“一个月前,我太冲动告诉我父皇,说我舍不下心爱的女子。”
真夜想他唯一不该做的,便只有这事。
至于父皇要怎么斗他的朝臣……当今天下毕竟仍是隆佑朝,更别提天子年方四十,正值盛年,当今这天下,仍是孝德帝的天下,不是他真夜的,他就算想管,也无从管起。
心爱女子?!是指柳琅环么?黄梨江仔细打量着真夜的表情,心想自己不在他身边这阵子,或许他有了些她不知道的改变。
“……柳家小姐真如传闻中那般美貌么?”她忍不住问。
“美貌?应该是吧。”见面两次,一次在永宁宫白花宴,一次在柳家宴席上,那柳小姐不是躲在扇子后头,就是隔帘而坐。他根本连她长相如何都不清楚。
“所以你是……一见锺情?”否则以真夜的个性,相识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绝不可能为伊人如此黯然神伤。
一见锺情?真夜略偏转身看着表情有些苦恼的黄梨江,回想着当年与她在大学初次见面的景况……
“可能是吧,我没怎么想过这事。”还没怎么想过,就以陷这么深,倘若真再仔细想想,他还有救么?或者,这就是勾栏戏文里唱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真夜此刻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陌生,黄梨江一心为他烦扰,根本没发觉他们谈话中的主角是不同人。
“真夜,你千万别做傻事。”尽避那些市井闲话未必是真,可她仍得亲口提醒他一句,才能安心,算是过去常年跟随他身边的职业毛病吧!“你不是那种清心寡欲、安于淡泊的人,你——”不适合出家入道。
“对,我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从来不是”他悄悄捉起心爱侍读小手,握在自己手里把玩着。“如果我说,我不想安于淡泊,你会怪我么?”
“我不怪你。”只要别说要出家入道就好,那条路不适合他。
“那我可以不要在忍了么?”
他声音里的压抑,令她心头为之一酸。
想来这阵子,他必定时时辛苦地忍耐着吧。
闭了闭眼,她说:“你可以不要忍,但我希望只有在我面前时才——”
“你放心,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不想忍。”
“那太好——”唔?
他低头吻住她的小嘴,不想再忍了。
早想尝尝她的滋味。
期盼了太久的缘故,他不敢贸然深吻,怕惊吓到她,只轻轻;吮住她柔软的唇瓣,握住她双手,耳鬓厮磨地爱着她。
“我的小梨子……”他沙声轻唤,短暂移开唇,本想就此放开,可一时情不自禁,又偏头含住她珠贝似的耳垂,温暖双唇一路滑下她粉女敕颈项。
发现她还是受到了极大惊吓,两只黑溜溜眼睛瞪得好大。他笑着空出一只手遮住她眼又倾身吻了她的嘴。
她从震惊中醒神,脸庞一度想躲开。
他微笑,抱住她纤细身躯,一齐滚到在锦被上,被翻红浪,连连放肆亲吻,引来她娇声喘息,颊色染上霞彩,旖旎至极。
束着夏季长衫的腰带不翼而飞,只可惜长衫下是男装锦裤。两人贴身搂抱,她原想推开他,最终双手却只触着他的心,结实肌理下,那心跳飞快。
“真夜……”她微弱低语被他吞下,浑不知她娇俏模样逗惹着男人,忍不住想将她一口口吃下。
“真夜……”被吻得头昏脑胀之际,拼命想捉回理智,但才开口,双唇又被人有点蛮横地吮住。
他舌尖撬开她牙关,找到那闪躲不及的香舌,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
指尖探进儒衫内把玩着她衫内小衣边缘的带结,很想知道假如他一把扯开这带结,会否看见……
她终于找到气力推开他,结巴道:“……夜,你误会了!”
