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星际联盟在此召开经济统筹会议,沃兹整座城市都实行了宵禁,不仅晚上七点到凌晨六点限制市民出门,即使在白天解禁的时间内,主要的交通干线也还是被机械员警管制着,行走非常不便。
“真蠢……”我心神不宁地站在巨型冰雕时钟前,暗自抱怨——怎么就没想到宵禁呢?
执行官府邸离喷泉广场不是很远,黑衣人一路急速的驱车也未受到阻拦,所以我竟把宵禁给忘了?!
焦躁地抬头四顾,宽广明晃的大道和清幽翠绿的树木静悄悄的伫立着,没有风,人造大气对流系统还未开启,面前草坪上Z字型的不锈刚休闲椅在过于明亮的“日照光”下显得白惨惨的,实际上这儿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就好象身处在由计算机制造出来的梦境中……
交叉的手指紧紧握拳,我呼吸着湿沉的空气,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都已经出来了,即使没人,也得等下去,可是……万一……
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走纸条的黑衣人很面熟不假,但他到底是谁我一时又记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他呢?拉撒母耳家族的人员既多又杂,还不时替换,要一下子反应过来真是有点难。
“亚罗会来吧?”我眯起眼睛喃喃自语,盯着对街那几个零星的机械员警,它们吱嘎作响的腰杆处别着上千伏特的电击棒。
“啊……”一阵清风抚上面颊,我惊喜地发现道路开始解禁了,一辆辆磁悬浮汽车在广场前方的高架上打着车灯咻咻掠过,对街的商铺不约而同地开启着店门……终于,终于广场上也有行人走动了!……
“喂!那个人还站着哪!真夸张!三个小时了耶!”
“被人放鸽子吧?脸色这么差……”
“干嘛?你想搭讪呀!”
“难得的美少年嘛,你就不想……喂,看他身后……难道……”
一直盯着我窃窃私语的两个青年忽然变了脸色,声音也压低了:“是拉撒母耳家族的人啊!”
抬头看那两个青年脚步打颤地离去,我更是无奈了……先前黑衣人说必须有人跟着我,但我没想到竟陆续来了十多个,他们巧妙地构成了一张“网”,既困住了我,也隔开了其它的人……
不知道那个送信人算到这种情况没有?我苦苦思索着避开他们的方法,但每一个可能性在几秒钟内就被推翻,戒备太严了!即使亚罗就站在对街上,我也无法走过去搭话——
私下和亚罗见面的事情很快就会通过黑衣人被格里菲斯知道的,我是无所谓,可如果格里菲斯的怒火冲着亚罗去……
闭上眼睛,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身体疲累沉重,心情也越来越糟糕,三个小时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一宿未眠的我来说,是足够的“折磨”了!
“您想回去了吗?”身侧不远的黑衣人走过来问道,伸手就抱住我的腰。
“是,送我回去吧……”漠然的响应着,我松开了紧紧绞缠的手指,焦灼的期盼在麻木无力的指间逐渐消逝了,遗留下来的情绪,是沉淀在胸口的失落……
“为什么去喷泉广场?”才刚踏进卧室的门,坐在沙发上喝着香槟的格里菲斯就问道。
“我……只是想散步……”嚅嚅细语着,我不敢看格里菲斯犀利的眸子,所以垂下了眼睛,盯着织花的地毯。
“你喜欢这里?”他接着问道,把香槟酒杯放到水晶托盘上后,站起身,向我走来。
“不,我只是喜欢雪。”依旧低着头,我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喜欢雪?呵!天知道我有多么讨厌冬天!讨厌飓风!
“拉赛很少下雪,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这个星球送给你。”格里菲斯微微笑着,一伸手,便把我揽进怀里,他的胸膛很暖和,精致柔软的华服上,有股特殊的天竺葵的味道。
“两千万人口的星球又不是颗玻璃珠子!”我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有些人的话比我更可笑!
“……出了什么事吗?希玥?”格里菲斯沉默了一瞬后问道,抬起了我的脸,他冰蓝的眼眸略微眯起着,神色凝重:“你变了,你的眼睛……雾沉沉的!”他的指尖勾勒着我垂下的眼睑,又轻抚过我睫毛的侧缘。
“没事……”我顺从地阖上眼,他的嘴唇便悄然地压了下来……
再次睁开眼的瞬间,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暴怒!榜里菲斯的脸孔可怖地扭曲着,紧拽住我胳膊的手指关节卡卡作响!“你不吸烟的,有人碰你吗?”他嗜血恶毒的眸子盯着我,缓缓翕动的嘴唇犹如毒蛇吐信:“是谁?”
“我不知道,都一样,”我漠然地避开了他的询问,心脏却跳得凶猛,好恐怖……我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脸色发青。
暴啦——!
披风猛然掠过的声音,格里菲斯丢下我,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呵……”重重地喘气,我移着踉跄的步子走向沙发,心脏依旧狂跳着,发抖的手指无力握拳——格里菲斯的怒火竟然没有冲着我来!瘫坐在沙发上后,我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不是最厌恶我,最会骂我下贱的吗?多少次毫不留情的责难蹂躏,全因他不分青红皂白!
