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壞了!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真的說了那句話?
雖然聲音低不可聞,一不留神就會消失在空氣中,但她確定自己真的听到了。
她驚悸慌亂得不知如何應對,完全失了平日清晰敏捷的思路。
這人平日一張嘴不是比鶴頂紅更毒嗎?對她更是出口沒好話,這樣的男人,居然、居然……頭一回用溫柔的口氣,說的第一句話,就讓她嚇到心髒麻痹!
她寧可他繼續用賤子誥舌凌虐她,這才是她熟悉的關梓齊,也別這樣溫柔得教人無福消受啊!
失了方寸的心,一時間無法反應,只好假裝沒听到,心慌地蒙混過去。
「那個……你……別誤會……我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辯才無礙的大律師,結巴了。
「哪樣?」他好笑地問。
她推開他,慌張地辯解︰「那個……郭、郭家的事……我不、不是因為你……是、是那個……我的良知……所以才……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非得與他撇清關系就是了!
「所以妳的意思是,要我別太自我膨脹?放心,我這人很低調。」不用擔心他得得意忘形。
「……」她還能說什麼?
被她懊惱逃避的慌亂模樣惹笑,關梓齊憐惜笑斥︰「膽小表。」
無所謂,她不想面對就算了。
一個跨步縮近兩人距離,他傾前,捧起美麗臉容,深深親吻。
懊想妳。
這一次,他沒說出口,只是以狂熱的需索、身體的燃燒與共鳴,訴說不曾出口的牽念掛懷,以及……深藏心臆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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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品婕在躲他。
敗快地,關梓齊便發現這點。
眼神閃避他,透著親昵意味的溫存舉動不自在地拒絕,回家的時間愈來愈晚,有意無意拉開彼此的距離……
自從那句沖動月兌口而出的「我愛妳」後,就什麼都不對勁了。
他很想說服自己,是他多心,她並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她現在連一同出門都不肯了,原因是怕遇見熟人。
他有這麼見不得人嗎?為什麼,不敢讓人知道他們的關系?
他什麼也沒說,留心藏好情緒,不讓她看見這些細微的舉動與想法,有多刺傷人。
甚至于,有時讓他等上一整夜,她回家的時間卻愈來愈晚。
問她去了哪里,她說她很忙。
忙什麼?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問這麼多!」
不是……男朋友?!
這樣,他還能再說什麼?
說得再多、做得再多,淡漠,是她唯一給的回應,言談之中,有意無意在暗示,他們什麼也不是。
這樣,還會是他想太多嗎?
直到有一天,親眼目睹另一個男人送她回來,在她家樓下親密吻別。
心房重擊、疼痛,他恍然明白,她的意圖。
雖然很悲哀,但他真的懂了,懂她這些日子在「忙」什麼。
忙否認、忙逃避、忙——和他撇清關系。
她一直不斷、不斷地強調,她不愛他,他們之間沒有愛情,他也不該愛上她,他怎還能不懂她的用意?
當晚,他前所未有地平靜,問她︰「妳想結束嗎?」
她錯愕,愣愣地看著他。
這原是她的用意,一旦他主動起頭了,她卻怎麼也答不出口。
「我……我不知道……」她心慌意亂,無法干脆俐落地點頭。
「無所謂,妳自己想清楚。上一回,我先轉身走開,這一回,換妳來決定。」他一直很愧疚,那一次爭執後沖動地轉身離開,賭氣與她冷戰,卻讓她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所以這回,他將決定權交給她。
「結束還是繼續,由妳一句話,在這之前,我不會離開妳,可是一旦妳開了口,我絕不會再回頭。」
即使,她刻意由著其他男人追求,曖昧不明?
即使,她一輩子也不開口,任由他立場難堪?
他對她太好、太包容,縱容得毫無道理,一瞬間,她只覺鼻酸。
那一夜,他們瘋狂,徹夜燃燒激情。
她從沒像這一夜,如此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付出。
他從沒像這一夜,如此熱烈糾纏,淋灕歡暢中透著一絲絕望。
敗明確了,她再遲鈍,都不可能察覺不到,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看待她,他眼中的情意假不了,對她更不是抱著玩玩而已的心態,他很認真,認真到令她愧悔、不安,潛意識只想逃開。
以往,寂寞相伴,她可以說服自己是互取所需,而現在呢?天平已經不對等,一切都變了調,超出她原先所預期,她……害怕,也給不起他要的。
「關梓齊,我想談戀愛了,談一段,正常的戀愛。」
正常的……戀愛?