散着长发的他被推开,一双眸子还染着醉人春意,心里却想:误会的认识你吧,小梨子。从头到尾他可是都很清楚明白的。
仓皇摆紧衣衫,还来不及束起发,黄梨江腿软地逃下床铺,不敢再与男人滚上床厮混。
“往后切莫不可再如此。”她到处找不着用来束发的锦带,记得在房内团团转。
那束发的锦带被真夜握在手里,不确定此刻心里的感觉,是满足还是不满足。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吻到她小嘴,应该要满足了,可又觉得还不够,想再继续……
她的唇,吻起来像吻一朵小报儿似的,柔软又香甜。
她的肌肤温润如玉,他一碰就舍不得放手,结果真的吓到她了。
可以避开她被吻得红女敕的小嘴,真夜咒骂着自己吃太急,万一吓跑他的小报儿,可没人能赔给他。假如她真不见了,他真的会变成行屍走肉。
离开柔软的大床,他将手中发带递给她。“小梨子,找这东西么?”
她一把接过那素色锦带,心慌地看着他,道:“我说真的,你绝对不可以在这样做!”
“怎样做?”那命令的语气教他有些不高兴。“吻你的嘴?还是月兑你的衣服?”反正都已经忍不住做了,如果代价便是等一会儿跪下来求她别抛弃他,他的膝盖也已经准备好了。
丙然是天生娇惯的太子,一点儿都不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逼梨江无奈又惶恐地瞪着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当初在御船上月兑衣验身后,她不是已经让他相信,他是个男人了吧?
她只差一点没对他发出怒吼,可因怕人听见,硬生生忍下来,压抑着声量道:
“那柳琅环封了美人已经是事实,你就算再怎么愤怒示意,也不该这么做!”
必柳琅环什么事?真夜俊眉微挑。他不过是一时情不自禁亲吻自己心爱的女子啊。所以就说嘛,他觉得误会很大的根本不是他。
“我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难道她真对他连一点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虽然她曾说过讨厌他那样的话,但这几年朝夕相伴,他以为,她该多少有那么一点在乎他的吧?
瞧他理直气壮的,黄梨江急着想澄清这件事。“我,我不好男风的!”
“我也不好男风啊。”这有什么问题?他的小梨子是女子啊。
捉住真夜语病,黄梨江圆睁着双眸到:
“那你还吻我……?我可是个男人啊。你忘了么?我月兑衣服验过身的。”至少她在他面前曾证明过自已的男人身份。
又不是月兑给他看的!当时在御船上,有幸看到小梨子月兑衣那人,若不是眼睛有毛病,就是也是个女人……不想争辩这些,真夜采取最明快的解释:
“那好吧,我可能有一点好男风。”就算小梨子真是男儿身,他也认栽了。
听见他承认自已的癖好,她更坚决地相信自已早先的想法。
“这就是你的目的吧?”她从一开始就往错误的方向想,才会误会这么大,却又浑然不觉,继续道出内心的怀疑:“你想让世人误以为,柳琅环之所以不嫁东宫,是因为太子有断袖之癖,你就是想用这幌子来掩饰你其实伤心欲绝的事实吧!”害她也快为他伤心欲绝了。
“……”真夜说不出话来,他扭了扭嘴角,心里翻腾起来。
当他真的笑翻过去,却又忍不住同情起眼前的她来。
是怎么了?他一向聪慧过人的小梨子竟也会……为情所困?
这是为情所困吧?否则她怎会看不清楚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
鳖了二十个年头,此生唯一触动他心的,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叫黄梨江的小女子啊。
察觉他异样的沉默,她迟疑的问:“你怎么……不说话?”
