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道:“老身可不是什么高人,过路而已!”
笆棠向青衣剑客颔首示意了一下,从容起身启户而出。
窗外,站着一个徐娘半老的黑衣妇人。
这一应答,惊动了负责戒备的东海武士,纷纷现身扑来。
孙琼瑶与司徒霜也现身而出。此际天色微明,已可辨人面目,在高手眼中,当然不殊白昼。
笆棠一拱手道:“尊驾不速而至,请示名号?”
黑衣妇人冷冷地朝四下一扫,道:“要他们退下去,我只和你与司徒望谈话!”
笆棠心念一转,道:“我们到城外去谈?”
黑衣妇人道:“最好不过。东门外,我先走了!”
说完弹身飞逝,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孙琼瑶秀眉一蹙道:“她是谁?”
笆棠摇了摇头,道:“从未谋面!”
“看来她身手不凡?”
“是的!”
“她有什么企图呢?”
笆棠自然不好主出这黑衣妇人知道他的家事,苦苦一笑道:“无法推测!”
“为什么不在这里谈?”
“她指名要在下和司徒世叔,必有隐衷,所以在下认为城外谈较为适当!”
“我觉得对方行迹可疑……”
“这倒不足为奇。噢!孙姑娘,在下有件事奉告!”
“什么事?”
孙琼瑶向前靠近了两步,与甘棠仅三步之隔,吐气如兰,那处女特有体香,微微散发,甘棠下意识地心头一荡,定了定神,才道:“令姑祖母‘阴司公主’尚在人世!”
孙琼瑶杏目圆睁,再向前靠近了一步,颤声道:“真的?”
“一点不假,昨天傍晚,我亲眼看到她现身‘叠石峰’头,她本来双目失明,现在业已被‘奇门派’长老‘神医宇文松’治愈了……”
“啊!谢天谢地!”
“孙姑娘,令姑祖母造成武林空前血劫,而现在据她的语意,似乎仍不愿放过中原各门派,第二个‘死神’虐肆,是她一手造成,事实揭露之后,中原武林自不会放过她,在下忝为中原武林一分子,同时‘天绝门’也有血债……”
“甘少侠,她……她人呢?”
“不知道!”
“家父明天可到,会设法使她返回东海的!”
“青衣剑客”业已灭烛而出,与司徒霜在一旁喁喁细语。
笆棠略一沉思之后,以十分郑重的口吻道:“孙姑娘,在下坦诚相告,昨天在下以姑娘的缘故,未向令姑祖母下手,这点务望姑娘体谅在下的立场!”
孙琼瑶俯下螓首,以很低的声音道:“甘少侠,我尽力而为,使敝姑祖母离开中原道。”
笆棠不置可否,他不能因私而废公,孙琼瑶对他有恩有情是回事,“阴司公主”欠中原武林血债又是一回事,当下转口道:“在下告辞了!”
“何时回转?”
两道秋水似的眸光,含着深深的情意,期待地凝视着。
笆棠简直不敢正视对方,把目光微微一偏道:“在下还有事待办,姑娘盛意心领了!”
“你不准备再来了?”
“不会的。”
“也好,我后天离开这里,盼不久再见!”
“会的!”
孙琼瑶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副欲言又止之态,醉人的眸光,却一直不曾从甘棠的面上移开过。
笆棠看得心跳面热,故意提高嗓音道:“世叔我们该起身了!”
“青衣剑客”应了声“好!”黯然对司徒霜道:“孩子,爹又要离开你了,你恨我吗?”
司徒箱凄声道:“不,爹怎么如此说!”
“那你暂时仍与公主一道,爹办完应办的事后,再……”
他说不下去了,单只向西门嵩索仇这一节,生死就无法预卜,也许,这一别也就是永诀,天下父母心,他不愿增加爱女精神上的负荷,只装得若无其事。
“爹,公主在中原一日,女儿就伴她一日!”
“好,我……与你世兄赴约去了!”
“爹自己保重!”
“爹这大年纪,这一点省得的。”
孙琼瑶仍依依不舍地望着甘棠,多少痴情、爱意、怅惘、幽怨,全在这无声的凝望之中。
笆棠并非不懂,也不是无情,大恩不报,情意难偿,使他感到莫大的痛苦,只是,表姐林云已占住了他整个心房,他不能见异思迁,做负心郎,可是当他想到孙琼瑶不避男女之嫌,危难亲扶,香闺疗伤,这种刻骨的情意,又怎能抛得下。司徒霜又曾透露过孙琼瑶已决意此生“除去巫山不是云”,如因此而误她一生幸福,岂非是一件终生憾事?
心念之中,不由有些英雄气短起来。
“青衣剑客”适时招呼道:“贤侄,我们走。”又转向孙琼瑶:“孙姑娘,叨扰了,对小女大德,老夫永铭肺腑!”
孙琼瑶忙道:“前辈言重了!”
笆棠乘机向司徒霜道:“世妹容后再见!”接着又向孙琼瑶作别,像逃避什么似的,匆匆转身。
为了不惊动店家和旅客,两人越屋而出,直奔东城。
城外,一道土阜之上,黑衣妇人业已伫候。
笆棠与“青衣剑客”径趋黑衣妇人身前,只见黑衣妇人面寒如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目中隐泛杀机,这神情,使二人为之心头一震。
黑衣妇人冷冰冰地道:“司徒望,还记我是谁吗?”
“青衣剑客”熟视了对方片刻,突然欣然道:“你……你是如萍小妹?”
“亏你还记得!”
“自你远嫁关外之后,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你感到意外吗?”
“十分意外!”
“我找到你也是十分意外!”
“小妹找我?”
“嗯!找了十多年了!”
语音仍是那么冰冷,无情,“青衣剑客”面上的笑容消灾了,他直觉的感到气氛有些异样,窒了一窒之后,问甘棠道:“贤侄,这是你姑母如萍,她出嫁关外蒋家时,你还年幼,可能……”
笆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一愕,随即行下礼去,激颤地道:“萍姑,我听爹提到过您!”
