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最近才搬來這里。」傅容予緩緩揚嗓說道。
「這附近應該還有更好的房子可以租吧?不然,我可以回去問問看,我家那邊有沒有房子出租。」梁安惟自告奮勇的提議著。
「這是我外公的房子,其它的親戚已經搬走,所以我們住在這里不需要房租,只需要支付水電費。」
聞言,梁安惟頓覺尷尬的干笑一陣,「原來是這樣,抱歉,當我沒說。」
「我們原本住在板橋,後來我媽決定搬來這里,既可以省下房租,我上學也不必通車,省時又省錢。」
梁安惟忍不住回道︰「可是,你本來念的是建中,長義跟建中的水平落差很大,你這樣真的很可惜……」
「無所謂,能讀書就好。」
傅容予俊秀的面旁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彷佛嘴里談論的是閑雜人等,與自己並無太多關系。
梁安惟不敢再往下問,畢竟,這已經涉及了傅容予的隱私。
「你媽媽一個人養家,還要供你讀書,一定很辛苦,你轉來長義也好,能幫你媽省不少錢。」
傅容予適時打住話題,反問︰「你不需要打個電話回家嗎?」
「方才你去超市的時候,我打過了。」梁安惟有些驚訝于他的細心。
只不過,她對母親謊稱是要上鄧氏龍鳳胎家一同讀書。大寶成續頂尖,母親亦與之打過照面,因此並未反對她與龍鳳胎來往。
「你有手機?」傅容予用著毫不驚訝,單純想確認的口吻。
「你沒有嗎?」梁安惟下意識反問。
話音方落,她猛然頓,驚覺失言。
單親清寒的家庭,應當不可能幫孩子辦手機……她真蠢,說話不經大腦。
「我沒有。」傅容予面無表情的回道。「家里的情況不允許我有手機。」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梁安惟連忙道歉。
「我知道。」傅容予笑睞她一眼。
梁安惟面上勉強揚起笑容,心中兀自懊惱著方才的失言。
兩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最終停在那扇紅色鐵擺門前。
傅容予剛掏找出鑰匙,紅漆剝蝕得厲害的鐵欄門忽爾自里面開啟。
上回見過的那名美麗婦人,面露燦笑的迎了出來。
「你好。」婦人笑盈盈地主動招呼起梁安惟。
「阿姨好。」梁安惟連忙頷首打招呼。
如此近距離的端詳,梁安惟心下驚詫著,傅母不禁皮膚白皙細膩,五官更是明艷立體,即便已有些歲月痕跡,卻是瑕不掩瑜,仍然美艷動人。
「歡迎你來我們家玩。」傅母親切地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
這並非是梁安惟第一次上同學家,卻是第一次踫上如此熱情的同學家長。
梁安惟頓時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暗暗轉首,一臉困擾的親向傅容予。
孰料,慢悠悠走在後方的傅容予,佯裝看不懂她眼中的求救訊號,兀自微笑以對。
「我第一次帶同學回家,我媽難免有點激動,請你多多包涵。」
末了,傅容予如是回應著梁安惟的手足無措。
梁安惟超傻眼,尚來不及反應回神,人已經被傅母拉進客廳。
盡避房舍外觀陳陋,屋內卻是截然不同的氛圍,甚為整齊干淨,而且處處充滿布置巧思。
不難發現,屋內曾經過一番細心整理,牆面粉刷上簇新的米白油漆,木質地板是新鋪的,客廳里擺設著一組深褐色布面沙發,再搭配一張長型木桌。
