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悠閑的午後,陽光從青綠的葉隙間穿透,灑在澄亮如鏡的深藍湖水上,泛著粼粼波光。
這是位于英格蘭威爾特郡中的蔥郁青山,遠離塵囂,靜謐亦少有人煙。
但在今日,一群甫迎來夏日的七年級生突然闖入,將在湖上優雅劃水的白逃陟驚得嘎嘎亂叫。
他們來自巴斯的一所寄宿學校,學校正在放暑假,所以便約定今日來劃船。
在三男兩女的隊伍里,有一名少年特別突出。有別于其它男女的金發碧眼,他有著細如絲絨的黑發,發尾柔軟地貼在他麥色修長的頸項上,看來干淨清爽。
不同于東方人較為扁平的五官,他有著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上覆著長密的黑睫,眼尾微微上挑,正是中國人俗稱的桃花眼,上頭是兩道斜飛的長眉,看來英氣無比,唇色是健康的粉潤,整個人散發著年輕與活力,更有股東方人特有的魅惑與神秘。
顯然地,他的女人緣也極好,身子左右兩邊各被一名女孩佔據,對他嘰哩呱啦說個沒完。
「雷,等會兒你要跟我們同艘船喔,說好了。」右手邊的金發女孩說。她有著白瓷般的肌膚,水汪汪的眸底是祖母綠般的眼珠,美麗無比。
走在前頭的凱文听見,回過頭,「可憐的雷,在學校被使喚還不夠,連來這里也要當船夫。」
聞言,被喚做「雷」的東方少年只是苦笑。
「別忘了是誰威脅我的。」如果可以,他也寧願等在學校騎馬讀書。
凱文扮了個鬼臉,另一個少年也哈哈大笑起來。
苞船塢的主人租了兩艘船,一群人很快便配好位置上了船,不用說,雷靖自然和兩位嬌滴滴的女士同船,認命地劃著槳,將船蕩向湖心。
剝中安靜無比,只有船槳破水的聲音,還有女孩們的嬉笑聲。
有著綠色眼珠的美少女——凱瑟琳打開藤編的提籃。「雷,這是我一大早跟潔拉伯母借了廚房做的三明治,你要不要吃?」
有著一頭紅栗發色的莎拉不甘示弱,也打開自己的提籃。「雷,我這里有橙汁,瞧你滿頭大汗的,要不要喝一杯?」
瞧瞧那塊三明治,又看了看那罐柳橙汁,雷靖兩邊都不忍拒絕,只好放開船槳接過。
一旁的凱文兩人看見,立刻不滿地哇哇大叫︰「哇,有沒有搞錯,兩位小姐,我們費了好大勁找到這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凱瑟琳和莎拉同時橫了一眼,完全不理,兩名男士踫了一鼻子灰,只得拿出自己準備的三明治,邊吃邊在嘴里嘟囔。
英格蘭的天氣說雨便雨,等一群人吃完午餐,原本明朗的天空已慢慢黯淡下來。
雷靖看看天色,說︰「凱文、尼克,好像要下雨了,我們先回船塢。」
「好。」
才重新掌好槳,雨水便掉了下來,雷靖連忙加快,但仍比不上雨勢增強的速度。
豆大的雨點砸在五人身上,凱瑟琳和莎拉已驚叫連連地摀著頭。
「雷,快劃啊!」凱瑟琳叫道。她臉上的妝都要花了。
雷靖當然想快點回到船塢,可是整艘船就他一個船夫,更別說還坐了三個人。一眨眼工夫,他們已落後凱文他們一大截了,而那兩人居然還在船上像猴子似地鬼吼鬼叫,顯然這場雨讓他們樂得很。
榜重的雲層間傳來悶悶的雷響,原本光亮的景物也變得陰暗而駭人,船底也因驟下的暴雨而開始積水了。
雷靖拼命劃著,暗罵自己剛才不留神,竟將船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平靜的湖面開始涌起波動,船塢的主人站在屋外朝他們大叫——
「喂,快點!快點!暴風雨要來了!」
凱文和尼克的船已經靠岸了,兩人剛站到岸上,就看見駭人的一幕——
只見湖中卷起半層樓高的大浪,雷靖他們的船在浪中劇烈搖蔽,疾風暴雨里還只听見凱瑟琳她們的尖叫。
伴著雷聲,在紫青的閃電劈開天幕的瞬間,小船再也無法平衡,竟翻了過去!
