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萱綾沒發現自己的牙咬得有多緊,緊到下顎發痛。
「你在說什麼?」她的質疑听在陸琮璽耳中十分可笑。「研曦是我大學同學。」
原來是大學同學,所以他們在一起至少十年了?
「她是不是不能生育?」
他察覺這問題有些奇怪,「為什麼會這麼問?」莫非她無意中知道研曦的秘密?
「因為她不能生育,所以由我代她生?」
陸琮璽實在不明白她這樣的結論是從哪來的。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听不懂。」
「我說,你是不是跟妍曝相愛,但是因為她不能生育,所以只好找我幫她生孩子?」
陸琮璽愣了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寫故事?」
這麼荒誕的故事是怎麼編出來的?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身上為什麼會有她的香水味?你們一定是抱在一起了不是嗎?」
白萱綾未發現她現在的模樣就像個吃醋的女朋友——眼眶微紅,閃著憤怒的淚光,怒氣沖沖的質問。
「這是她家里芳香劑的味道。」
「你剛一直待在她家?」孤男寡女?
這樣還說沒有貓膩喁?
誰信啊?
白萱綾身側的拳頭不自覺攥得更緊了。
陸琮璽看著她激動的神色,憤怒的眼神,恍然察覺到了什麼。
她在吃醋嗎?
他驀地心情有些激動。
她為他吃醋嗎?
他沒想到這種情緒竟然這麼快就出現在她身上,他還以為要很久很久……
甚至是不可能。
他按捺著欣悅的心情,怕是自己誤會,更怕一時沖動會毀了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故平穩著嗓音,低聲解釋。
「她有事找我過去。」
「什麼事?」
「她老公研發新菜色,叫我去試吃……」
「她老公?」白萱綾大吃一驚,「她結婚了?」
所以是外遇?
「嚴格來說沒有,法律尚未允許。」
「什麼意思。」
「她老公也是女的。」
白萱綾震驚瞪大眼,「是……是同性戀?」
「你會在意嗎?」
「在意什麼?」她眨著眼,不明所以。
「在意妍曦是同性戀。」
「為什麼要在意?」妍曦喜歡男生還女生,跟她有什麼關系?
「那就好。」
妍曦跟她老公都是從大學時代就交好的朋友,他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對她們有不認同的目光。
「所以你是因為她是同性戀,沒辦法跟她在一起?因為她不喜歡男生?」白萱綾大膽假設。
「我沒有喜歡她。」他頓了下,「沒有那方面的喜歡。」
會成為好朋友自然是有「喜歡」的感情存在的,只是不是愛情的那種。
「那……」那我呢?
白萱綾瞬地咬住了唇。
她怎麼差點沖口而出這樣的問題呢?
好像在吃醋一樣……
她只是不爽而已,不爽自己就躺在他身邊,卻好像跟他隔了八百座山。說不定她是唯一一個得不到他笑容的女人。
白萱綾想想又覺得火大了起來。
為什麼他連對她笑一下都這麼吝嗇呢?
陸琮璽略略揚起困惑的眉。
「沒事了。」白萱綾走向更衣室,「我先去洗澡了,好累。」
取了睡衣,走向浴室,反手欲關門,不料竟被推開,陸琮璽跟在她後方走進來。
「你……我要洗澡。」她揚了揚手上的睡衣。
「我知道。」
「你要干嘛?」
「洗澡。」
洗澡?
「可是我很累。」而且也沒那個心情。
「我知道。」
今天體育課還在大太陽底下跑了兩千公尺,又在外頭玩到現在才回家,她快累壞了。
「我洗澡而已。」陸琮璽開始月兌起衣服。
「喔。」
……
浴白是有弧度的,上頭有凹凸做了止滑的處理,半躺的白萱綾偏首看著頭上堆滿洗發精泡沫的男人,感覺心緒復雜。
她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但她知道自己對他已經出現了佔有欲,所以在以為他跟妍曦有一腿時,才會那麼的生氣。
她喜歡他嗎?
不會吧?
難道因為身體被佔有了,心也慢慢淪陷了嗎?
但另個聲音告訴她,不僅是這樣的,先不要管他不主動把事說明白的個性,他對她是真的不錯,別的不說,她爸媽結婚二十多年了,不曾看過父親帶母親買過衣服,甚至母親想要在非季末折扣時買兩件新衣,還會被罵浪費。她煩躁的揉著臉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能喜歡他呢?
在尚未確定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時,怎可以喜歡他!
