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眼角閃爍著,鳥兒伸長了羽翼,盤旋藍天。
剝水一波又一波,輕拍著沙灘,溫柔的潮浪聲和著他逐漸和緩下來的心跳,有如最佳的催眠曲。
趴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她幾乎就要睡去,清拂而過的微風,卻帶來一陣涼意。
扁滑肌膚上的汗水,因風而變得冷涼,她不由自主的輕顫了起來,卻因為倦累而懶得動彈。
他咕噥著什麼,她听不清,只感覺得到他坐起了身。
她不悅地皺起盾,雙手不甘地緊攀在他頸上,不想離開他溫暖的身體。
他的大手安撫地摩挲著她的背,抱起她走了一段路,她安心地枕在他肩頭上,窩在他懷里。
但他卻在下一秒,將她放了下來。
她發出抗議的不明聲音,他俯身親吻著她。
「乖,我馬上回來。」
雖覺不滿,她仍妥協地松開了手,但很快就懊悔了起來,因為冷。
她瑟瑟蜷縮成一團,直到那男人重新回到身邊,再次擁她入懷,帶來舒適的溫暖,她才在他大手的撫慰下,喟嘆了口氣,滿意地重新放松了下來,甘心進入夢鄉。
看著懷里像貓兒一樣的女人,他著她冷涼的背,無奈又自憐的笑了笑。
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驕傲又倔強的女人才會完全放松下來,乖巧地待在他懷中,任他擁著。
白雲悠悠浮在藍天之上,翠綠的林葉迎風搖曳著。
輕輕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上一吻,韓武麒在這絕美的湖光山色中,靜靜地懷抱著心愛的女人,在這偷來的時間中,享受這麼多年來,難得的滿足與安寧。
幸福,或許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如果她愛他,那一切真的就太完美了。
如果、如果,那麼多的如果……
他真的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家伙。
自嘲的揚起嘴角,他閉上眼,將腦袋埋進她的頸窩,深深吸進她身上熟悉的香味,然後極為不甘心的,偷偷報復地咬了她肩頭一小口。
就說這女人老是把他當成消耗壓力的工具,還死不承認。
她嘟囔了一聲,卻沒醒來。
反倒是他在看到她女敕白肩頭泛起的微紅牙痕時,心疼了起來,不禁懊悔憐愛地舌忝吻著它,試圖湮滅自己犯罪的證據。
幸好,那紅痕沒多久就消了。
他安心的松了口氣,這才嘆了口氣,重新擁著這個總叫他又愛又恨的女人,閉眼安眠……
*********
平靜的水面,波光粼粼地反射著燦燦金陽。
幽幽轉醒的青嵐看著身前殘留的火堆余燼,有那麼幾秒鐘,茫茫然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眼前的景色如詩一般,海天一色,浪花細碎,遠處天際有著棉花般的白雲,風雖是微涼的,她卻感覺像是被包覆在溫暖的毛皮中。
她嘆了口氣,閉上依然有些厚重的眼,往身後舒服的暖源更加靠去。
暖源?
她猛然睜眼,低頭一看,就瞧見一雙男人的手,一只從下穿過她腋下,大手覆在她腰月復上,另一只強健的長臂則橫過她的上臂,黝黑的大手包覆著她赤果的胸前渾圓。
在更下方,一條結實的黝黑長腿更是毫不客氣的跨在她大腿上。
身後的男人,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住了,難怪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重點是,她不用回頭看就知道,後面那家伙和她一樣全身赤果。
他從頭到尾都密密實實地貼著她,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在她頸側的呼吸、他貼著她背心胸腔中規律的心跳,甚至是貼在她臀後,他雙腿間的男性。
稍早火熱的記憶,在這時候猛然竄進腦海,她不禁申吟出聲。
老天,她做了什麼?
