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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 第四章

作者:棠霜类别:言情小说

李河诠?

李、红、豆?

懊一个李河诠!

竟然彻底将他忘记的、狠狠地耍了他一场的李河诠!

鲍孙凛在屋子里走过来,又走过去,像头暴躁无比的狮子,重重地踏着步,浑身怒气不知道该如何抒解发泄。

他设想了千万种与瑀儿相逢的景况,设想了千万句见到她时,要对她说的话。

没想到,她的一句“难道你识得我?”竟将他打得昏头转向,失去了所有主意。

“李河诠……李河诠!她竟然认为自己叫李河诠?我给她的姓、给她的名、给她的十年岁月,她全都不要了!”

虽然事后他想了想,既然已经发出了她已死的消息,的确是有必要改名换姓,掩人耳目。

毕竟,若是让司国知道瑀儿没死,恐怕会让好战的司国皇帝又有借口说是他们渊国没有和亲诚意,再次兴兵入侵,引发战争,到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但是……

她未免把自己换得太彻底了!

不但名字、姓氏全换了,连脑袋都给一并换掉了!

深吸了几口气,坐了下来,他拚命要自己冷静。

然而,才坐下没多久,他还是压不住抑郁的情绪,暴怒地一挥手,乒乒乓乓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去!

听着杯碗砸碎的声音,他终于感到发泄一点点的气。

转头四处张望,正想瞧瞧有没有什么还可以拿来砸摔出气时,就看到管事一脸小心翼翼地站在离门三步远的安全距离之外。

“王爷。”

避事见他发现了自己,赶紧上前,站在门口躬身。

罢好被人看到他失控摔东西的幼稚行为,公孙凛感到很不好意思,脸皮竟然觉得有些烫热。

“咳……找人来清理一下。”

鲍孙凛用力地冷静下来,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指挥着。

“是。”

避事马上转身向外唤了两声,有两个仆人立刻进来,手脚利落地将地上清扫干净,然后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然后,管事走到他身前,再次躬身道:“王爷。”

“管事,从现在开始,只要离开了皇宫,就别再叫我王爷了,改叫我老爷,对外宣称我姓孙,叫孙凛,记住了吗?”

“是,老爷,小的记住了。”管事恭谨地弯腰回答。

“找我什么事?”他问道。

“这是这次收录的仆佣名。”管事呈上一本薄傍他。

“这种小事何必拿来烦我?你作主张就是了。”

他看也不看,心烦地对管事挥了挥手。

“可是,有一个来应征的人,小的无法作主。”

避事没有收回,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呈着。

“你的眼光一向麻利,有什么人会让你无法作主?来应征的人,能用就能,不能用的就打回票,不就得了?”公孙凛不耐烦地回道。

“是瑀儿小姐,她——”

“你说谁?”他怒瞪过去。

“呃……小的是说李河诠姑娘。她也来应征婢仆的工作。”

避事机警地真心换了个称呼,一面在心里叹气。

主子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两个名字都能惹恼主子啊!

闻言,公孙凛一愣。

原来她今天出现在他的宅子门口,是要来应征婢仆的?

鲍孙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找了她大半年,她都不出现。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自动找上门来要应征婢女?”

避事低着头,完全不做评论,任他继续碎碎念。

“她脑袋真的是摔坏了!不当逍遥王府的小姐,不当司国三皇子的王妃,竟甘愿当一个小小的婢仆奴才?”公孙凛情绪恶劣地又重重哼了一声。

“那……请问老爷,河诠小姐她……收是不收?”