洗好澡的陸琮璽,拿了干毛巾擦拭濕發。
浴白水已經半滿了,他踏入水位就夠高了。
關掉水龍頭,放了兩顆泡澡錠下去,浴室頓時盈滿了清新柑橘香味。陸琮璽將她拉入懷中,長臂枕在她頸下。
小臉靠在他肩頭,肌膚相貼的觸感已不再感到排斥,甚至喜歡這種依偎的感覺……
如果他們在一起的原因只是很單純很單純的因為「喜歡」,那不知有多好。
「明明說好只是洗澡的。」白萱綾小小聲的抱怨,現在把她弄得更累了,眼簾隨時會閉上。
「你不想?」陸琮璽淡聲輕問。
白萱綾抿緊嘴,小臉暈染著羞澀的緋紅。
「我才沒有想。」小嘴囁嚅,倔強不肯承認在那個當下,她是想的。
陸琮璽听出她不過是好面子,當下沒有反駁她,心里偷偷竊笑,怕被她發現,干脆閉上眼假寐。
白萱綾卻是見他沒回應,心頭就一股氣了。
她推開肩上的手,唬的坐起,不悅的問,「你是本來就不喜歡講話,還是只是不跟我講話?」
「本來就不喜歡說話。」
他怎可能不跟她講話,只是他本身就寡言,加上對她太過小心謹慎,反而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但你都不陪我聊天,這樣我很無聊。」
她跟他可還沒進入老夫老妻的無語狀態。
「你說,我听。」
她講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是有放在心上的。
他其實不是很懂得怎麼跟女性相處,就學的時候,他唯一的目標是得到眾人艷羨、外婆贊許的好成績,出社會,就是頂著繼承人的擔子,為繼承家業而努力,更是不敢有任何懈怠,哪有那個時間去談感情事。
雖然他是這麼的寡言,但她的抱怨、她的不滿他都有放在心上,所以他讓她跟同學出去玩,還主動給了游樂基金,就是不想讓她跟在老家一樣,還得為錢發愁。
「听要有回應啊。」聊天又不是獨角戲。
「什麼回應?」
他竟然問她什麼響應?
這人是沒在聊天的嗎?
「那、那你去妍曦她們家,總——總不會也是從頭沉默到尾吧?」她忍不住又把妍曦提出來了。
「大都她們在說。」
「但你還是會有回應的對吧?就像你會對妍曦笑,對我卻老板著臉,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如果有不滿又干嘛……」又干嘛對我這麼好?
「我沒有對你不滿。」
「但我看起來就是啊。」白萱綾抿了抿嘴,「不然這樣子,你笑一個給我看。」
她的要求太唐突,陸瓊璽只是怔怔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笑啊。你都可以對研曦笑,沒道理對我就笑不出來吧?」
雖然她跟他在一起不過幾天,比不上人家十年的交情,但她好歹是他的枕邊人,沒道理連個笑都得不到吧!
「你突然這樣要求,我還真笑不出來。」
白萱綾想想也對,如果有人突然叫她笑,雖然她笑得出來,但那表情一定很丑。
「那不然……不然早上我們吃早餐時,你可以笑著跟我打招呼嗎?」她這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我盡量。」
盡量……
不是很滿意但不得不接受的答案。
「好吧。」
勉為其難接受的她躺回他懷里,倏忽發現她的動作也太自然了吧,好像已經很習慣跟他這樣親密接觸了。
白萱綾還是很想問他為什麼選她的原因,但想之前從沒得到一個確實回答,還是再過陣子,等兩人比較熟再說吧。
不過她還是希望能知道他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別老是讓她猜不透。
「還有,你去……我也是認識妍曦,你要去她們家,我也可以去吧?」
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真的很差勁。
他只會對妍曦笑就已經夠讓人不爽了,現在還自己在那邊開同學會,把她這個枕邊人放置在一旁。
「你晚上不在。」
「你早說的話,我就不會去唱歌啦。」
白萱綾理所當然的一句回應,不知給陸琮璽帶來多大的歡喜。
她想進入他的交際圈?
「她們是臨時約的。」
「是喔。」既然是臨時的那就不能怪他了。「那以後要叫我喔。」
她是真的想要涉入他的生活?這可是一個大躍進啊。
「嗯。」陸琮璽露出了微笑,可惜躺在肩頭上閉著眼的白萱綾沒看見。他答應了耶。
白萱綾很是驚喜。
她提出要求時也是很忐忑不安的,怕他翻臉,畢竟她也不是他什麼人,既不是女朋友也不是老婆,就是來生孩子的,若他斷然拒絕,說她沒資格參加他的朋友聚會,她也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的。
淡淡的一聲「嗯」,就讓她放下所有的提心吊膽,開心的手臂主動摟上他的腰。
「你說研曦的老公是做廚師的喔?」
「嗯。」陸琮璽握著腰上的縴臂,輕輕來回摩挲。
「那她家里有一個大廚房嗎?」
「嗯。」
「她怎麼不在餐廳里研究?」
既然他有問有答,雖然響應的很簡短,但總是兩人之間的一個進步,白萱綾也就順順的一直問下去了。
「她喜歡叫我們去吃實驗品。」
「好吃嗎?」
「有一兩樣很難吃。」
「有多難吃……」
白萱綾發現,她若是想跟陸琮璽說話其實也沒那麼困難,就是要主動想話題,以及讓話題延續下去,她若是問,他也是會答的,聊得開了,他也會主動告知問題以外的信息。
反正她覺得自己大概抓住苞他相處的方法了,他雖然是座冰山,但也沒印象中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還有,他早上吃早餐時,有對她笑了,雖然是很淡很淡的微笑,但嘴角揚起的弧度,卻也讓她在那個瞬間,有些失神。
她覺得比較需要擔心的是自己。
她好像真的開始喜歡他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魅力讓他在朝夕相處之下,也能對她產生好感。
她一點自信也沒有呢。
如果她是替身的話,那就更不可能了吧。
唉,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肯說是因為什麼原因選上她啊?