笆如萍面色耳地转变为无比怜爱之色,一拉甘棠道:“孩子,苦了你了,想不到甘氏还留得你这一条根!”
笆棠眼圈一红,悲声道:“萍姑,棠儿愧未能早日了断血仇。”
“孩子,慢慢来,仇家终有授首之日的。”
“萍姑,我的身世……”
“孩子,你是甘氏血裔没有错,但大嫂……”
笆棠一颗心登进提到了腔口,栗声道:“我母亲怎样?”
笆如萍咬了咬牙道:“大嫂不守妇道,也是实情!”
笆棠如被雷击,连退了三个大步,手足一阵发麻,全身像被浸在冰窖里,母亲失德,已成了不争的定论。这事实对一个作子女的来说,的确太残酷了。
“青衣剑客”沉声道:“如萍,你大嫂绝非这等人,你说话得有根据。”甘如萍面色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阴寒,目光罩定了“青衣剑客”道:“你为我大嫂辩护?”
“青衣剑客”面色一肃,道:“说是亦无不可!”
“哼!你知道十多年来,我为什么找你?”
“为什么?”
“我要杀你!”
“青衣剑客”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要杀我!”
笆如萍双目抖露出一片恐怖杀机,厉声道:“一点不错。我奉家兄之命,要杀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青衣剑客”激动得簌簌直抖,两眼瞪如铜铃,狂声道:“奉敬尧兄之命?”
“不错!”
“萍妹,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十分认真!”
“那是为了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
“我一点也不明白!”
“一定要我说出来?”
“当然!”
“你坏我大嫂名节!”
“我?”
“青衣剑客”面色顿时紫酱,脸孔扭曲得变了形,口唇翕张,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灰白的长髯,猎猎拂动。
笆如萍恨恨地道:“难道你还想否认不成?”
“这……这……从何说起?”
“问你自己!”
“甘如萍,你敢胡说八道,别怪我……”
“哼,司徒望,别以为‘无双流’剑术了不起,我甘如萍不在乎。”
笆棠面色一变再变,内心起了阵阵撕裂的痛苦,他着着实实地体味了人心诡谲这四个字的含义。记得初临“玉牒堡”,西门嵩以父执身份,表现得大义凛然,结果不择手段地迫害自己。现在,司徒望又以世叔的身份出现,想不到……
当下,一咬牙,面对“青衣剑客”,俊面全是栗人的杀机。
“青衣剑客”痛苦地哼了一声,道:“贤侄……”
“住口,你不配如此称呼我!”
笆如萍一摆手道:“孩子,你且忍耐片刻,让我把话说完!”
“青衣剑客”仰目望了望天,深厚无比的养气工夫,使他在这种火辣辣的场面中冷静下来,凛然视着甘如萍,语音平静地道:“如萍小妹,我愿意听听这事的原委!”
笆如萍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是无中生有?”
“难道你有根据?”
“当然!”
“什么根据?”甘如萍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托在掌心,道:“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那是一枚古钱,精光雪亮。
“青衣剑客”目光一直,骇呼道:“这是我的剑饰,我也不清楚何时失落的,怎会……”
“堂堂青衣剑客,怎会连缀在剑柄上的饰物失落了都不知道……”
“这是事实!”
“还有……”
笆如萍又取出一样东西,依然平置掌心中,那是一枚金钗,制作十分精巧,钗头是一只凤,栩栩如生。
“认识这个吗?”
“这是一枚金凤钗!”
“嗯,不错,不过看清楚了,这凤钗可非凡物,普通的凤钗多一个凤头,而这钗却是展翅欲飞的金凤,大嫂的名号,由此而得!”
“什么,是大嫂的独特标志?”
“对了,‘凤凰女’三个字的代表。”
“这有何关联呢?”
笆如萍冷笑一声,又伸手怀中,却取出一络头发,道:“司徒望,这古钱和凤钗用这青丝绾住,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青衣剑客”面泛苍白,汗珠滚滚而落,梦呓般地道:“怎么回事?”
“问你呀?”
“我不懂,不懂,不……”
“那我再告诉你,先兄在你住饼的客房中拣到这些东西,当时几乎气煞,立即质问大嫂……”
“你大嫂承认了?”
“这倒是没有。先兄因气愤过度,甫与大嫂见面,便厉声要大嫂或是滚出甘家大门,或是自决,大嫂很娇脆,没有分辩也不问原因,自动离了家门……”
“敬尧大哥出示这东西么?”
“没有,那根本不必要,大嫂被责骂后立即出去!”
“天啊!这怎么可能?”
“事后,先兄把这东西交给我,要我替他处置……”
笆棠大叫一声:“司徒望纳命来!”
一掌切了出去……
“砰!”挟以一声惨哼,“青衣剑客”竟未闪让,也没有还手或封挡,硬承了一掌,身形踉跄倒退之下,连喷了三口鲜血。
笆棠近乎疯狂地暴吼道:“司徒望,拔剑,否则你就没有机会了!”
“青衣剑客”神情木然地望着远方,口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笆棠再次吼道:“拔剑!”
“青衣剑客”痛苦万状地道:“贤侄,可肯容我说一句话?”
笆棠切齿道:“你还有话说?”
“青衣剑客”双目暴射湛然神光,栗声道:“如萍小妹,贤侄,听我一言,这是一个极毒辣的阴谋,也许与东海炸船的事件有关。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查个水落石出。老夫劫后余生,死何足惜,只是大嫂的名节不可悔,敬尧兄的英名不可污,你杀了我,等于坐实了这件事。”
笆棠冷冷一哼道:“一个月的时间,你尽可从容远遁……”
“青衣剑客”激愤地大叫道:“你视为叔的为人如何?”
“衣冠禽兽!”