避理眉眼不动,再一次请求他的指示。

“收啊!怎么不收?就顺了她的愿,让她当当丫鬟婢女,尝尝滋味!等她受不了了,说不定记忆就回复了。”他冷冷笑道。

“小的明白了。”

避事点点头,这才收回录入新婢仆的名簿。

“还有什么事吗?”公孙凛问道。

“没有了,就这件事。”管事摇摇头。

“那你退下吧。”他挥了挥手。

“是。”管事躬身退下。

鲍孙凛想了一想,又开口叫住避事。

“等一等。”

“老爷,什么事请吩咐。”

已经走了两步的管事,再转回来恭敬地问道。

“如果瑀儿……不,那个李、红、豆来报到后,将她分到我房里,派她来服侍我。”他把“李河诠”三个字咬得极重。

“那与河诠姑娘一则前来的李宛燕姑娘……”

“除了我房里,哪里都好!”

“是。”

避事一脸平静地答道,自动地忽略了主子快要失控的嗓音,脚步加快了些,赶紧退下,让主子一个人静一静。

鲍孙凛坐在椅子上,仍旧气呼呼的,一抬手又想扫掉桌上的东西,没想到挥了一个空,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我真是被那丫头给气糊涂了。”

他握紧挥空的拳,放在桌上。

“不要气、不要气……”

他拚命深呼吸,不让自己再度失控……

砰!

外头,还没走太远的管事,突然听见一声巨大的碎裂声。

看样子,房里那张可怜的桌子恐怕已是尸骨不全、身首异处了。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院子里,两个正在扫地的仆人,才刚来两天,听见声响时吓了一跳,忍不住面面相觑。

避事看见他们的表情,又叹了一口气。

宅子里有一些人是他们从逍遥王府带来的亲信,训练有素,口风也紧,不会乱嚼舌根。

但那些新雇来的仆人并不了解主子,看见主子最近反常的表现,外面已经开始传出主子性情暴躁易怒的传言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恶名传千里啊……

摇摇头,管事拿起另一本薄,抽出随身携带的笔,在薄子上记了几笔——

桌子再补一张。

“唔……”想了想,管事又划掉重写——

桌子再补十张。

最近主子情绪不稳,还是多备着几张让主子劈砍,等主子砍满意了,应该就会收手了……吧?

鲍孙凛找到了瑀儿之后,仍然瞒着消息,借故向皇帝告假,离开了朝堂,来到善合村里大兴土木,盖了一座别院。

他原本是想暂住在这村子里,就近看顾瑀儿,甚至打算等瑀儿原谅了他,与她重修旧好之后,将她接进大宅里好好地休养身子的。

这个善合村的位置十分荒僻,人烟不多,过客路人更是稀少,是让瑀儿藏身的好地方。

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瑀儿竟然会失去了记忆,让他所有的计划全都乱了套。

当她问他是否认识她时,他气疯了,让他觉得不断疯狂寻她的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当下竟也赌气地回了她一句“我不认识你”。

绑来,他静下心深思过,目前的状况对瑀儿来说,或许是最安全的。

毕竟,瑀儿诈死的消息,不一定能永久瞒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皇上的耳目也会找到她,到时事情会如何演变,他也说不准。

与其遮遮掩掩地藏住瑀儿的下落,倒不如就顺势而为,将李河诠当成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况且,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谁能保证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他坚决否认李河诠就是瑀儿,也没人能反驳他的话。

但,不与瑀儿相认,让他心里仍然有些痛意。毕竟十年的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磨掉的。

因此,既然瑀儿自动找上门来应征婢女,他当然就顺理成章地让她进来,当他的贴身婢女,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虽然这与他原先期望的结果不同,但至少,她终于被他找着,重回到他身边了……

从她跳崖求死那日开始,他便不断地寻找她,深怕找到的真的是一具没有气息的尸首。

一日又一日、无时无刻不断重复的恐惧,将他折磨得快要疯狂了。

因此,当确定了她还活着之后,他还常常有种身在梦里的错觉,不敢相信瑀儿真的没有死。

自从她来到他身边,天逃诩能看见她在他身旁打转后,他更是觉得自己还在作着梦。

他需要紧紧地抱住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她还活着的事实……

但是,现在他是主子,她是小婢,如果他像以前那样突然抱住她的话,只怕会被当成企图下流的急色鬼、登徒子。

他身为堂堂的逍遥王,怎么能做出如此低下的事?