懊惱的閉上眼,在那瞬間,她真想把自己敲昏,但就算她真的敲昏自己,恐怕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糟糕的是,她清楚知道,若是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事。
包糟糕的是,她也清楚曉得,她其實應該要立刻爬起來,穿好衣服,然後假裝沒那回事,但她卻一點也不想這麼做,她甚至無法移開覆在他手臂上的手。
最最糟糕的是,她不想那樣做的原因,不只因為他懷中該死的溫暖,也不是因為她累到懶得爬起來,更不是因為濕透的衣服可能還沒干,或是她不想面對現實。
她不想起來的真正原因,和她之前推倒他的原因一樣——
她需要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生命依然存在的證據。
真可怕。
她愛上這無賴了。
這該死的領悟真是令人生氣。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跳起來逃走,另外一瞬,她想翻身毆打他,但腦海中最洶涌澎湃的念頭,卻是回過身再次和他。
可惡,地需要冷靜一下。
深怕自己再次做出失常的行為,她強迫自己移開他的手腳,超身離開他。
站起來之後,她才看見兩人的衣物被晾在他身後的巨大枯木上。
她沒將衣服穿上,只是重新走進湖里。
冰冷的湖水冷得教人直打顫,但她游了幾分鐘後,身體就暖了起來,腦袋也變得比較清楚,不再滿腦子都是和他的念頭。
OK,她愛上一個男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世界上,每逃詡會有人談戀愛,只是她的對象比較熱愛冒險、玩世不恭、不負責任,還把破壞她的生活當休閑活動——
噢,不,封青嵐,你別對這家伙太不公平。
她努力說服自己,這家伙總有些優點的,他有房子、有車子,而且還有些錢——事實上他愛錢如命,打從她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以賺錢為第一志向。
老天,她誰不好愛,干嘛挑上這個家伙?
她惱怒的潛進湖里,直到沒氣才浮上水面,卻在出水時,看見那個男人不知何時醒了,正站在沙灘上看著她。
她待在水中瞪著他。
陽光下的男人,雙手叉在腰上,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他輕松站著的姿態,有如廣場上的雕像,對自己身體的,和她的瞪視,完全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懊吧,她找到一個他的優點了,這家伙的身材真是漂亮得沒話說。
她眯起眼,不甘心的再承認,他其實長得滿帥的,而且體力和耐力更是該死的好。
他一直站在原地,嘴角帶笑的看著她。
他在等她上岸,她知道。
她本想繼續游下去,冰冷的水溫卻教她又冷到想打顫,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水里,她這才移動四肢,游回岸上。
他從頭到尾都沒移開過視線,她離開水面時,他更是緊盯著她,視線火熱得活像想將她給一口吞了。
但他沒有動,只是看著她。
原本,她打算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但她的身體卻有自己的意志。
她的腳走向他,她的雙手攀住他,她的身子貼著他,然後她仰起了頭,吻住他熟燙的唇。
他張開嘴,伸出手,捧著她的臀,撫著她的背,給予她,她需要的光和熱。
剝面波光灩瀲,細碎的浪花卷走了腳趾尖的細沙。
他抱起了她,在兩人唇舌交纏之間,他將她壓倒在沙地上,把她的雙手鉗在頭頂,貼著她的唇,啞聲開口,「這次,要照我的方式。」
她沒有抗議,只是在他從她下巴,一路往下舌忝吻時……
他們喘息著,一起化成火,一起白熱化,然後融為一體,再重新跌回人世。
潮浪來回,復又歸。
她懷抱著壓在她身上喘息的男人,他翻過身,讓她躺在他身上。
趴在他起伏的胸膛,她听著他的心跳,感覺他纏綿貪戀地輕撫著她的頸背,玩弄她的發尾。
他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纏,然後把她的手帶到唇邊,摩挲親吻她的指節。
她任他玩弄她的手指和發尾,她喜歡這種被疼寵的優閑感覺,讓人舒服得想睡。
小小打了個呵欠,她星眸半合,思緒逐漸溜走。
「嵐?」
「嗯?」
「我們結婚吧。」
「嗯。」
她懶懶的應了一聲,沉入黑暗中,三秒鐘後,那句話才真正撞進腦海。
等一等?
他剛剛說了什麼?