“格里菲斯他相信我吗?”沉重疲累的身子徐徐地滑下光洁柔软的靠背,我头枕着屈起的手肘,干涩的眼睛眨巴着:“怎么可能……”倦意席上迟钝的头脑,不一会儿,我便睡着了。
“希玥……希玥,到床上去睡吧。”迷迷糊糊间,有什么人在我耳边催促着,微凉的手还不时抚模着我的脸颊和头发。
“唔……?”我实在太困了,根本起不来!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那张背光的面孔好象在微笑。
“格里菲斯……?”恍惚了一阵后,我才吐出了这个名字。
“我抱你吧,”格里菲斯幽幽地说着,一弯腰,就把我打横抱了起来,身体一旦离开柔软温暖的沙发,神志就即刻清醒了不少,拽住他绣着金色鸢尾的衣领,我惊惶地瞪着他。
“你不会再见到他了,”格里菲斯用一种可以说是温柔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又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嘴唇:“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咦?”我受宠若惊地张大了嘴,在他臂弯里的身子蓦地僵硬,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难道我在做梦吗?可我又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稳步走过台阶,把我放到床上后,格里菲斯也躺下了,他没有月兑衣服,身子斜侧着紧挨住我,支起的左手手肘撑着头部,空闲的右手则拉过羽绒被,替我盖上。
“来这里前赫尔墨斯曾找过我,”他捋着我前额的乱发,隐匿在黑沉的睫毛下的眼眸似乎很迷惘:“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我从来都没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呃?”他的话让我发楞,——什么“什么教育?”他到底在说什么呀?!我看着他,思维在刚睡醒的头脑里打结。
“但我希望这是真的……”格里菲斯突然淡淡地一笑,欣慰迷人的表情顿时让我傻了眼,俯子,他强劲结识的手臂紧搂住我,修长的腿顺势卡进了我的膝盖间,——这是异常暧昧的姿势,我的全身都笼罩在他平和的气息下……
“格、格里菲斯……”许久的沉默后,我小心翼翼地叫道,抬起头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虽然我很想推开他的手,可又担心吵醒他后反而麻烦!
“算了吧……”瞅着他紧闭的眉目和散在枕边的金发,我放弃似的自言自语道,因为疲乏的身体依旧有着深沉的倦意,眨巴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我又睡着了……
氨见的沉眠,竟然一宿无梦!当我在侍女的扶持下起身,喝着她们端来的红茶时,仍旧暗自惊讶着,格里菲斯在我醒来前就离开了,好象去参加上议院的决策会,这颗星球的原统治者是捷克将军,我在拉赛的宴会上见过他——
一个肥硕狡诈的中年男人,掌握着附近十几个星球的军火、矿藏和奴隶市场,据说他的主力舰队被人偷袭,败得很惨,连带其它舰队像骨牌效应一样被拉撒母耳家族击溃了……
一口喝完瓷杯里的红茶,我不由攥紧了拳,暗杀,战争,毒品,强权,奴隶交易,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堕落不堪!榜里菲斯在极力扩张,极力推行星系等级制度的同时,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做法只能酿造更多的悲剧呢?!
侍女见我喝完了,立刻又端来了香喷精致的茶点,我不喜欢被人服侍,可对着那一张张柔顺谦卑的面孔,我实在发不了火,两三口快速地吃完后,我就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咯咯……你好啊!懊久不见了呢!”
绚丽灿烂的金发,碧蓝俏皮的眼睛,还有那铃铛一般的清脆笑声,我惊愕地放下书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一边结巴道:“你是……戈里安……怎么?”
“你没有见到亚罗吗?”戈里安冲我甜甜的一笑,回忆的匣子刹那间打开了,我“啊!”地瞪大了眼,那个送信的黑衣人,不就是在水牢里,为他清理尸体的两人之一吗?只怪我当时太慌乱,所以……
“喂,你别瞪着我啊,说要骗你出去的是那个胖男人,可不关我的事!我早就告诉过他了,这条路不行,果然,就连你身后三公里外都有人警戒,格里菲斯实在太会保护人了!
瓣里安滔滔不绝地说着,碧蓝的眼眸突然变得犀利:“所以呢……我选择单刀直入这种方法,要绑架你的话,这样最好了!”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敞开的门外即刻闪进了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绿色的麻醉枪。
“为什么是我?”我下意识地倒退着,直到脚跟碰到了沙发,我又不是什么政客豪贵,也没有通天的才能,干嘛要绑架我?
“哦?你不知道吗?你可是那个男人最致命的存在呀……”黑衣人举起枪,对准我,俐落的一击,我闷哼了一声,身体忽地后仰,跌进沙发,神志丧失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是戈里安阴冷深沉的笑容。
“唔……?”眉头愈皱愈紧,耳边煌煌作响的通风扇震撼着麻痹的身体,头好痛,呼吸也很不顺畅,汗湿的胸口沉甸甸地……
“你醒了?”难受地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有人这么问道。
“戈里安?”我小声响应道,因为麻醉枪的作用,我的视线朦胧不堪。
“对,”隐约的身影俯了下来,微凉的手掌隔着衬衫摩挲起我的胸膛,然后,随着衣物细琐的声响,他解开了我衬衫的钮扣——
“干什么?!”我惊喝道,猛地拽住了他在我胸口模索的手。
“别紧张……”戈里安悠然地说道,推开了我的钳制:“这里是废弃的地下核电厂,所以气压和通风设备都有问题,怎么样?解开衣服后你不觉得好过些吗?”
