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強的戰爭正式開打。」進入病房的那一刻,她宣布。
「我以為你們已經達成和平協議。」病人盯住膝上一份文件,頭也不抬。
「和平協議在他昨天半夜偷溜進我的房間宣告結束。」
「他得到應有的制裁了吧?」
「當然!我把他打得頭破血流。」她得意極了。
「壞蛋已經得到懲罰,那也就夠了。」文件翻往下一頁。
「你居然為那種壞東西說話?」她瞠圓了水眸。
「畢竟儉園也是他的家。」
「誰說的!」抗議。
「我說的。小強比你更早來到儉園。」他漫不經心的說。
「唔……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我的房間總是我自己的吧?你希望他將來也半夜模上你的床嗎?」
房里的第三者終于決定他受夠了。
「慢慢慢!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伍太少當機立斷,介入戰局。
「小強。」衣絲碧回答得理所當然。
「誰是小強?」伍大少轉頭問她的主子。
「蟑螂。」他在文件底端簽上自己的大名,解決掉一份,再拿起下一份。
「蟑螂?」伍大少一臉茫然。
「對。」
「那種有兩根長長的觸須,巧克力色,會在地上爬來爬去的昆蟲?」
「對。」他仍然頭也不抬。
「你是說,你們兩個人說了半天,只是在講蟑螂?伍大少重復確認。
「對。」他終于抬起頭,怪異地瞄好友一眼。「我的句型有如此復雜,需要你一再確認嗎?」
「廢話!這種奇怪的話題,衣絲碧開始得沒頭沒腦也就算了,你還能接得如此之順?」
「我習慣了。」
「習慣?」伍大少再度變鸚鵡。
「我已經訓練有素。」他絲毫不以為意。
伍大少拍了下額頭。
「完了完了,你真的越變越詭異了。」一定是被這個俏菲佣影響的,听說菲律賓人懂得放降頭……不對,降頭應該是泰國人的絕活,那菲律賓人會放什麼?
余克儉低頭埋入另一份合約,嘴角藏著隱約的笑。
長期接受她突如其來的「考驗」,他早就能對答如流,現在的程度已經進步到她起一個頭,他就能毫無困難地接下去。
伍大少的眼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看著,最後定在衣絲碧身上。
他們兩人看似各做各自的事,一個專心閱讀文件,一個幫忙整理病房里的水果和花卉,然而,隱隱間似有條無形的絲,串連著彼此……
老余的性子寧定深沉,小菲佣是年輕氣盛;老余的外形陰柔,骨子里卻剛硬強勢,俏菲佣是表面上強硬不屈,骨于里卻柔順依賴。
老余柔的地方,她硬;老余硬的地方,她柔。這兩個人搭配在一起,竟有一種剛柔並濟的調和感。
「變漂亮了。」
余克儉朝他沒頭沒腦的評論,丟出一記問號的眼神。
伍大少微微一笑,朝她的方向點了點頭。
她正專心地剪掉花卉的雌雄蕊,避免花粉讓他過敏,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變成兩個男人的談話焦點。
變漂亮嗎?余克儉放低了文件,正眼打量她。
一年前初見時,她只有那張腔長得清麗端秀,身子骨卻瘦巴巴的,不時帶著謹慎退縮的表情,仿佛永遠在提防每個人;而現在,她的雙頰豐腴了,嫣紅的唇畔總是含著一抹淡雅的笑意,眼瞳里透出安詳的光彩。
是變漂亮了!