原來在她心目中,他與她,一直是不正常的,原來,她是這樣看待他們的關系。
「所以呢?」他面無表情,平靜得不透一絲情緒。
「我們結束。」終于,她把話說出口。
他點頭,房里房外,各據一方,他不開口,她也不急著關上門,握著把手,指節微微泛白,等待他一言半語的表示。
她想,他會相當震怒,換作任何人,都有權利生氣的。
「為什麼?」他頓了頓。「我想知道,為什麼?」
最起碼,他有權問這一句吧?還是她認為,他連問的資格都沒有?只是玩玩,結束後一拍兩散,不需任何交代?
她為難,不知如何啟齒。
「我要听實話。」
就因為一句「我愛妳」嗎?
所以她便嚇得避如蛇蠍,將他由生命中徹底驅逐?
他嘲諷地想。
「你……關梓齊,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認真了?」
「是。」一直都沒假過,他從不否認這一點。
沒料到他會答得如是坦白,她反而愣住了。「我們……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你不要忘了,我大你四歲。」她點出兩人不適合的地方。
「三歲多一點。」她自己說的。
「我是你哥哥的前女友。」別人會怎麼看待他?又怎麼看待她?她克服不了心理障礙,別說關家那一票人,光是自己這一關她就過不了。
「分手了不是嗎?」
「我年紀不小了,無法再陪你玩下去,我想穩定下來。」
「妳要結婚,我隨時奉陪。」這更不是問題。
她倒抽一口氣。他回應得太果決,沒有一絲遲疑,果然……他認真了。幾時的事?她竟從未察覺……
「我們……生活圈……差異太大……」她硬著頭皮擠出這句話。
「或許說,我配不上妳。」她是這個意思吧,藉由另一個配得上的男人,來讓他明白這一點。
被他低諷的口吻惹毛,她口不擇言,躁郁地吼出來︰「不然你還要我說什麼?因為你是關梓群的弟弟,我們就永遠不可能,我只是寂寞,剛好你出現了,填補分手後的空虛,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也許還有一點點報復的成分,報復關梓群讓我傷心……所以、所以……」
「那就繼續利用呀,何必客氣?」
這是什麼意思?諷刺她嗎?
「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愛你,你付出再多、等得再久都不可能,你的感情,我沒有辦法回報——」
「那又怎樣?」他冷冷回應。
她微愕。「什麼?」
「就算是利用,那又怎樣?就算是一分不甘、一種報復,那又怎樣?這些我全都想過,那又怎樣?我有要求過妳愛我嗎?有嗎?!」
沒有,從來都沒有!
真正不明白的人是她,打一開始他就知道她不愛他,但是又如何呢?他從來就不在乎,也沒要求過,他能愛,就能自行承擔,甚至可以永遠藏住這份她不想要的感情,她根本不需要為了這種事逃避他。
「我是關梓群的弟弟,我姓關,妳有氣、有怨、有任何的不甘,大可沖著我來,我都無所謂了,妳還跟我客氣什麼!」
「你……你瘋了!」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必梓齊撫額,竟低低地笑了,笑得酸楚,眸心漾著一層薄薄水光。
是啊,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發了什麼瘋,為什麼……為什麼要那麼痛、那麼累地去執著一條根本走不下去的路。
「妳從來就沒有懂過我,不管在妳還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時,還是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妳從來就沒有懂過……」
「關梓齊……」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她欲言又止,心房泛著連她都陌生的酸與痛……
「再一次,當著我的面,把那些話,親口告訴我。」然後他想,他會死心,離她遠遠的,並且——徹底忘掉。
這一刻,她竟猶豫了……
「我……」
「說,我在听。」
「……不愛你,我們……結束。」
「好。」他點頭允諾。「我們結束,妳不用再擔心出門遇到熟人,不用擔心怎麼解釋,更不用擔心我會對任何人說什麼,今天之後,在路上遇到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不會再有誰知道我們的事,也不會再有人給妳壓力,強索妳給不起的感情,這樣妳放心了嗎?」
撥開她放在門把上的手,主動替她關上門,房里房外,徹底斷了最後的牽絆,斷得干干淨淨。
從此,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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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了。
一回到家,她便立刻察覺到這一點。
因為在她家留宿的次數過多,時日一長,她的住處放了許多他的私人用品,包括衣服、刮胡刀、盥洗用品、他常看的汽車雜志、他用的茶杯,還有無數次穿著替她買醬油、追垃圾車的拖鞋……全都不見了!
