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遥光,我被一只乌龟欺负了……”
“乌龟?”
遥光正躺在竹床上饮着琥珀色美酒,不出意外的,他的三重禁制又被一只狐狸破了,狐姬气冲冲的直入“无上仙居”,轻而易举地找到正在偷懒的山神。
“遥光,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区区一只乌龟也敢冒犯本太仙,我们把他煮成乌龟汤,把他的乌龟拿来制成护甲,将它全身上下都用掉,尸骨无存。”
“说慢点,乌龟怎么得罪你了。”值得她下这般狠手。
狐姬忿然地告状,“它用水喷我。”
“多大的水?”他挑眉,冷然的深瞳隐有笑意。
她双手一摆,比出柱子的形状,表示水柱很大,“柱子粗的大水,把我喷得十丈高……”一身湿淋淋的,她美丽的毛发都塌得难看。
“你为什么不闪开?”她已经学会迷狐幻步,以她的身手淋不到她,除非……
狐姬面上一黑,噘起红艳小嘴,一手抱住遥光大腿。“我以为他没那么厉害,只在虚张声势,我就对着井底嘲笑它和自己拉出的龟屎同在……”
谁知她太得意忘形了,忽地一道透明的水从井中射出,一时不察的她被喷个正着,整个身子被水柱冲得老高。
她快吓死了,没有翅膀的她可不会飞,从半空中往下坠落的感觉太可怕了,她拼命地划动四肢才在落地前稳住狐身,用少少的法力将自己托高,再平稳的落于地面。
隐隐约约,她听见老龟沉厚的笑声,在笑话她的不自量力,把她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活埋它。
“狐姬,你太自大了。”她总以为她无所不能,学了点法术皮毛就想横行修仙界,不把其它兽类放在眼里。
“不是自大,是大意,我想它在井底出不来,我多骂几句看它还敢不敢作祟,没想到……”老龟的脾气也挺大的,不大能受气,被她说上两、三句就火冒三丈。
遥光哼笑两声,“还好你逃得快,要不然我下一次见到你时,可能只剩皮毛了。”
从不知怕为何物的她太淘气了,好奇心又太重,一有她觉得有趣的事便什么都不管的去接触,惹了祸再交给他收拾,一如此刻。
他原本可以不管她,任由她在跌跌撞撞中模索出生存之道,她总是要吃点苦头,吸取教训,才能改变。
可是毕竟是打小看到大的孩子,当她还是小狐崽时他就护着她了,不知不觉中她已在他羽翼之下,总是有点舍不得。
神亦有情,看透三千世果的遥光还是舍不得趴在脚边诉苦的小东西,大掌轻抚她鸦羽般的乌丝。
狐姬不快地反驳,“我没逃,是搬救兵,遥光,我用了玉简上的迷狐幻步,真的一步十里耶,你看我多乖,一下子就来找你了,告诉你我有多长进,不再是一块废柴。”
“你是来找我为你出气的吧!”真是出息了,没打之前盛气凌人,打不过就找大人出面,简直被宠坏了。
狐姬嘟嘴一笑,娇艳小脸露出明媚光彩,“遥光,我被欺负了!你是我的靠山,你不帮我出头我还能找谁。”
在三村地头上,除了土地公外就山神最大,如今土地爷不在家,自然要山神出来镇压四方。
“仗势欺龟。”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狐姬两眼发亮的点头,“嗯!就是仗势欺龟,我们要把老乌龟打得四脚朝天,看他如何翻身!”
