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戰慈的士兵換上厲家軍的軍服,再舉著厲氏旌旗……沒想到戰慈竟會幫厲坎陽做掩護。」
真不知道厲坎陽的軍師是如何說服戰慈幫忙的。
仲骸听取前方的情勢回報,先是皺眉,隨後露出玩味的笑容。
這下他必須假設孫丑可能遭遇到任何不測,雖不至于危害生命,但是從她沒能回報情勢這點來看,這個假設是必然的。
「軍師請主公準備撤退。」仲骸部將平原場帶回房術的口信。
「退?」仲骸挑起眉頭,還在看著眼前地圖上的兵力部署。
「一旦守不住內殿,軍師已經讓人在東北宮牆鑿洞,到時候可以從那兒退。」平原場一字不漏的轉達。
「要孤像狗一樣鑽洞,落荒而逃?」多麼新鮮,他還沒有這種經驗。
「留得青山在。」這也是房術要他說的。
「那麼就告訴房術,等到孤一敗,青山就給他當了。」仲骸起身,一個眼神示意,周圍立刻有人替他安上輕甲。
「主公的意思是?」平原場暗自猜想,有多久沒看過主子披甲了?
上戰場而輕裝打扮,代表手握勝券;上戰場而身披戎裝,代表他認真了。
主子將會親自上場。
「只進不退。」仲骸只有這一句。
如果太儀在,他會退。
太儀不在,他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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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臣建議您站進來一些。」
燕斂守在太儀的身後,怕她太靠近,被戰事波及。
「無妨,朕喜歡這里。」她揚起手,斥退他。
漫天的火箭飛舞,比雪還漂亮。
那火焰,就像她的復仇之火,點亮了前方的路。
「贏了嗎?」太儀的眼底也映著暗火。
「目前是我方佔上風。」燕斂跟到她身旁,兩人在宮牆的制高點,迎風而立。
「撤兵。」太儀突然這麼說。
「主上有何用意?」燕斂快被她的驚人之語逼瘋了。
「朕要你們去叫陣。」太儀凝視著遠方,太慢了,叫陣能一舉達到誅殺敵軍的大將、猜測仲骸貶在哪里。「兩方人數相當,全部一起上毀滅士氣的目的,且能更快逼出仲骸。」
「主上,臣不認為仲骸貶親自出馬對陣。」燕斂委婉的說。
「那就把他逼出來。」太儀的命令,無庸置疑。
她要親手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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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
雙刀與大刀互擊,摩擦出和聲音同樣令人不舒服的火光。
伏悉的刀落了一柄,連同手臂。
「刀圍伏悉也不過就這種程度?這下你的攻擊範圍更小了。」戰氏前鋒軍主將孔韓,未因為砍斷伏悉一只手便沾沾自喜。
只要在戰場上,還有頭的就是戰士。
伏悉僅剩的那只手握緊刀,或許失去了一只手臂,防守仍無絲毫縫隙。
「不過是一只手,當孝敬你老人家不就得了?倒是老頭子,你該準備下地獄了吧!太纏人可是會惹人厭的。」已經不曉得擋下多少人,伏悉的模樣有些狼狽,但眼神還很明朗,精神很好。
憊不累,他還能繼續。
「即使只能拿一柄刀,老夫也不會輕敵,盡避放馬過來吧!」孔韓架起大刀,雙腿輕夾馬月復,坐騎立刻朝伏悉奔去。
「攻無不克,以己之力佑主公奪天下。」伏悉不理傷勢嚴重的傷口,蹲在馬背上,刀和手臂成一直線延伸出去,「這就是我的忠誠!」
他額頭上的「佑主」兩字看起來閃閃發亮。
「仲骸軍善騎,這下老夫倒要好好的見識。」孔韓見他獨特的騎姿,更加謹慎,「小子,下馬!」
少了一只手臂平衡,伏悉蹲踞在馬背上的動作顯得有些搖蔽,可是胯下的馬匹穩穩向前。
沒有其它兵卒干擾,只有他們不顧一切的沖向彼此。
他們正在發光,焚燒以性命為燃油的光芒,刺目。
錚!錚!
