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光、遙光,我被一只烏龜欺負了……」
「烏龜?」
遙光正躺在竹床上飲著琥珀色美酒,不出意外的,他的三重禁制又被一只狐狸破了,狐姬氣沖沖的直入「無上仙居」,輕而易舉地找到正在偷懶的山神。
「遙光,你一定要替我報仇,區區一只烏龜也敢冒犯本太仙,我們把他煮成烏龜湯,把他的烏龜拿來制成護甲,將它全身上下都用掉,尸骨無存。」
「說慢點,烏龜怎麼得罪你了。」值得她下這般狠手。
狐姬忿然地告狀,「它用水噴我。」
「多大的水?」他挑眉,冷然的深瞳隱有笑意。
她雙手一擺,比出柱子的形狀,表示水柱很大,「柱子粗的大水,把我噴得十丈高……」一身濕淋淋的,她美麗的毛發都塌得難看。
「你為什麼不閃開?」她已經學會迷狐幻步,以她的身手淋不到她,除非……
狐姬面上一黑,噘起紅艷小嘴,一手抱住遙光大腿。「我以為他沒那麼厲害,只在虛張聲勢,我就對著井底嘲笑它和自己拉出的龜屎同在……」
誰知她太得意忘形了,忽地一道透明的水從井中射出,一時不察的她被噴個正著,整個身子被水柱沖得老高。
她快嚇死了,沒有翅膀的她可不會飛,從半空中往下墜落的感覺太可怕了,她拼命地劃動四肢才在落地前穩住狐身,用少少的法力將自己托高,再平穩的落于地面。
隱隱約約,她听見老龜沉厚的笑聲,在笑話她的不自量力,把她氣得臉都紅了,恨不得活埋它。
「狐姬,你太自大了。」她總以為她無所不能,學了點法術皮毛就想橫行修仙界,不把其它獸類放在眼里。
「不是自大,是大意,我想它在井底出不來,我多罵幾句看它還敢不敢作祟,沒想到……」老龜的脾氣也挺大的,不大能受氣,被她說上兩、三句就火冒三丈。
遙光哼笑兩聲,「還好你逃得快,要不然我下一次見到你時,可能只剩皮毛了。」
從不知怕為何物的她太淘氣了,好奇心又太重,一有她覺得有趣的事便什麼都不管的去接觸,惹了禍再交給他收拾,一如此刻。
他原本可以不管她,任由她在跌跌撞撞中模索出生存之道,她總是要吃點苦頭,吸取教訓,才能改變。
可是畢竟是打小看到大的孩子,當她還是小狐崽時他就護著她了,不知不覺中她已在他羽翼之下,總是有點舍不得。
神亦有情,看透三千世果的遙光還是舍不得趴在腳邊訴苦的小東西,大掌輕撫她鴉羽般的烏絲。
狐姬不快地反駁,「我沒逃,是搬救兵,遙光,我用了玉簡上的迷狐幻步,真的一步十里耶,你看我多乖,一下子就來找你了,告訴你我有多長進,不再是一塊廢柴。」
「你是來找我為你出氣的吧!」真是出息了,沒打之前盛氣凌人,打不過就找大人出面,簡直被寵壞了。
狐姬嘟嘴一笑,嬌艷小臉露出明媚光彩,「遙光,我被欺負了!你是我的靠山,你不幫我出頭我還能找誰。」
在三村地頭上,除了土地公外就山神最大,如今土地爺不在家,自然要山神出來鎮壓四方。
「仗勢欺龜。」他沒好氣的瞪了一眼。
狐姬兩眼發亮的點頭,「嗯!就是仗勢欺龜,我們要把老烏龜打得四腳朝天,看他如何翻身!」
「哼!我這是在教訓你,你倒把我的話當贊揚,仗勢欺龜指的是你這種不可一世的氣焰,不可取。」她顛倒是非的本事長進了,連神都欺。
「不管了,不管了,遙光,老烏龜噴了我一身水,這口氣我咽不下,它太壞了。」她耍賴的搖著他的手。
「別搖了,再搖我這件穿了三千年的衣袍就要散架了。」她能不能長大一些,還用撒嬌的伎倆。
「你一件衣服穿了三千年?」她倏地退開,一退好遠好遠,捏著鼻子嫌臭。
看她回情又心酸的手情,遙光嘴角抽搐了兩下,「這是一件神袍,塵沙不沾,任何神兵利器都穿不透,可以隨心隨欲改變外觀,它是衣服,也是一件護甲。」
說完,他伸手結了個手印,原本灰撲撲的外袍忽然一變,漆黑的墨袍袖口綴了金邊,暗繡雲紋,袍子下頭繡的是只威風凜凜的金虎。
這一轉換,遙光本就俊美的容顏又增添幾分光采,英武不凡,深瞳如墨,整個人像是閃著光,彷佛能驅散世面的黑暗。