况且,这里人多嘴杂,万一被村民们误会了,只怕他一世英名也将尽辟于一旦。

鲍孙凛望着在他房里擦桌子的娇袅背影,眼神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茫然与脆弱。

他真的没主张了,不知该拿已经不记得他的瑀儿怎么办。

那日的无情决裂,与她的伤心眼泪,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那样遥远的事。

只不过,她像是在经历生死之界时,偷偷喝下了孟婆汤,抛弃所有的爱恨嗔痴,宛如重生。

独留他,还沉陷在轮回之中,独自一个人保留着他与她之间所有的一切,苦苦挣扎,解月兑不了……

坝诠一直察觉身后有道视线,从她进房开始忙碌打扫,就不断地追逐着她。

她走到东,视线就跟到东;走到西,视线也跟到西,像是甩不开的虫子。

终于,她觉得忍不住的时候,不耐烦地突然转过身来,却没想到会瞧见他眼里近乎无助的神色。

她愣了一下。

他也愣住了。

那抹奇异的目光瞬间消失无踪,换上的是另一股讥诮无礼到令人生气的眼神。

“怎么?想偷懒了?”

鲍孙凛一手支着下巴,嘲弄地说道。

他一开口,就惹得她更想生气。

“我怎么不知道,婢仆工作得认不认真,还是轮到孙老爷亲自监督?原来孙老爷是这样事必躬亲、大小事都揽上身管的大忙人呀?失敬了,请老爷检查检查,看还有哪里不干净,需要加强的?”

坝诠的态度万分恭敬,还福了福身。

这丫头……他以前虽然知道她思绪敏捷灵活,但从来不知道她的嘴巴也能这样削人。

“哪里不干净?有啊,很多呢!”

他不怒反笑,站起来慢慢走向她。

她警戒地看着他走近,心里怦怦跳着。

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明显的是被他激怒了。

他走近她时,蓦地伸脚将她身旁的水桶踢翻。

“你!”

坝诠握紧小拳头,美目怒瞪着他。

“还不快擦?不然等会儿管事过来,看到你把我的屋子弄得这么狼狈,小心得到一顿好罚啊!”

他手环胸,把地痞流氓的角色扮得十足十。

坝诠咬着唇,低头不语。

她的委屈模样,让他的心里一阵阵的刺疼,突然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十分的后悔。

正当他想开口道歉时,河诠却缓缓蹲跪到地板上,抓着抹布开始擦拭地上的大片水渍。

他气息一窒,胸口疼到近乎要炸开。

他的瑀儿向来都是被他娇养着的,何时做过这些事?

不想再看她一眼,他急忙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看到那个李宛燕刚好经过院子,他立即开口叫住她。

“李姑娘,请你过来一下。”

由于她与李大夫是瑀儿的救命恩人,照顾瑀儿不短的时间,他心存万分的感激,因此与她说话时,总是十分有礼,完全不是以下人的态度对她。

“孙老爷,请问有什么事吗?”李宛燕低垂着头问。

“你进去帮一下瑀……帮河诠的忙,我刚打翻一桶水。”

“好的,我马上进去。”李宛燕马上答应。

鲍孙凛点点头后,脸色难看地快步离去。

李宛燕踏进房间时,惊讶地看见河诠正跪在一片水渍间掉眼泪。

她慌得赶紧奔到河诠的身边,也蹲了下来。

“河诠姊,发生什么事了?”李宛燕紧张地问道。

“没事……你怎么进来了?”河诠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刚才在门口遇到孙老爷,他要我进来帮你。”

“哼,假好心!”

坝诠掏出帕子擦干眼泪,气嘟嘟地说。

“他说他打翻了水桶。”宛燕对她说道。

“他……对你承认说水是他踢翻的?”