刀與刀的對決,勝負已分。
「可知為何我即使上馬也只用普通的刀嗎?」在交手之際,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飛身突刺孔韓背後的伏悉在地上站直身,「因為我的刀圍可以任意伸長,刀圍內都是我的克勝範圍。」
這就是「刀圍」這個稱號的意義。
「技……不如人,無話可說……」孔韓同樣落馬,且用大刀撐著才沒倒地。
「將軍落馬了!」
「快救將軍!」
厲坎陽的步兵隊從架上防滑的木板上快速通過,把孔韓帶了回來。
伏悉則向前,踏上敵軍為了前進而鋪好的道路,此刻在厲家軍眼里看來,卻像引蛇出洞的危路。
單刀一插,伏悉不顧流著血的左臂,露出猙獰的笑容,「還有誰要上的?」
「都讓開。」一道沉著的聲音冒出來,「我來對付你。」
厲家軍紛紛退讓,人群中走出一個披著輕甲的男人。
「你是?」伏悉詢問來者何人。
只要是遇到叫陣的情況,對方都會自動報上名來。
錚!
未料對方沒有知會一聲,飛身竄向他,伏悉險險擋下,才發現他看似什麼兵器也沒帶,實則全身上下都是暗器。
「沒名沒姓,烽火下的余孤罷了。」男人再度出招。
鏘!鏘!
「我認得你,厲坎陽的刺客。」伏悉單手擋下,慢條斯理的說。
在御茗宴上,他有看到,朝風曦揮刀的人雖然覆面,沒能看清楚面容,但手上有一枚奇怪的戒指。
而這個人的手上有同樣的戒指。
「主公有很多刺客,我是最差的那個。」男人說。
「那我就從你開始,一個一個把厲坎陽的刺客全都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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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牆上。
「厲坎陽為何要在這時叫陣?」房術沉吟著。
孔韓雖然暫時不能動,但他們仍是贏面,照理來說應該直接突圍,叫陣實在奇怪。
「要我出去代替伏悉嗎?」苟恭由上往下看著伏悉單手應戰,卻還是沉穩的詢問。
仲骸麾下沒有臨陣月兌逃的弱者,只有可信任的猛將。
「慢,等平原場必來再說。」房術阻止他。
此番他們是要守城,除非打算進攻,否則不考慮隨對方的腳步走。
除非主子決定要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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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個。」
倍恭揮掉巨錘上的血水和不知名的液體,動作輕松得不像在揮上百斤的重物,瞥了眼頭凹陷了一大塊、倒地不起的男人,繼而將目光調向厲坎陽所在的宮牆。
「再來!」巨錘一指,他揚聲大喊。
仲骸陣營和厲坎陽陣營之間的廣場上,苟恭正和厲坎陽的刺客對戰。
巴房術一起站在另外這頭的宮牆上,仲骸銳利的雙眼環顧整個情勢。
「厲坎陽手下有這樣的人才,怎麼從沒听說過?」
「是刺客隊,他們都不報名,只說是烽火下的余孤。」一邊接受于繡包扎,伏悉說話的聲音听不出痛意。
他在仲骸來到前線之後,就被苟恭換下來。
「烽火下的余孤?那孤就是他們的頭子了。」仲骸輕笑的說,帶著諷意。
「想不到厲坎陽竟養了一班刺客隊,難怪厲氏陣營底下有名的大將不過孔韓和袁匡而已。」
房術說著,同時要主簿記下這點。
「問題是,到現在為止,城牆上的那幾個人都還沒動過一步。」伏悉指的是遠處的對面宮牆上,除了厲坎陽和軍師燕斂以外,還站了一排披著深黑色披風,身形不一的刺客隊。
雖然不知道厲坎陽手下的刺客隊總共有多少人,但牆上還站了六個刺客。
「孤說,那些刺客也沒多厲害。」在苟恭擊敗第二十一個刺客時,仲骸這麼說。
是人才沒錯,但還不到好將。
「也許是因為他們還沒搬出真正厲害的。」
「確實,一對一的叫陣,有時更耗費心力。」房術贊同伏悉的話。
