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倉皇離去的縴長背影,傅容予尋思片刻,隨即邁開長腿追上前。「梁安惟。」
快步邁動的白皙雙腿一頓,梁安惟轉過身,有絲不耐煩的瞅著傅容予,等著他追上自己。
傅容予停在她身前,俊秀的面龐揚著淺笑,說︰「謝謝你幫了我,我可以跟你交個朋友嗎?」
「我們不同班。」她絲毫不給面子的拒絕。「而且我討厭好學生。」
「听說你是資優生?」他挑眉。
「所以呢?成績好不代表我是好學生?」她眉眼不馴的反駁。
「我知道你不是好學生,不過,我也不是。」他語氣肯定的說道。
梁安惟一怔,眸光充滿質疑的多睨了他幾眼。
「是不是要當壞學生,才能當你的朋友?」他不死的微笑追問。
「我沒這麼說。」秀眉打了個小結,她硬是忍住了「神經病」這句。
「那你覺得我有這個資格當你的朋友嗎?」
任誰都听得出來,這句提問有多麼低姿態,彷佛是在請求梁安惟施予。
梁安惟內心不禁詫異,只因她看得出來,傅容予是個自尊心極高的人。
依照她過去接觸清寒同學的經驗,有些家境清寒的學生,自尊心遠比一般人還強,對于同儕之間的互動亦更加敏感。
「梁安惟,如果你不想跟我當朋友?那你剛才為什麼要來幫我?」
「我跟豬鯊不對盤?她看誰不!頂眼,我就幫誰。」
「那我怎麼辦?她一定還會來找我,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傅容予打蛇隨棍上,順著她的話,請求她的援助。
梁安惟頓時萌生搬了顆石頭往自己腳上砸的感覺。
「……等她又來找你再說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那位學姊再來騷擾我,我隨時可以去找你?」
見傅容予一臉認真,表情隱約可見擔憂,不似玩笑話,自己若是拒絕他,未免太沒人性……于是向來重情講義的梁安惟只好點頭答應。
「梁安惟,謝謝你。」傅容予復又展露笑容。
「有機會再回報我吧。」梁安惟下意識如是回道。
「好啊,放學後,你來我家。」傅容予毫不猶豫的接話。
「為什麼我要去你家?」她蹙眉瞪眼,一臉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我回報你?」他不解地反問。
梁安惟這才明白砸在自己腳上的那顆石頭有多沉。
「你想干嘛?」見她一臉防備怪物的表情,頓時看笑了傅容予。
「我想請你吃飯。」他笑笑解釋。
「請我吃飯為什麼要去你家?」
「我媽的廚藝很好?而且我沒有錢能請你,最好的辦法就是請你來我家吃飯。」
望著傅容予坦承不諱的平靜神態,梁安惟腦中憶起那日跟蹤他回家的情景,那老舊破敗的矮平房……
這時候若是斷然拒絕,恐怕會重挫對方的自尊心……這種傷人自尊的事情她做不來。
出于對家境清寒同學的那份同情,梁安惟只得硬著頭皮點頭答應。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好吧。」
天哪?她真想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方才她為何要多嘴扯什麼回報?!
笑睞著梁安惟寫了滿臉的懊惱,傅容予眼底悠悠蕩漾著一抹促狹。
「就這麼說定了,放學後我們在校門口踫面。」傅容予微笑頷首,兀自與她約定後才轉身離去。
梁安惟呆愣在原地,難得流露一臉呆萌樣。
……為什麼她有種遭傅容予算計,誤上賊船的錯覺?
毫無意外地,早自習結束後,梁安惟又被請進教師休息室,遭班導師狠狠訓斥了一頓。
而後,當她返回教室時,恰巧又在走廊上遇見傅容予。
他並未發現她的存在,只因他身旁圍繞著無數的女同學,每個人想跟他搭上話,個個興奮得臉紅高分貝,現場活似某個小型簽唱會。
望著那抹單薄修長的少年身影,梁安惟冷不防地想起稍早之前兩人交談的過程。
「傅容予,你之前真的念建中嗎?」
「傅容予?下一節課的理化小考你準備好了嗎?」
「傅容予?你分組能不能跟我一組?」
「傅容予——」
一群粉絲之中,梁安惟將鄧之韻拖出來,往走廊另一頭的五班教室走去。
「老大,我還沒發問欸……」鄧之韻嘰喳抱怨著。
「那里全是三班的人,你五班去湊什麼熱鬧?傅容予根本就不是你的同班同學。」梁安惟沒好氣的將她拉回五班教室。
鄧之韻嘿嘿直笑,「我認識三班班長嘛,況且,我也覺得傅容予很帥呀,想去湊一下熱鬧。」
「老大,你真的阻止了豬鯊霸凌傅容予嗎?」鄧吟學好奇的湊過來。
梁安惟眼神閃爍,面露幾分尷尬的避而不談。
「發生什麼事了?老大,你臉好紅喔,該不會……你跟傅容予發生了什麼事?」鄧之韻用起內有八卦的曖昧語氣。
「二寶,你少亂講!」梁安惟橫去一眼,思索片刻後,終于選擇招認,「是我出糗了啦!」
「出什麼糗?」方銘顯一臉緊張地追問著。
「原來早上豬鯊是要跟傅容予告白,結果還被我打斷……」
「啊?!」這次,三人異口同聲驚叫。