坝诠讶异地抬起头来,眸中有不可思议的神色。

“是啊,他刚刚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怎么了吗?”

“我以为……他会将这事诬赖到我头上,让我受罚。”

“他是不是欺负你呀?”宛燕皱眉,拉住她的手,不放心地问道。

坝诠没说话,只是眨着红红的眼眶,看起来楚楚可怜。

“真是太可恶了!我跟管事问说你身子较弱,能不能分一些较不粗重的活儿,他说老爷房里的活儿最轻松,我本来很放心的,没想到你竟然被孙老爷欺负了!”

“其实……是我激怒他的……”河诠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

“什么?你竟然敢惹火孙老爷?你没听大伙儿说,他的脾气很坏的,没事惹他做什么啊?”

“我忍不住呀……”

坝诠叹了一口气,认分地擦着地板上的脏水,拧进水桶里去,再重复擦拭、拧吧。

宛燕见状,也赶紧找来一块布一起帮忙。

“你呀,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没有顾虑惹火主子的下场。搞不好我爹说得没错,你肯定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才会完全没有身分差别的自觉,常常挺着身子直视主子就算了,竟然还敢与像孙老爷那样可怕的主子针锋相对。”

宛燕手里忙着,嘴里也不忘叩念她。

“我觉得他只是嘴坏了一些,没什么吓人之处啊!”

“他那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跟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没发觉,村子里的人都不敢跟孙老爷说话吗?就算非得要开口,也都结结巴巴的,浑身发抖,更别说抬头看他了。”

坝诠想了一想,还是不觉得孙老爷是什么不寻常的人物。他还不是跟他们一模一样,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

不过,她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免得又被宛燕唠叨个没完。

两人把地上的水渍擦了一半时,管事突然出现在房门口。

“呃……这是……”

看到她们两人都跪在地上,管事的表情显得有些吃惊。

“管事,是孙老爷踢翻了水桶,叫我跟河诠一起收拾。”

李宛燕抢在河诠之前开口,先把责任推到孙老爷身上,免得冤枉地得到一顿责罚。

避事一听,表情更加惊讶了。

“是老爷叫你们收拾的?”

“是啊!”

李宛燕用力点头,深怕他不相信她说的话。

避事沉吟了一下,看了河诠好几眼。

“那么……你们继续把这里处理干净吧。宛燕姑娘,河诠姑娘身子骨还不太健朗,这里做完后,就没什么事了,你可以陪河诠姑娘暂时下去休息一下。”

“好的!”

得到半日休息,两人当然高兴,赶紧点点头。

避事又看了河诠一眼后,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等管事离开后,李宛燕拉了拉河诠的袖子。

“河诠姊、河诠姊……”她低声叫道。

“怎么了?”

坝诠看到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好奇地问道。

李宛燕瞧了瞧门口,确认没人后,才小小声地对她说道:“我觉得除了孙老爷之外,这个管事看你的眼神也怪怪的耶!”

“你想太多了。我感觉他们对我都没有什么恶意呀!”河诠闻言失笑。

就算是说话讥讽、不客气的孙老爷,她也感觉不出他有什么可怕。

“我说的是真的啦!难道你没看到管事离去时,他看你的样子,好像在犹豫着要说什么似的?”李宛燕对她不关痛痒的态度感到着急。

坝诠姊实在是太天真、太没有危机感了!

“好了,别疑神疑鬼的,赶快把地擦好,我们就可以下去休息了。”河诠笑着催促她道。

“可是我——”李宛燕还想再说。

“你如果不擦的话,就先到一边去待着。我现在觉得很累,想早一点休息呢。”

坝诠打断她的话,无奈地说道。

“我的手脚比你爽利,应该是你到一旁待着吧!既然你累了,那就我来做吧!”

见她不愿再听,李宛燕只好作罢,然后不服输地挽起袖子,加快手上的动作,抢着与她擦拭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