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夜漸漸深了。
這夜無月也無星,默淡無光,幾道詭異的身影在黑夜中走得很快,伴隨著令人作嘔的yin笑聲,以及因興奮而引起的急促呼吸聲。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才是要倒霉的那個。
「啊——」
一聲淒厲的慘嚎穿透雲層,幾乎到了九霄雲外,叫人心口一顫的恐怖驚叫把庵內的人都吵醒,面上惶惶的一披外衣走向發出聲音院子一探究竟。
「發生什麼事了?」
「是不是賊人闖入?」
「有沒有人受到傷害?」
大家議論紛紛,走得最快的是張靜芸帶來的下人們,她們一個個笑得像撿到銀子似,不走近的保持一段距離站著,眼中閃著異常興奮的亮光,但其講話聲極大,唯恐旁人不曉得這兒出了事,還怕不夠亂的直嚷嚷,想把所有人都引來。
雜沓的腳步聲匆匆而至,香客、光著腦袋的尼姑,居然還有家丁和小廝,這兒不是男賓止步嗎?為什麼會有男人出現,甚至手持棍棒,似要將誰活活打死。
最後到的是姍姍來遲的張靜芸,她手上拉著一臉幸災樂禍的蘇子曉,兩母女都衣冠整齊,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清醒的樣子,張靜芸唇上還抹了胭脂,一股脂粉味從她身上傳來。
在素淨的人群中她最醒目,一眼就能看見精心打扮過的妝容,在大半夜的庵堂里還描繪眉眼,她是給誰看呀!
不過沒人會在意這點小事,眾人的目光看向住著女眷的小院,一個容貌秀麗的丫頭提著大紅燈籠,看著攤成人形的肉泥……喔!不對,那就是個人,不過摔得像坨泥。
更叫人詫異的是,他的頭被一腳踩進泥里,踩他的人順著大長腿往上瞧,赫然是神色冷肅的歐陽無恕。
「這、這是怎麼回事?」那一身髒污的衣袍,似乎在哪里瞧過,心口不安的張靜芸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是在問本將軍還是問他?」歐陽無恕指著出氣多、入氣少的男子,他的雙腿呈不規則彎曲。
「他、他是……」張靜芸驚懼地不敢問。
「妄想偷香竊玉的賊人,本將軍的未婚妻是他能垂涎的嗎?不過看在為我家晴兒積德的分上,暫且饒他一命,僅只小懲一番。」若在戰場上,他早一劍削了他四肢,留著腦袋、身子,任由他血盡而亡。
「這叫小懲一番?!」人都快沒命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張靜芸驚恐的從喉間發出尖銳質問,環抱身體的雙臂微微顫抖,她怕下一個躺平的人是她。
「原來你嫌太輕了,簡單。」他將腳往左邊移,腳尖輕輕一踩,殺豬似的慘叫聲在夜風里破碎,伴隨著骨碎的聲音。
繼斷了兩條腿之後,張建安左手手腕的腕骨碎了,可見碎骨穿皮而出。
「你……你把他的手踩、踩斷了?」她忽然想吐,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淨。
他冷笑,「敢心懷不軌就得付出代價,將軍心懷仁善,替天行道,讓爾等小人受到應有的處罰。」他一腳將人踢開,原本趴著的男子面朝上,露出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你……你……」她說不出反駁的話,眼前的情形多說多錯。
禪房內的女子是她繼女,身為名義上的母親,她不能說出一句損及繼女名節的謗言,否則一損俱損,她身邊的女兒也會受到波及,日後想找好一點的婆家便困難重重。
何況為繼女出頭的是她已定下婚約的未婚夫,人家都不介意未婚妻名聲有損,還一力維護,當後娘的能說什麼。
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把沖到舌尖的苦噎回去,自做自受有誰可憐,她只是沒料到一個傻子也能撞大運,遇到一個不介意她傻的男人,居然肯費心思保全她。
「姑……姑姑……救……救我……」看不清五官的男子口齒不清的喊著,朝張靜芸伸出那只完好的手。
「安……安哥兒?」竟然是他?
