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靖是在傍晚的時候醒來的,想起昏睡前克雷眼中詭異的光芒還有說過的話,連忙掀開被子,想要盡快離開這里。
他奔到門邊,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扭動門把,始終打不開房門。
他嚇到了,連忙跑到窗戶邊,但窗戶同樣推不開,他真的被困在這棟詭異的房子里了。
眼看夕陽拖著絢爛的光消失在天際,外頭是一片迥異于白日的明亮、顯得寂寥而晦暗的湖水。雷靖一咬牙,跑回門邊開始拍打房門。
「霍克!瀕克!」比起克雷,霍克明理許多,他想拜托霍克放他走。
雷靖喊了幾聲,房門便被打開了,但站在他面前的卻是換下燕尾服、穿著白色襯衫與淺色牛仔褲的克雷。
「小野貓,肚子餓了嗎?要不怎麼在抓門板咪嗚咪嗚亂叫?」
「我……我要離開!尼克他們一定找我找瘋了,你放我走!」
「嗯?」克雷傾了子。「喔?你說你想吃牛排、色拉,還有濃湯是嗎?好好好,今天的晚餐就吃這些吧。」說著,他拉著雷靖便往外走。
「克雷!」雷靖氣結,死命扭動手腕想掙月兌。「我不是在說我想吃什麼,你放我離開,我……」
一到大廳,雷靖就嚇傻了。
只見廳里站著八名男子,個個都有著高大的身材與俊美的外貌,他們一看見克雷手中牽著的雷靖,便一涌而上。
「克雷,這就是你昨天說的小貓?長得真的很像他呢!」
「黑色的頭發,好軟呀!」
「眼楮很漂亮,眼神也很清澈,應該很健康。」
「皮膚光滑,還是健康的小麥色呢。」
「年紀看來不大啊,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八張俊臉同時瞅著雷靖,全在等待他的回答︰克雷只是笑了笑,徑自走向廚房。
雷靖驚慌地退了一步,困難地咽了下口水︰「我叫雷靖……十、十六歲……」
「好年輕!」其中一名笑著。「我記得中國人有句俗諺,叫做「吃幼齒補眼楮」,對吧?」他在那里待了好幾年,也會說中國方言。
「是叫「老牛吃女敕草」吧?」站在他身邊的男人笑得好邪惡。
無暇顧及在英格蘭听見母語的喜悅,雷靖只是變了臉色。那些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眾人看見他又疑又懼的表情,只是模模他的頭。
「可憐的雷,克雷出了名的冷血專斷,你多求求霍克還能有些機會。」
「嘿,別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求霍克?只怕小野貓會被吃得連根骨頭都不剩吧。」克雷端著一鍋香噴噴的濃湯走出,「你們這群家伙,吃完這餐,沒有一個月不準再來。」
「別這樣嘛,克雷,我們是你哥哥矣,更別說這里還有你的嫂嫂們。」樣貌與克雷有八分像的布瑞斯抱怨。
克雷挑眉。「不吃也不會死。」
「是不會死。」大伙兒听克雷這麼說,全嘻嘻嘻哈哈笑成一團。「可是就是嘴饞想嘗味道,要不還真怕忘了酸甜苦辣是什麼滋味。你不也是?」
克雷皺起眉,拉來呆站在一邊的雷靖。「這可是我煮來填飽小野貓的肚子的。」
「你不說我們倒忘了。」眾人恍然大悟。雷靖和他們不同,是人類。
「……你們究竟在說什麼?」雷靖臉色很不好看。從頭到尾他們全自顧自地說話,完全不理會他是否听得懂。「你們都是克雷的哥哥嗎?」
「不全是。」布瑞斯笑著向雷靖介紹,「雷,這幾個是克雷的哥哥,我是布瑞斯,依序是麥格、葛瑞森、布萊恩,而這幾個呢……是我們的情人。」說著,他拉過褐發的男子,在他唇上吻了下。
雷靖瞬間石化。
「至于我們德克拉•黎斯亞特一族,就是人人聞之色變的……」葛瑞森張開嘴巴,露出比一般人較長的犬齒。「暗夜一族,也就是吸血鬼。」
不待雷靖昏倒,麥格又笑著界面。「為了避免繁衍的問題,所以我們會尋找同性當做人生伴侶,就是人類社會俗稱的同性戀。如此一來,也不怕世界上充斥著有暗夜一族之血的人了,很有道德良知吧?」
道德良知?姑且不論同性想愛違反神的旨意,這些人的身分讓雷靖嚇得魂都要飛了。
「你們、你們……你們是吸血鬼?」急忙要掙月兌克雷的制固,卻被捉得更緊。「放開我,我要回去!」他才不想被吸血,一輩子都活在黑暗中!
