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月魂發現自己依舊躺在床上,不單是衣服完好地穿戴在身上,甚至還像個小阿似的被人細心寒在棉被里面。
貶對自己做出這種無聊事情的,應該就只有一個人吧!月魂這樣想著,美麗的眼瞳一掃,果然看見了背對著自己、坐在木椅上的狄驍。
「喂!你該不會一整晚都坐在那張椅子上吧?」月魂伸著懶腰,主動井口。
狄驍聞聲回頭,淡掃月魂充滿精神的面孔一眼,以平靜的語氣,道:「既然你醒了,那麼我叫人送早膳過來。」月魂有趣地挑高一道眉。一夜之間,狄驍的態度改變得還真是快,雖然依舊是冷冰冰不好親近的模樣,但最初存于他眼底眉梢,一副「我瞧不起你這種出賣身體的孌童」的目光已經消失了。雖然不明白狄驍態度突然轉變的原因,但自己也懶得猜,既然他願意以這種冰冷有禮、卻不帶輕蔑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那麼自己當然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當客棧伙計送上早膳後,月魂也十分大力地從床上爬起,主動坐到狄驍的對面舉筷吃了起來。
兩人沉默的進食,在月魂吃得半飽的時候,狄驍先開口了:「昨晚你說想暫時留在我身邊,這件事還算數嗎?」「嗄?」月魂筷子一頓,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那麼你能留多久!」狄驍繼續問道。
月魂,你是我最可愛的孩子,你會幫我實現願望對不對?到狄驍的身邊去,不管花多少時間,不管花多少代價,都要讓他迷上你、讓他沈溺你,直到完全離不開你,掌握他心中所有的秘密,讓他成為你的傀儡,就像從前那些人一樣……
到吧!我可愛的月魂。
腦海中,響起了玉魍王優雅又不容拒絕的嗓音。月魂抬眼,望著狄驍那張充滿堅毅剛強的男性面孔,心里霎時涌起了一種不願意認輸的念頭。從來沒有失敗過的自己,這完美的紀錄絕不能壞在狄驍手里,從以前到現在,沒有一個人能抗拒得了自己的誘惑,這個狄驍也不會是例外!雖然他依舊抗拒著,但自己有信心,總有一天能夠解除狄驍的防線、撕毀他冷靜的假面貝,讓他和其它人一樣,在的凌遲下痛苦的掙扎。
「差不多兩個月吧!」月魂垂下眼,將所有的算計藏在眼底。兩個月,與過去十天、半個月就沈淪在中無法自拔的獵物相比,自己算是給狄驍很大的評價了。
主意打定後,月魂嘴角噙著笑重新抬起頭,以毫無所懼的目光直視狄驍道︰「想了一晚上,終于舍不得讓我被主人懲罰對吧?想作好人,就讓我在你身邊待兩個月,兩個月一到,說不定主人佩服-的定力過人,也會跟著放過我呢。」「兩個月嗎?」狄驍喃喃重復。兩個月足以讓他帶月魂走一趟「仙雲鎮」、然後再回返長寧城。不管月魂是不是「他」,至少,這少年可以撫慰她思念胞弟的心情。
「嫌太短?」月魂不懷好意地挑眉笑道。
「如果我答應讓你留下兩個月,-是否願意做一件事?」狄驍沈吟片刻,說出心里的計劃。「我有一個病重的朋友,她的日子已經不多了,這些年來唯一讓她支撐下去的理由,就是熊和從小失散的弟弟再見一次面。」「喔?那個弟弟該不會正巧腰部有一道疤痕吧?我開始好奇那個人到底是誰了,可以讓-一夜之間徹底改變對我的態度。」月魂似笑非笑地挑眉,很快地將昨晚狄驍的異樣與這件事串在一起,他微傾身,湊到狄驍的耳邊呵氣問道。「喂!你告訴我,會讓你發情變硬的,是那位朋友,還是那個失蹤很久的弟弟?」狄驍目光一斂,閃電般出手扣住了月魂縴細的脖子,低聲警告道:「未來兩個月,不要讓我听到你這種下流的話語,這是必須遵守的條件之一,如果你做不到,那麼一切作罷,你現在就回去雲羅別苑。」這是地想了一整晚的結論;倘若此刻將月魂遣回,玉魍王一定不會就此罷休,比起處處提防他接下來的詭計,倒不如將計就計,順著玉趙王的計劃讓周魂留在自己身邊。