「雷、凱瑟琳、莎拉!」兩人驚慌失措地大叫。
接過船塢主人拋過來的救生衣,三人立刻下水,往翻覆的地方拼命游,凱文兩人捉住莎拉,船塢的主人則救起凱瑟琳。
「雷?」扶著已經昏迷的莎拉,凱文身子泡在水中,放聲大喊。
然而聲音都讓大雨沖散,浸泡在湖水中的身體也開始發抖。
「不行了,再待下去都要失溫了,先上岸報警。」船塢主人當機立斷,拖著凱瑟琳往岸上游。
等他們上了岸,陰暗的雨幕里,湖上除了與波濤一同沉浮的船只外,沒有半個人影。
當日晚報上,便刊出一則消息——
巴斯城霍爾克中學中國裔男學生落水失蹤,警方投入大批警力搜尋。該名學生名叫靖•雷,他的親人表示……
另一邊——
茂密的水草叢平靜得有如一片綠色的逃陟絨毯,暴風雨過後,天邊夕陽殷紅如血,紫橘夾雜的晚霞瑰麗眩目,讓葉尖都沾上橙色的亮光。然而在靠近岸邊的地方有一處突兀的隆起,將逝的天光照在上頭,從輪廓隱約可見是一名渾身濕透的少年。
少年緊閉雙眼倒臥著,原先紅潤的唇-瓣已無血色,身上更有多數瘀血和刮傷。
草叢里傳來聲音,像是野獸踩過所發出的沙沙聲。
不久,聲音停了,一雙屬于野獸的爪子按在少年鼻尖上,隨即又抬起。片刻,少年的衣領像被什麼東西咬住,身體開始被往前拖行,越拖越遠,最後停在一扇黝黑沉重的門前。
門被推開了,少年被拖往位于一樓的房間,濕答答的衣服被咬開後又月兌個精光,隨即,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將它們掃到床底下。
又過了一會兒,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將壁爐的爐火點燃,陰暗的室內頓時變得明亮而溫暖。
少年被移到床上、蓋上棉被,待傷口被清理完畢後又幾聲窸窣,一張紙放在床頭,門便被關上了……
雷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牆邊的壁爐里還跳動著金黃色的火焰。
他記得自己翻船時忙著將凱瑟琳她們往外推,自己則被罩在船下,船槳打中他腦袋後,他便暈過去了。
那麼,是誰救了他?
雷靖掀開被子打算下床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一絲不掛,連忙又蓋上棉被,麥色的臉龐有些紅。
眼角余光瞥見床頭的櫃子上放了一張字條,他拿起它,上頭的字跡優雅而清秀——
衣櫃中有衣服,請自己拿取。若你醒來的時候已是晚上,請勿離開這個房間。
快速瀏覽過後,雷靖立刻跳下床打開衣櫃,拿了一件襯衫與黑色長褲,過大的衣物穿在他身上顯得滑稽而好笑,將衣袖和褲管卷起,他走到窗戶邊拉開厚重的深紅色絨布窗簾,明亮的陽光從狹長尖銳的窗戶射入,讓他閉了下眼楮。
雷靖知道自己已經睡了一夜,他重新走回床邊,發現床底下露出一塊布,他好奇地將它拖出,赫然是自己已被扯得稀爛的衣服。
看著手中的破布,他眉間劃出一道疑惑的痕跡。救他的人不會是個孤僻又有暴力傾向的人吧?
雷靖皺了下眉頭,但想起現在是白天,他可以踏出房門,便放下衣服,推開雕著山茶花的房門。
不管對方是誰,他有必要道謝。
門無聲開啟了,映入雷靖眼底的是鋪著白色大理石的走廊,從拱門望去是豪華無比的大廳,牆上還掛著兩幅騎士畫。
陽光從巨大的中框窗戶照射進來,就連屋頂上的雕飾與華麗的水晶燈也被照得一清二楚。
雷靖從未見這這麼奢華的景致,撫著胸口輕輕倒抽一口氣。
救他的……不會是個有錢又有暴力傾向的人吧?
他赤著腳慢慢走向大廳,置于牆面中央的巴克斯式白色壁爐兩側是席瑞絲女神的雕像,壁爐上的浮雕繁復而美麗。
雷靖又走了幾步,踩上紅色絲絨地毯,繞過華麗絢爛的胡桃木椅組後,腳尖卻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他連忙抬起腳,然而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後,他嚇得立刻退了一步。
蜷縮在壁爐旁邊的,居然是一頭有著深棕色皮毛的狼!