難怪她看這衣服似曾相識,不就是今兒個白日他穿在身上的那一套。張靜芸忽地淚流滿面,放開女兒的手急奔向前,一只手想撫向佷子的手又怕弄痛他。
「莫非岳母大人認識這個無恥之徒?」敢動歪念頭就是這下場,殺雞儆猴,想死不怕命太長。
「他、他是我佷子。」她恨恨的瞪著,心慌地想著該怎麼向大哥交代,他的兒子廢了。
「你的佷子為何偷攀牆,還想撬開本將軍未婚妻的窗,若非本將軍正巧路過山腳下,心血來潮來探望,他就得手了。」
藏冬來報信時,他听得都氣炸了,自然即刻帶人上山,不只要保護未婚妻,還要讓他們徹底不敢再打晴兒的歪主意。
傻子的運氣為什麼這麼好,這樣也能逃過,張靜芸心里極恨。
「他……他是來找我要點銀子花花,只是走錯院子,又剛好遇到院子上鎖,所以……呃!爬牆比較快。」她急中生智地想出一套說詞。
「原來張府是這樣的家教,見著鎖著的院子就能牆入內?」他笑得極冷,一雙漠然的黑眸恍若千年冰岩,足以將人凍僵。「要找借口也該找好一點的。」
「她又沒怎樣……」望著面目全非的佷子,張靜芸眼淚掉得更凶。
大哥是和她出自同個肚皮的親兄長,兩兄妹從小靶情很好,做哥哥的一向很愛護妹妹,幫她擋去嫡姊的欺凌。
愛屋及烏,她對哥哥的兒女也十分疼愛,因此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她不做他想地立刻找上哥哥游手好閑的長子,有好處大家一起分,提攜他們進富貴窩,人人樓著銀子睡。
誰知賠了夫人又折兵,眼看佷子半死不活,叫她如何不憤怒。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變的?
似乎從兩兄妹自江南沈家回京以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順心,彷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將她推往深淵,她想做的事沒一件成功過,還把她平順的日子搞得更混亂。
「你說什麼!」歐陽無恕劍眉一豎。
看到佷子的慘狀,張靜芸悲痛地忘了自己先生壞心眼,氣憤地怪罪別人下手太重。「我哪里說錯了嗎?她又沒怎麼樣,你憑什麼打斷他的腿,又踩斷他的手,你讓他以後怎麼活?本來我就要把晴姐說給他,他們若有什麼也是理所當然,是你莫名其妙橫刀奪妻……」
一把劍忽地橫在她頸邊,她頓時倒抽一口氣,連斷線珍珠似的眼淚也逼回眼眶,不敢往下流。
一旁的蘇子曉嚇得小臉發白,偷偷的往後退了幾步,怕人發現她也在,把她當小雞子給抹了脖子。
「你再說呀!看看我敢不敢一劍斷你的頸項,本將軍殺過的人比你啃過的蹄膀還多。」
劍身輕輕一壓,一道血痕立現,張靜芸驚得手腳發軟,全身冷汗直流。
「我……我是晴姐兒的娘。」他不能殺她,殺了便是弒親,兩家的婚事再難成。
「後娘而已,老丈人不到四十,再娶就有,花骨朵兒的年紀,更年輕貌美。」
攣上鎮國將軍這門親,原本門庭敗落的誠意伯府又生興盛之象,不少人想借著蘇長亭這條線沾點關系,暗暗打起送女兒的念頭,不過誠意伯尚有妻室,要送也是送庶女為妾,但若他無妻,那麼門第較低的人家就會考慮把嫡女送上門。
她听著心驚,懊惱今日行事的輕率,不能算無遺策。「你……你不可以……這麼做……」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不讓他滿意的話,美妾先入門。