凡是屬于他的一切,由大到小,無論多細微,全都收拾得干干淨淨,什麼也沒留下,就好像,他從不曾存在過,不曾在她的身上,心上烙下痕跡,不曾有過那些瘋狂激情的夜晚,不曾相濡以沫,親密共眠……
全消失了,任何能讓她想起他的,全消失了,絕了心連記憶也不留下,唯一多出來的,是茶幾上的一把鑰匙,一如他所說,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斷得干淨。
我將空間釋出,還給妳的下一個男人。
她當初給他的鑰匙底下,壓著這麼一張簡潔俐落的紙條。
她跌坐在沙發上,仿佛全身的力量全抽干了,位于心房的地方,像是挖了一個大洞,空空的,連她都不知道失落了什麼……
她失落了什麼?不,沒有,一切全都如他出現前一樣,全然單身女子的住處,沒有一絲一毫男性駐留的痕跡,原就該是如此。
那為什麼,她還會覺得茫然得無所適從?
為了填補心房那道缺口,她開始密集地與異性約會。
她的追求者,從來都不在少數,要找到取代關梓齊的人並不難,只要她忘記坐在機車後座擁抱著他、牽著手嘗小吃、還有枕在他腿上睡著的感覺,就可以了。
一點都不難的,不是嗎?
她不愁沒人陪。
她讓工作、約會排滿行程。
她認真挑選交往對象,這一次,她想定下來了,想認認真真找個男人過一輩子。
她每逃詡好忙,忙得沒空想其他。
漸漸地,她變得不愛回家,分不清自己所逃避的,是無人相陪的孤單,抑或是逃避面對那個地方已經沒有他的事實。
只是,偶爾仍有那麼幾次,會遺忘他已離去,下意識喊出那個名字!
「關梓齊!我說了多少遍,淋浴時!」聲音頓住,等不到任何的回應,一瞬間發怔地呆立原地。
她時常提醒他淋浴要記得拉上浴簾,別弄得整個浴室濕答答的,但他堅稱凶手不是他。
「栽贓是律師的強項嗎?明明就是自己不長記性,干麼牽拖到我身上來。」
他們爭論過好幾回,沒有結果。
原來,真的是她不長記性……
憊有好幾回,張口喊人替她拿換洗衣物進浴室,他會說︰「就出來呀,這里又沒別人,反正會餓虎撲羊的人絕不是我。」
他嘴上耍賤,對她的每一個要求還是會照做,所以她總是說——
「關梓齊,我餓了。」
「關梓齊,去倒垃圾。」
「關梓齊,水管不通。」
「關梓齊,這個禮拜輪到你洗碗。」
「關梓齊,你的球賽好無聊,我要看新聞。」
「關梓齊。」
每回想一句,鼻頭便沒來由地發酸,莫名地想哭。
現在,沒人會弄濕地板、和她搶電視,也沒人會替她追垃圾車、半夜跑腿買宵夜,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他不是對的那個人,所以她沒有做錯,她一直如此確信。
但是,為什麼他走了,如她所願地由她生命中退出,讓她自由去尋找對的人,談一場沒有負擔、沒有壓力的戀愛,她反而更不快樂?
又過了更長一段時間,她對所有的約會意興闌珊,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也哪里都不想去。
她變得愛發呆。
以前覺得發呆是浪費生命的事,現在她卻一直在浪費生命。
她再也無法否認,他的離去對她所造成的影響。
她在乎他。
這點早在為他賭上律師生涯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不敢去面對的,是在乎背後,更深一層的情緒。
必梓齊一定不知道,她會決定結束,是因為發現到自己已經太在乎他,她天真地以為,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不過事實證明,好像真的有點晚了。
她想,她早已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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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過去!