「我說過你不能回去的,不是嗎?」克雷眯起眼楮,笑意未達眼底。「放心吧,我還不想吸你的血。」他也有自己的原則。
不再多說,克雷重新往廚房走去。
「是啊,雷,你不用那麼害怕。」布瑞斯拍拍雷靖的頭。「我們這一生基本上只吸一次血,只有在找到決定相守一生的愛人時才會給他們永恆之吻。克雷的在十五年前就給別人了。」
雷靖還是感到害怕。「那、那他為什麼硬要我待在這里?」
麥格一聳肩。「克雷的事我們管不著,無法回答。不過,雷,你為什麼又急著要回去?領養你的姑媽一家人不是很討厭你嗎?你選擇寄宿學校不就是為了遠離他們?」
「你怎麼會知道?」雷靖驚訝不已。
母親生下他不久便因急病去世,他從小便被姑媽一家領養,只知道父親失蹤已久,而姑媽一家人是為了遺產才勉強領養他的。
麥格一彈指,外頭便飛來一只巴掌大的蝙蝠。
「這是巴特,消息靈通,媲美網絡通訊,你的事便是它告訴我們的。」拈起一顆葡萄,他塞到巴特嘴里。「想要消息的話可以拜托它,不過先聲明,它可是素食主義者,也不吃洋蔥和大蒜,因為會破壞口氣。」
麥格的話讓雷靖靈機一動,當克雷端著香噴噴的煎牛排出現後,他立刻掏出衣服里的十字架項鏈。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一直待在這里!」書中記載了,吸血鬼是罪惡的一族,最害怕神聖的東西。
克雷才剛把食物放下,便看見一枚小小的十字架在自己面前晃呀晃呀,他愣了下,隨即彎起唇。
「小貓,你想催眠我好乘機逃跑嗎?不過我剛睡醒,精神好得很呢。」
卑一出口,麥格他們已經抱著肚子笑彎腰。
「雷,你……你以為我們真的會怕十字架和大蒜嗎?天哪,書上亂寫的你也信?皮瑞斯還真是個神父呢!」
不用麥格他們再恥笑,雷靖已經發現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了——因為克雷端出的牛排上頭,淋著的醬汁正隱隱傳來蒜味。
雷靖漲紅臉,雙肩被克雷一按,順勢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
皮瑞斯眨眨眼。「神說要愛世人,雷,你信神嗎?」
「當……當然!」雷靖不假思索地點頭。
梆瑞森嗤之以鼻。「雷,舊約聖經上說,創世紀時上帝要用洪水摧毀世界,所以下達旨意要諾亞造方舟,卻沒讓我們黎斯亞特一族登上船,但是我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是……可是世人說那是詛咒……」雷靖結結巴巴辯解。
布萊恩說︰「詛咒?就跟巴特晝伏夜出、候鳥到了冬天便要往南飛一樣,這不過是生物本能之一。」
「但你們說皮瑞斯是神父。」
聞言,皮瑞斯似笑非笑地撩開一笑。「雷,你錯了。人們因無知的事情而恐懼,因未知的未來而信仰。我當神父只是單純想看看人們在人造塑像前含淚禱知的愚蠢模樣罷了。」
克雷挑起眉。「所以,當你不相信世上有上帝的時候,它就不會存在。因此我們不怕十字架不怕聖經,因為我們只信仰自己。」
雷靖雖想反駁,卻說不出話,只能默不作聲。他覺得難受,一直以來信仰的教條被輕易打破,他覺得迷惘。
見狀,麥格笑道︰「別再談這些了。雷你快吃吧,克雷的手藝連米其林餐廳的主廚也比不上。」
雖然對往後的日子仍舊感到害怕,但雷靖肚子的確餓了,他抿著嘴巴。「霍克呢?」