“青衣剑客”全身一颤,老脸起了抽搐,钢牙咬得格格作响,窒了片刻才道:“贤侄,我不怪你,这事任谁也忍不了,不过,千万别作亲痛仇快的事,一月到期,如不能对你有所交待,我自决以谢。”
那神情态度,有一种凛然不可犯之色,令人不能不信。
笆如萍:“孩子,就等他一个月!”
笆棠痛苦地点了点头。
“青衣剑客”目中挂下了两行老泪,沉重地道:“贤侄,此事我从西门嵩着手侦察,但对方不是易与之辈,如我不幸,请贤姑侄继续查探,务要弄个水落石出,因为这关系着大嫂的清白。”
笆棠一目不解地瞪着对方,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是悲愤,痛苦,怨毒之色,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任何奸狡通天的人,眼光中多少流露些痕迹,他开始相信了,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可怕的毒谋,甚至于与“圣城”血案有关,“青衣剑客”东海遇难,家破人亡这一点也不假。
于是,他沉痛地道:“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仍称一声世叔,但愿世叔的话不假。”
“此心可质诸鬼神。”
“现在,请世叔暂勿赴‘玉牒堡’,小侄已有先谋,会附带查探这件事,世叔无妨先从别的地方着手。”
“西门嵩是唯一对象。”
“那就请暂隐忍!”
“为叔的只有一个月时间。”
“如果对象真的是西门嵩,一个月的时间尽被揭穿各种真相,小敝有此自信!”
“好,我答应!”
笆如萍冷冷地道:“但愿一切如你所说!”
“青衣剑客”怆然道:“小妹,就用事实来答复你吧!”
“我拭目而待!”
“我走了!”
“青衣剑客”转身奔下土阜,身形显得有些踉跄。
笆棠望着“青衣剑客”的背影,迟疑道:“看来他不像是禽兽其行的人!”
笆如萍世故的道:“孩子,人心难测啊!”
“萍姑行止如何?”
“我只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司徒望的事,另一件是追查‘圣城’血案。”
笆棠灵机一动道:“萍姑,请和侄儿一道行动……”
“什么行动?”
“我们边走边谈!”
“好吧!”
泵侄两人,一道前往赴“天绝门”首座长老南宫由的约会,路上,甘棠详述上本身一切遭遇,直到与南宫长老定计为止,甘如萍听得唏嘘不止。
数日之后,甘棠与姑母甘如萍来到与南官长老约晤之处。只见“天绝门”香主以上高手,几乎全部在座,甘棠一一为姑母引见。
原来的计划,因了甘如萍的出现,重予更改。
经过长时间的密议,决定了行动细节,然后各自分途照计行事。
由于西门嵩登上了“武盟”盟主宝座,原来是“玉蝶门”总坛的“玉牒堡”,已正式改为“武盟”所在地,而原为玉牒分坛的“漱玉别府”,则改成了“玉牒门”总坛,分坛主黄娇娇,升为副门主。成了玉牒门实际上的负责人。
这一天,过午不久,“漱玉别府”门前,来了一个满头堆霜,精神矍铄的老妪,和一个二十余岁的白面少年。
一老一少,在距府门十丈处停住,那老妪道:“孩子,你真的没有记错?”
那白面少年道:“师父,徒儿记得十分清楚,先父临终时再三交待,虽然徒儿当时年幼,但对这件事却一点也不敢忘。”
“如此,你上前招呼!”
“是!”
白面少年尚未举步,已有两名守卫的黑衣武士奔了过来,两名黑衣武士打量了这一老一少几眼,其中之一发话道:“两位何来?”
白面少年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冷冷的道:“此地是‘玉牒门’总坛所在?”
“不错!”
“在下要见门主!”
“朋友请先报名!”
“这须等见到到贵门主之后!”
“可有拜贴?”
“拜帖?哈哈哈哈!有,这个!”
白衣少年一拍腰间长剑。
两名黑衣武士齐齐面上变色,双双向后退了一步,仍是那发话的道:“朋友是找碴来的?”
白衣少年不屑地道:“在下并没有说慕名拜访。”
“朋友可认清了地方!”
“没错!”
“向武林盟主挑梁?”
“听清楚了,本人找的是‘玉牒’门主西门嵩,纯属私人过节,用不着挑出‘武盟’的牌子。”
“朋友既不报名,也无拜帖,对不起……”
“你不肯通报?”
“当然!”
“那在下只好自己进府了!”
“你敢?”
“嘿嘿,老实说,你两个阻止不了在下!”
两黑衣武士同时怒哼了一声,双双拔剑在手。
白面少年面露极度不屑之色,剑眉一挑道:“要动手?”
武士之一瞪眼道:“先教训了你这狂妄的小子……”
“啪”的一声脆响,那武士踉跄退了数步,左颊上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半晌回不过气来,耳光挨了,却连对方如何出的手都不知道。
白面少年冷冷一哂,道:“嘴里放干净些,别小子小子的,本人现在还不打算杀人!”
“朋友未免欺人太甚了!”
喝话声中,另一名黑衣武士业已出了手,数朵剑花,电闪般罩向白面少年上中两盘,看势道不亚江湖一流高手。
剑花一闪而没,黑衣武士的剑尖,已被白面少年两个指头夹住,黑衣武士摔腕振臂,那剑竟如生了根,丝纹不动,登时惊魂出了窍。
那名被掴耳光的黑衣武士,掌中剑已经斜举就待攻击,见状不由怔住了。
一声冷喝,倏告传来。
“朋友好身手!”
白面少年手指微微一颤,剑尖被硬生生地钳了下来,黑衣武士本在用力抽剑,劲道落空,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一名锦衣武士,已现身场中。
两名黑衣武士各对锦衣武士一躬,惊惶地退了开去,看来这锦衣武士的身份,较之黑衣武士为高。
锦衣武士一副盛气凌人之态,一扫两名黑衣武士道:“退下去!”
“是!”
黑衣武士狼狈地转身,奔回府去。
锦衣武士这才向白面少年道:“朋友至敝门有何贵干?”