月魂凝望著狄驍認真的臉孔半晌,只是輕笑幾聲,絲毫不將對方的威脅放在心上,反而像是窺探到了狄驍的秘密般,笑得很愉悅。「你是我未來兩個月的主人,你要我扮誰,我就扮誰,你要我當一個頑皮的弟弟,還是乖巧的弟弟?你總得讓我知道你們的關系,要不然到時候穿幫了會很難看喔!」「她是我的恩人。」狄驍松開手,緩聲說道。「我曾經答應過她,不管是天涯海角,我都會為她找到失散的弟弟。」「哈!魚目混珠!?真奇怪的報恩方式啊!」月魂忍不住譏諷,在看到狄驍臉色一沈時,他隨即以很了解的語氣拍拍狄驍的肩說道。「不過找人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大海撈針,你想隨便找個人充數也是人之常情啦!」「十年前我找到了,只不過他已經死了。」狄驍以一種回憶過往的憂傷口吻說道。「她的身體一直很虛弱,我不想讓這個消息擊倒她,只得一直用找尋不到的理由瞞著她。」「喂!你現在就告訴我這些,難道不怕我泄密?又或許我會當著你恩人的面前揭穿你,讓她知道你騙了她十年了?」月魂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地笑問。
狄驍不語,突然以一種快到連月魂都看不清楚的方式,抽起放在桌上的隨身長刀,月魂只看到眼前一道銀光閃過,一撮發絲瞬間被削了下來。
「你應該听說過,我這把見血封喉的青龍血刀,可以瞬間砍下一個人的腦袋,但誰也不知道這把刀同樣能讓獵物受苦,只要我用它劃過頸項卻不劃穿它,除非血流盡、否則獵物就斷不了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狄驍揚起一絲冷笑,直視月魂說道。「如果你對我作出承諾,日後卻虛與委蛇,甚至背叛我,那麼我手上這把青龍血刀就會輕輕劃開-的脖子,讓-痛苦兩天兩夜之後才死去,明白嗎?」「這是威脅?」「不,這是我的保證。」狄驍冷冷說道。「-的決定是什麼?留下,還是現在就回雲羅別苑?」月魂抬起頭,深幽的眼瞳波光流動,讓人看不出情緒,最後美麗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笑意,以清亮的音說道:「听起來是個有趣的工作,接下來的日子,就請你多多指教了。」「不會吧!未來兩個月我都得穿這樣的衣服嗎?」當月魂听從狄驍的指示,換上一套材質簡單樸實的衣服後,他皺起眉頭,忍不住開口抱怨。
「穿久就習慣了。」狄驍淡掃月魂一眼回答。即使換上樸素的衣物,月魂美麗的臉依舊十分引人注目。
「我們現在就要啟程了嗎,「主人」?」月魂換上乖巧的模樣,刻意拱手做出順從的神情問道。「您還沒告訴我,接下來兩個月我必須扮演什麼角色?」「不需要刻意扮演誰,作你自己就可以了。」作你自己就可以了。
明知道這是對方一句不經意的話,卻讓月魂陷入了前所末有的迷惘。在與狄驍共騎一馬離開長寧城的途中,月魂表面上看似平靜,但心里卻卷起了陣陣風浪。
作自己!?什麼是自己?又要怎麼作自己?自從八歲那年玉魍王從閻王手中撿回-的性命後,他就已經沒有所謂的「自己」了。玉魍王是天、是主人,更是掌控他生死的神,生存的法則很簡單,當主人想看到自己笑容的時候,就絕對不能掉下一滴眼淚;當主人心情不好,想買他一頓鞭子、抑或是在他身上盡情發泄的時候,他臉上絕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從很久以前開始,所謂的喜怒哀樂已經不再屬于自己,而日二種順應玉趙王而存在的情緒,他不目二個真正活著的人,充其量,只能算是仰賴著主人鼻息而繼續呼吸的玩具吧!