“哼!我这是在教训你,你倒把我的话当赞扬,仗势欺龟指的是你这种不可一世的气焰,不可取。”她颠倒是非的本事长进了,连神都欺。
“不管了,不管了,遥光,老乌龟喷了我一身水,这口气我咽不下,它太坏了。”她耍赖的摇着他的手。
“别摇了,再摇我这件穿了三千年的衣袍就要散架了。”她能不能长大一些,还用撒娇的伎俩。
“你一件衣服穿了三千年?”她倏地退开,一退好远好远,捏着鼻子嫌臭。
看她回情又心酸的手情,遥光嘴角抽搐了两下,“这是一件神袍,尘沙不沾,任何神兵利器都穿不透,可以随心随欲改变外观,它是衣服,也是一件护甲。”
说完,他伸手结了个手印,原本灰扑扑的外袍忽然一变,漆黑的墨袍袖口缀了金边,暗绣云纹,袍子下头绣的是只威风凛凛的金虎。
这一转换,遥光本就俊美的容颜又增添几分光采,英武不凡,深瞳如墨,整个人像是闪着光,彷佛能驱散世面的黑暗。
一瞬间,不识情滋味的狐姬看傻眼了,一对微挑的狐狸眼闪着万点星光,还没开窍的心里充满崇拜。
“遥光,我想有一件。”太美了,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只要她有这么一件神衣,以后就不用担心没美衣华服穿了。
遥光目光一眯,眼神严厉带着警告,“你穿不得。”
“为什么?”狐姬疑惑。
“因为你不是神。”她连仙的边都沾不上,更遑论成神,她的修行之路还很远。
狐姬一听,整个人丧气了,“遥光,你伤了狐狸心。”
他再次往她头顶一拍,“别想偷穿我的神衣,非神一穿立刻会被神衣绞杀,化为血水。”
闻言,她惊得抽气,“这么可怕?”
说着她又想,他果然是神,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其实是狐姬想多了,她是狐族中的是异数,什么心事都藏不住,全在脸上表露无遗,是与她亲近的人都看得出她的心思,根本不用开口也能一清二楚,无从隐藏。
遥光和她相处了数百年,当会不了解她那丝小调皮,一看她望着神衣的艳羡眼神,便能知晓她下一步想干什么,他不把话说得清楚,她铁定会想办法偷穿。
她只是单纯的好奇,不见得要拥有,真把神衣给了她,她可能玩了两天就束之高阁,还觉得受骗了,神衣一点也不好玩,就是一件衣服而已。
“那是你修为太低才可怕。”
她小声的埋怨,“又我,我到底有多差呀?比起三村百姓,我可是人人仰望的仙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必太挑剔。”
遥光拎起她后领,“连只乌龟都束手无策,你有脸说修为。”
“我……我会变强的嘛!你快把我放下,太难看了。”脚不着地的感觉令人很不安。
“你也知道难看?”还没腐化得太严重。
“我在村子也算是有名的人物……”土地公庙的庙祝,百姓虔诚的信仰她感受得到。
遥光呵的冷笑一声,不理会她的讨饶,拎着她走出山神庙。
走出山林,刺眼的阳光洒下,以手遮日的狐姬这才发现她又变回人身,大白天的下田的下田,干活的干活,村子处处都有人走动,他们见到她被拎着走,先是惊讶,接着又被遥光的绝世容貌给惊呆,居然就愣愣地站立不动。
等众人回过神时,新庙祝和绝色美男不见了,他们失魂落魄的叹口气,以为作了个梦,殊不知令人惊叹的遥光已来到陈家,他脚轻点了两下,潜入灵穴口正准备闭关的老鬼就感觉一股很强的压力朝着它的龟壳袭来,他震动了两下,却还是挣月兑不了,动也不能动。
“谁?”它以为自己发出雄壮威武的声音,实则弱如蚊哼。
“老乌龟,快出来,本大仙又来了,不要缩在鱼壳中不敢见人,快把你的龟脑袋伸出来……”不知情的狐姬完美演绎狐假虎威这句话,“家长”来了给足了底气。
又是这一只臭狐狸,她就不能休息一下吗?给它老龟喘口气。
“别吵,我……”老龟的头才一伸出龟壳,强大的力量又把他打回壳里,有苦难言地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
“遥光,这只老乌龟太可恶了,我们在上面喊得口干舌躁,他却装聋作哑,你说我用龟壳做个狐狸窝合不合适?”乌龟壳上下左右都能摇摆,像只摇篮。
遥光打量着她,回想她身为狐狸时的身形,虽然似乎可行,但是……“修行不易,老龟若未害人不可断其修为,你还是找别的东西做窝。”
井底的老龟听到此言两眼泪汪汪,他现在知道了,压得他不能动道的是这个名为遥光的男子,幸好他还算讲理。
“那它喷了我一身水的仇怎么算?”她气得鼓起脸颊,他胳膊肘往外弯,偏帮外人,她要和他绝交五天不说话。
“你也可以喷它一身水。”遥光难得地说了句笑话。
“遥光,他是乌龟。”天生喜水。
“那你说该如何消气?”龟族向来温和,其实好好讲理就能请它离开灵穴,结仇真是没必要。
“用火烤地。”烤乌龟肉应该很好吃……想着,她雪白的尾巴冒出来,摇啊摇。
底下的老龟抖了抖,两行老泪往下滑。
将近千年未笑过的遥光发出轻笑声,“你一心只想吃掉它对吧,这道心真坚定。”
吃也扯得上道成?亏它老龟还以为这位大神讲理!