曹品婕終于決定丟下筆,抬頭迎視門邊杵著的那個男人。
「你沒其他的事可做了嗎?」任誰被人這樣目不轉楮當白老鼠研究,都不可能自在到哪里去,他是吃飽太閑了是不是?
「有。但是眼前有更重要的。」關梓群面不改色,回應道。
「你指的可是在我辦公室前當門神?」她淡淡譏諷。
「是當門神背後的理由。」不理會她帶刺的壞口氣,目光輕瞥插在瓶中綻放的香檳玫瑰。「妳到底在做什麼?」
「研究一件合約糾紛的訴訟案件,內容是——」
「妳知道我不是指那個!別人追求妳、送花、吃飯,為什麼不拒絕?妳究竟是抱持什麼樣的心態?我真的不懂妳了。」
「干麼一副捉奸在床的口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吃醋咧!
不想再迂回下去,他單刀直入。「妳和梓齊到底怎麼了?」
她表情一僵,本能地防備。「關梓齊跟我有什麼關系,你少——」
「有沒有關系妳心里清楚,品婕,妳還要瞞我多久?」
他果然……知道了。
「還能怎樣?你不是要我放過他,適可而止嗎?」人家都出言警告了,她還能怎樣?
意思是……「你們分手了?!」關梓群太驚訝,前陣子見面,梓齊居然絕口不提,表情完全看不出異樣……
「是結束了,我不會再去糾纏他,你大可放心。」她以淡漠武裝自己,強烈的自尊心不容許她流泄絲毫情緒。
他放心個鬼!
必梓群反手甩上門,決定好好談個清楚。
「妳到底把梓齊當什麼?他怎麼對妳的,不要告訴我妳一點都感覺不到!所以今天真要結束,也絕對不會是他先開的口。」
她別開眼,澀澀地問︰「關梓齊說的?」
她心里有數,她待他,過于虧欠。
這些日子,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每個再小的細節都用心回想一遍,才明白他為她做了多少,那麼用心在守護她,她卻沒有領情。
捫心自問,她對他確實太過輕率忽略。
「他一個字都沒說!扁听這一句,就知道妳一點都不了解他,他是會說什麼的人嗎?」關梓群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沒有資格站在這里質問妳什麼,但是品婕,欠了妳的人是我,不是他,如果妳把對我的怨遷怒到他身上,那對他很不公平……」
頓了下,他自嘲地接續︰「說難听一點,他只是剛好倒了楣是我弟弟而已,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一點虧欠妳,他為妳做的,還不夠多嗎?為了妳,他違背家訓,第一次不顧手足之情,掄拳揍自己的兄弟。為什麼?因為我讓妳受了委屈,他是這樣在心疼妳、維護妳的!」
她微愕,不慎翻倒桌面的茶水,關梓群見狀,眼明手快抽走桌面的檔案夾,但她卻無視滿桌的狼狽混亂,怔怔抬眸。「他——揍你?!什麼時候的事?」
「我們剛分手的第一個禮拜。」關梓群苦笑。「他可不是打著玩的,妳一定不曉得梓齊的身手有多可怕,要是讓他卯起來,一拳就夠受的了。」何況不只一拳,那快、狠、準的勁道,真是讓他吃足苦頭了,任何人只要經過這麼一次,這輩子都不會想再惹毛他。
「我知道……」不然小彼也不會被打斷肋骨,然後從此怕死了他生氣的樣子
原來那陣子關梓群身上的傷是這樣來的,看起來都覺得很慘、很痛的樣子,她從來就不知道,因為還處在初分手的怨懟中,沒法平心靜氣去問候……
但是那時的她,對關梓齊也從沒好臉色啊,他為什麼要這樣維護她?還為了替她出氣,和自己的手足大打出手……
「我一直以為……他是受你之托,才來照顧我。」因為他真的就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算有心,也應該是在那段朝夕共處的日子中,就像她一樣不自覺日久生情……誰會料想得到,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經情意暗藏?
