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瑪雲沒有上班。
再隔天,也不見她在公司露臉。
一旦讓奎恩侵入她的生活領域,總會如此,顛覆秩序上切陷入混亂。
她好餓,可是家里已經沒有東西吃了。
「干嘛?」奎恩大打呵欠,抓抓塊壘分明的月復肌,晃到冰箱門前蜷蹲的小人兒身後。「你面壁思過啊。」
大腳好玩地輕輕踹上她頭頂,抹亂一頭發絲。
「走開啦。」不悅的嬌嗓輕斥。「去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好啊。」他在她的嘰哇尖叫中,懶懶剝下她身上的粉花睡袍,披在自己身上,算是了事。
「你干什麼?」衣服還她!現在害她赤果果地縮在小吧台後,進退不得。
他倒好,自己晃到客廳去,癱回他的地盤里——地球區的阿拉伯半島已然淪陷。他悠哉地半坐半臥,肩後披的小睡袍只是意思意思地掛著,根本遮掩不住什麼。尤其是他起床後就一貫的奮發向上……
她受不了地掩面申吟,搞不懂自己這兩天是中了什麼邪,居然跟他沒日沒夜地廝混著,滿屋子凌亂。
玄關那里散亂一地的衣物,是昨天要去上班前被他洗劫剝光的。被撕扯得不成樣的小褲褲、又被扒壞的蕾絲、皺得一塌胡涂攤落地面的窄裙、以及他野蠻而熱情的入侵……
噢,拜托,別再想了。這兩天的瘋狂還不夠嗎?
「奇怪,跟你在一起,我的心情真的會特別好。」他狀似不解地無聊觀賞自己昂揚的雄壯。「它平常是很活力充沛,但也很少這樣——」
「你能不能別再說了?」她掩耳求饒。「你快點走啦。」
他淡漠地一勾嘴角,心頭被她無意刮過的傷口,沉默帶過。
「我明天就去內地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他又要走?「為什麼?」
「處理一些事。」
卑題點到為止,她也聰慧地不窮追猛打。只不過,她不能理解每次他離開時,心中怪異的糾葛。那種難以言喻的不舒服,令她百思不解。
「小娃,出來。」
不要。她沮喪地死守小吧台,太清楚他在臨別前會叫她去干嘛。
「躲在後面又能怎樣?」
要你管。
「你是存心要惹我,嗯?」興味盎然的冷笑,令人戰栗。
「我只是……在找吃的!」
「打電話叫人送來不就得了。」
客廳傳來明顯的手機開蓋聲,嚇得她起身嬌嚷。「不行!不可以叫人外送!」
她一起身,駭然發現自己中計︰他不是正要打電話,而是正用手機拍攝她。此時的她,一絲不掛。客廳落地窗外的陽光,照得雪膚白女敕晶瑩。
瑪雲驚叫著,緊抱雙臂縮回吧台後,魂飛魄散。
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他許多的惡行惡狀,她都可以容忍,唯獨這種卑鄙作為,她絕不能接受。
「小娃。」歹徒閑閑撐肘在吧台上,睥睨里頭蜷抖著的小動物。「你在干嘛?」
「你走開!永遠都別想踏進這里一步!」她等一下就找人,立刻將這房子月兌手。
「我逗你玩的。」大手硬是拖出淚人兒。
「我不听你狡辯,我也不欣賞你的惡作劇!」
「那手機給你,自己留著欣賞。」
「我不要!」
她愈是哭得唏哩嘩啦,他笑得愈是寵溺。「那我只好自己帶著,隨時緬懷了。」
「不準!」小手急急搶過他拎在半空的誘餌。毫無防備的嬌軀,立刻陷入他有力的懷抱里,絞入他胸懷的熾烈體溫。
他鬧夠了沒?!