一瞬間,不識情滋味的狐姬看傻眼了,一對微挑的狐狸眼閃著萬點星光,還沒開竅的心里充滿崇拜。
「遙光,我想有一件。」太美了,美得叫人移不開目光,只要她有這麼一件神衣,以後就不用擔心沒美衣華服穿了。
遙光目光一眯,眼神嚴厲帶著警告,「你穿不得。」
「為什麼?」狐姬疑惑。
「因為你不是神。」她連仙的邊都沾不上,更遑論成神,她的修行之路還很遠。
狐姬一听,整個人喪氣了,「遙光,你傷了狐狸心。」
他再次往她頭頂一拍,「別想偷穿我的神衣,非神一穿立刻會被神衣絞殺,化為血水。」
聞言,她驚得抽氣,「這麼可怕?」
說著她又想,他果然是神,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麼。
其實是狐姬想多了,她是狐族中的是異數,什麼心事都藏不住,全在臉上表露無遺,是與她親近的人都看得出她的心思,根本不用開口也能一清二楚,無從隱藏。
遙光和她相處了數百年,當會不了解她那絲小調皮,一看她望著神衣的艷羨眼神,便能知曉她下一步想干什麼,他不把話說得清楚,她鐵定會想辦法偷穿。
她只是單純的好奇,不見得要擁有,真把神衣給了她,她可能玩了兩天就束之高閣,還覺得受騙了,神衣一點也不好玩,就是一件衣服而已。
「那是你修為太低才可怕。」
她小聲的埋怨,「又我,我到底有多差呀?比起三村百姓,我可是人人仰望的仙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必太挑剔。」
遙光拎起她後領,「連只烏龜都束手無策,你有臉說修為。」
「我……我會變強的嘛!你快把我放下,太難看了。」腳不著地的感覺令人很不安。
「你也知道難看?」還沒腐化得太嚴重。
「我在村子也算是有名的人物……」土地公廟的廟祝,百姓虔誠的信仰她感受得到。
遙光呵的冷笑一聲,不理會她的討饒,拎著她走出山神廟。
走出山林,刺眼的陽光灑下,以手遮日的狐姬這才發現她又變回人身,大白天的下田的下田,干活的干活,村子處處都有人走動,他們見到她被拎著走,先是驚訝,接著又被遙光的絕世容貌給驚呆,居然就愣愣地站立不動。
等眾人回過神時,新廟祝和絕色美男不見了,他們失魂落魄的嘆口氣,以為作了個夢,殊不知令人驚嘆的遙光已來到陳家,他腳輕點了兩下,潛入靈穴口正準備閉關的老鬼就感覺一股很強的壓力朝著它的龜殼襲來,他震動了兩下,卻還是掙月兌不了,動也不能動。
「誰?」它以為自己發出雄壯威武的聲音,實則弱如蚊哼。
「老烏龜,快出來,本大仙又來了,不要縮在魚殼中不敢見人,快把你的龜腦袋伸出來……」不知情的狐姬完美演繹狐假虎威這句話,「家長」來了給足了底氣。
又是這一只臭狐狸,她就不能休息一下嗎?給它老龜喘口氣。
「別吵,我……」老龜的頭才一伸出龜殼,強大的力量又把他打回殼里,有苦難言地幾乎要吐出一口老血。
「遙光,這只老烏龜太可惡了,我們在上面喊得口干舌躁,他卻裝聾作啞,你說我用龜殼做個狐狸窩合不合適?」烏龜殼上下左右都能搖擺,像只搖籃。
遙光打量著她,回想她身為狐狸時的身形,雖然似乎可行,但是……「修行不易,老龜若未害人不可斷其修為,你還是找別的東西做窩。」
井底的老龜听到此言兩眼淚汪汪,他現在知道了,壓得他不能動道的是這個名為遙光的男子,幸好他還算講理。
「那它噴了我一身水的仇怎麼算?」她氣得鼓起臉頰,他胳膊肘往外彎,偏幫外人,她要和他絕交五天不說話。
「你也可以噴它一身水。」遙光難得地說了句笑話。
「遙光,他是烏龜。」天生喜水。
「那你說該如何消氣?」龜族向來溫和,其實好好講理就能請它離開靈穴,結仇真是沒必要。
「用火烤地。」烤烏龜肉應該很好吃……想著,她雪白的尾巴冒出來,搖啊搖。
底下的老龜抖了抖,兩行老淚往下滑。
將近千年未笑過的遙光發出輕笑聲,「你一心只想吃掉它對吧,這道心真堅定。」
吃也扯得上道成?虧它老龜還以為這位大神講理!