仲骸也了解這點。
「現在要進,有些難。」包扎好斷臂,伏悉把腥紅色的披風拉過半個肩頭,蓋住。
「說白了,情況不利于我方,敵方少說前進了百余步,我們被逼到城下,此刻場上又多是敵軍,我方人馬出不去。」房術分析著情勢,還在思考對策。
輕甩著馬鞭,仲骸的面容冷酷嚴厲,迎向隔了一段距離,兩方宮牆上的火炬映照出壁壘分明的敵營。
兩座宮牆,兩列人馬。
同樣注意著對方的動靜,又無一方願意率先打破叫陣的局勢,雙方都有各自在等的原因。
仲骸在等,等太儀的出現,才知道前進的方向;太儀在等,等著仲骸下場,才能手刃仇人;厲坎陽也在等,等一切明朗化。
蚌然,朔風卷地吹急雪。
風雪間,仲骸眯起眼,瞥見了什麼,倏地不顧惡劣的天候情況,瞠大眼,仔細的瞧著。
「平原場。」待風雪漸歇,仲骸棒喚部下。
「在。」平原場上前一步。
「你上去替換苟恭下來,一個對手對戰別超過五十回合,若超過,就裝敗回來。」仲骸穩練的下了命令。
房術回眸,「主公是打算用輪流的方式,保留體力,並爭取休息的機會?」
「不,孤要親自上場。」仲骸瞬也不瞬的看向敵營的某個定點。
之所以不馬上上場,是他還有事情想確定。
「主公,萬萬不妥!」
伏悉和平原場異口同聲。
房術倒是順著主子的視線看了過去,好半晌,似乎了解他在看什麼。
太儀。
若問任何人事物能令現在的仲骸停留目光的話,也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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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風和雪,從幾乎蓋住整個面容的披風下鑽進,拍打她的臉。
一身和刺客同樣的披風,太儀站在宮牆上,神情麻木的看著下頭重復叫陣的情況。
從開始到現在,過了多久,她對時間的流逝幾乎沒有感覺了。
即使是一對一,也死了不少人。
她從頭到尾沒有一刻別開眼,甚至不敢看。
這是她的決定,她的戰術,無論因此而喪命的人死得多難看,她都不會不去看。
已經沒有時間讓她軟弱了。
「先是刀圍伏悉,再來是巨錘苟恭,接著是平原場……個個都是仲骸手下叫陣的大將啊!」
燕斂看著派出去的刺客,一個一個橫著抬回來,面無表情。
太儀幾不可察的動了下。
「軍師切勿憂心,只要我等中派一人出去,那些名字很快就只是史官筆下的曾經了。」刺客隊的其中一人如是說道。
「說得好。」厲坎陽露出狂傲的笑容,「沒錯,我手下多的是無名大將,沒必要在此刻和仲骸一樣浪費體力。」
失去那些手下,他一點也不心痛,因為全都是假的刺客,被派出去的,不過是每一小隊里較能打的士卒,而他的刺客隊是人上人。
太儀又動了動,但在飛舞的披風下根本難以看出。
「畢竟刺客的真正工作是暗殺。」刺客隊中冒出另一道較媚人的高亢嗓音。
叫陣不是刺客會做的事。
「不,仲骸也在等。」燕斂說出自己觀察的看法,「雖然我軍較前進,可叫陣的結果是對方佔上風,即使都是假刺客,他們也用輪流的方式爭取休息的時間,保留體力,足以見得他們在等我們的下一步。」
太儀的手又緊握成拳。
厲坎陽沉思了片刻,「那麼,是時候讓袁匡上。」
總不能一直處于挨打的狀態,先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接著就是反攻的最佳時機。
「好時機。」燕斂說。
得到燕斂的保證,有如吞了定心丸,厲坎陽隨即下令,「等會兒袁匡上陣後,撤換火炬。」
披風下,太儀微笑。
此仗,必砍下仲骸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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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場在袁匡上陣後,很快的退了回來。