任憑小拳頭、小爪子再怎麼奮戰,都傷不了這虎背熊腰一絲一毫。這擁抱,太痴情,幾乎令她窒息。又不是生離死別,干嘛要這麼……
「奎恩!」她被迫埋首在他胸膛里,悶聲急喚。「別這樣,你弄痛我了!」
他不理,逕自收緊鐵臂。直想把她就此融入他的皮膚里,天涯海角,相依為命。
她勉強在他強壯的臂彎縫隙中喘息,竭力汲取微薄的空氣。真正令她難以呼吸的,不是他的霸道擁抱,是他的濃烈感情。她以為自己夠了解奎恩了,卻又常常陷入迷惘。
他凝睇她時的眼眸深處,為何偶爾會有一閃而過的失望?那抹失落,常常不經意地揪住她胸口,反覆思索,不時抽痛。
奎恩害她……思念關先生的時間受到折損了,竟然拿去掛心他。
「啊……不走不行。」無奈的吐息,在她頸後灼灼拂掠。「我的行程已經定好,不能拖。」
她知道他在說什麼。雖然他口頭上沒提,她卻由他魁偉的身軀知道,他渴望再和她纏綿,渴望在她深處徹底戰栗,渴望被她神秘的嬌軀極致地吸吮,讓他狂放吶喊,焚燒在她柔軟肌膚的汗水里。
這樣的事,反反覆覆出現在他們分離的前一刻。
連她都不認識這樣的自己。
「好了,放開我吧。」
一聲慨嘆,他松了雙臂,卻又眷戀不舍地替她撫掠頰畔凌亂的發絲。
「我穿個衣服,就出去吃飯吧。」
「所以你是要我識相點,快快滾蛋?」嗯哼?
他這個人……好過分!本來想跟他一起好好用餐,延長分離前還可相處的片刻,結果居然被他講成這樣。
「對!你要走就快點走,不要死賴著不放。你無所謂,我卻坑邛死了,」
「我給你一樣東西,包你不餓。」
「少來了!」看他那副浪蕩笑容,想也知道他在講什麼下流玩意兒。
「小娃……」他就是有辦法在她倔強的抗拒中,軟綿不絕地纏上,捧住賭氣又難過的臉蛋。「你高中的時候不是很迷西洋中古史嗎?!」
她終于自花拳繡腿的連續撲打中怔住。他怎麼知道?
「你的腦袋未免太過浪漫。其實那個時代,很黑暗。」
她無暇計較他邪美的譏笑,只專注質疑,他為什麼會知道?
「你的版本里,沒有可怕的黑死病,沒有可笑的十字軍東征,沒有可憐兮兮的佃農。你滿腦子都是城堡莊園、吟游詩人、公主王子。」層次貧乏得令他沒力。
就在她又要被他氣出一泡淚的時候,一個萬分慎重又尊貴至極的吻,痴心地,不舍地,沉沉地覆上她的額頭。
他捧著她的錯愕,靜靜持續這一吻好久,幾乎吻走了她的靈魂。
她徹底傻住。他們彼此如此赤果,欲焰如此高張,分離如此緊迫,他卻還以如此純淨的一吻,並不訴諸廉價的肉欲?
