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我搬,我搬搬搬。
睽違一年多,終于和自己的房間重逢。她是不是該比照女乃女乃和鐵爺爺時隔多年重逢的模式,來個相見歡?
不,一點也不歡!
她簡直想痛哭、想流涕。
她會大費周章把佔據她房間一年多的女乃女乃「退休金」搬出來,完全是想找出她曾經叫做「妮妮」的鐵證,不,「石證」。
女乃女乃說,當年鐵家搬到國外前,鐵沙掌送一顆自己刻的石頭給她,上頭刻的受贈者名字就是「高妮妮」。
沒錯,眼見為憑,她看到了,掌心中躺著的那顆石頭,上頭刻著「鐵沙掌」、「高妮妮」兩個名字,創作者還試圖將兩人名字框在愛心中,可惜愛心形狀歪七扭八,稜稜角角,著實令人擔心當初刻石之人是否因而刻傷自己的手……
喂,,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擔心當年的大笨牛的手掌有沒有受傷?就算有,也早就痊愈了……不她肯定瘋了,干麼想這些無用之事。
眼前最緊急的事,是她的終身大事。
沮喪的跌坐在地。難道嫁給大笨牛真是她這輩子逃不掉的宿命?
當大笨牛告訴她小時候是他幫她取名為高妮妮時,她半信半疑的去問女乃女乃,竟得到肯定的答案。
原本大家對高妮妮這名字很滿意,但就在鐵家搬到國外不久,舅公的兒孫在一場車禍中傷重不治,眼看黃家武術館後繼無人,女乃女乃遂提議讓自己孫女來接下一任館長,舅公也贊成,但總覺高妮妮這名字太柔弱,遂將她改名。
但造化弄人,他們一家為了生計搬離,舅公不久也離世,當時她年紀太小,武術館也早已沒落,繼承武術館一事就這麼無疾而終。
至于名字的事,因為家人後來都喊她詠春,高妮妮這個名字也就沒人多提,久了,還真差點忘了有這檔子事。
總之,鐵爺爺口中所說他孫子的未婚妻妮妮,原來就是她本人,害她一度以為自己可以把這只大笨牛丟給「善心人士」——未婚妻妮妮。
看著石頭上歪七扭八的愛心,哭笑不得。沒有愛情為基礎,她怎麼能嫁他?自己守身如玉二十三年,是要等完美的初戀白馬王子,可不是為了要嫁給這頭粗野的大蠻牛——
但,她能不嫁嗎?
不,不可以不嫁!
今早女乃女乃和鐵爺爺的談話已觸及這令她腳底發毛的敏感話題,女乃女乃一本初衷,執意要她嫁給鐵沙掌,鐵爺爺也頻頻點頭附和,直說這是他和鐵女乃女乃的共同心願。
女乃女乃不時嘆道,要是她死前沒能見她嫁給鐵沙掌,那她一定死不瞑目,說得她頭都快垂到地,女乃女乃那段話明顯是在說給她听,意在指控不想嫁的她極為不孝。
她回來前,鐵爺爺私底下和她說,女乃女乃對當年的事很自責,而病人心中壓力太大多少會影響病情,如果她和他孫子結婚,說不定女乃女乃一高興,病就好了大半。
鐵爺爺的話她是認同的,就算兩家聯姻,女乃女乃的病依舊沒好轉,但至少心中會釋懷些了……
她猜想,女乃女乃執意要她嫁鐵沙掌,除了擔心當年的毒誓,也多少是想借此彌補當年她對鐵爺爺的虧欠。
不管如何,她是嫁定鐵沙掌了,即使她心中千萬個不願意,還是必須嫁他。
掏出名片,再度確定鐵氏建築集團台灣子公司的地址,趁著自己心意未改變之前,起身將搬女乃女乃「退休金」搬到濕透的衣服換掉,找出身份證,她急急的出門,找鐵沙掌結婚去。
人算不如天算,總之她是失算了!