“遥光,你不许笑,你一笑就太妖异了,感觉所有的光都被你吸走。”除了他,四面八方都暗了。
“妖神也是神。”他淡笑。
觉得好一点的狐姬笑盈盈,直视着他,满心信赖的说:“遥光不是妖神。”
“你确定?”眉轻扬。
“你没害过我。”他吹口气就能灭掉她。
冷峻的面容悄悄柔和,眼底彷佛笼罩雾般柔光,他叹息似的说:“你还太年轻了,世间的善恶于你太难。”没有是非,没有对错,她还在混沌中模索。
“遥光,你说的我听不懂,太深奥了,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欢欢喜喜的做自己呢?什么是非善恶、什么规矩,还不是被制定出来的,谁敢保证一定适用每一个人?”
看她认认真真的模样,遥光墨瞳一亮,像注入两汪清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护着你就是。”
“真的?”狐姬兴奋得两眼发光。
“嗯。”如果有一个人能开心的笑到最后,他为何不成全?
对无小狐狸面对任何事都大无畏,一点小事就能开心的性格,他是羡慕的,活得太久了,他已忘了许多感受,冷眼看着众生来来去去,生生死死,他的心是一潭死水,激不起涟漪,可是她,彷佛丝丝小雨,雨点虽小,却带动窒碍的死水,起了水波。
她是变数,在他的孤寂生活中注入活水。
“那我可以火烤乌龟啰?”狐狸耳朵忽地窜出来,在她脑袋上摆动,但跟尾巴一样,只出现一会就消失。
“随意。”等她玩够了,他再替这只乌龟治一治伤。
“好,你把它捉上来,我要看看这只乌龟有多猖狂。”她爱记恨,天生小心眼。
眸光一闪,遥光的左手往虚空一捉,一股清凉的水气先至,而后是苍老的惨叫声,继而黑壳大鬼趴在井口边,一动也不动的四肢摊平,头尾伸出壳外。
“饶命呀!泵女乃女乃,老龟就占着一个灵穴修行而已,没存害人之心,姑女乃女乃饶老龟一命,老龟老了,肉又老又柴,一点也不好吃,怕您硌牙。”千万别把它架到火上烤。
“嗯嗯……看起来确实是很老了,老肉韧如生皮,不好吃,不好吃。”她的牙咬不动。
听出一线生机的老龟直点头,“是呀!老龟修炼的是龟壳功,身上的每一肉练得跟龟壳一样硬,铁齿铜牙也难下口。”
“可是你霸占了陈家的址,让他们辛辛苦苦的掘井却没水喝,我是代理土地公,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虽然做不到有求必应,但好歹也办成几件好事,没让土地爷爷丢脸。
老龟忽地仰颈一站,成了一个背着鱼壳的七旬老人。“老龟是担心灵穴的灵气外泄引来水系同类相争,因此将穴口封住,如今有大神想爱相护,老龟只要将封印打开就有水了。”
狐姬好奇的问:“那涌出的水不就是灵泉?”