芳心迷惑,不懂這個謎樣的男人。
當他的唇離開她前額後,他與她對眼凝望了半晌,才低低呢喃他的道別——
「這是騎士送給他心愛公主的吻。」
來時無聲,去時無息。狂風暴雨般的日子,突然又恢復寧靜,仿佛又回到前天她才進家門的那日。只是,心頭不知被他帶走了什麼,靈魂頓時失重。
她撫著烙著那一吻的前額,跌坐家中好久好久,忘了日升日落,也忘了餓。
☆☆☆☆☆☆☆☆☆
奎恩把自己的手機丟給她,形同不想跟她聯絡。她沒得追問,只好硬著頭皮撥關的另一只私人專線。匆匆留言說有急事,約了時間地點,馬上掛斷,免得反悔。
她知道她違反了他的禁令,可是不見他不行。
奎恩那一吻,徹底亂了她的方寸。
又是那棟商業大樓,又是一樓附設的餐廳,因為關的辦公室就在樓上,她絕對堵得到人。
「什麼事?」
斑大筆挺的男子,冷然步向瑪雲獨坐的小圓桌前,魁然佇立,毫不掩飾他的不悅。
「對不起,在你上班的時間找你出來……」
「你應該知道我的時間很有限。」
「我知道。」她絞著皮包帶狂冒冷汗。「可是,我必須跟你談談……」
他壓下受不了的吐息,盡可能從容入座。他向來不喜歡來一樓餐廳,太多同一棟進進出出的熟面孔,毫無隱私,徒增八卦。
「長話短說。」他連一個字也不羅唆,順道伸掌拒絕侍者上前點餐的服務。
他的外形本就吸引人,加上冷峻的優雅氣度,更添都會精英的犀銳魅力。她也很喜歡,但比起他平整烏亮的西裝頭,她此刻思念的卻是凌亂而野性的微卷。既男人味,又孩子氣的……
「瑪雲。」
啊,回神!「我呃……想跟你談談我們之間的事。」
「沒什麼好談,所有的話我都在先前交代清楚了。」
「我知道,但是……」
「我也鄭重聲明過,請你不要以私人身分來見我。」」切公事公辦。
他的平穩低吟太輕,輕到連這些決絕的話都像戀人絮語。只是他眉心鎖得太深,有如譴責,又仿佛在審判出牆的紅杏,愛恨交織。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和好?」她突然一句,淒淒楚楚的哀求,直中要害。
被他微怔,頓時松動了些許凌厲態勢。他不覺得她心機有深到懂得操弄女性武器,但這種不經意流露的嬌女敕,常常瞬間攫住他的心思。
「我不希望你再這樣排斥我了。」讓她好不安、好難受。「如果你是為了懲罰我,你可以換另一種方式,可是不要這樣……完全把我排除在你的圈圈外。」
「我已經說過和好的先決條件。」
「你不要這樣……」這麼疏離的態度,太傷人。「原先就是你誤會我,我並沒有在你身上尋找其他男人的影子。」
「不是我誤會你,而是你不了解自己。」
「可是我們兩人的事,根本不需要牽入第三者——」
「你以為你的秘密瞞得了我?」
這話如刀般倏地橫掃,斬盡她的退路,呆在原地。
他連勾一下嘴角也懶,只想快點結案。「我還不至于低俗到四處跟監,但周圍總會有熱心的人向我報告你的大小事。只能說,你有不少的fans吧。」
他知道了什麼?
「我們只負責在家人面前作戲,相親相愛,但我個人仍然不想和你有任何私人接觸。」冷眸一調,有力瞪視。「除非,你願意改改你的心態。」
又是這一句。她受挫地垂頭,習慣性地咬起豐女敕下唇。無心的挑逗,令他微眯雙眼,卻又深不可測。是排斥,是吸引,是饑渴,還是輕蔑,難以辨別。
「我是真的……在相親的那一天就……」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對你有好感。在此之前,我並沒有喜歡過任何異性。」
他知道,她的人生在全面性的嚴格控管中,不容差錯。
「我也許對感情的事不夠聰明,不夠經驗。可是我不懂,那有值得你發這麼大脾氣嗎?」甚至將她逐出他的生活領域。
他嘆息,閑眸擰捏鼻梁,疲憊不已。
他自己現在的心思,也是一片混亂。想著她可能暴露出的嫵媚同體,她可能的戰栗嬌吟,她汗濕的急切喘息……她所謂的懲罰,反倒像是他在懲罰自己。
「瑪雲,我們的婚事背了太多包袱。」事到如今,干脆坦白。「可是我並不想讓兩家事業的利益,攪進我們之間的關系里。」
「他們沒有惡意——」她切切澄清。
「不是好意或惡意的問題,而是……」哎,算了。「就當我對感情有潔癖吧。」
這該令她傷感的話,竟令她深深著迷,痴慕于他的潔癖。
「我在處理公事的立場,不想變成外人期待的肥皂劇集。」明眼人早知大事已定,外行人卻還興致勃勃地看熱鬧。「特別在董監事改選前,我希望你家不要有任何「好意」的舉動。」徒增變數,給人看笑話。
她怯怯垂眸把玩杯盤間的小茶匙。以關的低調性格來看,爸媽實在不該拿手上有的關家持股去奧援他家的內戰,扇風點火。但,她根本無力干預……
「對不起,我都幫不上忙。」也不可能管得動她爸媽。
「你不需要幫,我甚至希望你完全離開你家的體制,別再玩什麼董事長特助的游戲。」她不會進未來布局的權力核心,何必耗在那個職務上做高級小妹?
