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齊老爺的胡言,如意嘴角抽搐,忍不住又多話,「沐秦少爺既是秋嵐小姐的未婚夫,她怎不自己嫁?不是都訂親了嗎?」
齊老爺被如意惹惱了,反手一巴掌過去,「這有妳說話的份?」
如意摀著臉頰,汪著淚,退到後面去。
齊老爺轉頭裝出溫柔,對齊若安柔聲勸說,「妳妹妹當然想嫁,可是她生了重病,都自顧不暇了,要怎麼幫沐秦沖喜呢。」齊老爺假裝傷心,「她剛才還哭著說,爬也要爬過去幫沐秦沖喜,是妳大娘不忍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安,妳若願嫁,肯定會有好報的。」
借口。
齊若安跟如意心中皆有數,這就是應付她跟韓家的借口。
妹妹秋嵐現在八成在她的住處,喝茶嗑瓜子,優閑得很呢。
如意偷戳了戳齊若安的後背,希望小姐能拒絕,千萬別嫁過去當寡婦。
「女兒明白,有勞爹爹安排。」齊若安垂眉斂首道。
如意氣得雙拳都握緊了。
「好好好!」齊老爺喜逐顏開,「我會多準備嫁妝給妳,比秋嵐還要豐盛,絕對不會虧待妳的!」齊老爺放開女兒的手,「那我去準備明日婚禮的事,等等就差人把喜服送過來,妳也準備一下。」
「好的。」
齊老爺一走,齊若安立刻回頭檢視如意的臉。
「妳干啥跟老爺沖撞?」齊若安用帕子浸了冷水,摀在如意發燙疼痛的臉頰上頭。
「我不服啊,我……」
「別再說了,木已成舟。」齊若安打斷她。
就算不論她的真心,她不過就是個地位卑微的庶女,如意難不成還真以為她有拒絕的權利嗎?
她走出前廳,站在廊下,望著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明日,她將嫁給戀慕多時,可眼中、心里始終沒有她的男子。
她微微一笑,毫無怨懟之意。
總比同樣受到父母安排,卻嫁給一個不相識、未心動的男子好。
若能助他恢復健康,這就夠了。
其他,不妄求。
「唔……」韓沐秦難受的申吟,渾身灼熱似有火在燒,喉嚨更是干渴得彷佛要裂開來。「水……」
坐在椅上,靠著床柱打盹的齊若安猛地驚醒過來,急撲到床前,豎耳傾听。
「沐秦,你醒了嗎?」
誰?
這是誰的聲音?
細潤的少女聲,不是母親的,也不像是丫鬟的……
「秋嵐……」
听見他重病中還想著妹妹,齊若安心口一緊,但沒有任何不快,而是欣喜的流下淚。
他醒了,真的醒了!
她嫁過來韓家已經半旬,可韓沐秦的病情毫無起色,她不是沒听過長輩私下的抱怨,認為是沖喜的人不對,如果今天嫁過來的是秋嵐,韓沐秦一定新婚夜就為秋嵐醒了。
如意為此又發了一頓脾氣,反倒她這個被指責的人還要去安撫她。
她衣不解帶的日夜陪在床側,不假他人之手,殷勤照護,不曾躺床休息,就連湯藥都是親自下去熬,總算盼得他清醒。
「水……」
「要喝水嗎?你等等。」
齊若安急急忙忙倒了杯水過來,使用調羹,一口一口慢慢的喂入他干啞的喉嚨。
干裂的雙唇獲得滋潤,韓沐秦的手指動了動,像是想抓住什麼東西。
齊若安見狀,試探的將手伸過去,長指彎勾,把她的小手握住了。
這是兩人第一次的踫觸,齊若安很清楚他以為自己握的是誰,但她不以為意,因為這代表他有復原的可能了。
她咬著下唇,欣喜的淚水直落。
過一會兒,韓沐秦睡著了,呼吸不再是那麼淺顯緩慢,氣若游絲,而是趨于平和沉穩。
她抹掉頰上的淚,小心翼翼的擦掉他嘴角的水液,蓋上被子,快步走出寢房喚了如意。
「少爺剛醒了,快去叫大夫過來。」
接下來的兩天,韓沐秦依然醒醒睡睡,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完全清醒可以認人。
「爹……娘……」
韓老爺跟韓夫人听到兒子開口叫他們了,不約而同掉下了如釋重負的淚。
一旁的大夫上前把脈,微笑點頭,「沒事了,接下來只要好好調養病體,約莫一個月時間就可以如常生活了。」
「沐兒!」韓夫人握著兒子的手,胸口大石落下,情緒就反彈上來,額心頂上,激動得痛哭失聲。
「娘,妳怎哭成這樣?」韓沐秦笑嘆,嗓音仍虛,伸手抹掉娘親頰上的淚水,「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齊若安站在床尾,看到韓沐秦已完全恢復神智,還能開口說上完整的一句話,好是欣慰。
「秋嵐呢?」
听到這個名字,在場眾人均是一愣。
「我一直都有看到秋嵐,是她在照顧我的,對吧?」
韓家兩老面面相覷,韓老爺轉頭望著床尾的齊若安,齊若安有些不知所措的回視。
「不是的,」韓夫人輕聲道,「是……是若安。」
「若安?」韓沐秦納悶蹙眉,「若安是誰?」
「是……是秋嵐的大姊。」韓夫人回得有些不安,就怕韓沐秦生氣失望他的未婚妻竟棄他于不顧。
對于齊秋嵐,韓夫人表面未發作,心底到現在仍是十分氣憤,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原諒那個女人!