張靜芸怒聲叫罵,「安哥兒都傷成這副模樣了,你還要趕盡殺絕?」
她刻意說得很大聲,好讓大伙兒听仔細,她暗示歐陽無恕生性殘暴,殘害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
「還是你願意我將他往京兆府一送,嚴刑拷打之下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冷冷的黑眸透著譏諷。
「你……」咬著牙,她心驚膽戰,袒護佷子的心漸漸被澆熄。
若佷子禁不住拷打全盤托出,那她只有死路一條……越想越心慌,她面無血色,抖得像篩糠。
「打,壞人,撬窗子,歐陽哥哥打他,壞人,太壞了……」
一個有如畫中仙子走了出來,唇紅齒白,眉眼如畫,瑩白的小臉欺霜勝雪,白女敕地有如剝了殼的水煮雞蛋,讓人忍不住想模模看是不是跟看到的一樣光滑。
若非她眼神較常人顯得呆滯,說話語氣像個孩子,活月兌月兌是個如玉美人兒,她嗓音有著江南女子的嬌軟,有著縴細如柳的就柔身形,任誰都想多听她說說話,見了都想多看兩眼。
難怪歐陽無恕不介意她傻了,有這麼一哄就听話的美人兒在身邊,將軍也沉溺溫柔鄉。
有認出來歐陽無恕和張靜芸等人的人,不由得這麼想。
「晴兒,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叫你在屋里吃果子。」他走回她身邊,低聲道︰「出來湊什麼熱鬧,有你男人在,我替你擺平。」
啐,不害臊,還沒過門說什麼男人,一邊蹲著數豆子去。
蘇子晴想這樣回嘴,但在眾目睽睽下不行,只能悄悄瞪他一眼,又一派天真的說︰「果果吃完了,看歐陽哥哥打壞人。」
歐陽無恕順手一攬,將微微掙扎的身子鎖在懷中,「你看我將他打了,以後他不敢撬窗子了。」
「哇!歐哥哥厲害,打壞人,他壞,一直撬,叫他不許撬還叫晴晴開窗,他要進來,哼!我又不是傻子,才不讓他進來。」她得意地仰起鼻子,十分神氣的哼了一聲。
傻子說自己不傻,聞言的人都笑了。
「對,以後有壞人要欺負你,你就讓她拿椅子砸人,越重的椅子越好。」他指向剪秋。
被點名的剪秋很是配合,走到一顆大石頭邊,單手抬起重達三百斤的巨石,眾人驚呼,緊接著她輕輕的石頭一扔,砰地一聲,讓所有人跟著膽顫一下,心想千萬不要惹這個丫頭,人看著瘦卻一身蠻力,一拳打在人身上還不散架了。
「好,听歐陽哥哥的。」蘇子晴溫順一笑,把在場的人笑得心都化了,她的笑太美,太純真,宛如剛打磨出的玉璧,純淨無邪。
歐陽無恕眼角微微一抽,暗嘆這丫頭太會裝了,簡直是妖孽。
「他不好,我打了他,不過他是你母親的佷子,你說要打死他還是放過他,我听你的。」
若死在手里會非常麻煩,張建安的祖父身居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若動了張建安,擅長胡攪蠻纏的張大人會在職務上刁難。
歐陽無恕本就沒打算打死張建安,要不然他一出手豈有活路可言,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褲子弟比宰雞簡單。
「他受傷了嗎?」她眉頭皺,好像不喜歡看到血。
「是呀,傷得很重。」沒養上一年半載是好不了,最重的是腿會跛,將來走路一拐一拐的。
「唉,放他走吧,以後不可以再做壞事了,不然我還叫歐陽哥哥打你。」
張建安說不出話來,痛苦地直點頭。
「你真的要放過他?」張靜芸一臉驚訝,她不信的再一次。
