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邊,除了潺潺流水聲之外,就只有狄驍低沈、彷佛抽掉所有情緒的冰冷聲音回蕩在空氣之中。
「我是玉魍王的殺人工具,你是玉魍王養的寵物,我賣的是命,你賣的是身體我們兩個誰也不比誰好,不是嗎?」狄驍的嘴角勾起殘忍的笑,像是刻意要將對逼人絕境似的持續著冰冷的言語。
縱使狄驍心里明白自己只是在遷怒,但他依舊無法控制月兌口而出的話,事實上讓他憤怒的並不是對方所說的話,而是月魂用一雙與「他」神似的黑瞳所作的控訴,在那一雙眼瞳里,他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冷酷的殺人者!
這少年控訴的目光刺傷了自己,而他也本能地以更譏諷的態度報復了!
燃燒著憤怒的青色火焰在月魂美麗的眼瞳中閃躍著,但他卻出乎意料地不發一語,只是怒極反笑地咧開嘴,淡笑道:「一個賣命、一個賣身體,所以我們是天生一對啊:狄驍。」月魂自嘲的話語讓狄驍一愣,像是突然領悟到自己做了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莫名其妙地以殘酷的言語傷害了一個少年。
「就當我剛才沒說,沒有人有資格評斷另一個人的人生。」狄驍再一次開口,語氣已經恢復成之前的平靜,平和之中隱隱包含著歉意。「或許,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被人當成殺人鬼,人到我已經不想去思考我為什麼要殺人了。」被無端羞辱一頓,正想起身離開的月魂動作一頓,心中對于狄驍這種近似解釋的言語,依舊有著惱怒和難堪;什麼嘛!罷才想問的時候被莫名羞辱了一頓,現在已經沒興趣知道了,這家伙卻又開始說!
「算了!就當是我自討沒趣,我沒興趣听了啦!」月魂揮揮手,表示自己沒興趣。
「我第一次舉刀殺人的時候,確實覺得很惡心,惡心的並不是殺人的感覺,而是那些人讓我覺得太惡心了……」狄驍並沒有因此停止,反倒像是陷入過往的回憶般,以一種自言自語的方式低聲說著……
當時他已經練就了一身好武功,但從不曾殺人,通常只是將對方打敗、或是打傷後,放對方一條生路。不殺人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他不喜歡血的味道,黏濕、帶著腥味的液體,一旦大量涌現,就表示一個人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約莫十年前,當他終于輾轉探訪、尋到對方行蹤的時候,見到的僅是一座草草掩埋的土堆,而他一心想守護的人已經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一顆心雖然凍結,但他必須查清楚死因。明明是被一戶有錢人家收養,怎麼會莫名死去?難道是得了什麼急病?
「哎!艾老爺家收養的孩子,很多都是這個下場。」狄驍抓著詢問的婦人,被他身上那種冷凝的氣勢嚇了一跳,絲毫不敢隱瞞地說道。「那個艾老爺……哎呀!懊怎麼說呢……他的興趣有些不同,就是……你知道,他不大喜歡女人,反倒喜歡十歲左右的男孩子,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喜歡四處搜集漂亮的男孩子,名義上是買回家當養子,但其實啊……全是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狄驍臉色一沈,但依舊耐著性子等對方說完。
「你要找的那個孩子,我記得叫什麼「峻文」,對不對?」婦人忍不住贊美道。「我會記得這麼清楚,實在是這麼多年來,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孩子!艾老爺收養的這麼多孩子里面,我說沒一個長得他俊俏:現在想起來真是可惜啊!這麼漂亮的孩子!」「說重點。」狄驍伸手用力一扣,打斷婦人的喋喋不休。