他笑而不語,把簽好的文件交還給老友。
兩個男人互望一眼,交流著唯有哥兒們才懂的心思。
「那就多保重了。」伍大少聳聳肩,提起公事包,離開病房。
衣絲碧正好從浴室里裝滿水槍,走了出來。
「伍先生走了嗎?」听說他最近很忙,好一陣子沒到大宅子去了,恕儀的小朋友挺想念他的。
「他還得回他自己的公司呢!我有一些私人的股份想處理掉,才特地托他幫忙跑一趟。」
她輕哦一聲,繼續專心地替花束與盆景噴水。
變漂亮了?他坐在床上,細細看著她。
清晨十點,太陽尚未發揮到咬人的溫度,憑窗而立的她浸婬在淡金色光圈里,仿如一個端潔俊秀的仙子……
「你……你干嘛這樣瞧著我?」衣絲碧的臉頰飄上一朵玫瑰。
他向她勾勾手指。
她愣愣地走近。
他再勾勾手。
她更靠近一點,站在他床沿。
一只大手突然按住她的後腦,將她勾下來。
吻來得如此突然。衣絲碧仍張著眼楮,眨了兩眨。
他的眼楮也是張開的。
她愣了一下,腦中只浮起一個念頭︰閉上眼楮是不是比較好?
那就閉上好了。
閉了兩秒鐘,她偷偷張開來。呃?他的眼楮還是張著的。
那,她應該閉起來,或是張開?
漸次的,他的眸底沁出淺淺涼涼的笑意。
她的俏顏漲得通紅。正打算掙開他,抗議一番。他又有了動作。
他環抱住她的腰,按在她後腦的手施加更大的力道,于是,跌撲在他身上的嬌軀,也貼得更緊實了。
他的舌探入她的唇內,這回,他閉上了眼。
而她,隨即。
他的吻,他的身上,都帶著淡淡的藥味,和一種說不出的、很男人的感覺。
手底下的胸膛雖然如她記憶中的瘦,卻模到了令人意外的肌肉線條,衣絲碧不禁感到得意。當他精神健旺的時候,她每天早上會約他一起去爬山,下午一起出門散散步,還鼓勵他訂購幾樣簡單的運動器材,兩人一起談談笑笑地做運動,久而久之竟然也培養出一些「實力」了。
扒,她在吻的空檔微笑。
他仍然極容易生病,氣色和抵抗力卻都比以前好很多。這次的住院只能說是她太松懈,而他一沒人盯著就亂來的結果。以後,絕對不能再這樣「一時不察」了。
他的吻加深,胸膛里狂怦的力道是如此驚人,她的心跳頻率也不輸他,最後,她的耳朵幾乎能听見血流在脈絡里來回沖刷的激聲了。
他終于松開她。
她慢慢坐直,眼中仍然如夢似幻,醒覺不過來。
他呵的輕笑一聲,她才神魂歸位。
啊!啊啊啊——她又被他吻了!上次他吻她,還可以推說是在「安慰」她,那現在呢?這個吻代表什麼?
她滿臉通紅,羞臊得找不到地方躲藏。
「我我我——熱水瓶空了,我我我……我去茶水間加水。」她一把跳起來,搶起床旁的茶壺溜之大吉。
水遁!
天哪,好羞人!他為什麼要吻她啦?討厭討厭!
唔,倒不是討厭他的吻,其實……感覺還滿不錯的,只是……這樣她以後要如何面對他?當成沒發生過也很奇怪啊!