「可是我不想當無業游民。」
「你可以找任何工作,但是最好避開你家相關的事業。」
她天真而慧黠的美眸一抬。「盡量避開我家的,多去接觸你家的嗎?」
「都不要。」他極度排斥公事和家事混成一團,侵犯他的專業領域及私人時間。「我們只要好好談感情就行。」
可是要照他的方式談——她黯然頹嘆。
她大可不買他的帳,或者也搬出一套她的規則跟他杠上。但感情的事總是如此,先動心的就先被對方宰制。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對自己喜歡的人,會這麼心甘情願地隨他擺布。
虧她還在大學時代讀了不少女性主義的書……
「如果你沒別的事了——」
「你的規則好幼稚。」
總是這樣。唯唯諾諾、嬌柔可憐的她,會出其不意地突然變幻另一種人格色彩來,她卻對此毫無自覺。他很習慣這種情況,甚至,有點享受這被長久壓抑的豁然失控。只是這項有趣的觀察,可遇不可求,往往要花費心思跟她耗許久,才會驀地出現。
「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兩個的未來著想。」骨瓷杯的藤蔓狀小把手,糾纏著她空洞的視線,仿佛她是在向它傾訴。「但我從沒听過有人會這樣處理感情,把人情和事情切得整整齊齊,分層處理。這就是你的美式管理作風嗎?」
「如果你要拿來跟你的日式思維相比的話。」
「這樣的感情,還會是真的感情嗎?」
「起碼我拿得出證明。」當初相親,是他主動輾轉請長輩安排,與她見面。
「我愈來愈不懂了。」而且,在跟他感情發展跌跌撞撞之際,她rou體上的卻被迅速啟發,整個人失去平衡,幾乎傾倒。「不過,我這段時候真的很需要你的支持。不要再走你那套規矩吧,我們大可——」
一陣手機鈴聲,折斷了她殘存的勇氣。
「嗯,好,我知道了。我人在一樓,馬上上去。」
他只淡淡擱下一句「先走了」,就棄沮喪的小人兒不顧,回到他沖鋒陷陣的戰場。
又是這樣……
她也不想來見他啊,每次愈是見他,愈是受傷。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感情總會壓倒性地統御理智,帶領她做一堆自取其辱的笨事。
他甚至對她此刻的精心打扮毫無反應,好像他對她的辨識,只在于她是一個人類而已。討厭……真想讓他失控看看,讓那張冷冰冰的死相燒起來,把他一絲不苟的發型弄亂,惹到他大發雷霆。
必可是愛得要死
猝地,她身體的記憶涌現,想起了沒日沒夜的欲焰。
你不覺得在關的辦公室會很過癮嗎?
她莫名羞紅了臉,拿著小匙急急攪動枯竭的杯內。
對,就是這樣,在他面前揉給他看。
飽脹的雙ru,想起了他的玩弄。他的手,他的唇,似乎仍在她身上游走。
討厭,簡直瘋了!
記得,一定要他跪下。
低醇的魔咒,笑意盈盈,舌忝吮著她的悸動,坦然挑撥。
突然間,呼吸困難,故作鎮定。
怎麼辦,她整個人都活起來了。預備著,渴望著,熱烈地等待著愛。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她從不會有這種失常感受,也不會有這種狂野的需求。
她氣不過,又采取不出行動。干脆搜出手機,快速發簡訊,遷怒泄憤——
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現在的衣服底下,什麼都沒穿。你要不要下來?