必梓群搖頭。「不,我沒拜托他那種事。以我對妳的了解,一旦不愛了,妳會情願我斷得干干淨淨,也不要這種憐憫式的關心,所以我不會,梓齊也不會。他做的一切,單單純純只是愛妳而已。」
「怎麼可能……」她喃喃自言,完全無法接受。
她從沒給過他好臉色啊,他也開口閉口沒好話,哪有一點喜歡的樣子?她一直覺得,他不爽她很久了……
「妳的表情和我一樣,但是娉婷卻一點也不意外,而是輕輕哼了一首老歌︰妳說我像雲,捉模不定,其實妳不懂我的心……妳說我像謎,總是看不清,其實我用不在乎掩藏真心。怕自己不能負擔對妳的深情,所以不敢靠妳太近……懂了嗎?品婕。我們都忘了梓齊是個可以把心事藏得很深、不露一絲痕跡的人,所以他連我都瞞過了。直到他為了妳的失意掄拳揍人時,臉上掩不住的心痛憐惜,才讓我恍然驚覺,他從來就不是無心,而是壓抑,借著讓妳討厭他,來壓抑他的感情,因為在當時,妳是他不能愛的人。」
也就是說……他愛她,早在她還是哥哥的女朋友時、早在她為他動心以前……
所以,他可以因為她的傷心,陪著她淋雨。
所以,他放心不下失戀的她,夜夜送來宵夜,那是他說不出口的疼惜。
所以,他明知她無心于他,還是願意在她孤單時,當那個空虛的替補品。
所以,他清清楚楚知道她不愛他、不要感情的負累,便遷就著她,繼續藏著真心,假裝他也只是身體需求,不要她有負擔。
如果真是這樣……曹品婕按住拜狠抽痛的胸口,她到底欠得多深、多重?
就算是利用,那又怎樣?就算是一分不甘、一種報復,那又怎樣?這些我全都想過,那又怎樣?我有要求過妳愛我嗎?
他曾經,這樣說過。
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用他的方式守護她、陪伴她,同時也接受她一輩子都不愛他的事實。
他的愛情,很任性、很絕對、也很……心酸。
但他從來不說,從不讓她明白,他壓抑愛情守在她身邊,有苦難言的滋味。
所以他會說——妳從來就沒有懂過我,不管在妳還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時,還是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妳從來就沒有懂過……
她讓他愛得……好委屈。
再也無法掩飾,她無聲地掉淚,為那個她錯待許久的男人。
必梓群嘆息了。「妳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對梓齊,明明也很有心啊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麼。」她背過身去,對著窗外往來人潮,獨自寂寞,獨自落淚。
她連悲傷,都不願與人分享,卻不自覺那麼長時間地讓某個人分享了她的心情,這男人啊……強勢又溫柔得教人拒絕不了。
「因為我嗎?」踫了軟釘子,關梓群也不介意,徑自道︰「妳的心結,源于我們過去那段關系?還是年齡差距?旁人的觀感?」
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他自認還算了解她。
「不要告訴我,你心里一點疙瘩都沒有。」她面無表情地回應。
「妳認為我會從中作梗?還是認為關家的人會反對?更或者,妳怕的其實是梓齊的反悔。」
她的沉默,代表他猜得一字不差。
這個驕傲的女人啊!怕人否決她,于是自己先否決了一切,避免受傷,避免難堪。
「第一,我並不覺得別扭;第二,我爸媽那里我自有交代,妳不用煩惱,這是我欠妳的;第三,梓齊如果介意這些,他當初還會義無反顧地走向妳嗎?妳以為要做到這一點很容易?差距並不是只存在妳面前,也在他的面前,一個愛妳的男人,妳都擔心他日後反悔了,那面對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梓齊又需要多少勇氣?」
她愕然,無話可駁。
當她意識到危險,可以縮回殼里,但被她擋在殼外的他怎麼辦?不曾退避過的他,是否會撞得頭破血流?這一點,她從來沒想過……
「我知道妳是愛他的,因為妳已經想到你們的未來去了,並且認定你們會沒有未來,害怕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在乎他,有一天被拋舍下來,會無法承受過深的傷慟,于是選擇在還可以控制自己的時候,自己先拋舍,如果不是意識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認真,妳何必驚慌成這樣?