沉睡中的棕狼被雷靖吵醒,眼楮倏地睜開。從地上站起後,它金色的眼瞬也不瞬地看著雷靖,隨即身體一傾,有著深褐線條的背部整個弓起。
雷靖嚇得又退了幾步,左右張望著想找點防身的東西——他可不想從暴風雨中撿回一命後,居然在一幢華麗的大宅里葬身狼月復!
雷靖慌忙地找著防身工具,背脊已滲出幾滴冷汗,偏偏房里干淨整潔,除了重得讓人抬不起的桌椅、一座戰神帕拉斯的雕像和好幾根冰冷華麗的大理石圓柱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雷靖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偷偷覷向那頭棕狼,卻看見令他瞠目結舌的一幕——
只見那頭狼張大嘴巴,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後,毛茸茸的尾巴甩動幾下,隨即懶洋洋地往另一頭走去,待走到一扇門前,它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雷靖瞪大眼楮,和那對金色的眸對看了好幾秒,發現那只狼站在門前的用意是在等待自己,他深吸幾口氣,緩緩往它接近。
棕狼見雷靖動了,抬起後腳將門蹬開,率先往里頭走。等雷靖來到那間房里,便看見棕狼已跳上長桌,桌上還擺著幾盤冷掉的煙燻肉與面包。
它餃著盤子跳下桌子,將它放到雷靖面前,又繞了像是廚房的房間一圈,便甩著尾巴離開了。
雷靖彎下腰拿起盤子,訝異地眨了眨眼。那頭棕狼的意思是——這是給他吃的,廚房里的用具隨便他用?
按著餓得發慌的肚子,縱使對那頭棕狼的智力感到納悶不已,雷靖還是決定別虐待自己,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當雷靖從膨軟的大床上再度醒來時,外頭是一片漆黑。他支起身,手肘撞到一個冷硬的東西,就著月色看去,是史威登堡的「天堂與地獄」——這是下午他在屋內閑得發慌時,那頭棕狼領著他到藏書室拿的,更別說他又讓這藏書豐富可以媲美小型圖書館的房間給嚇了一跳。
住在這里的主人一定是個學識豐富的紳士,可偏偏他等了一整個上午,卻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到了下午,那頭棕狼不斷咬他褲子要他離開,可秉著禮貌,雷靖只是繼續在原本的房間待著,打算知會過主人之後再離開。結果,他睡著了,還忘了吃晚飯,現在可被餓醒了。
拿著書本,雷靖下了床,想到外頭找些吃的——他忘了紙條上的吩咐,在推開房門後,被大廳絢爛奪目的燈光震懾住了。
豹麗的水晶燈點亮了,長桌上擺著各式葡萄酒,五位穿著燕尾服的男子背著他或站或坐,不時發出輕快的笑聲。
雷靖呆在原處,覺得自己像闖入華麗夢境的艾麗斯。
「你怎麼出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快速朝他接近,雷靖還來不及反應,便讓一名有著耀眼紅棕頭發的男子扯住辦膊,拖到陰影處。
「對不起,我……」雷靖抬起頭,在看見男人的模樣後,愣愣地說不出說。
男人有著高大的身材與俊朗的外表,黑暗里那對金色的眼珠散發著懾人心魂的幽幽光,紅發及肩,整個人看來極為性感誘人。
老天,自己居然會覺得一個男人性感。
「趁著還沒被發現,你先回房。」男人沒多做介紹,拉著雷靖便要將他帶回原本的房間。
「等……等一下!」雷靖急忙開口。「我……」
本嚕……
不用雷靖再做解釋,肚子已清楚地表達了他想說的。
男人愕然回過頭,惑人的金眸閃過一絲好笑,他看著窘得摀住肚子的雷靖。
「好吧,你先回房,我替你拿些吃的過去。」
雷靖道了謝,見男人要走,連忙叫住他。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是這里的主人嗎?」
男人回過頭。「我叫霍克•霍克•曼德徹斯。但不是這里的主人。」
說完,他匆匆走了,雷靖拿著書重新回到房里,腦中想的都是剛才見到的景象。
如果霍克不是這棟房子的主人,那麼那名主人必定在那五位男子之中。等會兒他得向霍克問清楚是誰救了自己,他必需鄭重地向對方道謝。
