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修女小姐,請……請等一等……」
路旁忽然發出虛弱的呻 吟聲,而走在這條偏僻小路上的唯一一位女性——其實也是唯一的一位行人——稍微有些詫異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似乎斷定聲音所叫的並不是自己,繼續用她那輕盈的步伐向前走去。
「小姐……修、修女……」聲音再度響起,最後終于忍無可忍地用上了全力,「修女小姐!」
藍發的少女被突如其來的大聲嚇了一跳,終于完全地停下了腳步並回頭張望,美麗的紫羅蘭色的眼楮里帶著明顯的疑問。
「是在叫我嗎?」
躺在草叢里性命垂危的老人認命地嘆了口氣,在發出剛才那種高分貝的聲音後,他現在只能用粗重的呼吸聲來回答這句詢問,當然,也有可能是被氣到說不出話。
而少女似乎明白了他的回答,在他的面前彎下腰來,忽然充滿正義地開口。
「老人家,雖然您年紀比我大,可是我仍然要指出來,像您剛才那樣叫我,是完全錯誤的,所以才會讓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老人疑惑地望著她,因為對方的表情十分嚴肅,令得他不得不暫時放下自己迫在眉睫的緊急大事,委屈自己問了一句。
「那個……你不是修女嗎?」
眼前的少女,雖然有著不同于普通修行者的活潑個性——也許可以說是冒失吧,但她的裝束打扮,卻是修女無疑,自己不可能弄錯的呀?
「我是修女,但是,我可不是一般的修女呀。如您所見,我可是這個大陸上的修女中最美麗的一位,所以您應該稱我為‘美麗的修女小姐’,這樣我就會立即明白過來,您是在叫我。」
「……」
一陣難言的沉默,垂危的老人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少女,而後者只是用她那最天真無邪的眼眸回望著他。最終,老人不得不敗下陣來,虛弱地嘆了口氣。
「……好吧,不管怎麼說……美、美麗的修女小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少女這時候終于注意到了他身體的異樣,眼神卻忽然有些興奮起來。
「是請我幫您治療嗎?那您算是找對人了,我夏莎拉治療類法術的水準,在我所會的所有技能中,可是排在前五名的位置的。」
看見她果然開始雙手合十,口中嘮嘮叨叨地念起了不知是什麼的咒語,老人極有先見之明地阻止了她。
「不用了……我的傷勢,縱然是九位主神降臨,恐怕也無法將我從永恆的黃泉之國喚回。修女……夏莎拉小姐,我想拜托你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真讓這名冒冒失失的修女為自己治療的話,以她的個性,不知道她要折騰到什麼時候,恐怕自己根本就沒有命等她念完完整的咒語,就已經去見九位主神了。
「咦?」名叫夏莎拉的「美麗的修女小姐」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您確定不讓我試著幫您治療一下嗎?其他的事情我可沒有現在這樣的把握,除非,您是想讓我幫您打架。這方面的技能,我也不會輸給治療術的。」
「……」
再次沉默。老人帶著听天由命的絕望心情,盯著面前的少女,同時情不自禁地向四周望了望,希望可以在這條小路上看見第三個人。無論那是什麼樣的人,應該都會比眼前的這個可靠得多吧?
然而事與願違,小路兩端都是靜悄悄的,除了這一老一少的奇特組合,根本連第三個活著的生物都看不見。
長嘆了口氣,老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從貼胸的內衣口袋里取出一枚六角星形狀的徽章,同時用那蒼老卻又深邃的雙眼,仔細觀察著看見了這枚徽章的少女的表情。
但是對方卻好像並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只是用有些好奇的天真目光注視著他的動作。
「夏莎拉小姐……請你把這枚徽章,帶給風之國度的王子……」
「風之國度?」夏莎拉歪著頭打量著老人和他手上的徽章,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就要去風之國度的都城艾西亞了吧?那可是很遠呢。」
「這很重要……請你、請你務必要答應……酬勞的話,請向風之國度的財政大臣報上我的名字,他會付出讓你滿意的價錢。」
「這並不是酬勞的問題……司祭大人說過,淑女是不應該單獨旅行的,何況又是那麼遠的地方。」
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司祭才能教導出這樣的修女!看起來絲毫沒有修行之人的穩重,現在卻又煞有介事地談論干酪祭的話來了。
完全是憑著對國家的忠誠才勉強留住一口氣的老人,萬般無奈之下只有無力地建議︰「小姐你……可以找幾個佣兵……不,請你一定要找佣兵保護你……因為,這是一個極危險的任務……」
「危險?」紫羅蘭色的美麗眼眸中,再次閃現出興奮的光芒,「您說這是一趟危險的旅程?您沒有騙我吧?只是送一枚這麼不起眼的徽章,真的會遭遇什麼難以預測的危險嗎?」
「不、不起眼?」如果知道這枚是這個大陸上象征著王者的六枚徽章之一,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來。