「遙光,你不許笑,你一笑就太妖異了,感覺所有的光都被你吸走。」除了他,四面八方都暗了。
「妖神也是神。」他淡笑。
覺得好一點的狐姬笑盈盈,直視著他,滿心信賴的說︰「遙光不是妖神。」
「你確定?」眉輕揚。
「你沒害過我。」他吹口氣就能滅掉她。
冷峻的面容悄悄柔和,眼底彷佛籠罩霧般柔光,他嘆息似的說︰「你還太年輕了,世間的善惡于你太難。」沒有是非,沒有對錯,她還在混沌中模索。
「遙光,你說的我听不懂,太深奧了,可是我們為什麼不能歡歡喜喜的做自己呢?什麼是非善惡、什麼規矩,還不是被制定出來的,誰敢保證一定適用每一個人?」
看她認認真真的模樣,遙光墨瞳一亮,像注入兩汪清泉,「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護著你就是。」
「真的?」狐姬興奮得兩眼發光。
「嗯。」如果有一個人能開心的笑到最後,他為何不成全?
對無小狐狸面對任何事都大無畏,一點小事就能開心的性格,他是羨慕的,活得太久了,他已忘了許多感受,冷眼看著眾生來來去去,生生死死,他的心是一潭死水,激不起漣漪,可是她,彷佛絲絲小雨,雨點雖小,卻帶動窒礙的死水,起了水波。
她是變數,在他的孤寂生活中注入活水。
「那我可以火烤烏龜?」狐狸耳朵忽地竄出來,在她腦袋上擺動,但跟尾巴一樣,只出現一會就消失。
「隨意。」等她玩夠了,他再替這只烏龜治一治傷。
「好,你把它捉上來,我要看看這只烏龜有多猖狂。」她愛記恨,天生小心眼。
眸光一閃,遙光的左手往虛空一捉,一股清涼的水氣先至,而後是蒼老的慘叫聲,繼而黑殼大鬼趴在井口邊,一動也不動的四肢攤平,頭尾伸出殼外。
「饒命呀!泵女乃女乃,老龜就佔著一個靈穴修行而已,沒存害人之心,姑女乃女乃饒老龜一命,老龜老了,肉又老又柴,一點也不好吃,怕您硌牙。」千萬別把它架到火上烤。
「嗯嗯……看起來確實是很老了,老肉韌如生皮,不好吃,不好吃。」她的牙咬不動。
听出一線生機的老龜直點頭,「是呀!老龜修煉的是龜殼功,身上的每一肉練得跟龜殼一樣硬,鐵齒銅牙也難下口。」
「可是你霸佔了陳家的址,讓他們辛辛苦苦的掘井卻沒水喝,我是代理土地公,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雖然做不到有求必應,但好歹也辦成幾件好事,沒讓土地爺爺丟臉。
老龜忽地仰頸一站,成了一個背著魚殼的七旬老人。「老龜是擔心靈穴的靈氣外泄引來水系同類相爭,因此將穴口封住,如今有大神想愛相護,老龜只要將封印打開就有水了。」
狐姬好奇的問︰「那涌出的水不就是靈泉?」
「是的,狐仙姑。」老龜恭敬的一喊。
「狐……狐仙姑……」狐姬先是一愣,好像老龜喊的人不是她,但回神後就笑開了,孩子似的抱著遙光直搖,讓人瞧了莞爾。
「歡不歡喜?」她的喜悅如滿溢的蜜,都傳到他心中了,可見她對「狐仙姑」這稱謂有多喜歡。
「我喜歡狐仙姑這稱號。」感覺她也是仙子了,飄飄然。
遙光殘忍的一桶水當頭潑下,「那你得好好提升你的修為,別一有事就大喊救命,辜負「仙姑」兩字。」
「遙光,你壞。」她都學成迷狐幻步了,一眨眼功夫能走到百里之外,他還嫌棄。
「狐眼魅蹤,你學學。」叮的一聲,兩卷玉簡從半空落下來,飛至遙光手中。
「還要學?」她事情很多,哪有空學功夫。
沒當過土地公不知道土地爺爺的事兒真多,一下子是杏花村的村長長子要考童生,拜托土地公找文曲星君關照一下,一下子是山里村的爭水事件,有相鄰兩塊水田的人家因分水不公而大打出手,一下子又是流水村遭蟲害,得趕快補殺……她就這樣來來去去的奔波,忙得腳不沾地,還要抽空學迷狐幻步,打她出生至今尚未這般累過。」
看著飛到她手里的玉簡,狐姬無比懷念以前無所事事的日子,她有多久沒在草地上打過滾了,吃雞吃到沒味道,土地爺爺快回來呀!她不想代理土地公了!