「哎!大爺,您快把我的手折斷啦:好好:我說就是了……那天夜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從文家發出了驚逃詔地的叫聲,那叫聲听起來就像是殺豬一樣,夜里听起來還真讓人毛骨悚然,因為我住得近,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婦人只覺得自己的手部坑諳了,急急忙將所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過不了多久,那個叫峻文的孩子,就被文家的家丁傍扔了出來,被扔出來的時候啊:那孩子渾身是血,看起來嚇死人了!」「然後呢?」「艾老爺的家丁放話,那孩子不听老爺的話,傷了老爺,所以才會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在外邊。」婦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艾老爺一撂下話,誰還有膽子敢救那個孩子,文家在這里財大勢大,我……」「-居然眼睜睜看著一個孩子躺在那里,卻不救他?」狄驍目光一沈,無法想像有人居然能如此傷害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
「哎!大爺!您快松手,我的手要斷啦!」婦人再次痛呼,忍不住痛得滴下了豆大的淚水。「您不能怪我啊!在這鎮上誰敢和艾老爺作對,那就是和老天爺作對,我不敢啊!」狄驍松開手,因為峻文死去而變得冰冷的心,逐漸升起了一股難以壓抑的怒火與嫌惡。
「他就這樣死了?」狄驍開口,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嚇人。
「應該……應該是這樣,隔天早上,我就看到艾家的家丁在掘土,像是在埋什麼東西似的,所以找想……那孩子多半是死了。」婦人有些惶恐地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告訴我這些。」狄驍頷首,舉起沉重的步伐轉身離去。
「大……大爺,您慢走啊!」婦人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一開始只覺得這男子渾身冷冰冰的,但當他听完自己的敘述後,渾身上下,籠罩著一股會讓人發寒顫抖的戾氣,而她唯一慶幸的,就是對方這股殺氣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狄驍記得很清楚,他抽起隨身的長刀,一腳踢開了艾家的牢門,手中揮舞的長刀銀光不斷,所經之處血霧紛飛,腥熱的血噴染上他的臉頰、他的衣服,還有他的雙手,從來,血的味道讓他覺得惡心,但是此刻他一點感覺也沒有,腦海中反復出現的,只有當年峻文與自己分開時,臉上那抹純真而充滿信賴的表情。
狄大哥,娘賣了我就有錢生活,也可以讓姊姊看病了,我走了以後,你要代替我照顧姊姊喔!這是男子漢之間的約定喔!
「嗯……該怎麼說,艾老爺的興趣有些不同,他不喜歡女人,反倒是喜歡一些男孩子……表面上當他們是養子,但實際上啊:全是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狄大哥!我不哭,我會堅強,等你來接我。要記得我們的約定,等你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以後,你一定要來接我!一定喔!
「被扔出來的時候,那孩子渾身是血……隔天早上……文家的家丁在掘土埋東西……我看多半是死了!」為什麼!為什麼就是遲了一步!如果自己早一點找到峻文,軌不會讓他遭受到這些了!
「啊!」狄驍發出了類似野獸一般的吼叫聲,揮動兀自滴血的長刀,一腳踢開了艾老爺的房門。
踏入屋內所見到的景象,讓他惡心得想嘔吐。屋內,有一種濃郁、讓人十分愉快的味道,三、四個模樣清秀的男孩渾身赤果,方別以不同的姿勢被麻繩捆綁著,其中一個在哭,兩另外兩個男孩的臉上已經面無表情,像是早已經習慣被如此對待了。
「你……你是誰!懊大的膽子!來人!來人啊!!」床鋪中央,渾身赤果的中年男子急忙拉著絲綢被巾,狠狽地想掩飾自己的赤果。
望著狄驍一身是血,黑瞳彷佛瀕臨瘋狂的野獸般駭人,艾老爺心中涌起了恐懼,無助地揮舞著雙手,喃喃道:「你……-不要過來!你想干什麼?你知道我是誰嗎?別過來……你不要過來……」「唰」的一聲,狄驍的長刀無聲砍下了艾老爺的腦袋——隨後趕來的家丁,以及文家的眷屬,在看到艾老爺人頭易位後,陸續發出了尖叫與哭鬧,會武功的重新拿起手中的兵器,不要命地朝他攻了過來……
但他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麻木地舞動著手中的長刀,從文家殺將出去。
當他終于恢復意識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走到附近的一條小溪邊,整個身體半浸在溪水中,而他周遭的溪水,早已經被染成一條血河了。