收訊人,是關。
隨即,手機被賭氣地重重合上,看他會怎樣。又想一想,還是氣,就請服務生拿份牛皮紙的公文袋來。她優雅嬌忿地沖入洗手間,又雍容端莊地步回座位,順道請服務生將公文袋送到樓上的辦公室,交給關的執行助理轉呈。
小費兩千,服務生當然樂意跑腿。
斑,惡有惡報。但這惡報還沒送到關的手上,就先掉到她頭上.返回座位的當口,竟駭然看見坐在她背後那桌的人是誰。
「嗨,瑪雲。」有點小尷尬。
為什麼又是語彤?怎麼回事?頓時,天旋地轉。
她又听到了什麼?看到多少?為什麼她的私人領域中愈來愈常有這個人出沒?
「自從你上次帶大家來這里喝茶,我就開始覺得這家不錯。」笑靨中,意味曖昧。「所以三不五時會跟客戶約在這里吃飯。」
她不信,語彤才入壽險業不久,那種收入會負擔得起「三不五時」來這里用餐?
「你一直都……都坐在我後面?」喉頭發緊,緊到句不成句。
「本來坐靠窗那邊,跟客戶談完了想過來跟你打聲招呼,但我看你正跟對方談得很不愉快,就只好坐在後面的空位等了。」這點起碼的貼心,她還是有的。
瑪雲渾身的血液,沖往小小的腦袋,瀕臨爆裂,嗡嗡耳嗚。她的生活圈中從沒接觸過語彤這樣的人,她腦袋的經驗檔案里,也搜尋不出應對的模式。她只能傻住,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怎麼辦?現在她該怎麼辦?
「瑪雲,我看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談吧。」語彤大方地背起大包包,準備買單。「就去你住的小套房談好了,比較好講話,對你也比較方便。」
不要,她不要外人踏進她的小世界,「我沒有什麼不方便——」
「你現在沒穿內衣,對吧。」她好笑地耳語,隱含酸氣。「在衣服底下頂得好明顯。」
身材好又怎樣?浪就是浪!
瑪雲受到前所未有的正面羞辱,雙手絞合地壓在胸口,遮掩中惶惶瞟視四周。奇怪的是,並沒有人特別矚目。她的衣服里面……真的有這麼明顯嗎?
「我真佩服你。」語彤熱情地挽過她手臂,好姊妹般地同去結帳。「把貼身衣物月兌下來直接送到人家樓上的辦公室,這麼大膽的事,我實在做不來。」
她夸張地渾身哆嗦,惡聲高揚。
「你連內褲也月兌了嗎?」
瑪雲僵著慘無血色的臉蛋,極力忽視老愛傾向她耳畔的猥瑣嘀咕。情人間的親昵小游戲,透過語彤的口,變得yinhui不堪。
她幾乎是被語彤拖著走,塞進計程車內,毫無反抗的余地,及余力。
所以,她始終不知道關有沒有收到她鬧別扭的公文袋,也不知他有沒有下來……
☆☆☆☆☆☆☆☆☆
「哇……不錯嘛,你花多少錢裝潢這間小套房?」很有中東色彩,又融合了歐洲不曉得什麼時候的某種風格。「我听教會的人說,你買下了曉淑月兌手的小套房,就一直很想找機會來看看。」
瑪雲沉默地乖乖倒飲料,弄點心,深知她已經完蛋。以前她無知,不曉得讓人知道她是金控集團第三代小鮑主的下場貶如何,結果淪為同學們的活動金融卡。一起去唱歌,她買單;一起吃東西,她買單;一起出去玩,她付計程車費;一起去逛街,她付錢,算是送給每個同學編造各種名目的禮物︰生日禮物、小狽生孩子的禮物、友誼滿月紀念禮物、二次世界大戰終戰紀念禮物、數學沒拿滿分的安慰禮物、友情促進的激勵禮物……
若不是被家人偵察她莫名爆增的開支,出面處理,她還不知要被整多久。現在呢?
要不要直接問語彤,她要多少算了?可是自己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平白遭人勒索?