約莫過了五分鐘,房門被打開了,霍克拿著一個托盤,上頭放滿面包、牛排與色拉,還有一杯紅酒。
「你吃吧,吃完之後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早上便離開。」霍克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
雷靖點點頭,問︰「請問這里的主人是誰?他在大廳嗎?我……」
「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霍克打斷,表情有些焦急。
「但我只是想向他道謝,他救了我一命。」雷靖皺了皺眉。
憊想再說,房門竟再度被推開,雷靖和霍克同時看向來人,當雷靖看清那人樣貌時,再度愣住。
那人的模樣極為美麗,要不是穿著燕尾服,雷靖幾乎以為他是女人。他有著淡金色的發,攏成一束綁起,膚色白皙透明,整個人看來純真而無邪。
然而令人訝異的是他有一對詭異的暗紅眼瞳,像放在床頭的酒色,更像一池鮮血,讓他純真的樣貌頓時變得妖魅致命。
雷靖直覺眼前的男人並不像霍克那樣溫和有禮,加上對方身上散發著妖詭的氣息,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男人淡粉的唇彎起一笑。「我還想霍克你拿著那堆東西是要做什麼,原來是房里養了一只……黑色的小野貓。」
辦瞳上下掃視著雷靖,眸中浮起濃濃的興味。他邁著優雅的步伐來到雷靖面前,伸出手。
「我叫克雷•德克拉•黎斯亞特,是這座山莊的主人,叫我克雷便行了。你呢?」
迥異于冰冷外表的溫和讓雷靖嚇了一跳,連忙站起,握住克雷蒼白修長的手。
「我……我叫雷靖,你叫我雷就行了。謝謝你救了我,我一直想向你道謝。」
克雷的手滑膩無比,卻冷得幾乎沒有溫度。
「喔?」長眉挑起,克雷看了正蹙著眉焦躁不已的霍克,重新綻出一笑。「不客氣,不過救你的人應該不是我。」
「那是誰?」
「我不知道。」克雷一聳肩,但戲謔的表情一點也不像一無所知。「也許是狼寶寶把你叼進來的。」
「克雷!」霍克低吼了一聲,顯然剛才那句話里頭有些用詞讓他非常不滿意。
「狼寶寶?」雷靖疑惑地問。「你是說我在白天的時候看見的那頭棕狼嗎?」
「也許吧,誰知道呢?」克雷輕笑幾聲,聲音如醇酒般醉人。「小野貓,你幾歲了?」
克雷的稱呼讓雷靖很不高興。他已經說過名字了,克雷卻還叫他小野貓,分明是在貶低他,這家伙果然很沒禮貌。
「抱歉,我的名字叫雷靖,不叫小野貓!」雷靖皺起眉糾正。
克雷先是一愣,隨即又笑了,但那笑容讓雷靖頭皮一麻,退了一步。
「小野貓,你怎麼了?」克雷笑著走近一步。「剛才不是還很有氣勢地對我豎起尾巴嗎?怎麼怕得躲到霍克身邊去了?」
「誰怕你了?」揶揄的話讓雷靖氣得挺起胸走前一步,下巴卻讓克雷順勢抬起。
「你幾歲了?」克雷又問了一次。
雷靖連忙拍開克雷的手,霍克看不下去,出聲制止。「克雷,你別戲弄他。明天早上就讓他離開。」
「離開?霍克,你忘了我的規矩了嗎?」克雷笑眯眯地縮回手,看著雷靖。「進到我的山莊,除非我這個主人同意,否則到死都不能離開。」
雷靖臉色一變,「你說什麼?你憑什麼將我關在這里?我……」
憊沒說完,只見克雷血紅的眼底似乎有火花跳動了下,雷靖雙眼一閉,整個人軟倒在霍克身上。
瀕克接住雷靖,不滿地低吼︰「克雷,別告訴我你真的想囚禁他!他還是個孩子!」
克雷沒有說話,只是拿起雷靖丟在床頭的書。
「「天堂與地獄」?」他走向雷靖,「小野貓,往後的日子會是天堂還是地獄,就看你乖不乖了唷!」
「克雷,別假裝沒听見我說的!」
克雷打斷霍克的低吼,拂開散落在雷靖額前的黑發,露出那張略帶稚氣的俊美臉龐。
「霍克,你帶他回來,難道不是為了這張臉?別告訴我那只是你日行一善……他長得挺像他的,不是嗎?」
「我……」霍克窒了下,聲音一低。「克雷,他已經死了。」
「……所以,也該再找一個了。」克雷修長的手指沿著雷靖的鼻子輕輕摩挲著。「小野貓看來乖巧,不過脾氣可大著呢,你撩他一下,他會立刻反咬你一口,和修完全不像。我可是很期待住綁的日子。」
克雷笑著,看霍克無奈地將雷靖放在床上,兩人隨即重新回到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