長桌有只腳缺了一角,用一本表皮破爛的字典墊高,桌面鋪了一塊質感甚好的蕾絲桌巾,看起來頗富浪漫情調。
梁安惟的母親從前忙碌于教職,極少花費心思在家中擺設,她看得出來,傅母十分用心布置這個家,讓這個家充斥著溫暖氛圍。
頓時,回想起家中貴氣卻毫無人味的家具擺設,梁安惟不由得有些艷羨起傅容予。
「來,這是我自己磨的杏仁茶,杏仁養顏美容,對身體很好。」
打屋內環境的同時,傅母已端著一杯盛在馬克杯里的杏仁茶,滿臉笑容的遞給了梁安惟。
梁安惟猶豫片刻後,才慢吞吞的伸手接過那杯杏仁茶。
傅容予不動聲色的在旁觀察著,發覺梁安惟面有難色,隨即揚嗓︰「媽,不是每個人都忍受得了杏仁的味道。」
「誰說的,我們女孩子都喜歡,對嗎?」傅母笑著反駁兒子,不忘撇首征求梁安惟的支持。
望著傅母明亮爽朗的笑容,梁安惟不禁怔了怔,瞬間明白某人的笑容有大半是承襲自這張麗顏。
「對了,我要怎麼稱呼你?」傅母笑問。
「阿姨,我叫梁安惟。梁山伯的梁,安靜的安,心字旁的那個惟。」
「安惟……嗯,好名字。」傅母掩不住滿臉的笑意。
「坐。」傅容予走過來,接過她那杯杏仁茶,往桌上一擱,順道招呼她在單人沙發上落坐。
有長輩在場,梁安惟只能搬出乖巧一面,順從的落坐,同時,趁著傅母轉開身的空隙,惱瞪了傅容予一眼。
傅容予見她滿眼責難,沒多說什麼,只是轉過身便又把桌上的杏仁茶遞給了梁安惟。
「這是我媽的好意,你別忘了喝。」他揚笑催促。
梁安惟當下恍然大悟,這家伙早已看出自己害怕杏仁的氣味,先是幫她解圍,眼下遭她眼神示意責怪,便壞心眼的逼她喝下杏仁茶。
梁安惟只得憋下這口怨氣,不情願的接過杏仁茶,並在傅母殷切的目光中,小口啜飲起來。
「你們是同班同學嗎?」傅母笑睞著正努力逼自己喝光杏仁茶的梁安惟。
梁安惟內心苦皺著臉,表面上卻只能揚著笑容的回道︰「我們不同班。我是五班,傅容予是三班。」
「那你們怎麼會認識?」傅母興致勃勃的追問。
這一次,傅容予搶在梁安惟之前答道︰「我們是在教師休息室認識的,梁同學是五班的資優生,經常幫老師的忙,所以我們常在教師休息室踫面。」
梁安惟一愣,這才明白,傅容予是不想讓母親擔心,所以刻意隱瞞了被豬鯊盯上的事。
傅容予微笑投睞,與梁安惟怔訝的目光交會。
這一刻,有股莫名的默契,在兩人心底悄然滋長……
「原來安惟這麼優秀呀,以後我們家容予若是課業上有什麼不懂的,一定要讓他去請教你才行。」傅母謙虛的笑道。
「阿姨,你太謙虛了……傅容予是超級資優生,應該是我去請教他才對。」
傅容予可是來自建中的超級資優生,而她充其是只能算是成績好罷了,把她放在長義高中這樣水平的學校,還能當同學口中的資優生,若是換作其它更前段的高中,恐怕她也只有吊車尾的份兒。
望著家教得宜又毫無心機的梁安惟,再看看年紀不大卻一派早熟壓抑的傅容予,傅母眸光微微暗下,頓時明白了兒子為何會與梁安惟結交。
光憑梁安惟爽朗自信的談吐,以及進退得宜的應對,便能推敲得出她來自于健全富足的家庭……
而這恰恰是傅容予最缺乏的。
傅母心頭一酸,連忙起身,說︰「我去準備晚餐,一會兒好了再喊你們。」
「謝謝阿姨。」
見傅母起身往廚房走去,梁安惟急忙放下手里那杯杏仁茶。
傅容予笑說︰「你害怕杏仁的味道?」
「超像洗廁劑的!」梁安惟面有難色的將那杯杏仁茶推得遠遠的。
「你不喝完,我媽會傷心的。」傅容予故意鬧她。