她的兒子危在旦夕,身為他的未婚妻竟然推托沖喜一事,假借生病避不見面,還提出替嫁的主意,這根本是羞辱了韓家!
齊家的大女兒今年已經二十,卻遲未成親,說不定是有什麼隱疾,要不是因為時間急迫,臨時要找人沖喜有所困難,才不會讓齊家如願,直接就退了親了!
還好這嫁過來的若安人長得也清秀端莊,而且照顧沐秦十分殷勤,只是嫁過來之後,沐秦的病體遲遲未有起色,她對齊家的氣自是遷怒到若安身上,從不曾給予好臉色,動輒得咎。
幸虧兒子醒了,否則她一定跟齊家沒完!
「秋嵐的大姊為何要來照顧我?」韓沐秦不解的問。
「若安她為了幫你沖喜,嫁過來了。」
為了幫他沖喜而嫁過來?
韓沐秦更是不解了。
這若要嫁,也該是已與他訂了親的秋嵐才是啊,怎麼會是他連模樣都不清楚的大姊呢。
「那秋嵐呢?」韓沐秦急問。
該不會是秋嵐發生什麼事了吧?
「秋嵐她……她生病了,沒有辦法上花轎,所以才讓若安嫁的。」為了不讓兒子難過,齊家端出的荒唐理由,韓夫人只好拿來應付兒子了。
「秋嵐生病了?」韓沐秦著急地起身,「她還好嗎?我要去看她。」
「你病才剛好,怎麼去看她?」韓夫人連忙將欲起身的兒子壓回床上,「我听說秋嵐的病已經有起色了,你不用擔心。」
「秋嵐小姐根本沒生病。」站在齊若安身邊的如意忍不住叨念。
齊若安慌忙捂住如意那沒分寸的嘴,快速搖頭。
如意一臉不滿的擠眉弄眼,而齊若安只是以眼神指示要她別多話。
如意不痛快極了。
打嫁進來之後,小姐不眠不休的照顧沐秦少爺這麼多天,現在人醒了,卻沒有人感謝她,而沐秦少爺也只想著根本沒病的秋嵐小姐,讓她大大不平。
她早就料到,小姐一定會受到冷落,果然被她猜中了吧!
就小姐笨,只想著救人!
「真有起色了嗎?」韓沐秦不放心的再問。
「嗯。」韓夫人點頭,眼神有著心虛。
事實上,韓家根本沒有齊秋嵐的消息,而韓夫人死心眼的認定,齊秋嵐重病一事八成是說謊!
可她又怎敢讓兒子知道這個可能性?
萬一兒子傷心過度,加重了病情可怎是好。
「那就好。」韓沐秦這才松了口氣。
「你再多休息,把身體養好,」為了讓兒子懷有希望,韓夫人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這樣才能去看秋嵐。」
韓沐秦天生就是個聰明的,即便仍病著,腦子有些昏沉,還是發現母親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但他現在人虛弱,無暇細思,應好之後就沉沉睡去。
韓夫人替兒子蓋好棉被後,起身對齊若安面無表情道︰「妳好好照顧沐秦,若有任何閃失,我唯妳是問。」
說罷,充滿恨意的手指往齊若安額上重重戳去。
「是的,娘。」
齊若安直到韓家兩老與大夫走了,才敢揉揉發疼的額心。
如意見齊若安被這麼一戳,心疼極了,「小姐這麼辛苦,竟然沒有人道謝,而且夫人她還……」
「如意!」齊若安不得不板起臉,就怕如意的叨念被床上的韓沐秦听了去,要受到責罰。「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需要道謝。」
如意不滿的噘起嘴。
「我知道妳是為了我,」齊若安拉起如意的手,溫柔笑道,「別氣了,我不在意,只要沐秦好就好了。」
她心底比誰都清楚,韓沐秦身體康復之後,她就無用處了,日子會恢復得跟在家里一樣,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存在。
因為早有了這層心理準備,不管韓夫人如何對她不滿,韓沐秦連看都未看她一眼,她都能裝出不在乎的平靜樣。
「大夫開了新藥方,拜托妳,幫我去抓藥好嗎?」齊若安央求仍氣呼呼的如意。
「就只有妳會對下人說『拜托』二字。」如意白她一眼。
「妳不是下人,妳是我的好姊妹。」齊若安將藥方放進她手中,「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需要道謝。」如意回敬。
齊若安橫了她一眼,笑了。
「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好啦。」如意把折好的藥方塞進袖口,走了出去。
齊若安坐來床緣,凝望著沉睡的「丈夫」。
再過不久,她就不能再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了,所以她要趁現在,好好的端詳,把他精致的五官,濃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長刃般的劍眉,厚薄適中的唇一一烙進心底,做為支撐未來的重要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