「嗯嗯,走吧、走吧,我心地好,不讓較。」她揮手,咧嘴傻笑。
聞言的張靜芸連忙喚家丁上前抬人,連夜送下山請人醫治,眾人見狀也一哄而散,未再逗留,沒人知道還有一群人掩護張建安行yin穢事,他們就此消失了,在半個月後出現在三百里外的破廟,衣衫襤褸,破舊不堪,被一群乞丐折磨了不知幾回。
「你心地好?」這話她怎麼說得出,高喊給他死的人是誰,張建安臉上的腳印是她留下的,他怕人發現才補上一腳。
「比你好。」他心狠手辣。
歐陽無恕失笑的捏捏她俏鼻,「跟我比你好意思,男人天生悍勇,心不硬成不了大事,而女子應該要溫柔賢淑,相夫教子,只管理家——」
他還沒說完,小腿就挨上一踢。
「我若是那樣的人你還下聘迎娶嗎?」別逗了,第一個悶死的人肯定是他,連忙離家出走。
一想到自己所言的情景,歐陽無恕驟地一陣惡寒,連連搖頭,「還是別吧,現在的你順眼多了,千萬別變。」
瞧他驚恐的神情,蘇子晴噗嗤笑出聲,「自作孽不可活,你還想娶個溫柔賢淑的妻子,我看你腦子被驢腳踢過。」
「不溫柔,還凶殘,我這七殺星轉世的也就認了,誰叫我主殺戮。」他說時眼中並無笑意,隱隱浮動寒光。
因國師說他是七殺星轉世,故而民間傳言他命硬,刑克六親,府中與他有直接血緣的全部克死,親緣淺薄。
七殺星也主戰爭,或許因為如此,他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手上染的鮮血洗不淨,他用成千上萬的人命鋪就鐵血將軍之路,從不回頭。
「你殺誰都成,只要別讓我當寡婦,七殺星主戰,但不表示殺孽重,有時以殺止殺才是王道,若無人犯境又何須出兵,心無貪婪,天下太平,可世上最難阻止的便是人的野心,若無人阻攔,那只能生靈涂炭。」
歐陽無恕一輝手,繡春、剪秋等丫頭識相地離開,他雙臂張開,將只到他肩頭的人兒摟入懷里。
「晴兒,我不負你,不論我在哪里,都會努力活著回到你身邊。」他不信命,不信自己刑克六親。
「別逮到機會就輕薄我。」她真希望有剪秋的力大無窮,一把將他過肩摔,看他還敢不敢動手動腳。
他低笑,唇落她發上。
她知道他不會沒事提起戰爭,提起自己的命格,喃喃的猜測道︰「你又要走了?」怎麼有點難舍難分了,真不爭氣。
「嗯,北邊傳來災情,連月不下雨稻米無收,高梁、玉米也歉收,百姓為了爭水、爭糧和官兵打起來,繼而佔領府衙。」他奉命前往征討,皇命如天,不得不從。
听到他說的是北邊,蘇子晴心里的不舍頓時消失,她知道他這次八成去不了。
「北邊不是晉王的封地,為什麼是你去?」這是藩王的責任,他該賑災,平息災民怒氣。
歐陽無恕面露苦笑。「晉王上書力有未逮,暴徒太凶狠,聚眾上萬,人數一直往上增,他藩地的兵招架不住。」
「他想借機拉攏你?」原來五王奪位早已開始布局,皇上逐漸老邁,而他的兒子們野心勃勃。
他驀地一凜,目光如炬地看著她,「晴兒,你為女兒身可惜了,若為男子,成就不在我之下。」
「你希望我當男人?」她笑得俏皮,語聲輕快,恍若那林間鳥兒輕盈地躍枝椏間,朝氣十足。
他連忙搖頭,「不,還好你是女兒家,不然我上哪尋一位好娘子,與我結發兩恩愛,一生不分離。」
「哼,算你轉得快。」要不兩人的婚事她還要考慮考慮,說不定他有龍陽之癖。
他虛抹冷汗,暗嘆凶險,這丫頭手無寸鐵卻堪比千軍萬馬,能無形中置人于死地。
「你真放過那女人?」
蘇子晴眨了眨美眸。「你看我像有仇不報的人嗎?」
善良要看對象,對于心存善念之人自當結交,對于心中有惡者自當斬殺之,不讓入魔道。
「所以……」她還有後手?