餅去听從玉魍王的命令,以自身當餌誘惑獵物上鈞的時候,也從來沒人提出「作自己」這種奇怪的要求,所有人都滿足他扮演的角色;婬亂的、害羞的、放浪的、斯文的……只要是對方的希望,任何一種角色他都游刃有余、得心應手,只除了「自己」這個角色。
他不知道什麼是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作自己,真的不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胯下的馬突然停步不走,也讓月魂游離的心思歸位,他漫不經心地抬起頭,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出了熱鬧的長寧城,被迫停下的原因,則是因為前方出現了約莫二十幾個人,一臉不善地擋住了去路。
從人群的最後面,緩緩走出一名滿臉恨意、斷了一條右臂的男子。月魂認出他是住在雲羅別苑、玉魍王眾多食客中的一名,也是昨天被狄驍以青龍血刀削去手臂的男子之一。
「狄驍,你不過是玉魍王養的一條殺人的狗,居然敢砍下我的手臂!」站在中央的男子舉起完好的左手,情緒激昂地吆喝著。「今天我李明德若是不將你碎尸萬段,誓不為人!」「這也是你和玉魑王計劃的一部分?」狄驍絲毫不理會對方的叫囂,傾身在月魂的耳邊低聲問著。
「當然不是。」月魂搖頭否認。在他印象中,與玉魍王交往的眾多食客中,除了有朝中官員之外,更包括了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那些人向來自負、自視高人一等,昨天卻在雲羅別苑被狄驍砍掉了一只手臂,而玉魍王卻半點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他們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在一心想報仇、卻又不敢得罪玉魍王的情況下,他們自然選擇埋伏在長寧城外,和狄驍私下了結斷臂的仇恨。
「既然是沖著我來的私人恩怨,那麼你先離開。」狄驍翻身下馬,抬頭對馬背上的月魂吩咐道:「-會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我隨後就到。」說完這些話之後,狄驍輕拍馬臀,馬兒像是听得懂似的揚蹄嘶鳴,舉蹄往另外一個方向疾奔而去。
「跑走了一個,需要我們派人去追嗎?」站在李明德身後的打手開口請示。
「只要解決了狄驍,月魂是跑不掉的。」注視著馬背上縴細的身影,李明德獰笑出聲。只要先下手除掉礙眼的狄驍,不但能報斷臂之仇,還能得到玉魍王最銷魂的臠童,一想到這里,李明德整顆心盈滿了激昂的喜悅,伸手指向前方,志得意滿地喊道:「大家一起上口殺了他!」狄驍傲立在風中,低垂的眼眸在眾人揮舞著兵器沖向前時重新抬起,原有的森冷轉瞬間凝成噬血的波光,緩緩舉起手中的青龍血刀,口中低喝一聲,身形如雷地向前沖去——戰斗甚至比狄驍預計中還要快就結束了。
臉、手、衣服,甚至是刀上,又一次染滿溫熱而黏膩的血,飄蕩在耳邊揮之不去的,是敵人死前的哀嚎,還有刀刃穿透瞬間的聲音。
從手中握住第一把刀至今,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或許已經無從計算了。在其他人眼中,自己是個殺人鬼,而且還是最讓人輕賤的賞金殺手,沒有所謂的忠誠、沒有所謂的善惡之分,只要誰能提供他需要的,他就能揮動手中的刀殺人,甚至習慣了他人輕蔑鄙夷的目光,但這就是他,是在這亂世中唯一生存的方法。
望著倒了一-的死人,狄驍面無表情,像是完成了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工作般,連勁于手臂,甩掉青龍血刀上面的血痕,重新將寶刀入鞘,毫不依戀地施展輕功,向前疾奔而去。
不一會兒,狄驍已經奔到了離開官道不遠處的小溪邊,遠遠地,他就看見了自己的馬匹,低垂著頭啜飲著清澈的溪水,尾巴悠閑地前後舞動著,而馬背上,卻失去了月魂的蹤影。
難道月魂改變主意逃走了嗎?腦海中才閃過這個念頭,耳邊就听到了嘩啦嘩啦潑水的聲音,狄驍循聲抬眼,看到月魂早已褪去一身衣物,整個人浸泡在澄澈的溪水中嬉鬧著。
在陽光的映照下,他一身月牙色的肌膚彷佛美玉般晶瑩生光,濕淋淋的發貼在腰際上,絕色的臉孔仰起承受陽光的輕撫,此時的月魂,不但美,還充滿了致命的魅惑。