“是的,狐仙姑。”老龟恭敬的一喊。
“狐……狐仙姑……”狐姬先是一愣,好像老龟喊的人不是她,但回神后就笑开了,孩子似的抱着遥光直摇,让人瞧了莞尔。
“欢不欢喜?”她的喜悦如满溢的蜜,都传到他心中了,可见她对“狐仙姑”这称谓有多喜欢。
“我喜欢狐仙姑这称号。”感觉她也是仙子了,飘飘然。
遥光残忍的一桶水当头泼下,“那你得好好提升你的修为,别一有事就大喊救命,辜负“仙姑”两字。”
“遥光,你坏。”她都学成迷狐幻步了,一眨眼功夫能走到百里之外,他还嫌弃。
“狐眼魅踪,你学学。”叮的一声,两卷玉简从半空落下来,飞至遥光手中。
“还要学?”她事情很多,哪有空学功夫。
没当过土地公不知道土地爷爷的事儿真多,一下子是杏花村的村长长子要考童生,拜托土地公找文曲星君关照一下,一下子是山里村的争水事件,有相邻两块水田的人家因分水不公而大打出手,一下子又是流水村遭虫害,得赶快补杀……她就这样来来去去的奔波,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抽空学迷狐幻步,打她出生至今尚未这般累过。”
看着飞到她手里的玉简,狐姬无比怀念以前无所事事的日子,她有多久没在草地上打过滚了,吃鸡吃到没味道,土地爷爷快回来呀!她不想代理土地公了!
狐狸爱玩的天性没被满足,难怪她会受不了,不过她也越来越像个人,有了人的责任心,知道她一日是代理土地公,便要善尽代理之职,护佑三村百姓的平安,镇宝驱魔。
“狐眼魅踪的功法是用双眼去迷惑对手,制造出令人无法自拔的幻境,困住敌人,甚至控制对方为己所用,功法高深得还能以味道相诱,使人分不出现实与虚幻。”她有狐族特有的天赋——狐媚术,学起来定是事半功倍。
“哇!真好……”老龟在一旁羡慕,有大神亲自教导,这小狐狸何愁不能成仙?
“回去。”遥光手一挥,老龟往后一飞,化成一道白光落入井中。
不一会儿,井中发出潺潺水流声,干涸的枯井又盈满清水,淡淡的灵气香味飘yin在井口处,形成很浅很浅的雾,不细看看不出来。
水很快的满到定位,清澈的水宛如一面镜子,映出上方两道靠得很近的身影。
井底深处一只大龟趴伏着,不断地吐出水泡,他的四肢伸展着,似乎十分愉快。
“遥光……”狐姬不想练的话才到嘴边,遥光就露出严师面孔,锐利的视线让她心口一颤,开不了口。
“不要心存侥幸,以为我每次都能及时出现,你该庆幸这次遇到的是性情温和的龟族,若是狂暴的凶兽你还没施展迷狐幻步已被一口生吞。”
他想想也有些怕,觉得自己对她太纵容。
溺爱孩子等于杀子,他把她护得爱贴,便是扼杀她的应变能力,从未遭遇过凶险,不知生死一线的恐惧反而会让自己置身险境,等她知道怕了,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遥光心里也有着对自己的不悦,安逸地当了数千年的山神,他已失去应有的警觉心,绵延几千里的大山及平静了,平静的消磨他的心,渐渐地,他也遗忘守山的责任。
在他的地界上何时来了一只灵龟他意无所知,若非村民到土地公庙寻求土地公的帮助,代理的狐姬前往查看,等到他察觉有异时,整座大山都成了妖兽山了。
“那我……呃,学一些,不要太多,我是九尾天狐不是灵狐,没那么多灵性。”她退一步妥协,想先安抚他。
“以后我会监督你修炼,学不好就没鸡吃。”不对她严厉点,日后想哭都没地方哭。
“什么?”狐姬大惊,虽然鸡吃多了有些腻,可是叫她完全不吃根本是要她的命,在众多的肉类中,她还是最喜欢吃鸡,尤其是香辣鸡,辣口却又欲罢不能,她一次能吃一整只。
“明天开始,早晚各修炼一个时辰,我会盯着你。”以她的贪玩性子,能乖乖修炼两个时辰已是极限,他不求多。