無意識地抬起頭,望著依舊染滿鮮血的手,從那一刻起,狄驍失道自己已經開始熟悉鮮血的氣味了……
狄驍重新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居然對著月魂吐露出隱藏了將近十年前的往事。
「我又沒問你,干麼-哩-唆地說了這麼多!」月魂忍不住別開臉,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工夫和時間,才有可能多了解狄驍這個人,沒想到這家伙卻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的過去說了出來,這種毫不隱藏的坦承讓他十分不習慣,一時之間反倒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我說這些,只是想讓他到時候回去有故事好交差,我知道玉趙王始終想知道我的過去,這就是我過去的一部分,我從來不說,是因為我自覺沒有提起的必要。
但是所謂的傳言就是這樣,一旦發掘不到真相,人們反倒喜歡添加一些神秘的色彩,我不是什麼神秘、沒有過去的人,只目二個再普通不過的殺手。」狄驍淡淡揚起嘴角,以一種了然的語氣說道。「就當是我為了剛才的失言所做的賠罪好了。」玉魍王之所以派出月魂,為的也是想知曉-的過去吧!就算對玉魍王無反叛之心,但是對方始終無法完全相信自己,畢竟一顆無法完全掌控的棋子,總是會讓人覺得不安……
「反正輕視的眼光我早已經習慣了。」月魂瀟灑地聳肩,一副早已忘記狄驍說過了什麼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將峻文和你重迭在一起,或許是你們的年齡和長相都很接近吧:所以當你間我第一次殺人有什麼感覺的時候,我突然間有種錯覺;像是峻文在責備我沒有遵守約定,不能及時將他救出來!」狄驍垂下眼,伸手一抹俊臉,浮現了難得一見的疲倦的表情。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月魂覺得有絲不對勁,在明知道自己是玉魍王的心月復下,狄驍居然毫不保留地吐露過去的事,是另有計謀,還是打定主意自己不會對玉魍王回報呢?
「我剛才說了,為我之前的無禮道歉。」狄驍只肯說這麼多。「不管你是存著什麼念頭留在我身邊,你肯以「峻文」的身分去見他的姊姊,讓他多年來的心願得償,我便不該對你無禮,抱歉。」說完這些話之後,狄驍起身,從樹枝土拉下已經半干的衣服,不一會兒已經穿戴整齊,跟著才轉過身面向坐在樹下的月魂,朝他伸出手說道:「休息夠了,我們該上路了。」月魂什麼也沒說,半晌後才將手放到狄驍的手上,美麗的唇角揚起一抹頑皮的笑,輕笑出聲道:「一般人都是用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向我道歉,不過,你這種道歉方式也滿新鮮的,算了,我就勉為其難的接受吧:」狄驍沒有回答,只是將月魂安置在馬上,隨即以利落的動作翻身上馬,狄驍伸腿輕踢馬月復、輕喝一聲,策馬緩緩離開了小溪邊。
因為那一場午後的談話,接下來的日子,兩人都能以一種近乎是和平的方式相處著。
狄驍依舊沉默,但或許是因為知道了狄驍一部分的過去,所以他似乎能明白這個男人淡漠沈靜的原因,不管是誰經歷了那樣的過去,怕是都無法開心得起來吧!
在前往仙雲鎮的旅程中,遇到有機會投宿客棧的時候,他們會同住一房、同睡一床,就算是踫到露宿荒郊野地的情形,狄驍也會選擇睡在他的身邊,但僅僅是睡在一起,狄驍從來不曾踫過他,看來他似乎真的把月魂當成那個叫「峻文」的人,以一種近似兄長對待弟弟的態度照顧著。
某天夜里,月魂突然起了戲弄之心,再一次想誘惑狄驍,不料他不但扣住月魂的雙手,還用一種清冷深邃的目光瞪視著他。
「別再這麼做。」狄驍以低沈的聲音說道。「或許只有短短約兩個月,但是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可以作你自己,而不是得時時服侍別人的變童。」月魂無法形容心中那種復雜的感覺,雖然有種被拒絕的難堪,有種誘惑又失敗的遺憾,但隱隱約約,還有一些其它的東西在心里蔓延開來,在狄驍以這種萬分專注的目光注視自己的時候,他不再將自己當成是「峻文」的替身,而是確確實實地看見了「自己」這個人。
「你沒興趣,那就算了。」月魂轉過身,換了一個方向準備就寢。在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種夜里有人睡在身邊,卻不必時時擔心要被喚醒、滿足對方的感覺,其實……也不壞!