「你等著看就是。」刀尖都抵向她胸口了,她不反擊還坐以待斃嗎?好戲要上場了。
忽地一聲轟隆的雷響由天而降,震耳欲聾,豆大的雨點接著嘩啦啦的落下。
「小……小姐,下雨了!」
一陣歡呼聲驟起,為著長久的旱象得到紆解,越下越大的雨滴打在樹葉上,飛濺落在干燥的地面,雨水迅速的滲入地里,原本龜裂的土地得到滋潤,萬物欣喜的迎接雨的洗禮。
可是蘇子晴的心卻沉甸甸,這場雨看似及時雨,其實卻會帶來另一場災情,它會一直不停的下、不停的下,使小溪暴漲,河岸決堤,百萬的百性在洪水中失去家園和親人,流離失所,無以為繼。
「太好了,這雨一下,咱們的秋麥就能種,小姐真是太神了,好似知道會下雨似,提前把糧食收了又曬干,不怕收割不及。」剪秋狂喜的跑進來報喜,食量大的她最怕吃不飽,她不吃足半桶飯就覺得餓。
「讓繡春傳下去,告知各地的莊頭,今年收的米一粒也不準賣出去,為我們耕種的佃農里里的米以高于市價的一成悉數收購,有多少糧食就囤多少,沒有我的同意不得私下轉售。」糧食將是生存的首要。
「小、小姐,為什麼呀?」以往他們是賣一半,留一半,留新米,賣去年的陳米,再用賺來的銀子置地。
叢江南到京城一帶,蘇子晴擁有萬頃土地,以種植稻米為大宗,其次是雜糧和大豆,還有少數山坡地遍植果樹。
她不種茶,因為其中的利潤太驚人,容易引人眼紅,在世家、高官的割據下,她沒有強大的靠山與之抗衡,若讓利太多同樣血本無歸,因此她選擇舍棄,專心在糧食上頭。
「因為你家小姐做了一個不吉利的夢,夢見這場大雨會形成暴雨,連下半個月。」今年的糧食都毀了,顆粒無收。
「什麼?」歐陽無恕不由得驚呼。
蘇子晴笑著輕戳他硬如石頭的胸瞠,「北邊去不了了,晉王爺肯定非常失望,他縱容百姓在他的封地胡作非為,為得是讓你帶兵征討,他才好借此機會將你拉向他的陣營。」
想造反靠的不只有兵馬、糧草,更重要的是攻無不克的猛將。
他黑眸閃著探究的光芒,「真的會暴雨成災?」
「你問老天爺呀!我又不是神。」她笑而不笑。
張建安被送走那一夜,神色惶惶的張靜芸回到她住的禪房,她一是擔心兄長的責備,怪她把他好好的嫡子弄殘,兄妹反目成仇。一是憂心忡忡她所設計的事東窗事發,下場不是進家廟便是被休棄,堂堂伯爺夫人成了下堂妻。
因為放心不下,所以她一直無法平靜,心里很不安,于是讓周嬤嬤點了安神香,希望能好睡。
殊不知這安神香一點,她越睡越熱,熱得渾身像要著火,渴望與人共享魚水之歡。
她的神智是清醒的,知曉若她真和男人有染,她這輩子也完了,只能青燈古佛,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止不住的熊熊欲火在體內燃燒,燒向她的髒腑和四肢,她覺得自己快死了,不由自主的往外奔去。
她剛到門口就被周嬤嬤攔下,將赤條條的她推入屋內,周嬤嬤以為她中邪了,還想找師太收魂,不料一入內就聞到安息香的味道。
她心中喊了一聲,糟了。
周嬤嬤點的安神香不知何時被掉包成加了藥的安息香,那助長**的安息香是她找來的,她甚至因吸了一些安息香而和已有妻室的老賬房春風一度,如今兩人還偷來暗去好上了,所以她知道此安息香的厲害。
她想趕緊離開以免中招,門上上鎖不讓身心煎熬的張靜芸跑出去,忍上一夜也就過去了,誰知她剛一轉身就被張靜芸拖上床,對著她又啃又咬。