狐狸愛玩的天性沒被滿足,難怪她會受不了,不過她也越來越像個人,有了人的責任心,知道她一日是代理土地公,便要善盡代理之職,護佑三村百姓的平安,鎮寶驅魔。
「狐眼魅蹤的功法是用雙眼去迷惑對手,制造出令人無法自拔的幻境,困住敵人,甚至控制對方為己所用,功法高深得還能以味道相誘,使人分不出現實與虛幻。」她有狐族特有的天賦——狐媚術,學起來定是事半功倍。
「哇!真好……」老龜在一旁羨慕,有大神親自教導,這小狐狸何愁不能成仙?
「回去。」遙光手一揮,老龜往後一飛,化成一道白光落入井中。
不一會兒,井中發出潺潺水流聲,干涸的枯井又盈滿清水,淡淡的靈氣香味飄yin在井口處,形成很淺很淺的霧,不細看看不出來。
水很快的滿到定位,清澈的水宛如一面鏡子,映出上方兩道靠得很近的身影。
井底深處一只大龜趴伏著,不斷地吐出水泡,他的四肢伸展著,似乎十分愉快。
「遙光……」狐姬不想練的話才到嘴邊,遙光就露出嚴師面孔,銳利的視線讓她心口一顫,開不了口。
「不要心存僥幸,以為我每次都能及時出現,你該慶幸這次遇到的是性情溫和的龜族,若是狂暴的凶獸你還沒施展迷狐幻步已被一口生吞。」
他想想也有些怕,覺得自己對她太縱容。
溺愛孩子等于殺子,他把她護得愛貼,便是扼殺她的應變能力,從未遭遇過凶險,不知生死一線的恐懼反而會讓自己置身險境,等她知道怕了,恐怕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遙光心里也有著對自己的不悅,安逸地當了數千年的山神,他已失去應有的警覺心,綿延幾千里的大山及平靜了,平靜的消磨他的心,漸漸地,他也遺忘守山的責任。
在他的地界上何時來了一只靈龜他意無所知,若非村民到土地公廟尋求土地公的幫助,代理的狐姬前往查看,等到他察覺有異時,整座大山都成了妖獸山了。
「那我……呃,學一些,不要太多,我是九尾天狐不是靈狐,沒那麼多靈性。」她退一步妥協,想先安撫他。
「以後我會監督你修煉,學不好就沒雞吃。」不對她嚴厲點,日後想哭都沒地方哭。
「什麼?」狐姬大驚,雖然雞吃多了有些膩,可是叫她完全不吃根本是要她的命,在眾多的肉類中,她還是最喜歡吃雞,尤其是香辣雞,辣口卻又欲罷不能,她一次能吃一整只。
「明天開始,早晚各修煉一個時辰,我會盯著你。」以她的貪玩性子,能乖乖修煉兩個時辰已是極限,他不求多。
聞言的狐姬頓感天地在她眼前崩塌,她兩眼發黑的看不到明日,哀怨地說︰「遙光,我殺了你老婆、孩子嗎?有什麼大仇居然這樣待她。」
遙光千年不化的冰山臉出現融化的跡象,但還是勉強憋住了笑,冷道︰「幸好我無妻小,否則我會直接拍死你。」免得她將他們帶歪。
「我恨你,遙光。」
問狐姬有多恨遙光,看她四肢癱軟,卻還要惡狠狠瞪他的模樣就曉得。
一向睡到已時一刻才起身的狐姬在卯時突被轟隆聲吵醒,听著近在身邊的雷聲不醒也難,狐姥姥遭雷擊的情景一直是她心底的陰霾,她一听到響雷聲就驚醒,瑟縮地抱著大尾巴保護自己。