只见真夜缓缓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在她抽开手以前,将那手按在自已心上。
“我有口难言,不如你听我的心怎么说吧。”
逼梨江倒抽一口气,不确定该不该把手抽回来,还是真如他所建议的,倾听他的心。
其实,他的心音,她听过很多次。同眠的几个夜里,她经常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睡。在真夜身边,她总感觉快乐又悲伤,两极的情感常教她难以承受,却又硬生生承受下来,不敢说出深藏心底的真心话。
见她踯躅,真夜又说:“假使你不敢的话,那么换我听听你的心。”
他松开她的手,按住她肩膀不许她走,单膝跪地,侧耳贴住她的心窝处。
听着她怦怦,怦怦……的心跳声,听了半响,他面露微笑。
“小梨子。”他换道。
“做什么?”他不可能真听出什么吧!心又不是真会说话。那只是心跳声啊。
“你心跳好快。”
“那又怎样?”心跳快是正常的吧,代表她身强体健啊。
“你的心……”
“到底怎样?”一直卖关子,她就不信他真能听见——
“你的心在说:好喜欢好喜欢真夜,虽然真夜很可恶,可这辈子最喜欢的人还是真夜,除了真夜以外,不会再那样在乎一个人了。”她不会知道他说出的,正是自已内心的声音,盼望着她真能喜欢他,了解他,认同他。
“……”黄梨江脸色霎时发白,不由得咬紧下唇,竟不慎咬出一滴血珠来。
居然……完全被说中了!
他怎么可以偷听她心里的话!
这教她以后要怎么光明正大地待在他身边,还要摆出一副毫无私心想保护他的忠诚模样?!
真夜冷不防被人用力推开,等他站起来时,房里哪里还有黄梨江的身影。
他追出去,经过门槛时,飞快拾起用来掩人耳目的外袍披上身,快到门口,又见黄梨江面不改色地折返回来。
他松了口气。“你——”
“这回廊弯弯曲曲,我走不出去。”
云水乡的楼阁仿照寺庙壁画里的神仙台阁而建,小楼淩空架于流水之上,楼阁之间以木造回廊连结,不是熟门熟路的人,初来此地多会迷路,找不到出口。
真夜将掉在地上的玉摺扇还给她,见她心神不定,不敢再说俏皮话,只道:“我带你出去。侧扇吧。”
逼梨江依言打开摺扇,遮住自已面容,瞪着他背影,走到回廊出口时,她闷声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别回头,别看我!”
“刚刚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说罢,她越过他身边,奔跑了出去。
“我怎会不明白呢……我又不讨人喜欢……”真夜苦笑,侧扇遮住自已无奈的表情。突然察觉身后足声,他回过头,看站在回廊另一端,长发曳地的绝色丽人。
“封南,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云水乡的头牌“姑娘”封南不仅貌似天仙,连说话也不带凡间气,他音声琅琅回答:“不久,不过时机恰懊,看到了满有趣的一幕。”
当今太子与他前任侍读间的私情,不正是史官业余时最爱嚼的闲话么?这应是福东风一直在追寻的线索吧!他总怀疑太子断袖,倘若将这消息透露给他……
真夜皱眉。“你不会说出去吧?”
“很难讲。就要看叶公子的诚意了。”他看着化名“叶真”的太子真夜,天仙般清雅笑道:“你若告诉我一件事,我就为你守密”
“你想知道什么?”这封南明明是个男人,却有着天仙般的气质,而且还喜好打探八卦。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么,来说说隆佑七年发生在夏晖宫里的那件事吧。”
真夜警觉地看着封南。“你为什么想知道?”
“个人兴趣。”封南微笑。“到冬字型大小房?”
“不”他才刚和心爱小梨子在冬字型大小房里滚过,实在不愿破坏美好回忆“去你房里。”
“更合我意。”封南笑道:“来吧”
真夜大步穿过回廊,跟在封南身后拐进一栋隐秘的小楼。
沿途他不断想着,封南、封南……封南肯定不是本名。倘若不是本名,如同他化名“叶真”一样,那么封南之名……
封南、封南……南风?
南风是谁?
“啊,是南风呢……”
狼狈冲出云水乡的白衣公子侧着扇从繁重小巷钻出,确定身后没有人跟来,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额际冷汗滴下时,恰巧一阵夏日南风吹来,拂上她的灼热肌肤。
她叹息了声,背靠在古老的陌墙上,静待自已慢慢冷静下来。
她刚表现很蠢,她想。
丙然是小时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