中了藥的兩人真的忍受不住,最後交纏了一夜。
這事只有她們兩人知道,不敢在人前提起,但那一夜後張靜芸一見到周嬤嬤便滿臉羞紅,回想巫山雲雨的滋味,而周嬤嬤一看見張靜芸則是滿心的不適,當天她算是被迫的,難以接受這樣的情事。
沒多久周嬤嬤自請到莊子當管事,張靜芸不允,還想跟她重溫磨鏡之歡,但周嬤嬤並未賣身,她去意堅決,沒人留得住。
她們以為沒人曉得,實則情況都蕗在一個人眼中,淋了整夜雨的藏冬將所有過程告訴蘇子晴,她一邊听一邊思緒飛轉。
十天後畫大師唐十二少又推出他的新作,畫的是面目朦朧的兩個女人,她們衣衫半解,深情凝望,雪白大腿勾在一塊。
意外的,這幅畫賣出十萬兩高價,還有人問有沒有,出價再高也要一幅。
蘇子晴拿這十萬兩又多買了些米糧,在這個時候,糧食囤積再多都不為過,雨停之後,糧價漲得會更嚴重。
而事情與她所知果然一般無二,來年春天,朝廷已經拿不出賑災的糧食,民間糧價也已經漲了十倍,不過她還沒出手,歐陽無恕就找上門來跟她商談糧食的事。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听完蘇子晴提出的交易,歐陽無恕咬著牙,用難以置信的神情看向笑得眼兒彎彎的女子。
「听過就算了,再說無益。別人無而我有,那就是人求我,而非我求人,願者上鉤。」
「你哪來的膽子敢說這種話,稍有不慎便是砍頭大罪。」她可真是膽大包天。
蘇子晴神色慵懶地在宣紙上淡描雲山春色,一小童在湖邊嬉戲,一婦人背著娃兒在石頭上搓洗衣物,漫不經心的道︰「我只問你買不買,要是不買我轉手賣人,你知道有很多人等著要。」
哭笑不得的歐陽無恕幫她把宣紙拉平,用鎮紙壓住。「你在發國難財。」
「那又如何,百姓無糧不是我的錯,你去問問那些皇親國戚吃什麼,只要他們肯拿出一半的糧食,無家可歸的百姓就能吃飽飯三個月,那時地里的作物也接得上。」也許不能三餐溫飽,但起碼餓不死。
說起那些自私的權貴,他也莫可奈何,連皇上都沒法逼他們捐糧賑災,他有什麼法子?歐陽無恕神色無奈的道︰「晴兒,別鬧了,外面的百姓快活不下去,他們只要一口粥就能活命了。」
「我手中的糧食也是自己掏銀子買來的,若我全數捐出,我的損失要怎麼彌補?我能捐,旁人也能捐,憑什麼把重擔都壓在我身上?不要跟我講什麼仁義道德,真讓的糧食大戶你們不敢動,偏來壓我一個看天吃飯的小老百姓,天理何在?」她叫屈。
「晴兒……」她真和他杠上了。
「我說過了,只要皇上簽下借條,保證三年內還我買糧的銀子,我立即清空我的糧倉給你送糧。」她不會當奸商,卻也不做賠本的生意,施糧布粥的大善人不見得會有善終,多少人因為可觀的家產慘遭殺害,形同滅門。
一臉無力的歐陽無恕扶著額際輕揉,「國庫空虛……」
「所以我也沒為難皇上,先借他,不要求付現。」她算是厚道了,沒以漲了十倍的米價出售,維持原價。
去年秋天,下過暴雨的田地一片泥濘,即將收成的秋稻全泡在水里,地勢低的糧食全泡爛,找不到一粒稻橞,而沒淹到水的稻田也損失慘重,整片的稻子倒在田里,天一放晴還沒等到收割就發芽了,一樣一無所獲,欲哭無淚的百姓望天哀嘆,想著怎麼撐過這個冬天。
其實大多數百姓還是存了點糧,熬到開春不成問題,難就難在他們的糧食只夠到春播前,接下來的日子呢?