可是她等來的不是下一次的雷聲,而是遙光千里傳音,叫她晨起修煉的聲音,她先是一愣,眼神茫然,而後是咬牙切齒的氣氛,把她嚇醒的悶雷是假的,普天之下唯有她能听見。
遙光會刻意制造雷聲叫她起床,一方面是知道她會怕,這招有效,另一方面是讓她面對最害怕的東西,日積月累下,她遲早會習慣,對雷的反應視同尋常。
不能再慣著她,這是他目前的目標。
只是「受害者」狐姬感受不到遙光的苦心,她恨得想咬下他一塊肉泄憤,她要當只快樂的小狐狸,而不是卯時就得修煉的小狐仙,太折磨狐了。
和她平日的作息整整提前兩個時辰呀,叫她如何受得了?
她睡眼惺松直打哈欠,南北不分,遙光卻沒有心軟,遠在無上仙居也能盯著她,她一打瞌睡他就把她叫醒,用說的不听就打雷嚇她,等她修煉滿一個時辰,也就累癱了。
不出數日,狐姬眼眶下方已出現叫人無法忽視的青影。
她不止一次試圖逃走,但遙光法力比她強,縮地成寸這種事他更擅長,當她洋洋得意在數千里之外,一轉身,遙光高大的身軀站在身後,嚇得她臉都白了,十分沮喪地又被拎回來。
屢敗屢戰的她越挫越勇,可是在她發現怎麼也逃不出他的掌心時,屢受挫折的狐姬咬牙下定了決心。
學就學 ,怕他不成?
等她把他的絕學都偷學會了,看他再怎麼拎小雞似的拎著她走遍三村!
狐姬于是堅持著每天修煉,在這樣的勤奮努力之下,意外的,狐姬收獲了幾顆同情心。
「輕輕,你生病了嗎?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山里村長之女劉春柔關心的問著,她心里有幾分擔憂。
「是啊!輕輕,你看你都瘦了一圈,有病一定要看大夫、不能拖,拖久了小病變大病,想治都沒得治。」心直口快的杜小姐是杏花村的,她大姊兩年嫁到山里村,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就是妯娌間偶爾有磨擦,于是經常會找妹妹來說話。
杜小娟從杏花村到山里村要經過土地公廟,見廟就拜是鄉下人的習俗,因此結識了住在廟里的胡輕輕,也就是狐姬。
劉春柔是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帶上鮮花素果來拜土地公,這一來一往也就熟識了,她每每摘了什麼野果、野菜的都會拿來分給胡輕輕,兩人也漸漸地結成好朋友。
另一個是桂枝嬸子,她二十歲不到已是兩個孩子的娘,老大四歲、老二兩歲,都是兒子,底氣足得很,她是外地嫁入流水村的媳婦,每回回娘家都會路過土地公廟。
有一回從娘家回來,走得急沒注意天候,半路下起傾盆大雨,她只好躲進土地公廟避雨,狐姬好心給了她碗熱湯,暖了她的心,從此以後她回娘家都會到土地公廟坐一會,在大榕樹下乘涼,有時幫著掃掃落葉,擦洗供桌。
「呸呸呸,會不會說話,什麼叫小病變大病,想治沒得治,知道的人曉得你一根腸子通到底,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心腸惡毒,故意說些晦氣話詛咒人。」桂枝嬸子朝地上吐三口口水,表示去晦氣。