來到鐵氏建築集團得知總經理鐵沙掌本人不在公司後,興匆匆跑來想和他結為連理的她,像被人從頭頂澆了一盆冷水,想結婚的勇氣瞬間都快沒了……
不行,錯過此刻這種想自投羅網、飛蛾撲火的高亢情緒,不知要等何時才會再有這等想自尋死路的決心,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他,和他結婚,要不,等激昂情緒一過,明天她可能打死都不願意嫁他。她的脾氣拗起來,連她自己都沒轍!
「喂,你人在哪里?」打電話問了鐵爺爺他牛孫子的手機號碼,不唆,馬上撥號找人。
「你誰?」
「是我,。」
「什麼事?」
「找你結婚。」很爽快吧她!
「結婚?」那頭的人更爽快的回覆,「我現在沒空。」
「你在干麼?」她有點不爽,他這是在變相的回絕她嗎?請搞清楚,她願意嫁他,他應該馬上沖回來,跪在她腳前叩首謝恩才對,可他竟給她拿喬?
「我在工作。」
「還要多久?可以先回來一趟嗎?」
「可能會做到天黑……」
「天黑——」她焦急地高分貝大喊,「不行!等你做完,戶政事務所的人早已下班了,我們怎麼結婚?」還好她人在大樓外,要不然不知情的人听了,還以為她迫不及待想嫁人咧!
是說,她現在的確是急著想嫁他沒錯。
「台灣的政府有規定只有今天才能結婚?」
「是沒有,不過……」她干麼跟他解釋那麼多!「總之,你先回來一趟。」
「我不想。」
「為什麼?」
「工作沒做完之前,我不會離開工地。」
「工地?你不是總經理嗎?干麼跟人家去工地湊熱鬧?」
「我不是湊熱鬧,我是來工作的。」他酷酷的回道︰「總之天黑前,我不會離開這里,有事晚上再說。」
「等等,你人在哪里?」
「問這做什麼?」
「你快點說就是!」
听他說了工地的大概位置,咬牙切齒。縱使百般不願意去找他,但為了結婚,她只好勇往直前,沖沖沖!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和我結婚?」見她戴著工地安全帽,套上棉布手套,執意要幫他搬磚塊,鐵沙掌忍不住出聲揶揄。
靠近他們的幾個工人聞言愣了下,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見臉上一片羞紅,旋即爆笑出聲。
她怒瞪他一眼。這只該死的大笨牛,有必要說那麼大聲嗎?
「快點工作!」
鐵沙掌嗤笑了聲,「我可沒答應你要結婚。」彎身搬起一疊磚塊,遞給上方的工地老師傅。
再瞪。她管他答不答應,反正她會幫他做完,再趕快硬壓著他到戶政事務所辦結婚登記。若他不從,她還有鐵爺爺這個太上皇撐腰,諒他不敢不從!
斑,以為她很願意嫁他嗎?看他現在一身汗臭味,穿著「吊嘎」,身材……壯死人。害羞,她忙低眼,不看他那比她還高挺的雙峰。
天氣還沒熱到需要穿無袖背心的地步好嗎?分明是想展現自己的身材嘛……
端起兩塊紅磚,她學他把磚塊舉高遞給上方的水泥師傅,但,無奈她矮上一大截,遞不到,手中的磚塊最後仍是經由他手傳到目的地。
「你不覺得你在這里是多余的嗎?」他不留情面的直接宣判,「你還是回去比較好。」
「我不要!除非你跟我回去。」
卑語剛落,現場一片哄堂大笑。
在他們正上方的一位老師傅說︰「鐵牛,回去啦,人家姑娘等著要跟你結婚,不要讓人家等太久,晚上記得請我們喝喜酒。」
說著,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盡避羞得滿臉漲紅,決意打死不退,還順水推舟的說︰「听見沒?老師傅都這麼說了,你還是跟我走吧,鐵牛。」好貼切的綽號,不過這些人敢情不知這頭牛是總經理大人來著,竟膽敢這麼喊他?管他的,這不是她來此的重點。
「我說過了,天黑之前我不會走的。」
喲,跟她使起牛脾氣來!