白面少年冷漠地道:“你能当得了家,在下便告诉你!”
锦衣武士面色微微一变道:“说说看。”
“在下要见你们门主!”
“要见敝门主?”
“不错!”
“愿闻来意?”
“这就不便奉告了!”
“朋友总有个称呼吧?”
“有,但不到说的时候!”
锦衣武士面色一寒道:“朋友如不按江湖规矩,恕无法应命!”
“你既作不了主,就用不着多话了!”
“难道朋友要闯不成?”
“可能!”
“朋友有多大道行?”
“莫非你想试试?”
“嗯!本人确实想较量一下。”
白发老妪突地插口道:“孩子,何必多费口舌!”
白面少年瞟了老妪一眼,举步便向“漱玉别府”大门走去。
锦衣武士横身拦住去路,沉声道:“朋友,照子放亮些,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闪开!”
“朋友要找死也不是这等找法。”
“大言不惭!”
“如此怨不得本人了,接掌!”
锦衣武士最后一个掌字离口,右掌已向白面少年当胸按去,掌至中途,突地变为斜劈,同一时间,左掌如刃,戳向“七坎”重穴,后发先至,诡辣得到了家。
白面少年毫不为意地举掌一划,这一划看来平平无奇,但锦衣武士却忙不迭的收形暴退,脸上全变了色。
就在此刻
“漱玉别府”门内,突地涌现数条人影,一个锦袍老者和一个中年艳妇,并肩而立,后随四名锦衣武士和一个尖脸削腮的黑衫老人,那锦袍老者正是“玉牒门”门主西门嵩,旁立的是副门主黄娇娇。
西门嵩哈哈一笑道:“何方朋友要见本座?”
远隔十丈,犹觉声音震耳惊心,足见其功力修为之深。
锦衣武士从旁边一侧身,白面少年回头向老妪施了一个眼色,老少两人双双迈步迎了上去,在相距两丈处停步。
西门嵩目光一瞟白面少年之后,却停在少年身后的老妪面上,沉吟道:“尊驾上下如何称呼?”
白发老妪缓缓自袖中模出一物,扬在手中,赫然是一面手掌大的铜鉴,黑黝黝的看上去毫不起眼。
西门嵩眉峰一皱,声音微带惊异地道:“尊驾是大漠‘宝镜夫人易荟香’?”
老妪收起铜鉴,冷冷地道:“你还算有见识!”
西门嵩抱拳为礼,道:“想不到易前辈还健在人间!”
“宝镜夫人”堆满皱纹的面皮一阵抽动道:“你以为老身早该死了?”
西门嵩尴尬一笑道:“哪里,只是江湖传言,易前辈已于三十年前……”
“怎么样?”
“传言当然是不足为凭的!”
“说老身已死于中原武林‘天绝门’施磊之手,是不是?”
“传言正是如此!”
“哈哈哈哈,可惜老身竟没有死,三十年后,特来奉访‘天绝门’!”
西门嵩面露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笑意,道:“易前辈今日下顾,有何见教?”
“宝镜夫人易荟香”用手一指白面少年道:“找你的是老身徒儿……”
“令高足……”
白面少年已接口道:“门主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关洛道上杀人劫财的那段公案?”
西门嵩显然一惊道:“你是谁?”
白面少年继续追问道:“门主没有健忘吧?”
西门嵩侧顾了副门主黄娇娇一眼,道:“记得!”
“记得就好,那笔帐今天该结一结了!”
“你……是什么意思?”
“请问,那位当年被你劫走的少女生死如何?”
“我……本座,劫人?”
一直不曾开口的黄娇娇突地插口道:“你到底是谁?”
白面少年不理黄娇娇所问,目中杀光炽烈,罩定了西门嵩,又道:“难道门主会否认?”
西门嵩心平气静地道:“说本座救人则可,劫人两字恕不承认!”
“救人?”
“不错,是救人!”
“事实不敢承认?”
“事实本来是这样!”
“人呢?”
“小友先报来路!”
“黄俊,随父母一同遭难,幸而不死的那幼童!”
“你……是那幼童?”
氨门主黄娇娇一闪身欺了上前,粉腮充满激越之情,栗声道:“你……是小俊?”
白面少年骇然退了一步,凝视着黄娇娇,张口无语。
黄娇娇眼圈一红,颤抖地道:“俊弟,你……没有死?”
白面少年先是惊愕,继而激动,拭了拭眼,道:“难道你是……”
“我是你姐姐娇娇!”
“不……像……”
“俊弟,二十年岁月足以改变任何人!”
白面少年全身簌簌直抖,慢慢挽起衣袖,露出手臂,臂上赫然有一颗豆大的黑痣,口里一字一句地道:“父亲临死时,说你也有同样一粒痣!”
黄娇娇泪水骤然滚落,也挽起了衣袖,果然,臂膀上也有同样一颗黑痣。
白面少年凄然唤了一声姐姐,屈膝……
黄娇娇一把扶住,没让他跪下,口里已哭出声来。
西门嵩朗声大笑道:“好!好!姐弟重逢,难得,进府再叙吧!”
蓦然
那尖脸削腮的黑衫老者,一招手道:“禀门主,且慢,此中有诈!”
白面少年黄俊轻轻一推姐姐黄娇娇,道:“此人是谁?”
黄娇娇止住悲声,道:“本门刑堂赵魁官!”
“宝镜夫人易荟香”冰冷的目光一扫尖脸老者,道:“什么有诈?”
刑堂赵魁官目注西门嵩,似乎在请示该不该说,西门嵩一颔首,道:“赵堂主,你说说看。”
赵魁官皮笑肉不笑地道:“禀门主,当年在关外这位易前辈遇害时,卑座在场,似乎……”
“怎么样?”
“似乎没有复生之理!”
“宝镜夫人易荟香”哈哈一笑道:“小老儿,莫非你眼见老身入土?”
“这……倒是不曾!”
“那怎能断定老身必死?”
“咳!咳!这只是在下的推断!”