她猛然睜開眼,以手支起身子,撐在他胸膛上,擰眉問︰「對不起,你剛剛說了什麼?」
他就知道她沒注意听。
本來他還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他不是有意在這時求婚的,地點不對、時間不對,情勢更是不對到了極點。
但那幾個字,就這樣從他嘴里冒了出來,順暢得有如涂了油似的。
「你說了什麼嗎?」她開口再問,這次多了更深的狐疑。
矮武麒看著眼前臉色凝重的女人,知道自己可以隨便唬弄過去,說些什麼都行,假裝剛剛他並沒有說出那句話,她不會追究的,她絕對會抱著他的胡說八道,勝過相信他方才和她求了婚。
「我說……」但當他張開了嘴,那幾個字又自動溜了出來,「我們結婚吧。」
她張了張嘴,再閉上︰然後又再試著張嘴,跟著又再閉上。
終于,她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他都重復一遍了。
「不。」她瞪著他,然後生氣的說︰「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他坐起身,挑眉看著她惱怒的走到水邊,動作迅速的洗去一身的汗水。
「對,你不知道。」她走回來,火大的抓起衣服套上穿好。
「那我剛剛說的是什麼?」
「精蟲沖腦的實證。」
「我想我的精蟲並不在我腦袋里,它們現在都在你那兒了。」他口無遮攔的說。
「你這王八蛋!」她俏臉暴紅,惱羞成怒地抓起他的衣服用力丟到他頭上。
「不,我不是王八蛋,我他媽的要是個蛋,也是蠢蛋、笨蛋、大傻蛋,什麼蛋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王八蛋!」
他沒好氣的抓下頭臉上的衣褲,一邊套上,一邊說︰「王八蛋是那種把女人當衛生紙,用完就丟的家伙,我可是和你求了婚——」
低頭閃過她扔過來,簡直可以用來當凶器的鞋子,韓武麒皺眉抗議,「嘿!女人!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過分?你才不要太過分!」她火大的坐在沙地上套上自己的長靴,瞪著他說︰「你不覺得你這句話晚了十年嗎?我告訴你,十年前我沒有要你負責,十年後你更用不著良心不安!」
「是九年!」他眯起眼,原本壓著的火氣也跟著開始往上冒,「我要是良心不安,你以為我會等上那麼多年嗎?我也不過和你求個婚,你有必要那麼火大嗎?還有,我他媽的當然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
「哈,你才不知道!」她氣憤難平的穿好另一只未干的靴子,起身質問︰「你知道結婚是什麼意思嗎?結婚是兩個人住在一起,互相支持、互相照顧,給予絕對的信任與支持,無論生老病死,都共同度過。那表示,其中一方絕對不會不負責任,毫無預警的消失,或是突然冒出來,爽過之後就再次跑掉。你要是知道結婚是什麼,你就會曉得你要的是情婦,不是妻子!」
「我那時在工作!你希望我接到緊急聯絡時怎麼做?把你叫醒,告訴你我要走了,然後順便坐下來和你談情說愛一番再離開?我當然知道結婚代表著什麼,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辭掉那該死的工作?你以為我又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開口?我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想要的向來就是妻子,而不是情婦!我從剛剛到現在,不過就是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你只要回答,要或不要就好了,用不著廢話那麼多!」
「我廢話?你——」她氣紅了眼。
「你他媽的——」他怒目瞪視著眼前的女人,吼叫咆哮打斷她。「到底要不要嫁給我?」
她雙手抱胸,氣急敗壞的眯眼吼道。
「不要!」
「很好!」
*********
敗好?
不,老實說,他一點都不好。
幾個小時後,韓武麒看著走在前方山坡樹林里,依然不斷輻射出沸騰怒氣的女人,他真想拿頭去撞牆。
天底下,再沒比他更蠢的豬頭了。
不過是求個婚而已,有那麼難嗎?