「你確定是裝敗回來的?我怎麼看都覺得你敗得很自然。」伏悉一見到同袍,馬上挖苦。
「那正是我厲害的地方。」平原場皮笑肉不笑的說,摘下頭盔,大口灌下茶水。
「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的袁匡一出馬,無疑振奮士氣。」房術的語氣隱含著憂心。
「也許他們打算認真了。」苟恭說。
「如果主公不反對,再給我十招,定取袁匡的腦袋。」平原場想扳回名譽。
雖然他的資歷和能力稍遜于伏悉和苟恭,但是要取袁匡的腦袋並非不可能,只是需要時間。
「孤說了要親自上場。」仲骸接過士兵遞上的畫戟。
出入戰場多年,他還是習慣用這兵器。
「我還是不覺得您需要親自上場,其它的不說,在這節骨眼,會令軍心動搖,以為咱們快要撐不下去,才逼得主公親自上陣。」雖然早先伏悉和平原場反對過,但是房術仍然勸道。
「若是平常,孤會贊同你的話,做同樣考量,但今日除外。唯有上場,孤才有機會和她說話。」仲骸招手,要人把馬牽出來。
擺色的烈馬噴吐著濃重的鼻息,雙眼發出詭異的綠光,頭上更長了兩只像角一樣的突骨,任憑四、五名士兵拉著,還能甩頭跺蹄。
「您從不在戰場上多言。」房術和仲骸並肩走下宮牆,走向馬匹。
「今天也是。」仲骸拍了拍馬頭,馬兒一陣嘶鳴,于是他蓋住馬的眼楮,並用力壓下它不斷昂起示威的頭顱。「孤只說該說的。」
「主公確定要騎這匹馬?」伏悉站在一段距離外。
那匹烈馬,實在難馴。
「快,又勇猛,是匹好畜牲。」仲骸安撫了馬兒躁動的情緒,跟著一躍,上了馬背。
「我以為主公只有在突圍的時候才用它。」苟恭忍不住開口。
仲骸抓緊韁繩,遏止馬兒亢奮的動作,然後笑說︰「孤就是要去突圍。」
說完,他輕夾馬月復,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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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大的身影出現在戰場上,立刻擄獲了太儀的目光。
「出來了……」她低喃。
「刺客隊都就位了,只要一有機會,就會下手。」厲坎陽告訴她。
罷才袁匡一上陣,他們撤換火炬的原因是為了讓真正的刺客隊趁黑暗混入包圍戰場的己軍中,伺機下手,重傷仲骸。
眼下還站在宮牆上的都是披著黑披風的假刺客隊,此舉是為了不被敵軍發現。
「別殺了他!朕要親自來。」太儀厲聲喝道。
「主上確定要上戰場?那會非常危險。」
「別忘了你發過誓會跟著朕。」太儀看向他,如炬的目光璀璨異常。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厲坎陽行禮,也斂下眼里的精光。
「那就走吧!」
沒有發現異狀,太儀轉身,披風隨之揚起,素白的裙擺翻飛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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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坎陽離開了。」
房術始終站在宮牆上,一見對方有動靜,眉頭也皺了起來。
「還帶走一個刺客。」伏悉眯著眼,看到了穿刺客披風的太儀,卻不知道那是她。
房術雖然看出來那是太儀,卻懷疑他們要上哪去。
難道是要先把太儀送到安全的地方避難?或者對太儀另有打算?
「要通知主公嗎?」苟恭問。
房術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抬手制止他。
他知道仲骸在戰場上一定看見了此一情況,只希望那不會影響到主子。
而他們這邊,該開始確認下一個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