闻言的狐姬顿感天地在她眼前崩塌,她两眼发黑的看不到明日,哀怨地说:“遥光,我杀了你老婆、孩子吗?有什么大仇居然这样待她。”
遥光千年不化的冰山脸出现融化的迹象,但还是勉强憋住了笑,冷道:“幸好我无妻小,否则我会直接拍死你。”免得她将他们带歪。
“我恨你,遥光。”
问狐姬有多恨遥光,看她四肢瘫软,却还要恶狠狠瞪他的模样就晓得。
一向睡到已时一刻才起身的狐姬在卯时突被轰隆声吵醒,听着近在身边的雷声不醒也难,狐姥姥遭雷击的情景一直是她心底的阴霾,她一听到响雷声就惊醒,瑟缩地抱着大尾巴保护自己。
可是她等来的不是下一次的雷声,而是遥光千里传音,叫她晨起修炼的声音,她先是一愣,眼神茫然,而后是咬牙切齿的气氛,把她吓醒的闷雷是假的,普天之下唯有她能听见。
遥光会刻意制造雷声叫她起床,一方面是知道她会怕,这招有效,另一方面是让她面对最害怕的东西,日积月累下,她迟早会习惯,对雷的反应视同寻常。
不能再惯着她,这是他目前的目标。
只是“受害者”狐姬感受不到遥光的苦心,她恨得想咬下他一块肉泄愤,她要当只快乐的小狐狸,而不是卯时就得修炼的小狐仙,太折磨狐了。
和她平日的作息整整提前两个时辰呀,叫她如何受得了?
她睡眼惺松直打哈欠,南北不分,遥光却没有心软,远在无上仙居也能盯着她,她一打瞌睡他就把她叫醒,用说的不听就打雷吓她,等她修炼满一个时辰,也就累瘫了。
不出数日,狐姬眼眶下方已出现叫人无法忽视的青影。
她不止一次试图逃走,但遥光法力比她强,缩地成寸这种事他更擅长,当她洋洋得意在数千里之外,一转身,遥光高大的身躯站在身后,吓得她脸都白了,十分沮丧地又被拎回来。
屡败屡战的她越挫越勇,可是在她发现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时,屡受挫折的狐姬咬牙下定了决心。
学就学噻,怕他不成?
等她把他的绝学都偷学会了,看他再怎么拎小鸡似的拎着她走遍三村!
狐姬于是坚持着每天修炼,在这样的勤奋努力之下,意外的,狐姬收获了几颗同情心。
“轻轻,你生病了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山里村长之女刘春柔关心的问着,她心里有几分担忧。
“是啊!轻轻,你看你都瘦了一圈,有病一定要看大夫、不能拖,拖久了小病变大病,想治都没得治。”心直口快的杜小姐是杏花村的,她大姊两年嫁到山里村,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就是妯娌间偶尔有磨擦,于是经常会找妹妹来说话。
杜小娟从杏花村到山里村要经过土地公庙,见庙就拜是乡下人的习俗,因此结识了住在庙里的胡轻轻,也就是狐姬。
刘春柔是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带上鲜花素果来拜土地公,这一来一往也就熟识了,她每每摘了什么野果、野菜的都会拿来分给胡轻轻,两人也渐渐地结成好朋友。
另一个是桂枝婶子,她二十岁不到已是两个孩子的娘,老大四岁、老二两岁,都是儿子,底气足得很,她是外地嫁入流水村的媳妇,每回回娘家都会路过土地公庙。
有一回从娘家回来,走得急没注意天候,半路下起倾盆大雨,她只好躲进土地公庙避雨,狐姬好心给了她碗热汤,暖了她的心,从此以后她回娘家都会到土地公庙坐一会,在大榕树下乘凉,有时帮着扫扫落叶,擦洗供桌。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小病变大病,想治没得治,知道的人晓得你一根肠子通到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心肠恶毒,故意说些晦气话诅咒人。”桂枝婶子朝地上吐三口口水,表示去晦气。