幾位護理人員經過她身畔,都差點把她攔下來,叫她去量血壓。正常人的臉孔可不會紅成這副德行,八成是中風前兆。
「真是,可惡,隨便擾亂一池清水是不道德的行為,跟殺檸檬一樣罪惡。」她邊走邊嘀咕,吐出來的是抱怨,嘴角那抹甜俏的笑意卻訴說著完全不同的心情。
「小姐,你要加熱水啊?」在茶水間門口,-位清潔歐巴桑把她喚住。
「是的。」
「這一層樓的熱水器壞了,你要到樓下去倒。」
「好,謝謝。」
敗不巧,樓下的熱水器也故障了。衣絲碧皺著眉,這間醫院的設備故障率與他們的收費標準未免成正比。
算了,只好再往下一層找去,總算下來這層的熱水器可以正常使用。
她先洗好幾只茶杯與茶盤,再把冷熱水調成他喜歡的溫度.才托著茶盤回到樓上去。
來到頭等病房這一層,遠遠的,長廊尾端有人走出來。距離太遠,她看不真切那人是從底側的另一條走廊轉上來,或是從底端的病房走出來。
若是後者,那間病房是余克儉的房間!她加快速度,那個人也迎面走來,兩個人交錯而過時,他把臉別向另一側,她只能匆匆看他一眼。
對方穿著干淨卻陳舊的衣飾,五官非常平凡,是那種你看過兩、三次可能都還記不住的長相,年紀已經五十來歲,不算年輕了。
她迅速回到病房里。
他正端坐在床上,眼神穿越窗戶,落在不知名的遠方。
「剛才有客人嗎?」她放下茶壺,好奇地問。
「沒事,只是一位長輩來拜訪。」他慢慢回答。
那個人怎麼看都不像余家會往來的對象!然而,他不想說,她也就不敢再追問。
沒法子,在她心中,他除了是獨-無二的白馬王子,更是一名嚴厲的老師。只要他板起臉,她向來只有乖乖听話的份,連質疑的念頭都不敢有。
方才那一吻所引發的幽淡、微妙、暖昧,已經散去。
應該感到如釋重負,或者……惋惜呢?連她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
***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夫人調來的廚娘又遣了回去。
這件事引起老夫人的嚴重關切,然而,一如以往,只要他拿出冰冷而堅持的意志力,很少有人拗得過他。
少了大宅于派來的「糾燦謨」,衣絲碧著實如釋重負。
廚娘那種刺探的眼神讓她聯想到以前德國的「蓋世太保」,隨時等著搜集她不利的情報,讓老夫人可以名正言順攆她走。
時序仍然是夏日午後,他剛結束一場視訊會議,偷個小閑到院子來吹午風,翻幾頁閑書。
每天下午三點到院子里賞景喝茶,已經成為兩人的固定習慣。她哼著小曲,替他盛一碗微溫的枸杞茶,替自己倒一杯冰甜的菊花茶,再將搭配的茶點準備好。
「你今天心情不錯,在高興什麼?」他從書里抬起頭,眼楮跟著她繞。
「噢。」她害羞地吐吐舌尖。「沒什麼,就是心情很好而已。」
不敢向他承認,自己是因為廚娘的家當今天全搬出儉園而高興,這樣好像顯得自己很小家子氣似的。
余克儉靜靜望著她半晌。
廚娘雖然被他遣回去,卻故意留些私人物品在儉園,平時有事沒事就會托詞要過來拿東西,然後賴上大半天才肯走;用椅腳想也知道,此舉是出自誰的授意。
他對廚娘的行為雖然不耐,心里也明白,下人們只是听主子的命令辦事,為難他們沒有意思。
「你不喜歡她,為什麼不說呢?」
「我……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她從來沒有想過運用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來達成心願——可能在本質上,她並不認為自己對他有影響力吧!
「下次,你可以說。」
「然後呢?」
「然後。」他輕松自在地繼續翻開下一頁。「我會為你這麼做。」
突然間,她好想好想直接問他——我可以把它解讀成,這是你對我喜愛嗎?
你對我,是否與我對你的心情一樣?
不過,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無論他的答案肯定與否,他喜愛她的程度都絕對無法與自己對他的感情相比。
她的心里,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只裝著他一個人了。
伴他走來的這一路,他的豐采,他的睿智,他的人生觀,他的手腕,在在使她心折。
起初她或許只是小女生崇拜偶像的心思,現在卻非常清楚,一切不只是如此。
所以她不敢問。
對自己身為「人」的部分,她充滿信心與尊嚴,從來不覺得自己因為貧窮,就低劣于任何人。
然而,對自己身為「女人」的部分,她卻是如此惶惑彷徨不安。感情從來不是她熟悉的領域,處身其中,她就像個搖搖學步的小阿,每一步都要確定旁邊有人扶持,才敢跨出去。
他教會了她如何看待人世間的冷暖,讓她變成一個有自信的女人,卻也在不知不覺間,將她領人另一個更繽紛迷亂的世界里。
她患得患失,輾轉難眠;她是那麼、那麼、那麼的希望知道,他對她的心事……
「你在看什麼?」
余克儉揚了揚封面。「詩詞曲探勝。」
「中文詩嗎?我只會說中文,卻看不懂方塊字……你教我好嗎?」她的心半懸著。教我好嗎?教我!教我許許多多,我應該學的,關于感情的那些事……
他的嘴角揚起清洌的微笑。「不用了,你以後又用不上。」
砰!芳心頹然墜地!