「好,你不走,我也不走。」來比比看誰比較拗!彎身,她繼續搬紅磚塊,余光瞥見一根牛指頭點上她的肩,她先聲奪人,「我說了,我不會走的。」
他面無表情的看她,手指著外頭那堆紅磚塊,「旁邊有一輛空的單輪車,你去把磚塊疊進車里。」這女的,個性還真倔,果然是高女乃女乃的孫女沒錯!
見他似乎嫌她在此礙事,放下磚塊,她轉身依他所言欲將空的單輪車推到空地的磚塊堆旁。她能吃苦耐勞,任何事都做得來,除了受限身高之外的事。
但沒推過單輪車,以為推個空車難不倒她,沒想到這車還挺難駕馭的,握著手把,車身卻控制不穩,一會往右歪、一會朝左斜,還好一位工人大哥好心幫她把車推到磚塊旁,才順利解決她「獨當一面」遇到的第一個難關。
抬眼,對上不遠處的一張蹙眉臉孔,她抬高下顎,做出「我可以」、「別小看我」的表情。
她的手小,力氣不大,一次能搬的磚塊不多,但她夠輕巧靈活、眼明手快,一轉眼工夫空車就堆滿磚塊。
再度抬眼,鐵牛居然不見了,呵,肯定去模魚了。
她試著推動堆滿磚塊的單輪車,見狀,老師傅極力勸她,「你推不動的,不要推。」
笑答,「我只是試試看而已。」握住手把穩住車身,試著推卻推不動。
唉,在這工地真的讓她有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
但她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再度拉起手把想試著推動車子,未料單輪車重心不穩直往左邊斜,她撐不下去忍不住驚叫——
「啊——快倒了、快倒了……」
但沒倒,因為有個高頭大馬的人,從她身後伸出巨大手掌,緊抓住她的手,穩住車身,及時拯救一車紅磚塊免于車倒磚碎的慘況。
懊大好厚實的手掌,緊緊覆在她雙手上,那麼強而有力,撼動著她的心。
不用看她也知道身後高壯之人是誰,她的背緊貼著他強壯寬闊的胸膛,心髒卜通狂跳,不知是方才受到驚嚇,余悸猶存之故,還是其他原因……
「玩夠了嗎?」某人低沉的聲音自她頭頂後上方傳來,听來有些不悅。
「我不是在玩,我是很認真在……」她理直氣壯的轉身想和他理論,誰知一轉身,臉直接撞上他胸膛,她反射性想後退,可腳下一滑,差點往後倒向單輪車上的磚塊,一樣是他出手相救,他的巨掌及時貼住她的背,強而有力支撐著她,讓她幸免于難。
她從沒想過一只手掌的力量會這麼巨大,他僅用一只手掌就能夠撐住她整個身體,盯著他,她心跳莫名地又失序,眼里流露出的驚訝漸漸轉為崇拜……
呿,她干麼崇拜他?她甩頭壓下這股異樣感覺。
扶她站穩後,他拉著她的手,「走吧。」
「我不走,我說過……」
「不是要結婚?」
「蛤?」
「要結婚的話,就走吧!」生怕她再闖禍似的,他緊抓著她的手,一路將她拉離危險區域。
她愣愣地被他拉著走,雖然是她先提出結婚的要求,但現在這情況怎麼看都像她才是被逼婚的,感覺自己活像是被山大王抓去當壓寨夫人……
她的心情應該有點抗拒吧?雖說是自己要他跟她結婚的,但是被這麼粗魯的拖著走……其實也沒有很粗魯啦,只是他外表給人家的刻板印象就是他很粗魯,但其實還好耶。
敝,她干麼幫他解釋,還解釋給自己听?而且,她干麼搞起害羞?被他拉著走竟羞赧的低著頭……
包奇怪的是,她的心跳為什麼一直處于歡悅的失控中?
斑級的西餐廳,悠揚的樂音,醉人的紅酒,浪漫的雙人座,今晚她和他在此共享浪漫的燭光晚餐,所以,他們結婚了?