“可是你分明说有诈?”
“这……这……”
“施磊是‘天绝门’门主,能杀人也能活人,这点你懂不懂?”
“这是武林尽人皆知的事实!”
“那就与老身少放屁!”
赵魁官被抢白得灰头土脸,想发作似乎又不敢,神情尴尬已极。
“宝镜夫人”愤然向黄俊道:“孩子,你已有了归宿,老身可以放心回转大漠了!”
黄俊一横身道:“弟子跟恩师一道,二十年教养之恩,岂能不报……”
黄娇娇上前深深一福:“易前辈切莫说回去的话,粗茶淡饭,晚辈还供养得起。”
“宝镜夫人”一瞪眼道:“老身要你供养到死不成?”
“前辈当不忍要晚辈手足再行分离?”
“老身可没有说要带走黄俊的话!”
西门嵩立即打圆场道:“易前辈千里迢迢而来,请让本座稍尽地主之谊,其余再谈如何?”
黄俊垂手恭谨地道:“弟子以恩师的进退为进退!”
“宝镜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孩子,虽然你在师父眼中仍是孩子,可是你快三十岁了,世间哪有不散的筵席,别那么痴了。”
“不,弟子早已决心侍奉恩师终天年。”
“唉!”
西门嵩侧身肃容,道:“请!”
赵魁官与各防护武士,极快地闪了开去,让出通道:“宝镜夫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盟主请!”
“前辈关外高人,本座不敢当这称呼!”
“你是盟主不?”
“那只是中原同道抬爱!”
“还是请带路。”
“如此本座有僭了。”
一行人进入“漱玉别府”,黄俊师徒被安置在一间偏院之内。
转眼过了三天,黄俊因黄娇娇的关系,正式加入“玉牒门”,并被任命为总坛护法,“宝镜夫人”则以客卿的身份,住在“漱玉别府”。
时正三更,整座“漱玉别府”除了巡查警卫的弟子外,全部皆已入梦乡。
蓦地
爱门外突然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号,在这深夜,惨号声分外的刺耳惊心。
首先惊觉的是护法黄俊,继之是正副门主与各武士。
一时,全府鼎沸起来,纷纷围到别府门外。
距大门三丈之遥,横陈着七具死尸,其中两名是锦衣武士,五名是黑衣武士,死状奇惨,全被割去了首级。
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把血腥带到了方今领袖武林的“玉牒门”?
来人杀人取头,目的?
以锦衣武士的身手,现场并无格斗的痕迹,在惨号传出之前,也没有搏击的音响,来人的身手看来相当惊人。
西门嵩身为武林盟主,且被尊为“武圣”,对方敢向“玉蝶门”行凶,显然是蓄意寻仇,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但又为什么不公开叫阵,杀人取头而逸呢!
西门嵩惊怒并迸,浑身簌簌而抖,面上已呈紫酱之色。
黄俊身为护法,职责所在,飞快地绕行全府一匝之后,大声喝问道:“是否有人目睹?”
一个黑衣武士战战兢兢地奔近前来,躬身道:“禀护法,小的负责侧方守卫,闻声赶到,曾瞥见……”
黄俊迫不及待地道:“来人一共有多少?”
“总在十人左右!”
“都是些什么人?”
“全部蒙面,无法辨认!”
“朝什么方向走的?”
“南边小路逸去。”
黄俊回身向西门嵩一礼道:“来人众多,必有形迹可寻,卑座去追一程!”
西门嵩沉重地一颔首,道:“多带人,分路查缉!”
“遵令谕!”
氨门主黄娇桥叮嘱道:“俊弟,行动要小心!”
黄俊抱应了一声,当场点了八名锦衣武士,弹身朝南追去,奔了一程,八名锦衣武士分为两翼追缉,黄俊蚌人自当中路,约定明天回府。
电奔十里之后,黄俊折身向西。
眼前,现出一座败落的关帝庙,黄俊向四围游扫一遍之后,直叩庙门……
“谁?”
“我!”
“哦!请进,长老等已敬候多时了。”
“注意戒备!”
“遵命!”
庙中,一间厢房之内,坐了男女老少约十来人。
黄俊唉一奔入,全体起立相迎。
“少主辛苦了!”
首先开口的是守在房门外的“天威院”属下香主潘九娘。
黄俊,赫然是甘棠化装的。
南宫长老、甘如萍、白薇、紫鹃、神武院主姜鸣松,执法院主孙胜,以及各院属下香主七八名,以及两位护法,两名执事,几近二十人之多,一见甘棠入房,各依辈次行礼。
南宫长老迫不及待地道:“情况如何?”
“一切与计划相同!”
“程院主化装的‘宝镜夫人’如何?”
“曾被该门刑堂赵魁官起疑,但已应付过去了!”
“黄娇娇呢?”
“她已深信不疑!”
“事不宜迟,现在开始第二步行动!”
笆棠立即动手除去了化装,恢复了本来面目。护法之一白世信马上换穿了甘棠的衣服,并开始由执法院主孙胜为其易容,成了第二个黄俊。
南宫长老殷殷向甘棠叮嘱道:“切记莫凭一时冲动取西门嵩性命,黄娇娇也须留活口,至于那批锦衣武士,可不必留情,以减少将来行动时的阻碍。”
“是的!”
“有话向孙护法交待吗?”
“有!”
笆棠向他的替身人护法孙胜详述“漱玉别府”的一般情况,并把预定的出手招式再演练一番,然后向甘如萍道:“萍姑,我们动身吧!”
四更初交
“漱玉别府”灯光通明,西门嵩与黄娇娇在厅中不停地来回走动,状甚不安。
爱外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蓦地
两条人影电奔而至。
八名守护府门的黑衣武士长剑一亮,一字式排定,带班的锦衣武士迎向一人,口里暴喝一声:“来人止步!”
噪声才落,来人已欺到面前,赫然是一个黑衣妇人和一个俊美少年。
锦衣武士目光一扫来人,骇然惊呼道:“天绝门少主!”