說得也是,她以後反正是要回菲律賓的,學讀中文字做什麼?終究是要離開的……
「烤箱里還有隻果派,我去拿。」衣絲碧蒼白而狼狽地逃進屋子里。
他的眼光尾隨著她的背影,笑容淡淡逝失。他知道,她問題背後的真意,可是……她又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嗎?
風撥弄著樹葉,在縫隙間穿溜著,發出瑣碎的聲音。那一聲聲的嘶響,既像夏蟲滴溜的鳴唱,又仿如有情人間,宛轉低回的嘆息。
***
十月下旬,余老夫人賀八十五歲大壽。
依據慣例,事前一周余家大宅子會先舉辦一場家宴。由于余家血脈本就單薄,親朋好友加一加,約莫一個大長桌便坐滿了,算是一場小巧而溫馨的慶生會。
長桌首位自然由余老夫人盤踞,另一端則由嫡系長孫余克儉穩坐。
成排僕佣圍在桌子四周服侍,衣絲碧溫順地立在他斜後方,適時幫忙上菜或倒茶水。
從頭到尾,她都可以感受到長桌那端投來的目光,那樣嚴苛,那樣深思,來回流動于她和身前的男人之間,仿佛在偵測著什麼。
對于老夫人,她有一種天生的敬畏,像老鼠見到貓,貓咪避開狗,狗兒會躲棍子,毫無來由地感到驚錯。
「女乃女乃,祝你生日快樂。」余克儉含著笑,帶頭舉杯祝賀。
「對對對,祝余老夫人老當益壯。」眾家賓客紛紛跟著舉杯。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龍馬精神,永保安康。」
「越老越開花!」不知道哪個不識相的亂講話,腦袋立刻挨了身旁的人一巴。
老夫人笑開懷,舉杯回敬了諸位親友。
「今年的生日又讓各位親朋好友破費了。」老人家放下杯子,嘆了口長氣。「偏偏我最想要的東西,是金錢換不到的。」
余克儉的眼芒閃了一閃,通常這種劇碼的下一幕就是——
「老夫人想要什麼,您只管交代下來,再不濟,也有我們這些小輩去跑腿。」旁邊果然就有人忍不住了。
這時候,壽星大人都要很合作地嘆一口氣——
「克儉也三十多歲了,婚事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你們這些做長輩、朋友的,也不幫他留意一下。」余老夫人嘆息。
余克儉舉杯啜了一口,以免自己笑出聲來。
衣絲碧捧著酒瓶,恭恭敬敬地上前替他斟滿。
罷才在來的路上,她已經先「善良」地警告過他,今天晚上可能會發生什麼狀況,果然劇碼原封不動上演。
余克儉斜睨她一眼,她假裝沒看見。
「我和孫子說話,你一個下人,在旁邊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銳箭突然射向她的面門。
衣絲碧愣了一下,滿桌人馬齊齊轉向她。她被斥責得滿臉通紅,咬著唇退下去。
「我才念你一句,你裝什麼委屈?下去!」老夫人辭嚴色厲。
她無措地偷瞄余克儉一眼,殊不知,這個舉動看在老人家眼里反而刺目。
倒像是在告狀似的!
「女乃女乃,裝委屈的人是我。現場叔叔伯伯這麼多,你一開口就讓他們知道我連女朋友都交不到,我有多尷尬?」他扮出一張苦臉。
席間揚起此起彼落的笑聲,焦點立刻從她身上轉移。
老夫人笑著,深知自己對她的試探有了結論。
余克儉也笑著,俊顏一貫的不疾不徐。
衣絲碧一樣陪笑,卻排不去心頭的刺痛。
他雖然替她解圍,仍然無法抹去她被視為風向球,辱罵著好玩的事實。
如果我現在要求你挺身替我捍衛,你會這麼做嗎?