梁安惟自認沒面子,紅著臉悻悻然的返回座位,另外三人很快又重新圍在她座位旁。
「不會吧?!哇哈哈哈哈……」鄧吟學笑翻了。
「我就說吧!暗容予真的很帥,連豬鯊那個男人婆都被他迷倒了。」鄧之韻一副言之鑿鑿的神情。
「老大,你這樣不算出糗吧?畢竟誰也想不到豬鯊會喜歡傅容予。」方銘顯很好心的安慰起梁安惟。
「反正我懶得再管他的事了!」梁安惟只能用火大掩飾滿心尷尬。
見她翻開課本開始預習,作勢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三人只好識相的散會。
熬過漫長的八堂課,放學鐘聲響徹了偌大校園,抬首望向窗外,天空已是一片沉沉暮色。
「今天老師不是在說二年級分組的事?」
洶涌如潮的放學人流中,四個人邊聊邊穿越中庭,往校門口方向走去。
「老大,你會選擇理組吧?」作為非典型的書呆子,鄧吟學最關心的就是分組問題。
梁安惟兀自專心走路,對于鄧吟學的提問置若罔聞。
只是這個問題,不僅鄧吟學一人關心,另外兩人亦等待著梁安惟的答案。
「老大,大寶在問你話,你沒听見嗎?」方銘顯出聲提醒。
「啊,那不是傅容予嗎?」與此同時,鄧之韻詫異地指著校門前的醒目人影。
梁安惟揚眸,正巧與不遠處的傅容予隔空相視,後者朝她微微一笑,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等待的人就是梁安惟。
「他——他也他他在等你嗎?」鄧之韻驚訝地扯了扯梁安惟的手。
經過一天繁重的課業炮轟,梁安惟早將早自習發生的事情拋諸腦後,此時看見等候在校門口的傅容予,稍早前的記憶才逐漸回籠。
「這人發什麼神經……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他居然還當真。」
「老大,傅容予是不是跟你有約?」方銘顯問著。
梁安惟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好氣的揚嗓滿足眾人好奇心︰「傅容予說他要回報我救了他,所以想請我去他家吃飯。」
「才認識第一天就要帶你回他家?!」伴隨夸大的口吻,可以想見,此時的鄧之韻腦海正上演著偶像劇。
「二寶,你少夸張。」梁安惟贈以白眼警告。「傅容予說他沒錢請我吃東西,只能帶我回家吃飯。」
「喔。」滿天的粉紅泡泡頓時幻滅,鄧之韻一臉好戲落空的失望。
望著佇立于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前,儼然已成人群焦點,招搖卻絲毫不自知的傅容予,梁安惟當真頭痛極了。
「你們先走吧,我去跟他把話說清楚。」話落,梁安惟已邁開縴細長腿直往校門口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那三人,表情五味雜陳,有些被冷落的不是滋味。
「我突然覺得這家伙有點礙眼。」鄧吟學一語道破另外兩人的心聲。
「哥,不能再贊同你更多。」鄧之韻一臉不舒服的附和。
方銘顯悶不吭聲,冷著臉直視前方,當他看見梁安惟走向傅容予,兩人相對而立的畫面,神情越發沉重。
「欸,老大跟傅容予一起走了。」鄧之韻雙目暴瞪的嚷嚷。
「那小子真的很礙眼。」鄧吟學不爽的斥道。
「老大一向很照顧家境不好的同學,她應該是很同情傅容予吧。」方銘顯出聲為梁安惟解釋著。
鄧吟學與鄧之韻互望一眼,隨即有致一同的點著頭。
根據他們對梁安惟的了解,看似目中無人且叛逆的梁安惟,對待弱勢同學向來特別好,甚至曾經私下發起募款,幫助班上弱勢同學繳納午餐費用。
「沒錯,一定是同情而已。」于是三人再次重重的點著頭。
沿途走來,映入眼簾的是至少有三、四十年房齡的矮陋房舍,一堵堵水泥牆圍繞著整座眷村,牆面剝蝕,外觀斑駁,偶有幾棟翻新的透天厝,錯落在這一片彷佛被時光凍結的老舊房舍之間,顯得突兀違和。
梁安惟極少行經這一帶,即便偶有路經此地,也不曾停下腳步,仔細端詳這個老眷村,想必人們亦是下意識忽略這個老舊破敗的城市角落。
「你們以前就住這里嗎?」
心頭涌上一陣同情,梁安惟撇首望向慢悠悠走在身旁的傅容予。
他站姿挺拔,高出她近半顆頭,在她這個年紀,很少看到同他一樣高的男孩子,他往一團灰溜溜的學生中那麼一站,瞬間便成了最醒目的存在。
當然,醒目的原因不僅僅是身高,自然還有他那張俊秀的面龐。
十六歲的傅容予,神態與舉止卻有著二十歲般的成熟沉著,她不禁猜想,應當是單親的緣故吧?
彷佛對她的凝視有所感,傅容予淡淡撇首,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輪廓深邃突出,一雙深刻的長眸,有著不符年紀的深沉,此時,他的嘴角徐徐上揚,朝她展露一抹淺笑。
梁安惟心中沒由來一慌,連忙調正視線,佯裝專心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