克雷挑起眉。「這個時候的霍克是生人勿近的,如果他出現的話,我們就不用吃飯了,小貓。」
「為什麼?」
「想知道的話,過了這幾天後你再自己問他。」克雷不再多說,切了塊香女敕的牛排送到雷靖還想發問的嘴里。
雷靖對克雷的動作原本是感到生氣的,但才咬了口牛排,烏黑濕淥的眼便一亮。
「好好吃……」
「沒騙你吧?好吃到讓人不想離開呢!」麥格眨眨眼。
雷靖對麥格的話本來還嗤之以鼻的,但在喝了濃湯又吃了色拉後,突然覺得多留幾天也不是壞事了。
黎斯亞特一族雖然是吸血鬼,但為了維持莊園並讓自己的特殊體質得到最妥善的保護,還是得工作。而他們名下的產業下是英格蘭赫赫有名的黎斯亞特飯店與網絡公司,在歐洲各地還有好幾棟百貨公司,分別由麥格他們管理,而克雷的商業手腕最好,便坐上總裁的位置。
克雷說有公事,要離開莊園一趟,留下塞滿食物的冰箱便走了——這便是這座莊園奇特的地方,古老的外表與裝潢下卻有著現代設施,連網絡都有,但雷靖不被允許踫擺在克雷書房里的計算機。
晝伏夜出的克雷便是用計算機交代下屬職務的。
連著兩天被克雷施術,在夜晚與清晨交界時分睡著後,雷靖已經成了標準的夜貓子,不睡到傍晚根本起不了床,也一再錯過逃跑的時機。
腋下夾著書本,雷靖無聊地在房子里亂晃。
大門不知被克雷用了什麼方法關著,怎樣也打不開,他能做的只有看書、看電視、閑晃、吃東西。
今天,消失兩天的霍克出現在大廳了,模樣看來有些憔悴。
「霍克!」一看見霍克,雷靖眼楮一亮,赤腳跑了過去——這里沒有合乎他尺寸的鞋子。「霍克,求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瀕克甩甩頭,好像還很不清醒。
「抱歉,你別靠我太近。」他推開幾乎要踫到自己的雷靖,走到廚房倒了杯水。
瀕克的冷淡讓雷靖心頭悶了一下。他以為霍克很溫柔也很明理的,不是嗎?
瀕克喝完水後,覺得腦袋清醒多了,尚未退去的燥熱感也被驅逐得一干二淨。他回過頭,就看見雷靖一臉失落地站在原處,表情非常難過。
想起自己剛才傷人的舉動,霍克走過去,抱歉地模模他的頭。
「雷,抱歉,我……」
「放我走,我不想再待在這里了!」雷靖揮開霍克的手。
「你出不去的。」霍克嘆口氣。「被克雷鎖上的門,連我也打不開。」他與克雷分屬不同族類,所以對那扇門也無能為力。
「這麼大的莊園,總會有別的路可走吧?」雷靖仰起頭,希冀地看著霍克。「霍克,我知道你和克雷那個蠻橫的家伙不一樣,你明理多了是不是?你會放我走的,對嗎?我不過是個平凡人,把我關在這座莊園里對你和克雷都沒半點好處啊!」
瀕克搖搖頭。「雷,光是你這張臉,克雷就有囚禁你一輩子的理由。」
而自己……也越來越不想放雷靖走了。
「為什麼?」雷靖皺起眉。
瀕克沉默了一下,「你跟我來。」
帶著雷靖走上二樓,兩人在一扇白色的門前停下。霍克推開它,一股沉悶的空氣便向兩人撲來,映入雷靖眼簾的是令他暈眩的一幕——
懸掛在臥室正中央的是一幅巨大繪像,畫中男人有著一頭及肩的黑發、高挺的鼻梁、略顯蒼白的唇、憂傷的眼像是透過看書的人落向遠方。然而最讓雷靖訝異的是——他竟覺得和男人似曾相識!
「他是誰?」雷靖愕然地看著一臉哀傷的霍克。
瀕克關上門,不想再看那張令他傷心欲絕的臉。
「修……他是克雷的愛人……也是我的情人。」
瀕克的話仿佛在雷靖心湖投下一枚炸彈,下一瞬間,引爆出滔天巨浪。
「你……你和克雷的?」老天!