沒,並沒有!
在登記結婚前,她那暫時和她失聯的理智突然回籠,提醒她自己尚未和他談婚前條約一事,所以登記結婚的行動暫時打住。
遍前條約一定要說清楚,要不,若他真想和她玩親親、玩洞房花燭夜游戲,那她不就虧大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假結婚?」他挑眉問,切了一塊牛排送入口咀嚼的同時,瞅著她,不知在想什麼。
「對,就是這樣。」她不甘示弱也切了一塊牛排吃了起來。果然,她內心潛藏著和女乃女乃一樣對任何事都不服輸的因子。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之所以要和你結婚,你應該知道原因……」停下手邊動作,她淡淡道︰「你也看到我女乃女乃她……她生病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我……嫁給你。」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
「蛤?」這位仁兄說話也太直白了!吧笑,「干麼這樣說,我……我們是各得其利。」
他一邊大口吃著肉,一邊問道︰「和你結婚,我有什麼利益可得?」
「鐵爺爺也催促你結婚不是嗎?」她這麼做也算幫他一個忙好不好。
「他催了二十多年,我也沒結。」他一點也不在意。
所以意思是,他不一定會听鐵爺爺的話和她結婚?「那你干麼拉著我要去登記結婚?」急急忙忙的拉她離開工地說要去結婚的人是他啊!
「不那麼做,你會離開?」他漫不經心的回道,心思依舊擺在那盤牛排上。
「原來你在敷衍我。」看不出來這頭大笨牛還會耍心機。
「後來是你先打住的不是嗎?」他睨著她,意思是兩人之所以沒結成婚,錯在她身上,和他無關。
「我不是說不要結,我是想先跟你談婚前協議,先把話說清楚。」
「說來听听。」見他目光又落到面前的餐點上,她突然有些氣惱,他的牛排始終比她重要。
「我沒什麼特別要求,只是,我們不做‘真正’的夫妻。」雖然受了氣,她仍耐著性子說,不過特別加重語氣強調,心想,他這麼大的人應該听得懂吧。
「不上床,不?」他嘴含牛排,大刺刺的問。
「喂,你可不可以小聲點,這種事不……不用說得那麼直白。」她緊張的看看四周,還好客人不多,也沒服務生經過。
「不是說要說清楚?沒點明,模稜兩可,我也許會誤以為可以做。」
他的直視,讓她下意識地雙手環胸,「好吧,說清楚講明白也好。對,就是不可以。」
鐵沙掌突然放下刀叉,十分慎重的表示,「結婚的夫妻不做那件事,有什麼樂趣可言?」
斑!看來唯有那件事才能打敗牛排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你可以找別人。」她補充一句,「我不介意。」
「我介意。」他立即回槍反對,「我得去找別人,那我娶別人就好了,為何要娶你?」
這個大笨牛,說他笨他還不笨呢!可是他干麼一直找她碴?
「因為……就跟你說了,這是我女乃女乃的心願。就、就當是你幫我一個忙。」她語氣頓轉輕柔,若不低聲下氣,他可能會繼續找她碴。
「我為什麼要幫你?」他面無表情,酷酷的又問。
斑哼,就算他大笨牛再會找碴,她還是有法子治他。
放下刀叉,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從包包里拿出小時候他送給她的「定情石」,將刻著鐵沙掌和高妮妮名字的石頭置于掌心,遞給他。
見到小時候自己刻的石頭,鐵沙掌一臉驚喜,「原來它還在。」
石頭一現,某人的臉部線條柔得跟什麼似的,她心中暗喜,她使的這一招果然奏效,而乘勝追擊的道理她最懂,她語調放得更柔,懇求的說︰「小牛哥,你就幫我一次嘛!」
誰,誰在說話?握著定情石,瞥見她臉上的甜笑和揚動的睫毛,鐵沙掌一臉吃驚樣,整個人瞬間有種從腳底毛到頭頂的惶惶不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