梁安惟自知此舉失禮,只能天人交戰的凝瞪著那杯杏仁茶。
剛才喝上一口已經是她的極限,就她而言,眼前這杯杏仁茶遠比期末考還要來得可怕。
正當梁安惟萬般遲疑不願的伸出手,正欲重新端起馬克杯,冷不防地,一只修長的手先行端起那杯杏仁茶。
管及傅容予泰然自若的喝起杏仁茶,梁安惟當下險些心髒病發。
她動作夸張的指著傅容予,低喊︰「傅容予,我喝過了欸——」
話落,傅容予已放下見底的馬克杯,平靜得彷佛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他揚起漂亮的黑眸,若無其事的說︰「我不想讓我媽難過,這是她親手煮的杏仁茶,你若是不捧場,依她的個性肯定會想很多。」
聞言,梁安惟不再大驚小敝,轉而敬佩起傅容予,原來他這麼孝順,不僅隱瞞學校的情形,連一杯杏仁茶亦能考慮到母親的心情。
單親家庭的孩子果真早熟,相較之下,她方才過大的反應實在幼稚可笑。
「你爸……不在了?」梁安惟好奇追問。
傅容予只是睞她一眼,表情不自在的一僵,回道︰「嗯,很早就不在了。請你不要在我媽面前提及他,我媽是容易想很多的人。」
「我知道,我沒這麼白目。」梁安惟點頭承諾。
「謝謝你幫著我說謊。」傅容予順勢轉移話題。
「小事,不用放心上。」梁安惟爽利大方的接話。
廚房那方傳來傅母歡喜輕快的聲嗓︰「孩子們,可以開飯了。」
凝覷著梁安惟嘴角旁若隱若現的小梨渦,傅容予心思微微一蕩,並在梁安惟察覺他的目光之前,不著痕跡地挪開視線。
「走吧。」
當傅容予停在廚房門口,緩緩回身朝她望來時,梁安惟胸口莫名地重重一跳。
盡避能感受到心中青澀的悸動,可十六歲的年紀,不大不小,不上不下,煩悶的生活里,除了讀書考試再也容不下其它雜念,更不可能談戀愛。
她對毛毛躁躁的同儕異性沒興趣,對那些愛耍帥的學長更是嗤之以鼻。
然而,傅容予無法被歸類成這兩類人之一,他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遇事冷靜,反應靈敏,種種面貌皆不屬于這個年紀,與她生活圈里的異性截然不同。
「梁安惟,你不來嗎?」
見梁安惟始終呆坐在沙發上,一雙晶亮率真的眼眸,直勾勾打量著他,傅容予再次啟嗓催促。
梁安惟聞聲起身迎了上來,壓低音量小小聲地說︰「我來你家吃飯,會不會給你們造成困擾?」
「我媽很擔心我在學校沒朋友,你來我家吃飯,正好能讓我媽松口氣。」
這席話消弭了梁安惟的疑慮,可當她深入一想,又覺得哪兒不太對勁……這樣說來,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請她吃飯,而是為了利用她,讓他母親放心。
後知後覺發現真相,梁安惟頓時磨牙霍霍,正欲找某人開刀,某人卻已轉過身,步入廚房,幫著傅母盛飯端菜。
看著如此早熟懂事的傅容予,梁安惟心底驀然涌上一抹反省。
比起單親而困苦的傅容予,自小依食無憂的她,確實幸福多了……
「安惟?坐下吃飯。」傅母熱情的招呼起來。
「好。謝謝阿姨。」梁安惟微笑點頭。
端著一鍋紅燒肉上桌的傅容予,面龐盈滿笑意的望來一眼,梁安惟心中一燙,連忙低掩雙眸,兀自落坐,與傅母寒喧起來。
窗外的紅霞余暉,映照入簡陋卻溫馨的小廚房,將圍坐在餐桌旁的三人,渲染成一抹斑斕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