我狐疑地仰起头,视线逐渐恢复……戈里安穿着件深色的斗篷,白晰的脸庞和耀眼的金发全都巧妙地遮蔽在那宽大的帽子下,他露出的嘴唇微微扬起,似在浅笑;
从他的身后我可以看见一条狭窄幽暗的“小巷”,一些绿色、红色的旧电线绞缠着在那生锈的金属墙角翻露出来,左侧墙壁上方喷着表示危险的黑油漆大叉,巷顶橙黄闪烁的灯光不时掠射过它,巷口被砸坏的通讯器旁,是一扇未关紧的双层厚钢板大门,上面也依稀贴着警告的卷标;
巷尾连接着我身处的地方,一个看似普通却让人打从心底寒噤的水泥圆井,而且伴着头顶陈旧的大型通风扇的转动,零碎的细石沙泥不断地滚落下来,砸到同是水泥的地板上,劈啪回响!
“为、为什么抓我来这里?”我咽了口口水问道,难掩心中的恐惧。
“因为只有这里拉撒母耳家族才找不到,像迷宫一样的地下工厂,又充满了废气,毒雾,易燃物品……,没有水,如果不开通风扇的话也就没有空气,嗯?你在害怕吗?呵呵,放心,你不会死在这里的,至少目前是。”
瓣里安月兑下了斗篷,柔软的金发和俏丽的脸突兀地呈现在这片阴暗的背景下,就好象某个油画家恶意的作品——在纯真的天使背后,画上恶魔的翅膀和堕落的地狱!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直楞楞地盯着他,看他来回地踱步,转圈,拉长了胳膊伸懒腰,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这是在紧张。
“要什么?”他嚅嚅细语道,转过头望着我:“你认识瞑姬吗?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那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名字我从格里菲斯嘴里听到过多次,好象是一个同我一样能和计算机网络直接“对话”的人。
“我们是孪生子,对人类而言能生出孪生孩子是件好事吧?可在拉撒母耳家族,这简直就是个噩梦!”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瞑姬是不该出生的,他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他生来看不见,却能和网络直接沟通,并且他还有“心见”的能力。”
“心见?”我反问道。
“深入的接触就能看到对方的想法,呵呵,可笑吗?但这是真的,如果不是他有这种能力,他早被家族的长老团暗杀了。”
“可是要用这种能力……”我犹豫着开口道。
“就要和人上床,”戈里安沉下了脸,痛苦的手指紧紧握拳:“长老团把他送给那些敌对的男人,一次又一次,从这个星球到那个星球,瞑姬在数不清的男人身下……逐渐崩溃。”
“戈里安……”我不知道该安慰他些什么,只觉得胸口压抑紧窒到了疼痛。
“格里菲斯可以阻止的,只要一个命令,一个手势!但他……却没有,他默认这种行为!甚至当知道瞑姬不再有用后就轻易放弃了他!所以我要他尝受同样的痛苦,我一直在等待机会,我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拉撒母耳家族抢过来,让长老团下地狱!不过,我最近发现,权利和地位并不是他最沉醉的。”
瓣里安顿了顿后,抬起了眼,犀利冷酷的视线像冰锥般直刺向我:“如果我把你的尸体丢给他看,你想他会有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呵呵……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啼笑皆非的挺直腰杆,我突然觉得戈里安很愚蠢:“即使你不杀我,他迟早也会要了我的命,啧!你想他能有什么表情?!”
瓣里安霎时站定了,两手交叉着横在胸前,眯起的眼睛怪异地扫视着我:“你不知道?格里菲斯他呀……”
他又突然狡黠地一笑:“不知道也好,反正我已经改变计画了。”
“呃?”我望着他。
“复仇很重要,但拉撒母耳家族更重要,我如果杀了你,格里菲斯怎么会放过我?所以,我打算直接杀了他,把拉撒母耳家族抢过来!而你……”
他暧昧地笑着:“长这么漂亮,死了太可惜,就作我的性奴隶好了,我想这样一来,格里菲斯就是死了,灵魂也安稳不下来吧?”
“你认为你能成功?”我冷冷地瞪着他,渐生厌恶之情:“你不觉得绑架你自己还有点可能性吗?”
“呵呵,这个嘛……我想我已经成功了……”戈里安得意地笑着,虚掩的双层钢板门后,闪进了一个黑衣人,他行动利索的穿过“小巷”,走到戈里安身旁后,弯腰耳语了几句,神态恭谨。
“哦?我们的宇宙霸主独自来了吗?”戈里安提高嗓音说道,熠熠闪烁的眸子紧盯着我,就在我想站起身反驳的时候,格里菲斯竟真的拉开钢板门,踱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