「妳知道,為什麼我們會那麼輕易結束嗎?我和妳都是同一種人,太過理性自持,一旦意識到危險,會先保護自己,這是人的本能。我無法否認我們相愛過,但前提是,我們都知道這段感情是安全的,不會讓我們受傷,所以我們之間,一直都是平平穩穩,沒有太驚濤駭浪的激情,一旦發現自己愛對方比對方愛得還要多,便會害怕、會驚慌。
「說穿了,我們不是不愛,而是不夠愛,我們都有太多的防備、太多的顧忌,無法義無反顧地去愛,但梓齊和娉婷不同,他們都是真性情的人,愛了就是愛了,不會去欺騙自己的心,也不會去計較誰愛得多、誰掌握了讓自己受傷的能力,是這樣的特質,才能激出最真的我們,情難設防,就像我對梓齊說過的,妳曾經放在我心上,但,她卻是刻印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所以妳的感受,我完全能夠理解,但是品婕,妳只想到妳的情緒、妳的防備、妳的害怕與逃避,那妳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他的立場比妳更艱難,妳的情緒有他吸收,那他的情緒呢?誰來承擔?要堅持這段感情,他得比妳更加付出多少勇氣?妳真的以為他沒有委屈、不會受傷嗎?但是他勇敢去愛了,不怕受傷,也不怕被妳拒絕,而妳,只是一個愛了不敢承認,拿自己的防衛去刺傷深愛男人的膽小表。」
他的傷?他的委屈?他的無力感?
他有,她知道。
當她忙著逃避,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的關系時,她知道他很受傷。
當她為了否認對他動心的事實,忙著和別的男人約會時,她知道他的痛。
當她毅然決然放棄他,只因為對他沒有信心,害怕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差距,有一天他會堅持不了而選擇放棄她,她知道他有多心寒……
但是,就算是天大的差異,那又怎樣呢?關梓群說的沒錯,在她還不愛他時,他都可以堅持到最後一刻了,一個愛她的男人,她有什麼好害怕?
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有將對關梓群的情緒遷怒到他身上,但其實潛意識她便已認定,與她如此合適的關梓群都會愛上別人,何況是中間層層阻隔了那麼多問題的他
其實錯了!直到現在她才看清,這男人到底對她付出了什麼,那不是一段禁不起考驗的感情,一如關梓群說的,她只是在他心上而已,但關梓齊卻是將她牢刻在心底,從來都不一樣,也不該被相提並論。
就算、就算真的無法走到最後,一個這樣對她的男人,難道不值得她賭一賭嗎?
「錯過他,這輩子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如此愛妳。」關梓群語重心長,說出這一句,同時重重敲上她的心坎。
是啊,再也不會有另一個男人這樣愛她了!錯過了,這輩子都遺憾。
她想放過自己,順著心意,好好去愛他一回,如同他當初對待她那樣堅決,飛蛾撲火。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的放縱與任性。
「梓群,你覺得……我還有挽回的空間嗎?」她遲疑地問出口。
「可以的,他很在乎妳,除非妳真的把事情做絕了,讓他太心寒。」
一語說得她心虛不已。
「那個……」她好像!真的就是讓他很心寒。
「妳那什麼表情?」關梓群防備地瞪著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就是……」她咽咽唾沫,將事情的經過概略說了下。
不等她說完,他已經撫額申吟。「妳死定了,曹品婕。」
「干、干麼這樣啊,我會去道歉嘛……」愈說愈小聲,心里其實也知道,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
「妳不了解梓齊的個性,他可以為他的感情堅持到這樣的地步,如果不是真的讓他太絕望,他不會要妳當著他的面說那些話,一旦妳真的說出了口,他就會做到,而他若是絕了心要斷,到死妳都不可能挽回!」
「有……那麼嚴重嗎?」她頭皮發麻。
「別以為我恐嚇妳,他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全心全意對待,但是女友在他當兵時劈腿,他給過她機會回頭,她沒有珍惜,後來女友後悔了,怎麼哭求挽回,甚至鬧自殺,他都沒回頭。所以——請問曹小姐,妳打算怎麼挽回?」
「……」他當時,也給過她機會,將決定權交到她手上,可是她……她都跟他說了什麼啊!
她閉了下眼,嗅到一絲絕望的味道。
她與他……還有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