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把事情搞成這樣,這女人本來就倔,他真該在有機會的時候,听從腦袋的勸告,乖乖的閉上他的狗嘴才對。
現在好了,她回答的可干脆了。
不要。
多麼簡單的兩個字,輕輕松松的就將他給判了出局。
眼前的女人,在山頂上停了下來,他走上前去,看到她停下來的原因。
在攀爬過兩個山頭之後,前方山腳下,終于出現了一條道路,更好的是,道路旁還有一棟木屋民宅。
下山時,她跟在他身後,卻還是不肯和他說話。
他到了民宅前,和屋主胡謅了一個迷路的借口,順便要水借電話。
在跳傘時,兩人的武器、手機和裝備都沒來得及拿,除了身上的衣物和鞋子,他們還真是兩手空空,幸好他還記得在皮帶里藏了些美金。
也許是因為他們兩個看起來還真的有些狼狽,也或許是他塞的那些美金起了作用,對方並沒有多問,只是好心的賞了他們一壺水,而且很爽快的借了他電話。
為了以防萬一,他沒再打電話給伊凡,將軍顯然在FSB里安插了不只一個人,打給伊凡只是給他和自己添麻煩而已。所以,他只是按了另一個,他一直不想再打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就通了,他報上名號之後,對方就將電話轉到了老鼠頭子手上。
「喂?小矮?小嵐人呢?她還好吧?我听說你們搭的飛機墜機了。」
消息傳得還真快,這家伙不愧是情報頭子,看來伊凡那里也被CIA的人滲透了。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他干笑兩聲,諷刺的說。
「你能打電話給我,當然很好,我是問小嵐人呢?她受傷了嗎?別和我說你把她給搞丟了!」
听見那死老頭驚慌失措的聲音,讓他心里好過了點,這才道︰「托你老人家的福,大小姐還活得好好的,她正在喝水。」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和那幾個暴力分子交代。」
「你知道怕,當初就不該幫她過來。」
狄更生嘿笑著,「小子,我是看你可憐,難得那小妮子那麼關心你,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
看著屋外那靠在樹上,臉上依然滿是寒霜的女人,他沒好氣的說︰「是啊,還真謝謝你的幫忙。」
唉他一個不小心,在最糟糕的時間,用最慘烈的方式被拒絕。
嘆了口氣,他抆著腰,轉回正事道︰「好了,老頭子,廢話少說,你想要柯瓦諾夫走私軍火的證據——」
「誰和你說我要柯瓦諾夫走私軍火的證據?我沒事要那個干嘛?」
「不要和我睜眼說瞎話,我現在沒那個閑工夫。你敢說當初介紹柯斯坦保險來找我的人不是你?打從一開始你就想拉庫斯柯瓦諾夫下台,好讓親美的人能順利進入核心政權,跟了你那麼多年,我要是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幾年前早被你賣了。」
狄更生喃喃咕噥了兩聲,然後才問︰「你要什麼?」
「一輛到海參崴的飛機。」
「小子,這里是俄羅斯,可不是美國。」
「所以你的確是在這里不是嗎?」抓到這死老頭的語病,他涼涼的再說︰「如果我沒听錯,那是軍用直升機KA-52的引擎對吧?」這老頭子,明明就已趕來這里,還硬要搞神秘。
狄更生聞言為之啞口,卻听韓武麒又報出了一個地址。
「這是借我電話那位老好人的民宅,別讓我們等太久。」說完,他不等那老頭子回答,就把電話掛了。
謝過了屋主,他拿了人家好心給他的面包,出了門,朝她走去。
「喏,吃點。」
她從來不會和食物過不去,所以雖然還在生他的氣,她還是接過了手,撕了一塊面包吃了起來。
他坐在她身邊,簡單交代了一下情況,她卻只是自顧自的吃著面包,還是不肯和他說話,連應都沒應一聲。
他原本打算捺著性子等她氣消,但都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這女人顯然不打算這麼簡單就消氣。
她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是望著前方逐漸落下的夕陽。
橘紅色的晚霞映在她臉上,輕風拂過,寸縷發絲因風飛揚,柔柔的飄蕩撫著她的臉龐。
看著她美麗卻冷漠的側臉,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意我的不告而別。」
她緊抿著唇,眼角略略抽了一下。
「如果我早知道,我會更早解釋,但當時情況有些混亂,事實上,情況一直是混亂的。」
她還是不理他,只是撕下另一口面包,面無表情的吃著。
他沉聲道︰「你問我知不知道結婚是什麼?我當然知道,我認識三對最完美的模範夫妻,他們養出了既能干乖巧又獨立自主的女兒,可惜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她僵住,卻還是沉默。