水災之後又是饑荒,朝廷雖有開倉賑災,可已經支撐不下去。
歐陽無恕去不了晉王的藩地,他一直為了賑災事宜從去年十月忙到今年三月,連將軍都沒去幾回,日日在外波奔,防止災民暴動,並帶兵剿匪,剿除因天災而落草的山匪。
京城外哀鴻遍野,京城內歌舞升平,各世家高門照樣過著奢華生活。
這也是蘇子晴不願無償捐糧的主因之一,皇上不是做不到,而是少了年輕的魄力,有了苟且的心態,覺得只要京城不鬧起來,他便能躲在皇宮瑞安亨晚年,他再活也沒幾年,索性讓太子去煩心,百年之後他看不到大周朝是存是亡。
「能不能用別的方式借糧,我用我的銀子跟你買。」他想到折衷的辦法,解決眼前的燃眉之急。
聞言的蘇子晴挑眉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手中有多少糧嗎?」
「三十萬石?」他猜測,不曉得她實際私產有多少。
「一百五十萬石。」她說出個驚人數字。
「什麼?一、一百五十萬石……」他瞠目,朝廷湊了大半個月才湊出十萬石糧食,而且還是摻了沙的。
這麼多的糧食,就算他把整個將軍府賣了也湊不出銀兩。
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她輕咳一聲,「我同意以原市價的一半賣給皇上,不過……咳!咳!總要有點抵押品,保障我不吃虧。」她說得好像很委屈,賠本做買賣,一副肉疼的樣子,因為是他,她才破格降價。
她有那麼好說話?為什麼他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歐陽無恕心中狐疑,直接的問︰「你想要什麼?」
「普德鎮東邊十萬畝荒地。」她兩眼晶亮。
他訝異,「那里土地荒廢已久,從沒人想過去開荒,雜樹長成蔭了,你要那里干什麼?」
造鎮——當然,這答案她才不會說,反倒是一臉無辜的說︰「我只是幫皇上分憂,他把沒用的地給我省得還要給我封賞,國庫沒銀子共體時艱,我也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坐視百姓受苦。」
她看中那片地背後有座大山,兵荒馬亂時能退到山里避難,前面有條能行船的大河,無數條四通八達的支流,便于往來南北,土地歸她所有,她就能照她的意思規劃商鋪和街道,分成商業區和住宅區,蓋她想要的宅子,一間間的林立,屆時的成就感有多大啊!