「是的。」霍克領著驚詫的雷靖回到一樓大廳。「我和克雷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老是喜歡上一樣的東西,就是情人也是一樣。」縱使兩人做了協議,願意一同擁有修,但對修而言,那簡直是一場惡夢。
克雷太過偏執,而自己又容易受克雷的影響。所以不管修再如何不願、一再表示自己已經有妻子了,硬是將他扣留在莊園里。
忘了是誰先起頭的,嘗過一次修的滋味後,兩人就像瘋了似的不斷強迫對方與自己。克雷更不顧修的哀求,一口咬住修潔白的脖子,被迫成為吸血鬼的修趁兩人不注意的時候跑出莊園,被修道士發現,最後將已經瘋狂的他釘死在十字架上。
那是他和克雷永生也無法忘卻的殘酷景象——他們在修的臉上看見的是解月兌,而不是不甘。
「霍克……霍克?」雷靖憂心地審視著霍克哀傷痛苦的臉。「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但是我希望你節哀,別再去想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雖然不曉得霍克、克雷和修之間發生什麼事,但他絕不樂見霍克臉上出現那麼驚心的沉痛。
瀕克回過神,定定凝望雷靖年輕的臉龐,嘆了口氣。
「如果修有孩子的話,樣子大概會和你一樣吧。」他拍拍雷靖的頭。「謝謝你的安慰,雷。你肚子餓不餓?我的手藝雖然沒克雷那麼好,但簡單的料理還是會的。」
瀕克挽起袖子,見狀,雷靖也卷起衣袖。
「我幫你,霍克!」比起怪里怪氣的克雷,雷靖對霍克懷有極大的好感。湊到霍克身邊,他又問。「霍克,為什麼你會住克雷的莊園里?」
正將胡蘿卜削皮的霍克分神回答︰「我的父母死在一場屠殺里,所以我來投靠克雷。」
「我很抱歉,霍克。」雷靖歉疚地看著霍克哀傷的表情。
「已經過去了。」霍克搖搖頭,不以為意。
雷靖看著霍克英俊性感的外表,又問︰「霍克,克雷是吸血鬼,那你呢?是正常人嗎?還是你也是吸血鬼?」
瀕克削皮的手一頓。「我不是。」
說完,他就沉默了。
「霍克?」雷靖有些不安。「我問錯話了嗎?」
「不,我只是怕你會恨我,雷。」霍克苦笑。「是我把你帶回這座莊園的,我是狼人……克雷口中的狼就是我。」
拿著色拉碗的手一滑,手中的玻璃制品匡啷一聲碎了一地。
雷靖眨了眨眼。「所以我在大廳看到的棕狼……」
「是我。」霍克蹲,將那些碎片一一拾起。「我本以為你醒來之後便會離開,想不到……還是被克雷發現了。」他站起身,憂傷的金眸望進雷靖澄澈的黑瞳中。「雷,你會氣我、怕我嗎?」
他看過太多歧視的眼光,還有為此而瘋狂的例子。
他的母親是人類,被父親強暴後生下狼形的自己,發瘋的跳下高樓自殺身亡。而他充滿罪孽的父親則死在人類對這些未知、科學無法論據的害怕之上。然而比起這些,他更怕雷靖發現現在是自己陷他于這種境地時的厭惡眼光。
雷靖只是靜靜看著霍克。「但是你救了我呀,霍克,謝謝你。」
要不,自己大概會變成一具浮尸,而不再是活蹦亂跳的人了吧。
這下子,換成霍克眨了眨眼。他呆呆請著雷靖清淺透明的笑容,過了許久後才別開臉,捂著唇。
「不、不客氣……」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何會將雷靖帶回來了,打從一看見雷靖,他就明白自己會再度墜入情網。
所以他想快點趕走雷靖,因為他怕修的事情會再度重演。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不想放開手了……
雷靖根本不明白霍克的心思。雖然感激霍克救了自己,但那並不代表他會妥協,並且繼續待在這座鬼莊園。
這麼豪華的地方,絕不會只有一個入口的,說不定克雷也忘了要封死那些地方,只要能從霍克口中探听到的話……
雷靖靈機一動。「對了,霍克,你和克雷的房間在哪里?我待在這里四天了,也沒看見你從哪個房間出來過。」
「我和克雷都是住在地下室。」霍克收好碎片,重新切起胡蘿卜。「克雷不能看見陽光,至于我……有別的理由。」
地下室嗎?會選擇住在地下室,一定表示那里有別的出入口。人總會選擇住在最靠近逃生點的地方,不是?
雷靖將這條珍貴的訊息牢牢記在心底,打算趁克雷還沒回來、霍克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潛入,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