“我是无心的……你们看轻轻那张脸像撞鬼似的满脸发青,眼神暗淡无光,我是担心她病了不知晓,好歹找个郎中来把把脉,看有没有事。”被呸了几口的杜小娟笑得很虚。
“轻轻,镇上的和春堂名声不错,要不你去看看,别真把身子拖出毛病。”刘春柔眼露忧色。
“对!去拿药补补身也好,姑娘家最怕身子出问题,补补以免体虚,像我出嫁前我娘整整给我补了一年多,你们瞧我,过来就三年抱俩,还是儿子,我在婆家多威风,连婆婆都不敢大小声。”她能生,生完三天不用坐月子就跟着下田,八亩地的杂草都是她除的。
—听到三年抱俩,刘春柔、杜小娟两个待嫁姑娘两眼为之一亮,想问又不敢问她用得是什么补药。
“哈——你们误会了,我这是没睡饱,熬出两个黑眼圈。”狐姬边说边打哈欠,一脸睡意。
“不会是犯相思,半夜想情郎想得睡不着吧!”桂枝婶子揶揄着,眼神意有所指。
“哪来的相思,我想谁呀?”她快和她娘地府相见了,瞧她被整成什么样,形销骨立,练狐眼魅踪要在子时过后,日出之前,以狐姬戍时一过就睡,巳时起床的习性完全不同,她是真的没睡够,脚踩在地,双眼是发晕的,转着圈儿。
本来可以白日补眠,可是土地公庙不时有人走动,有人在树下泡茶,有人在下棋,还有六大婶、八大姑的带着孙子、孙女在庙前玩耍,有事问土地公的、过平安符的、上香的……
林林总总一堆事,头刚沾枕马上被叫起,她想睡也没得睡,连她最爱吃的鸡也吃不下,只想打吨。
还不到一个月呢!她已经是这副鬼样子了,等她学完上下两卷玉简,大概也往奈何桥走去了。
“想你那位冷面的俊俏表哥呀!瞧他那冷冷得模样,被他瞪一眼我也甘愿。”说话素不忌的桂枝婶子露出向往神色,用手肘顶了狐姬一下,意思是心知肚明。
狐姬精神涣散,茫然地说:“谁呀?”她哪来的冷面表哥,全是狐兄狐弟。
桂枝婶子啐了一声,“你还装蒜,不就是那个又高又俊,好看得不得了的表哥,他轻轻一抱就把你抱起,送你入屋。”
前几天她一大早出门要回娘家,经过土地公庙时就看见个男子要进庙内后院,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贼,拉着自家丈夫上前去询问,对方神色淡然地自称是表哥,说是外出办事,受张庙祝夫妇之托来看看轻轻,送信给她,还有书信为证。”
她家丈夫懂几个字,看那信封确实是给轻轻的,还有张庙祝的落款,也就没多话了。多俊呀,想想就羡慕,轻轻的表哥是举世无双的美男,脸庞如巧匠精雕细琢而成,剑眉斜飞,鼻如悬胆,眼似寒星,虽然冷了点,话少了点,但那张脸足以弥补一切。
“表哥……”表哥……表哥……遥光?他几时变成她表哥,为何没人告诉她。
狐姬被吓得清醒了,追问一番,才知道缘由。
他分明是来瞧她有没有用心修炼,身形被人睢见,就编了个表哥的名头,偏偏她还不能否认,她知道人类都很在意这种事的,一男一女没有亲戚关系不可以太亲近。
但一提到遥光她就恨呀!
她已许久不曾踏足无上仙居,她怕自己会恨到以卵击石攻击他,结果被灭了。
“怎样,别说你一点也不心动。”
桂枝婶子在开玩笑吗?遥光和自己……狐姬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想,“我对他只有景仰,还有滔滔不竭的……”恨。
“爱?”
“桂枝婶子,你还是安心的生第三胎吧!”想太多了会影响孩子,桂枝婶子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想法。
桂枝婶子听满脸喜色。“我有了?”
“嗯,两个多月了。”
“真的?”
狐姬点头:“真的,你感觉不到吗?”