然後她或租或賣的吸引人潮入住,漸漸地人一多就開成新鎮,她坐收租金當包租婆,成為一方霸主。
其實她先前拋出簽借條的方法只是為了引出換土地這件事,讓皇上覺得這麼做比較劃算,她知道皇上還不了欠款,三年後他已是「先帝」,地契在她手中就是她的,誰敢來搶,這是「先帝」給的,新皇也不敢有所忤逆,孝字讓所有人都折腰。
「為什麼我听著這話里有玄機,不像表面上听起來那麼簡單。」剛才他們才為了她不肯吃虧而差點吵起來,她現在願意讓步,怎麼想怎麼怪。
蘇子晴裝得若無其事,目光清澈如水,笑吟吟的說︰「我們是未婚夫妻,你的銀子便是我的銀子,你用自己的銀兩買我的糧食,那等于是讓我把銀子從右手在左手擱,我還是白捐糧,用的都是我的。」
剛毅的面容一僵,他抿了抿唇,認真的許下承諾,「晴兒,我以後會給你更多,等我日後得了軍功不接受高位,只為你請封,實質上的黃金、白銀,各種封賞。」
「空手套白狼這一招用在我身上才有效,你就吃定我只能嫁你。」
她撇撇嘴,前世沒有她,他高位也只做到征北侯,分明是怕自己功高主,拒絕裂土封王,也拒絕三分之一的鎮國公之位,她就不信這輩子他沒這樣的打算。
不過改替她請封也不錯,至少有個好理由拒絕賞賜,還有實質的好處……
在她還是一抹游魂時,曾听聞有從龍之功的歐陽無恕與新皇交情匪淺,皇上有意封他為異姓王,但他拒不受封,後來又許以鎮國公殊榮,他還是搖頭。
最後皇上以三封仍拒是為不敬,他才成為手掌一方兵權的征北侯,因為地位超凡,又有人稱歐陽半邊天。
意思是坐亨一半江山,連皇上都把他當過命兄弟看,願意與他共享天下,他為了避嫌才不肯亨高官厚祿。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連兄弟、親兒都容不下,怎會與異姓臣子並肩呢?他這是明哲保身,誰曉得若干年後坐穩帝位的皇上會不會翻臉無情,以莫須有罪名抄家滅族。
不過在她重生前,這位手握五十萬兵權的征北侯未有妻室,他一直南征北討為皇上鏟除異族。
原主身亡那一天他正好凱旋歸來,她的魂魄飄在原主夫家的上空,看到浩浩蕩蕩的盔甲大軍從中走過,身披玄鐵甲衣的他面色冷峻,意氣風發地騎著高大黑駒受夾道百姓歡呼。
歐陽無恕眼神寵溺的輕擁愛使小性子的未婚妻入懷,語氣輕柔,「我也只娶你一人,不生二心,此生此世唯你而已,你別和我鬧別扭,我只想對你好、寵著你,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絕對沒有別人。」
女人都愛听好听話,明知不可信她還是心軟了。
「去,把蓋了玉璽的借條拿來,我不拿皇上一兩銀兩,全給你們了,當是捐糧,幫助數以萬計食不裹月復的百姓。」
不拿一兩銀子……怎麼可能,光是地底蘊含一條玉脈,那十萬畝荒地就價值連城了,不然她哪來的銀子造鎮,那可是一筆極大的數目,她這些年賺的還蓋不了三條街。
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的蘇子晴早打好算盤,她口中的一百五十萬石糧食,其實只是她手中的一小部分,她從四年前便開始囤糧,如今她大江南北至少擁有一、兩百座糧倉。
事實上,她手中有好幾個一百萬石,她打算過些時日拿一部分出來平價販賣,打得那些妄想繼續抬高物價的權貴措手不及,他們也想高價賣糧好大賺一票,她偏不讓他們如願。
明明有糧想不肯捐一些給百姓,還想在窮到賣兒典妻的百姓身上狠刮下一層皮,她能容下他們才有鬼!
歐陽無恕不知道未婚妻心里的大計劃,回去跟皇上談拿荒地換糧食的事,成功的拿到了地契。
沒多久,「康十二少」開設的「天下米行」開張了,鋪子內賣的全是新糧、沒摻沙的,賣的是暴雨前的原價,百姓瘋狂搶糧,這下他們的糧食就足以支撐到秋收。
而那些囤糧的糧食大戶和世家高門跳腳大罵,他們賣不出去的米糧成了陳米,降價再降價還是沒人買,損失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