笆棠面罩恐怖杀机,大喝一声:“听着,本人‘武圣甘敬尧’之子甘棠,今晚到此讨债,并非‘天绝门’少主的身份,现在从你开始!”
不等甘棠话落,锦衣武士以疾风迅雷之势,扫出了一剑,这一剑,竭全力而发,凌厉诡辣得令人咋舌,但,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对手太强了。
笆棠右掌一圈,一道回旋劲气,把对方发出一半的剑招卷得滞在中途,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左掌已接了出去。
“天绝掌”隔空蚀物,何况甘棠的功力已到了意动伤人之境。
“哇!”
惨号声中,血箭激射,锦衣武士栽了下去。
那八名黑衣武士,齐发一声喊,忘命地扑了上来。
笆棠恨满心头,杀机炽盛,冷哼了声,排山掌力狂卷而出。
“哇!哇!”
惨嗥逆耳,人影横飞,只一个照面,八名黑衣武士六死二伤。
内外戒备的“玉牒门”弟子,闻声蜂涌而至。
笆棠大叫一声:“萍姑,杀!”
随着这一声喊叫,当先扑至的四名黑衣武士,横尸当场。
“退下!”
沉喝声中,业已扑上的“玉牒门”弟子,纷纷退开数丈,门内出现了门主西门嵩,副门主黄娇娇和三名锦衣武士。
笆棠双目尽赤,狠狠地盯住西门嵩与黄娇娇。
西门嵩老脸一片狰狞之色,疾行数步,戟指甘棠道:“小子,你实在命大,不过,今天大概是你最后一次狂妄了!”
笆棠目眦欲裂地道:“老匹夫,听着,第一,本人要索讨历次迫害血帐,第二,伍天才之女伍若兰临死托我代她报仇,这些帐作一次总结……”
“你办得到吗?”
“事实会告诉你?”
“你准备如何结法?”
笆棠咬牙切齿地道:“血洗‘玉牒门’!”
西门嵩怪笑一声道:“志向倒是可嘉!”
笆如萍在旁冷冷地道:“西门嵩,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披着人皮的狼!”
黄娇娇柳届一竖,厉声喝道:“你是谁?”
笆如萍不屑地扫了她一眼,仍瞪视着西门嵩道:“你不会对我陌生吧!”
西门嵩森森的目光,在甘如萍面上一连几绕,骇然退了一步,道:“你……如萍!”
“不错,是我,感到意外吗?”
“的确出乎本座意料之外!”
“你三番四次,不择手段的要置甘棠于死地,还恶意造谣他不是家兄之后,目的何在?”
“你要知道?”
“不只要知道,还要算帐!”
西门嵩狞笑一声道:“好,本座会好好地替你姑侄俩办后事的,本座的目的你俩死后就会明白的!”
笆棠登时肝胆皆炸,怨毒至极地道:“老匹夫,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随着话声,闪电般出手扑攻过去……
笆如萍目光一扫全场,注定了黄娇娇道:“贱婢,接把!”
掌随声出,眼辣无伦地劈了出去。
四人两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笆棠与西门嵩这一对,表面上并没有火辣辣的况味,但实际上却是险恶万分,双方功力都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举手投足,都是骇绝武林之学。
笆如萍对黄娇娇,五个照面下来,黄娇娇先机尽失,险象环生。
“纳命来!”
栗喝声中,黄娇娇凄哼一声,连退数步,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金刃嘶风,两柄长剑如夭矫神龙,左右罩身而至,出手的是两名锦衣武士。
笆如萍左右开弓,各劈出一道劲气,把对方剑势阻碍一滞,人已暴退数尺,呛的抽出了背上长剑。
两锦衣武士如影附形般疾攻而至,惊人的场面,层层叠了出来。
爱内各堂香主,陆续奔出,把现场围一匝。
惨号再传,对甘如萍的两武士之一,栽了下去,但另一个迅快地挺剑补上,仍是二对一之势。
笆棠与西门嵩由缓慢的过招,变成了激烈的拼搏,层层劲浪,向四周扩散,涌卷,砂石如幕,纷飞激射,远在五丈之外的府门风灯,竟对相撞。
转眼过了五十招。
笆如萍又先后毁了两名锦衣武士,但更多的高手,回环扑攻,她功力虽高,在持续激斗之下,战来也相当吃力。
场中的伤者,已被抢抬入府内治疗,黄娇娇却坚持在圈外观战,她伤得相当不轻,到现在还不能起立。
两声闷哼同时传出,甘棠与西门嵩各自踉跄后退,两人口角都渗出了鲜血。
人影乍分又合,搏击之惨烈,令人怵目惊心。
西门嵩一再施展闭人真元的怪异掌力,甘棠若非参悟了“天绝武学”九段,内元随灭随生,而且封闭更易自如,决无法与西门嵩相颉颃,而西门嵩一再施用奇诡掌力,内元消耗至巨,渐呈后力不济之势,但甘棠别有用心,不打算取对方性命,放过了许多可以下杀手的机会,相反地,他也做出不支之势。
又是二十个回合过去。
双方都成了强弩之末,出手威势大减,只顾伤敌,本身门户大开。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双方掌锋,不断互相击实。
暴喝声起,西门嵩觑准机会,拼聚残余内力,劈出一掌。
“哇!”
惨哼声中,甘棠一个踉跄,张口狂喷鲜血,激射的血箭如喷泉喷得西门嵩满头满脸,一时双目难睁……
“躺下!”