她难为情一笑。“早起时有点反胃,想吃青梅。”但她不确定是有了身子,她本来就喜食酸,做不得准。
“回去养胎吧,三个月内别提重物。”土地婆都这样对怀孕的妇人提点,狐姬依样画葫芦。
“轻轻,你怎么晓得的?”这时刘春柔脸讶异的问,她嫂子也有五个月身孕了,她爹娘想知道是不是带把的。老人家都盼着传宗接代的男孙,她家三个嫂嫂有两个先前都生了女儿,这次怀孕的是三嫂,老人家更是期盼。
其实狐姬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每天勤练狐眼魅踪都快把眼珠练得出来了,突然一早醒来初物万分清晰,连十里外在树上筑巢的麻雀都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无意中低头一瞧,她竟瞧见桂枝婶子的肚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脑里同时响起咚咚的声响,是那小黑影发出的,彷佛是心跳。
那是狐眼魅踪正在运转的结果吗?狐姬弄不明白,只觉得丹田里有股气冲向双目,看四周的景物都似乎不真实了起来,能看到原本看不见的细微事物,给她如梦似幻的感觉。
这样的异状只出现一刻钟左右,瞬间又消失不见。
在她叮嘱完桂枝婶子时,她又看不到桂枝婶子肚里的小黑影,一切好像是她想象出来的,真真假假自个也无从得知,如同作了一场梦。
说实在的,狐姬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她想问遥光是怎么一回事,又想到两人正在“绝交中”,一口气吐不出的郁闷纠结在心中,让她的“恨意”又暴增好几倍。
都是遥光的错,她是这么认为。
没法回答的狐姬只能故作神秘,指指供桌上那两尊法相庄严的神像。“是土地公告诉我的。”
不识字的百姓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一听是土地公的讯息,刘春柔三人皆惊讶的睁大眼,接着虔诚的双手合掌,将信仰之强制反馈傍土地公。
此时的天界,一位白胡子老头正悠然自得的趴在白玉床上,腰上摆着燃烟的神石,一脸愉快的哼着小曲。
“你还不打算回去?”说话的是一位同样白发、白胡子的老人,他身形显得削瘦,道袍衬得他仙风道骨,走动间带起一股仙风,衣袍飘飘。
“呿!跋什么赶,我的腰还没好全呢!至少再十天半个月,我这把老骨头有多少年没休息了。”一次体不够,好补补他的仙元神气,下界的神只有谁像他这般苦命,忙得像转个不停的陀螺。
“你就不担心那只心性单纯的小狐狸?”狐性有,却不多,傻乐傻乐的过日子,一个没心眼的孩子。
说到收养多年的狐狸,整日带笑的土地公眯起满意的笑眼,“瞧见没,人间的信仰之力,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有源源不绝的香火供奉,把我滋养得动都不想动,这表示她做得很好,我不必担心。”
这便是有子万事足的惬意呀。
“让她跟那一位在一起,你真的能放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狐狸的善良很快就会被染黑。
想到他在说谁,老土地一窒,干笑着说:“不至于吧,那一位也闷得太久了,是该出来溜溜,不然都快被遗忘了。”
“你认为这个时间合适?”天界太不平静,四大神王失衡,神也有争斗之心,玉帝头痛得很。
老土地取下暖腰的神石,勉强笑着爬起身,“下界有三千世界,偶尔探个头不会引起太大风波。”
“你要我把这话转给那位神女吗?”因为她,遥光才毫不犹豫地去了人界,甚至当起小山神。
闻言,老土地笑不出来,苦着脸骂道:“你就不能不给我找麻烦吗?嫌我这土地当得太闲是不是。”
太上老君笑着一捻长须。“回去前去找月下老人。”
“干么,喝酒吗?”月老也是酒鬼,酒葫芦不离身。
“要姻缘线。”
老土地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你、你说什么?”他老树开花,又要纳一房美女?
“小狐狸红鸾星动,原本命中无姻缘的她,姻缘得靠姻缘线系住。”缘分太过薄弱了,一有外力阻碍,便会如山崩般顿时被破坏。
老土地没好气的瞪他,“嗟!下次别吓我土地,我可不想老婆子挠我一脸花,夫妻和美家安康,你这孤家寡人是体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