這個答案一天不給,她就一天不能安心啊。
「到了。」
白萱綾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車子不知何時已經停在後院了。
她剛才思考得太出神,沒注意已經到家了。
平常陸琮璽是不會出聲提醒的,但車子都熄火了,還是看她在發呆,他才出聲提醒。
她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我去開門。」她下車,從包包里拿出鑰匙。
自從上次她被關在門外後,便養成出門帶鑰匙的習慣。
開了後門踏入,卻听到里頭似乎有人在走動的聲音。
「幫佣還在?」她回頭問陸琮璽。
鐘點幫佣一天只來家里打掃兩個小時,現在已經快五點了,照理幫佣應該不在家才是。
「不可能。」
「我去看是誰……」
話未說完,她就被拉到陸琮璽身後去了。
他一臂向後護著她往前行,白萱綾端凝著眼前那具偉岸身軀,不僅安全感爆升,還冒出了一堆粉紅泡泡。
真是可靠。
如果她能大聲的說出這是她的男人就好了。
每每想到這個就會心情低落,她只好不斷的告訴自己,只是時機未到,終有那麼一天他會坦承的。
後門連著廚房,穿過廚房就是挑高客廳,一樓還有一間客房跟浴室,不過她搬來一個多月了,未見有客人來過。
她有時忍不住要想,他是不是不喜歡邀客人來家里。
之前有一次,他們跟妍曦一塊兒當白老鼠時,她的老公說想去他家坐坐,被他明快拒絕了,完全不留情面,但她們好像已經習以為常,毫無意外之色,反而看起來像是故意逗他的。
然後她注意到陸瓊璽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耳根又紅了。
他也是會覺得難為情或不好意思的,只是那樣的情緒是反應在耳根,面上依舊維持毫無表情,她想他的臉真是銅牆鐵壁啊,完全不透露心思,這是天生就這樣嗎?還是後天訓練來的?
她一直想找個只有兩人獨處時,設計讓他的耳根紅,好讓她的疑問能順理成章提出來,可惜一直沒成功過。
進了客廳沒看到人,倒是客房的門敞開了,腳步聲也是自那傳來的。
「你站在這不要動。」陸琮璽低聲指示她站在大門口,就是怕有萬一,至少她來得及逃。
白萱綾這才感到害怕,連忙點頭,以防自己成了他的拖累。
「那你要小心一點喔。」白萱綾殷殷叮囑,左顧右盼,想找個能當武器的東西。
可他家收拾得太干淨了,除非把台燈拆了,否則客廳里根本沒能當武器的東西。
陸琮璽一步一步緩緩朝客房走去,快抵達門口時,突然出來了一個男人,與他打了照面。
陸琮璽沒什麼特別反應,倒是白萱綾嚇得忍不住尖叫了。
「呀——」她抱著頭大喊。
那個男人很明顯被她的尖叫聲嚇到了。
「什麼?什麼?發生什麼事了?」男人有些慌亂的喊。
「萱綾,」陸琮璽回頭喚她,面上表情有些僵。「沒事,是熟人。」
「什麼熟人?你這樣介紹弟弟的喔?」葉宸君不滿的微噘了噘嘴。
「弟弟?」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琮璽的熟人。
「對啊,我是他弟弟。」
與陸琮璽不同,葉宸君看起來是明朗活潑的,漾著一張比陽光還燦爛的笑顏走上前,朝白萱綾伸出手。
「嗨,我叫宸君,葉宸君,你叫什麼名字?」
葉宸君?
這名字怎麼听起來有點耳熟?
不是啊,陸琮璽不是姓陸嗎,他弟弟為什麼會姓葉?
白萱綾心底又是一堆問號。
「我叫白萱綾。」
「白萱綾?」葉宸君蹙起一雙濃眉,漂亮的黑眸寫滿困惑。
他微昂著下巴思考的模樣,倒跟陸琮璽有幾分像。
「我對這個名字有印象耶。」葉宸君搔著下巴道。
白萱綾聞言驚喜,「我也對你的名字有印象。」
還站在客房附近的陸琮璽面色鐵青了。
「你是不是小時候住餅三重?」
「我家就是在三重啊!」白萱綾用力點頭,「你也住餅三重嗎?」
「對啊!」葉宸君驚喜的喊,「我知道你是誰了,萱綾啊,小綾綾,我是君君葛格啊,想起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