想歸想,她仍然知道分寸。恃寵而驕除了讓自己顯得更不識抬舉之外,不會有任何好處。
「我去幫忙上菜。」她小聲說,默默退守到廚房去。
「我幫你。」端著大盤水果正要上場時,一雙柔膩的手從後面接過來。
懊友眨了眨眼楮,輕捏她的手,表達無聲的安慰。
唉,恕儀,總是這樣溫存貼心……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她自嘲地說。「這種事本來就是‘下人’該做的。」
「我們只是在這里謀一份職,沒有人是‘下人’。」恕儀認真地望著她。「老夫人也不是真的在氣你。」
「我知道。」她嘆了口氣。「她只是想要逼余先生表態而已。」
原來她也知道……恕儀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你家小朋友呢?」衣絲碧問。
「長……伍先生吃到一半,就拉著他溜到後院里,兩個男生玩瘋了。」
「伍大少那麼喜歡小表頭,或許心里真的有意思的人是你呢!」她隨口玩笑道,並未注意到恕儀端麗的臉龐出現了一抹靦腆。「我端水果出去了。」
「等一下。」
「怎麼?」
恕儀遲疑片刻。「大廳里正在聊余先生相親的事……你要不要等一下再出去?」
「相親?」她愣住。
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去相親,儉園會出現一位女主人的情況。
相親啊……
她強笑了一下。「沒關系,反正跟我不相干,我只是去上個水果。」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完那一場壽宴的。接下來的時間,她只是渾渾噩噩地站在後方,看眾人虧余克儉幾句,或熱心積極的推薦。最後,他們現場就幫定了一樁約會,與某某財閥的千金小姐。
他從頭到尾都只是笑,沒有拒絕。
***
「你真的要去相親嗎?」
深夜里,明月照窗,流光正徘徊。主臥室門口,揚起清靈的探詢。
床上的人坐起,光點只灑落在他的手臂上,大半張臉都閉鎖于黑朦中。
他的沉默無聲,讓門口的人兒尷尬無地。
衣絲碧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的立場介入此事。她只是……他的女佣而已,他從來未給過她任何承諾,甚至,她都無法確定他對自己,是不是「那樣」的心思。
可是,身體仿佛有著自主意識,不受大腦支配。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良久,待她醒悟過來時,她已經站在他的門口,提出自己根本沒有權利踫觸的問題……
床上的人向她伸出手,她遲疑了一下,緩緩走過去。
他將她拉到自己身畔。
「我真的要去相親。」低沉的回答,在暗夜中,刺進她心坎里。
「為什麼?」
「因為,這會讓女乃女乃很快樂。」
「我明白了……」她垂首而立,小臉在黑暗里蒼白得驚人。
余克儉撫著她的手臂,不再多說。
對他來講,「相親」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飯局,跟吃應酬飯差不了多少。任何會讓女乃女乃快樂、于他又不是太麻煩的事,他都願意去做。至于吃完飯後要不要接受對方,那就看他自己的意思,連女乃女乃都掌控不了。
這女孩!她以為他下一步就要去結婚生子了嗎?他藏住嘴角的淡笑。
溫存的唇貼上她的。
今天晚宴上,他確實是放任她受委屈了。
他在她唇上,嘗到微澀的滋味。這是初識得情懷的女人,心底囤積的酸甜苦辣,全透過唇傳達愛戀。
安撫的吻,很快變了質。
身上的人,漸漸移轉到身下。
衣絲碧神色迷蒙,胸口的震動幾乎隔著薄衣看出。
他味道爽洌好聞,帶著淡淡的藥氣,和一種壓抑的野性;仿佛那個衣著筆挺、談吐優雅的男人只是表相,體膚之下有一頭隱匿已久的巨獸,正蠢蠢欲動,破膚而出。
哀觸她的力道越來越強,終于,換來她低低的一聲輕嚀。他陡然緩下來,歉然地輕啄她的唇。然後,繼續。
她的心與身都在顫抖,因不可思議的甜蜜。
于是,在他答應與別人相親的那一夜,衣絲碧將自己獻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