随着喝话之声甘棠猝施反击。
“砰!”西门嵩仰面栽了下去,甘棠自己也因用力过猛,跌坐在地。
一条黑影,从身后电扑而至。
黑影甫一扑至,倏又反弹而回,惨号曳空,栽落三丈之外。
死的,赫然是刑堂堂主赵魁官,他见甘棠不支倒地,以为有机可乘,从背后猝然施袭,殊不知一个绝顶高手,在没有真正伤重不起,那反击的力量是相当骇人的,举手投足,仍足制一般高手于死地。
另一边,甘如萍奋力苦战,虽然又有不少堪以出击的武士毁在她的剑下,压力减轻了不少,但她本身的真元,也相对的耗损,出手之间,已失去了先前的凌厉。
笆棠与西门嵩双双站起身来,又拼在一处。
鲜血,不断从双方口中冒出,喘息之声,全场可闻,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画出了两张凄厉如鬼的脸谱。
双方跌而起,看来是两败俱伤之局。
栗人的搏斗,又持续了盏茶时间……
暴喝与闷哼同时响起,甘棠身形摇摇欲倒,西门嵩连退数步之后,坐地不起。
喘息稍定,甘棠举步迫向西门嵩,口里暗哑地喝道:“老匹夫,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西门嵩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挣扎着往上一起,又跌坐回去。
黄娇娇亡魂尽冒,但她此刻无力出手应援,尖声道:“你们上呀!”
十余名弟子,呐喊着扑向甘棠……
“哇!哇!”
惨号破空,当先扑到的三人,栽了下去,其余的齐齐的一窒。
笆棠业已到了西门嵩前八尺不到的地方。
西门嵩面色顿成死灰,忘形地狂呼道:“我!武圣……岂能死在你这小子手中!”
笆棠恨毒地道:“可是你却死定了!”
那些弟子一窒之后,再度扑击……
就在此刻。
一声暴喝,倏告传来。
“住手!”
随着喝声,一条人影电射入场,赫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少年。
黄娇娇惊喜地唤了一声:“俊弟!来的正是时候!”
护法黄俊目光一扫现场,刷的拔出长剑,劈向甘棠,这一剑无论从气势,招术等任何角度看来,都属上乘。
笆棠竟残存真力,拍出一掌,以攻应攻。
“嗤”的一声,甘棠前襟裂了一道尺长口子,幸亏他这一掌,阻滞了剑势,毫发之差,便被开膛破月复。
当然,甘棠如非在重伤力竭之下,黄俊岂是他的对手。
黄俊栗吼一声,长剑再次挥洒而出。
“鼠子敢尔!”
厉喝震耳,一道剑光,挟嘶风之声从侧方破方射到,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黄俊被迫变招移位接架。
“锵”的一声脆响,剑刃交击,亮起一蓬火花。
出手解甘棠之围的,赫然是甘如萍。
笆如萍急声道:“孩子,速退,这笔帐改日再算!”
口里说话,手却不停,急风骤雨般连攻三招,迫得黄俊连退了四五步。
笆棠厉声喝道:“西门嵩,咱们改日再见,希望你仍活着!”
西门嵩栗喝一声:“阻住他!”
窒在一旁的弟子,闻声蜂涌而上,“玉牒门”中,功力最高的是锦衣武士,但现场除了死的,已没有锦衣武士的踪影,甘棠虽在重伤之后,应付仍不成问题。
人的名,树的影,扑攻上前的“玉牒门”弟子,心理上有了怯意,攻势打了折扣,加之出手的人多,互相之间受了牵制,反而给甘棠可乘之隙,双掌扬处,非死即伤,在一片暴喝与惨呼声中,疾纵突围而去。
西门嵩与黄娇娇目中几乎喷血,但却无可奈何。
笆如萍为了掩护甘棠退身,咬牙苦撑,被黄俊杀得手忙脚乱,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此刻,黄俊的师父“宝镜夫人”,颤巍巍地向西门嵩道:“门主,老身顾及阁下的身份,一直不敢插手,可否准老身效劳!”
西门嵩咬了咬牙道:“前辈如肯援手除灭后患,本座当自感激!”
“好!”
“宝镜夫人”应了一声,身形电射而起,划空向甘棠逝去方向泻去,甘如萍见状,疾攻三招,迫得黄俊一窒,飞身而循。
黄俊厉叫一声:“你走不了!”
紧跟着追下去。
天现曙色,老地方,关帝庙中,甘棠、甘如萍、黄俊、“宝镜夫人”,与南宫长老等数十人再次聚集。
假黄俊卸去了化装,回复本来面目,甘棠迅速净面洗手,再次改扮成黄俊。
由“天威院主程琦”改扮成的“宝镜夫人”爽朗地一笑道:“长老,如果一切顺利,旬日之内,西门嵩的底蕴就可全部揭穿!”
南宫长老一颔首,面向甘棠道:“少主,这一战你觉得怎样?”
笆棠咬了咬牙道:“我几乎忍不住要杀了西门老贼。”
“功夫相较如何?”
“至多百招可取他性命!”
笆如萍拭了拭汗渍,显得十分疲惫地道:“幸而锦衣武士多数不在府中,否则这一战的确成败难料。”
南宫长老微微一笑道:“老夫已安排本门孙院主等待机会增援!”
“西门嵩会不会推测到杀人索首级,敝姑侄索仇,是‘天绝门’所安排的?”
“也许会!”
“那贵门派驻‘武盟’的常驻代表白长老,会不会遭受报复或……”
“暂时不会,因为这次事件西门嵩不可能向‘武盟’公开,这会影响他的威望。”
就在此刻
一名负责守望的弟子,疾趋房外,大声道:“禀长老,发现敌踪!”
“哦!来人多少?”
“四人,正向此地搜来!”
“可看得出来人身份?”
“身着锦衣!”
“好,退下去!”
业已改装完毕的甘棠道:“是三更时随我出动的锦衣武士,一共八名,分左右两路抄搜,这四名必是其中的一路。”
南宫长老白眉一皱道:“最好除去,减少将来的阻力,看来要费一番手脚……”
笆棠目中杀光一现,道:“我去办!”
庙外,已传来暴喝之声。
南宫长老匆匆取出一个湿漉漉的血衣包裹,道:“少主,你与程院主事了之后,立刻回头,此处连络站撤销,以后的连络地点另行通知!”
“好!”