「我是無心的……你們看輕輕那張臉像撞鬼似的滿臉發青,眼神暗淡無光,我是擔心她病了不知曉,好歹找個郎中來把把脈,看有沒有事。」被呸了幾口的杜小娟笑得很虛。
「輕輕,鎮上的和春堂名聲不錯,要不你去看看,別真把身子拖出毛病。」劉春柔眼露憂色。
「對!去拿藥補補身也好,姑娘家最怕身子出問題,補補以免體虛,像我出嫁前我娘整整給我補了一年多,你們瞧我,過來就三年抱倆,還是兒子,我在婆家多威風,連婆婆都不敢大小聲。」她能生,生完三天不用坐月子就跟著下田,八畝地的雜草都是她除的。
—听到三年抱倆,劉春柔、杜小娟兩個待嫁姑娘兩眼為之一亮,想問又不敢問她用得是什麼補藥。
「哈——你們誤會了,我這是沒睡飽,熬出兩個黑眼圈。」狐姬邊說邊打哈欠,一臉睡意。
「不會是犯相思,半夜想情郎想得睡不著吧!」桂枝嬸子揶揄著,眼神意有所指。
「哪來的相思,我想誰呀?」她快和她娘地府相見了,瞧她被整成什麼樣,形銷骨立,練狐眼魅蹤要在子時過後,日出之前,以狐姬戍時一過就睡,巳時起床的習性完全不同,她是真的沒睡夠,腳踩在地,雙眼是發暈的,轉著圈兒。
本來可以白日補眠,可是土地公廟不時有人走動,有人在樹下泡茶,有人在下棋,還有六大嬸、八大姑的帶著孫子、孫女在廟前玩耍,有事問土地公的、過平安符的、上香的……
林林總總一堆事,頭剛沾枕馬上被叫起,她想睡也沒得睡,連她最愛吃的雞也吃不下,只想打噸。
還不到一個月呢!她已經是這副鬼樣子了,等她學完上下兩卷玉簡,大概也往奈何橋走去了。
「想你那位冷面的俊俏表哥呀!瞧他那冷冷得模樣,被他瞪一眼我也甘願。」說話素不忌的桂枝嬸子露出向往神色,用手肘頂了狐姬一下,意思是心知肚明。
狐姬精神渙散,茫然地說︰「誰呀?」她哪來的冷面表哥,全是狐兄狐弟。
桂枝嬸子啐了一聲,「你還裝蒜,不就是那個又高又俊,好看得不得了的表哥,他輕輕一抱就把你抱起,送你入屋。」
前幾天她一大早出門要回娘家,經過土地公廟時就看見個男子要進廟內後院,她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有賊,拉著自家丈夫上前去詢問,對方神色淡然地自稱是表哥,說是外出辦事,受張廟祝夫婦之托來看看輕輕,送信給她,還有書信為證。」
她家丈夫懂幾個字,看那信封確實是給輕輕的,還有張廟祝的落款,也就沒多話了。多俊呀,想想就羨慕,輕輕的表哥是舉世無雙的美男,臉龐如巧匠精雕細琢而成,劍眉斜飛,鼻如懸膽,眼似寒星,雖然冷了點,話少了點,但那張臉足以彌補一切。
「表哥……」表哥……表哥……遙光?他幾時變成她表哥,為何沒人告訴她。
狐姬被嚇得清醒了,追問一番,才知道緣由。
他分明是來瞧她有沒有用心修煉,身形被人睢見,就編了個表哥的名頭,偏偏她還不能否認,她知道人類都很在意這種事的,一男一女沒有親戚關系不可以太親近。
但一提到遙光她就恨呀!