十多天後,狄驍帶著月魂順利離開南方,抵達「穗金縣」,只需再十天左右,軌能抵達目的地仙雲鎮了。
傍晚時分,兩人在穗金縣的首城「朱仙鎮」落腳,而狄驍則選擇自己習慣的客棧,當作今晚休息的地方。
自從遠離長寧城之後,狄驍就不再諸多防範,投宿客棧的時候,他會像普通的旅人般帶著月魂下樓用膳,而不是盡量避開人群,讓伙計送上樓來。
到了用膳時間,客棧里早已高朋滿座,狄驍和月魂選了頂樓一處較安靜、而且可以縱覽全場的位置坐下。
「這個朱仙鎮看起來好熱鬧。」月魂露出十分好奇的表情,與過去經過的城鎮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這是穗金縣的首城,不但人多,晚上也很熱鬧。」狄驍見月魂似乎充滿了興趣,于是主動解釋。「不過這算是整個穗金縣最熱鬧的地方,往後幾天、還有我們最後要去的仙雲鎮,就只是一般簡單的小鎮。」解釋到一半,狄驍才發現月魂根本沒有在听他說話,由于他們生的位置視野極佳,可以將整個街道上的熱鬧盡收眼底,所以-的目光早已經飄離到外面繁華的景物上了。
此時的月魂,像是第一次出遠門的孩子,一雙美麗的眼閃爍著好奇與興奮的光暈,而那股源自于內心的喜悅化成紅光,染亮了他自習的雙頰,美得幾乎讓人無法逼視……
「啊!我看得太入迷了,你剛才在和我說話嗎?」半晌後,月魂才回過神,對狄驍抱歉的一笑。「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多人同時出現在街道上,從這里看下去,每個人都變得好小喔!」「你喜歡就盡情看吧!」狄驍不以為意,只是有些納悶,長寧城是南方最富裕的城市,它的繁華與熱鬧根本不是其它城鎮能相比的,而月魂始終住在長寧城,難道從來沒見識過這些熱鬧的景象嗎?
像是看出了狄驍的疑問,月魂似笑非笑地咧開嘴,解釋道:「每個人都喜歡把我當籠中鳥,在雲羅別苑是這樣,就算我被當成禮物送給其它人的時候,他們也總是把我藏在最隱密的房間里,好像怕別人見到我似的……」頓了頓,月魂以半真半假的語氣自我嘲諷道:「不過這也難怪,他們全部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被人發現他們居然耽溺于孌童,那不是丟死人了:」「美麗的東西總會引人覬覦。但真正會引起罪惡的是人心,而不是美麗事物的本身。」狄驍開口安慰,發現自己不喜歡听到月魂用這種自暴自棄的語氣說話。
「他們藏著你的原因,應該只是不想引起無謂的紛爭。」月魂眨了眨眼,先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跟著是再也受不了的捧月復大笑,最後甚至連眼角也溢出了眼淚。
原本只是用來博取同情的玩笑話,卻怎麼也想不到狄驍不單是認真了,而且還以更正經八百的理由安慰自己。
狄驍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又被這個少年戲弄了,向來沈穩的俊臉閃過一絲狼狽,他二主口不發,只是繼續舉起筷子吃飯,掩飾尷尬。
「喂!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不會真的生氣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月魂漾著笑臉,伸出手覆上狄驍的手背,以半是撒嬌、半是認真的語氣說道。「從來沒人會對我說這些,你是第一個喔!」「快吃飯。」狄驍冷哼一聲。
「是,狄大哥!」月魂頑皮地吐舌,不敢再胡亂說笑。
狄大哥!月魂半是玩笑的稱呼,讓狄驍手中的筷子一頓,-那間,記憶中的峻文似乎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就像從前犯了錯的時候一樣,總是漾起一張無辜的笑臉,撒嬌地喊著:狄大哥!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氣!
月魂將狄驍黑瞳中的錯愕與恍惚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升起了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明知道那個叫峻文的男孩已經死了,明知道自己未來必須扮演他,明知道這一切只是演戲,但……當狄驍以一種注視著「別人」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心里就是有一種不舒服、近乎是苦澀的感覺。
「你……」月魂正要開口發作,卻看到有人以一副欣喜的表情朝這里走了過來,而從對方喜悅的神情判斷,這人顯然是沖著狄驍來的。
「狄大爺,您果真在這里!」說話的那人穿著一身刺眼的紅衣,個子矮小,模樣十分猥瑣,一雙小眼楮在看到狄驍時閃過了一絲精明的眸光。
扁是第一眼,月魂就知道自己討厭這個人,這人是誰?絕對不可能會是冷眉冷眼的狄驍會交往的朋友,為什麼和狄驍一副很熱的樣子?