「你這落地窗可以看到台北市的整片夜景。要是我的話,我晚上一定不開大燈,讓外面的夜景跳進視野,這才叫品味生活。」她以大師口吻指點無知的屋主。
瑪雲也不辯解,靜靜招待。
「喔!這種進口女乃酪餅干我吃過。」她一面大口咀嚼,一面驚然講評,儼然美食家。「我有一個客戶,超有錢的,又很欣賞我,所以常常送高級點心給我吃,足足吃胖了我兩公斤。我還得求她別再送了,才沒被那些太精致的食品肥死。」
她不太喜歡語彤身上過濃的香水味,又不便調動空調,只好忍耐。這淡爽的清香,稍稍一噴即可,令人聞來若有似無,最是優雅。但這種狂噴猛噴的舉止,太急于想證明自己,太想讓人知道她的清麗氣質,結果只令人難以忍受。
不想讓這種氣味留在她屋子里……
「我就直接把話講白了吧。」冗長而貧乏的自說自笑之後,語彤故作優雅地擱下水晶杯。「我很意外你會是這樣一個表里不一的女人。我雖然不清楚整體狀況,好歹也拼湊得出個大概。那個關先生,是你的未婚夫吧。」
「我們去年是相過親,後來……」
「你明明有未婚夫,卻還跟那個叫奎恩的男人劈腿?」太不知羞恥了吧?
瑪雲的小口幾度開合,結果仍是無言。她的視線,始終凝在伊斯蘭圖紋的地毯上。
「我不是在責備你,而是……哎,可能是我太保守,在道德上有點死腦筋,實在不能接受這種混亂的男女關系。但我們畢竟是朋友,我不能就這樣放著你不管。」
所以呢?她打算開價多少?
「所以呢,我打算……」眼珠在眼眶里轉了一圈,才狡黠地哼嗯。「由我來陪著你,從生活的實際層面一點一滴帶你回到正軌。」
瑪雲大愣。這到底在說什麼?
「這雖然不關我的事,但我受夠了大家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心態,我們對人應該要有更積極的關懷、更實際的行動。」
她什麼時候變成社會公益大使了?
「我、我並不需要……」
「因為你人在錯中不知錯。」這是語彤最愛的角色︰人生導師,指引方向。「但我不會因為你的不檢點而輕視你,也不會因為你低落的道德感而非議你。」
這份包容,夾棍帶槍,貶得瑪雲無從回應。
「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要常去教會,調整自己的心。」至于語彤自己的慣常缺席,則另當別論。「這個小周末我們一起參加社會青年團契的活動吧。你幾點下班?」
「我……」
「對了,手機號碼給我。還是我來找你好了,我的時間比較彈性。听說禮拜六有基督徒職場倫理的專題講座,你非參加不可,那講員超贊的。禮拜天主日崇拜後,我們還可以一起吃飯,逛逛街呀,聊聊天什麼的。啊,對了,萬一我們聊得太盡興,我沒辦法趕回三重,你可要收容我喔,否則我只能去睡車站了。」嗚嗚嗚,超可憐的說。
「等、等一下,這禮拜五我沒辦法去教會。」她好不容易才在語彤的掌控大局中切到縫隙。
「為什麼?」
「我事先跟我媽約好,要陪她參加梵克雅寶的展覽。」
「啊,那我也去好了。」她很好配合的,沒問題。「那是誰的展覽?畫什麼的?」
「那是珠寶展……」
語彤驚呼。「那我根本沒有合適的衣服參加呀!瑪雲,你一定要借我!」
「可是……」她急喚地追在語彤身後。
「我看看你有什麼衣服。雖然我比你高,但是只要搭配得好,用點巧思,不合身的衣服也會變得很出色——我的天,這全是你的衣服?!」
整間臥室都被改裝為更衣間,架滿層層分類的各式服飾。
「我真的沒辦法……」她積極瞠眼,開朗指點。「你總不希望被教會的朋友
「沒辦法就想辦法啊!
們知道你的私生活多放蕩吧?」
充滿好意的語彤,笑得分外不懷好意。
而瑪雲,早已深陷蛛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