他起身走開,這才听到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你什麼意思?」
反正這女人對他的印象不可再糟了,他只好試著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一咬牙,轉過身,看著那頑固的女人,干脆一次把話都說清楚。
「你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你過你以為別人想要你過的生活,甚至強裝成你不是的人,還自以為那才是你要的。」
又來了,他那該死的壓力論。
「那的確是我要的。」她冷著臉說︰「我從來沒有假裝過。」
「如果那是真的,你會過得如魚得水,而不是在生活中不斷累積壓力,然後把平常累積的壓力全都發泄在我身上,因為你只能在我身上出氣——」
「等等!」她抬起手,不敢相信的瞠目開口,打斷他自大的言論,「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長年破壞我的工作,我還得感謝你,因為你是在幫我消除壓力嗎?」
「難道我說錯了嗎?看看你,這些日子是我見過你最生氣蓬勃的時候,你根本對這些事樂在其中,你和我一樣,都喜歡腎上腺素在血液中奔竄的緊張感。你的動態視力和運動反射能力,是我認識的人之中最好的,你生來就是要吃這行飯的,但你卻拋棄了上天給你的天賦,壓抑你的本能,只因為你認為當一個平凡人才是正常的。」
她氣憤的說︰「沒有人規定我一定要喜歡我的天賦,或許我恨死了你所謂的本能。」
「或許、或許,你沒注意到你說到這些時,都是用假設性的字句嗎?」
他看著臉色刷白的她,將雙手插在褲口袋里,滔滔不絕的將積壓在心里多年的話全說了出來。
「你自以為當正常人才是最保險的,所以你不再參加武術比賽,不再讓自己發光發熱,不再讓自己引人注目,你認為這樣做,才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我——」
她欲開口,卻被他咄咄逼人的打斷。
「天知道你所謂的家人替你添了多少麻煩,你們是家人,就像你不在乎替他們解決問題,他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替他們添了什麼麻煩,更不在乎你是不是個乖寶寶,就算你長了八只眼九顆頭,他們一樣還是會覺得你是他們最可愛、最完美的女兒!你用不著什麼事都要做到一百分,也用不著事事努力才能得到他們的認同和愛。」
「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里嗎?」他一扯嘴角,嘲弄的道︰「你不敢相信耿野和曉夜真的愛你,你害怕有一天會再次被拋棄。初靜和念棠是耿叔親生的,你是什麼?不過就是朋友的托孤,連親人都算不上。在你內心深處,你從來不曾真正把自己當作你所謂的家人中的一分子——」
她揮出一巴掌,打掉了他嘴里殘余的字句。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山谷中,她用力之猛,讓他咬破了自己的嘴角。
看著眼前面如紙色的女人,他舌忝去嘴角的血,不知死活的繼續道︰「假裝乖寶寶的這幾年,你真的快樂嗎?」
她張嘴,粉唇輕顫,卻無法出聲辯駁。
「人生只有一次,時間過去了就過去了,沒有辦法再重來。」他伸出手,撫去她眼角欲滴的淚,她半點不領情的拍開他的手。
他苦澀的笑笑,將手放回褲口袋里,「想想你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因為你的快樂,才是他們所希望的——」
遠方突然傳來直升機的聲音,然後越來越大聲,兩人循聲抬頭,看見一輛黑色的KA-52越過兩人的頭頂,然後下降停在前方的空地。
一個矮壯的男人拉開直升機的門,在轟隆的引擎聲中喊道︰「快上來,我們不能在這里耽擱太久!」
兩人奔向直升機,擠到了後方空位上。
起飛後,他看見屋主驚慌的躲在門後偷看,忍不住朝那老人家微微一笑,揮了陣手。
老人家不由自主的也朝他揮了兩下,表情有些茫然。
直升機沒升多高,幾乎是貼著林梢飛行,不一會兒就離開了貝加爾湖的範圍。
他可以听見狄更生頻頻的詢問,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答著,身邊的女人除了一開始禮貌的問候之後,就閉上了眼,不再理人。
前方西伯利亞浩瀚的原始森林綿延至天邊,暈紅的夕陽沉入遠方的雲海。
他斜眼偷瞄那女人,她眼角的淚已完全無蹤,粉唇緊抿著,蒼白的臉龐冷硬得有如石像,但她的冷漠和憤怒在空氣中就像千根針一樣刺人。
暗自嘆了口氣,雖然他知道那些話遲早都是要和她說清楚講明白,可他真希望自己不是那個必須點醒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