「狄大爺,您果然是守信守約之人,每三個月來朱仙鎮一次,兩年多了也不見您爽約過。」紅袍男子堆起過度熱情的笑容,繼續說道:「從上個月起,我們家鳳仙姑娘就開始茶不思飯不想,小人一開始當她是病了,後來才明白原來是距離狄大爺來訪的日子近了,所以這小妮子倒犯起相思病來:」說起這個狄驍,也算是個怪人,約莫兩年多前他路經朱仙鎮,來到他們怡紅院找姑娘,給錢給得十分慷慨,不過他不選報魁名妓,只挑中了面貌中上的鳳仙,從那次之後,每隔三個月狄驍就會到怡紅院一趟,固定點選鳳仙一人,他不多話、也不會粗手粗腳的弄傷姑娘,再加上每次都會給予兩倍以上的銀兩,儼然是怕紅院里最受歡迎的客人之一。
這也是為什麼,怡紅院里的老鴇只要掐掐手指頭算時間,約莫三個月一到,就會派出眼線四處逛逛,確實抓住狄驍這只肥羊。
這人才開口沒幾句,月魂就從對方言談中認出了身分,而如果他精得沒錯,狄驍不但認識那位鳳仙姑娘,而且還到了非常熟悉的程度。
「啊!不知道狄大爺您還有朋友,失禮失禮。」說了一堆恭維話之後,紅袍男子眼珠子一轉,這才瞥到了月魂坐在一旁。乖乖!這少年長得眉是眉、眼是眼,五官精致得甚至比店里的花魁還要美上幾分啊:「這位小鮑子長得真是俊,不知道是「阿福,這位是我的義弟。」不知道為什麼,狄驍不喜歡阿福肆無忌憚打量月魂的眼光,于是從腰間遞出碎銀,迅速說道。「你先回去吧!我今晚會過去一趟,就這樣轉告鳳仙姑娘吧:」「多謝狄大爺,我會叫鳳仙姑娘準備好一切,恭候您的大駕。」阿福笑彎了眼,一邊鞠躬一邊退了下去。
阿福離開之後,彷佛帶走了一切的聲音,兩人之間陷入一片靜默,與周遭的喧嘩吵鬧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狄驍好幾次開口想解釋,但話到了口中又全咽了回去。確實,在經過半個月的相處之後,他隱約把月魂當成了自己從來不曾有的弟弟一般照顧著,但真的是弟弟嗎?他無法欺瞞自己,偶爾在夜里醒來時,自己會以一種近乎是著迷的方式注視著沈睡中的月魂,他很美,真的很美,美得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肆意凌虐、瘋狂佔有的欲念。
明知道身為孌童的月魂,早已經熟練于各種的歡愉與享受,如果自己真的想要,甚至不必用強,他相信月魂不會抵抗,但每當這種念頭一浮現,更深的自我嫌惡也會隨之產生,如果真的抱了月魂,那麼自己和艾老爺那種性好男色的敗類有什麼分別?
他只是個正常的男人,對于這檔事雖然沒有強烈的需求,但偶爾也需要紓解的管道,這就是為什麼他每三個月會來朱仙鎮一次的原因了,鳳仙是他慣常找的妓女,之所以選擇她,是因為鳳仙安靜溫順,卻從來不曾有非分的要求。
每次經過朱仙鎮、找鳳仙陪伴一晚,儼然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只不過,他忘記了這次身邊多了個月魂。該不該去呢?老實說,鳳仙是個不錯的姑娘,再加上這次阿福已經找到了他,若是自己今晚不出現,說不定老鴇還會怪罪無辜的鳳仙,但隱藏在心里真正的原因是,這陣子和月魂夜夜同榻而眠,不管是精神或是上的緊繃,都累積了相當的程度,或許真的需要抒解一下才是……
但這些想法,不能說,也無法說出口,一旦被月魂發現了自己對他確實存有非分的念頭,那麼,在那雙美麗眼瞳中消逝已久的輕蔑,一定會再次浮現吧!他不想,真的不想再看到那樣的眼神了。
一片沉默之中,月魂緩緩抬起頭,以一種讓人無法解讀情緒的目光筆直凝望著他,同時以清澈的嗓音問道︰「我真的這麼骯髒,所以你寧願選擇妓女,也不願意選擇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