笆棠接过血包,与“天威院主”双双奔出庙去。
四名锦衣武士,与“天绝”高手,正打得难解难分。
笆棠与程琦绕了半个圈子,扑入场中。
锦衣武士之一高声道:“禀护法,此处十分可疑!”
笆棠漫应了一声,拔剑在手,欺入圈子中,手起剑落,两名锦衣武士狂呼着栽倒血泊之中,另两名见状,不由亡魂出窍,栗呼一声:“黄护法你……”
化身“宝镜夫人”的程院主,出手如电,戳向其中一名的死穴,另一名在骇极的情况下,招式一弛,被“神威院主姜鸣松”一拳劈碎了天灵。
四名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笆棠向程院主打了一个招呼,还剑入鞘,提着那血衣包袱,双双奔去。
旭日初升。
“漱玉别府”门前现场业已清理完毕,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另外四名锦衣武士,已遵命在天亮时回府。
笆棠与程琦入府之后,疾奔后院。
两名侍婢一见甘棠与程琦来到,忙施礼道:“老前辈与护法回来了!”
一抬头,瞥见甘棠手中提的血红包袱,登时花容失色。
笆棠大刺刺的道:“门主在吗?”
“安歇不久!”
“说本座要求见!”
“是!”
程琦自去寝处休息,甘棠一人侯在厅门之外。不多时,西门嵩与黄娇娇双双出厅,甘棠打了躬道:“卑座回来了!”
西门嵩眼睛一亮,手指包袱道:“那是什么?”
“人头!”
“谁的?”
“甘棠!”
西门嵩与黄娇娇不约而同的惊叫道:“甘棠的人头?”
笆棠沉稳地一点头道:“不错!”
黄娇娇上前一提甘棠的手,道:“俊弟,你……你……杀了甘棠?”
“是的,很费了一番手脚。若非他早伤在门主手下,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师父呢?”
“回房休息去了!”
西门嵩陡地仰天哈哈狂笑起来人久才敛住笑声,道:“此子一除,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笆棠心内恨极,但表面上却半分也不敢显露出来,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副门主黄娇娇的胞弟,“玉牒门”护法黄俊。
西门嵩接着又道:“还有那甘如萍呢?”
“也死了!”
“好!好!可是她的首级!”
“卑座念她是个女子,没有取她的脑袋!”
“打开来!”
笆棠抖开了血衣包袱,一颗血迹未干的人头滚了出来,不错,正是他自己的面容,连他自己看了也为之骇然,这不过是把昨夜突击“漱玉别府”,割去了七颗人头中一颗,予以化装。
西门嵩痴痴地望着地上人头人久,才抬头道:“尸身如何处理?”
“就地掩埋了!”
“可有人目睹?”
“想来是没有!”
“俊弟,你这件功劳不小!”
“托门主之福,卑座份所当为!”
“不必如此称呼,这里是内院,你称我姐夫好了!”
笆棠心中暗骂了一声,“无耻匹夫”,但口头上仍应了一声:“是!”
“噢!还有,此事不宜向外宣泄!”
“是的!但……”
“怎么样?”
“本门弟子有不少参与昨夜的搏斗,要保密恐怕很难!”
“我自有安排!”
笆棠暗地打了一个冷颤道:“如何安排?”
西门嵩狞笑一声道:“俊弟,你我至亲,不能瞒你。昨夜参与行动的,除死了的而外,伤的和活着的,大概不超过三十人,最上之策当然是让他们永远不能开口!”
“哦!”
笆棠不由毛骨皆栗,从表面上,谁能看出西门嵩残毒赛过豺狼,连一丝人性都没有,若非为了查证疑案,他真想把他碎尸万段。
惊“哦”了一声之后,故意皱眉道:“如此‘漱玉别府’岂非成了真空状态?”
西门嵩满无所谓地道:“府中尚有亲信十余,可以担任警卫,我再下令从堡内抽回部分弟子接替。你奔波了一夜,该去休息了!”
“是,卑座告退!”
笆棠退了出来。
西门嵩与黄娇娇转身入厅,小语片刻之后,掀动金铃,四名锦衣武士,闻声出现厅门之外,西门嵩沉声道:“传本座之令,府中所有弟子,晚饭后全体集中三号秘室待命!”
“遵令谕!”
“还有,从现在起,不许任何人离府外出,所有暗卡,均须全部撤回,由你四人接替外围警戒,有擅自违令出府者,格杀勿论,府内警戒,照平常配置。”
“是!”
四武士施礼而退。
三号秘室,建筑在后院地下,一共有五间之多,三号是其中最大的一间,四周全以钢板焊结而成,宽广约三丈,室门也是精钢所铸,人入其中,等于龟鳖入瓮。
未申之交,所有“玉牒门”弟子,全部集中三号秘室。
这前所未有的意外命令,使人人都感震惊,不知门主有什么重要训示,但猜疑尽猜疑,却没有人朝坏处去想。
笆棠奉命游动巡视整个地下通道。
申时正,西门嵩出现三号秘室之外,所有弟子,齐齐按门规行礼如议。
西门嵩语音平等地道:“本座为了某个行动,要对各位作一次考验。何堂主!”
内中有一个中年汉子恭应道:“卑座在!”
“所有弟子是否都已在此了?”
“是的,除了伤者无法行动之外,全部到齐!”
“你清查过了?”
“是的!”
“好!”
西门嵩按动枢扭,室门锵然关闭,然后,开启了紧邻的第四号秘室,由西门嵩亲手点燃了一只铜鹤,然后,把鹤嘴伸入一个通到隔室的小圆孔,袅袅轻烟,由鹤咀喷出。
笆棠巡视,不由毛骨惊然,心里暗道:“集体屠杀!”
堡夫不大,三号秘室中,隐隐传出了叩壁撞门之声。
内面的情景,令人不堪想象。
笆棠感到了一阵手足发麻,但他无意阻止这惨无人道的兽行,恨,业已在他心生了根,他乐得看西门嵩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