像是察覺到有人注視的目光,月魂停下戲水的動作,靈活的眼準確無誤地找尋到狄驍專注的黑眸,粉色的唇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里的水好舒服,要不要加入?」月魂伸手將濕漉漉的發撥到頸後,黑色的眼瞳明顯寫著邀請。
「泡夠了就起來。」狄驍蹙眉,再次拒絕了月魂明目張膽的誘惑。
「這條溪這麼大,何必這麼小器呢?」「如果你不怕弄髒自己,那就繼續留在那里吧。」狄驍說完後,也開始動手月兌衣,彎身在溪水中洗淨破血染紅的衣服。
被血弄髒的衣服一接觸到澄澈的溪水,很快就化成一圈又一圈紅色水波在小溪邊漾開,月魂當然不願意自己剛洗淨的身體染上血水,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上岸。
「你把他們全部都殺了?」坐在岸邊,望著狄驍沉默的洗衣、晾衣的動作,月魂閑聊似地開口問道。
雖然昨天在雲羅別苑就見識過狄驍的身手,但是月魂依舊忍不住問道。就是因為狄驍擁有這麼高的殺人天分,所以玉趙王才會對他特別容忍與在意吧:但在意的同時,卻又怕狄驍的背叛。
「嗯。」背對著月魂的狄驍應了一聲,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你殺過很多人嗎?為什麼要當殺手?」月魂不放棄地繼續追問,望著狄驍赤果卻布滿無數疤痕的背,他這才發現自己對狄驍可說是一無所知。
其實不只是自己,連玉魍王也對狄驍所知有限。根據主人的說法,狄驍是在五、六年前經人推薦的殺手,當時的他已經擁有一身高強的武功,據說當他第一次來到玉魍王面前的時候,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直接問道:「我听說你這里有一種可以替人延壽續命的藥,我要怎麼得到它?」或許是狄驍傲然冷漠的態度,讓王魍王一心想挫挫他的銳氣,故意開出了當時武狀元的項上人頭當作考題,對狄驍提出了一顆人頭換一顆珍貴藥丸的交易。
原以為傲慢的狄驍會因此去了小命,沒想到一個月後他真的帶回了武狀元的人頭,也是從那一刻起,狄驍與玉魍王之間不成文的契約正式開始了,他為玉魍王鏟除對手,而玉魍王則是無限量地供應狄驍世間罕見的珍貴藥材。
「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想要生存下去就只有這兩種選擇,我只是選擇了其中一種。」狄驍沒有回頭,只是以一種淡漠的語氣回答。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心里面都沒有感覺嗎?一定也會覺得惡心對吧!」月魂忍不住蹙眉,不明白狄驍為何能以這種雲淡風清的口吻說話,彷佛他殺的不是人,而是什麼無生命的人偶似的。「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殺了這麼多人也無所謂嗎?」狄驍轉回頭,注視著月魂那張姣好而無辜的臉,霎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他」質問,問他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似的!
甩甩頭,狄驍隨即遏阻自己再次將兩人重迭的念頭。月魂不是「他」,僅是與他有相似外貌的少年,而且和「他」完全不同,只是一個出賣身體的孌童!
「那麼你呢?在你第一次當孌童、被人抱的時候,心里又在想什麼?是不是也覺得惡心?一點感覺也沒有?被什麼人抱都無所謂嗎?」狄驍突然回頭,以相同的問題頂了回去。
「你……」像是毫無防備破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似的,月魂渾身一震,一張臉瞬間變得又青又白。
狄驍將月魂的反應看在眼里,淡淡的繼續道:「如果-還沒有招架應對的本事,軌不要隨意刺探對手,這樣只會議自己更加狼狽而已。」像是一只徹底被激怒的野獸,月魂一雙美麗的黑瞳迸射出憤怒的火焰,生平第一次,心中涌起了一股強烈要毀滅某人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