她已許久不曾踏足無上仙居,她怕自己會恨到以卵擊石攻擊他,結果被滅了。
「怎樣,別說你一點也不心動。」
桂枝嬸子在開玩笑嗎?遙光和自己……狐姬打了個寒顫,不敢往下想,「我對他只有景仰,還有滔滔不竭的……」恨。
「愛?」
「桂枝嬸子,你還是安心的生第三胎吧!」想太多了會影響孩子,桂枝嬸子怎麼會有那麼可怕的想法。
桂枝嬸子听滿臉喜色。「我有了?」
「嗯,兩個多月了。」
「真的?」
狐姬點頭︰「真的,你感覺不到嗎?」
她難為情一笑。「早起時有點反胃,想吃青梅。」但她不確定是有了身子,她本來就喜食酸,做不得準。
「回去養胎吧,三個月內別提重物。」土地婆都這樣對懷孕的婦人提點,狐姬依樣畫葫蘆。
「輕輕,你怎麼曉得的?」這時劉春柔臉訝異的問,她嫂子也有五個月身孕了,她爹娘想知道是不是帶把的。老人家都盼著傳宗接代的男孫,她家三個嫂嫂有兩個先前都生了女兒,這次懷孕的是三嫂,老人家更是期盼。
其實狐姬也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每天勤練狐眼魅蹤都快把眼珠練得出來了,突然一早醒來初物萬分清晰,連十里外在樹上築巢的麻雀都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無意中低頭一瞧,她竟瞧見桂枝嬸子的肚子里有個小小的身影,腦里同時響起咚咚的聲響,是那小黑影發出的,彷佛是心跳。
那是狐眼魅蹤正在運轉的結果嗎?狐姬弄不明白,只覺得丹田里有股氣沖向雙目,看四周的景物都似乎不真實了起來,能看到原本看不見的細微事物,給她如夢似幻的感覺。
這樣的異狀只出現一刻鐘左右,瞬間又消失不見。
在她叮囑完桂枝嬸子時,她又看不到桂枝嬸子肚里的小黑影,一切好像是她想象出來的,真真假假自個也無從得知,如同作了一場夢。
說實在的,狐姬不喜歡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她想問遙光是怎麼一回事,又想到兩人正在「絕交中」,一口氣吐不出的郁悶糾結在心中,讓她的「恨意」又暴增好幾倍。
都是遙光的錯,她是這麼認為。
沒法回答的狐姬只能故作神秘,指指供桌上那兩尊法相莊嚴的神像。「是土地公告訴我的。」
不識字的百姓對神鬼之說深信不疑,一听是土地公的訊息,劉春柔三人皆驚訝的睜大眼,接著虔誠的雙手合掌,將信仰之強制反饋傍土地公。
此時的天界,一位白胡子老頭正悠然自得的趴在白玉床上,腰上擺著燃煙的神石,一臉愉快的哼著小曲。
「你還不打算回去?」說話的是一位同樣白發、白胡子的老人,他身形顯得削瘦,道袍襯得他仙風道骨,走動間帶起一股仙風,衣袍飄飄。
「呿!跋什麼趕,我的腰還沒好全呢!至少再十天半個月,我這把老骨頭有多少年沒休息了。」一次體不夠,好補補他的仙元神氣,下界的神只有誰像他這般苦命,忙得像轉個不停的陀螺。
「你就不擔心那只心性單純的小狐狸?」狐性有,卻不多,傻樂傻樂的過日子,一個沒心眼的孩子。
說到收養多年的狐狸,整日帶笑的土地公眯起滿意的笑眼,「瞧見沒,人間的信仰之力,我什麼都不用做就有源源不絕的香火供奉,把我滋養得動都不想動,這表示她做得很好,我不必擔心。」
這便是有子萬事足的愜意呀。
「讓她跟那一位在一起,你真的能放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狐狸的善良很快就會被染黑。
想到他在說誰,老土地一窒,干笑著說︰「不至于吧,那一位也悶得太久了,是該出來溜溜,不然都快被遺忘了。」
「你認為這個時間合適?」天界太不平靜,四大神王失衡,神也有爭斗之心,玉帝頭痛得很。
老土地取下暖腰的神石,勉強笑著爬起身,「下界有三千世界,偶爾探個頭不會引起太大風波。」
「你要我把這話轉給那位神女嗎?」因為她,遙光才毫不猶豫地去了人界,甚至當起小山神。
聞言,老土地笑不出來,苦著臉罵道︰「你就不能不給我找麻煩嗎?嫌我這土地當得太閑是不是。」
太上老君笑著一捻長須。「回去前去找月下老人。」
「干麼,喝酒嗎?」月老也是酒鬼,酒葫蘆不離身。
「要姻緣線。」
老土地眼楮瞪得都要掉出來了,「你、你說什麼?」他老樹開花,又要納一房美女?
「小狐狸紅鸞星動,原本命中無姻緣的她,姻緣得靠姻緣線系住。」緣分太過薄弱了,一有外力阻礙,便會如山崩般頓時被破壞。
老土地沒好氣的瞪他,「嗟!下次別嚇我土地,我可不想老婆子撓我一臉花,夫妻和美家安康,你這孤家寡人是體會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