「當然危險!」老人氣急地嚷起來,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音量實在不配一個垂死之人的處境,「你看看我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有危險的地方,就應該有我夏莎拉。我明白了,這是九位主神在指引著我,讓我有機會替他們掃除這片大陸上的所有妖邪……」夏莎拉高興地開口,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接著就要接過老人手中的徽章。
「等、等一下!」老人完全地不放心起來,死死攥住徽章不肯放手,「難道你想要惹禍上身?這件事……比你想象的要重要一千倍、一萬倍……一定要貼身藏好,被別人注意到就完了……」
「放心放心,夏莎拉答應的事情還沒有做不到的情況發生過。您就安心地交給我吧。」少女努力地想要奪過那枚被稱為「會惹禍上身的徽章」。
「神啊!難道你想一個人去風之國度?求求你,至少找幾名護衛吧……否則我怎麼也不放心把徽章交給你……」
「我會找的。怎麼說也是長途旅行,雖然說我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護衛,但是作為淑女,怎麼能不帶幾個隨從就出門呢?司祭大人的話,可是到現在還牢牢地烙在我的腦中的呀。」
終于一把從垂死的老人手中奪過徽章,少女隨手扳了一扳,想要鑒定一下這東西究竟是用什麼材料制成,害得老人的眼珠子幾乎要突出來。
「你在做什麼?」這是一聲不下于臨終哀鳴的慘叫。
「您不會是在騙我吧?這麼不起眼的徽章,憑什麼風之國度的王子會收下它?該不會我千辛萬苦送過去以後,人家根本就不領情吧?」疑心病重的少女,沉吟地開口。
老人幾乎被氣到暈死過去,沒有血色的嘴唇顫抖了好幾下,才終于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可是一個老人臨終前的唯一心願,就算是一場騙局,身為神職人員難道不應該盡自己的全力去滿足他嗎?」
虧自己還曾經是王國中首屈一指的騎士,如果知道自己在臨終之前,會被一名小小的修女氣到說不出話,當初實在應該選擇當司祭。
「好了我知道了,您怎麼跟司祭大人一樣喜歡講大道理?我最後再確認一下,把這個徽章送去風之國度的王城艾西亞,交給他們的王子就可以了嗎?」
老人吃力地點頭,總覺得還應該再叮囑幾句,然而對方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的身上,而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怎麼說,這也是幾乎橫跨整個大陸的漫長旅程呢。要好好計劃一下,畢竟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特產,帶一點回來給司祭大人他們,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有沒有搞錯?這又不是去旅游,哪容得她悠哉悠哉地慢慢趕路?這可是十萬火急的事情啊,早一天把徽章送到王子手中,就少一分危險。
老人想要指出這一點,然而一口氣堵在嗓子里沒有上來,只有萬分遺憾地咽了氣。
他的蒼老而開始渾濁了的眼楮卻始終大張著,因為直到最後一刻,他的心中仍然有著強烈的懷疑和放心不下的感覺。
神啊,把關系到一國命運的王者徽章,交托給這樣一個近乎兒戲的少女,這會是自己一生中,最無法挽救的錯誤嗎?
以上,就是艾塞斯在行業工會里所看見的那張委托書的來龍去脈。因為堅信著司祭大人所說的「淑女是不應該單獨旅行的」警句,夏莎拉果斷地在塞靈的行業工會發出了尋找護衛的委托,然後就在暫時住著的小旅館里,開始打點長途旅行的行裝。
而艾塞斯,則在委托書發出的當天傍晚,從工會負責人加爾德的手中接過了那紙契約,按照上面所寫的地址,向夏莎拉所住的旅館走去。
「怎麼說都是有點奇怪的委托啊。」一邊走,紅發的青年仍然低頭研究著手上的委托書,「一名柔弱的修女,好好地為什麼要到遙遠的風之國度去?還有,自稱‘美麗’,反倒叫人有點放心不下了呢。」
說這句話的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那全大陸最英俊男子的雅號,其實也是出于「自稱」。
「不過,加爾德老爹是不會騙人的。既然他保證了是個美女,那麼真人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才對。」
一方面是滿懷希望,一方面是安慰自己,艾塞斯最後下了這樣的結論,然後心安理得地繼續向前走。
按照旅館主人的指點,艾塞斯找到了位于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據說那位「柔弱美麗的修女小姐」就是住在那里。
「請問有人在嗎?」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英俊的紅發青年看起來對自己已經十分的滿意,這才敲了敲房門。
然而只有寂靜回應著他這種難得的彬彬有禮,艾塞斯的眉有些困惑地擰在了一起。
「倒霉!難道這麼晚了還會出門?」
偽裝出的沉穩立即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開始大力地拍起房門來,有一大半其實是想要宣泄心中的失望。不過在他這種用力的敲擊之下,房間的門卻忽然被他推開了。
「……」艾塞斯撓了撓自己那像燃燒的火焰一樣的亂發,「不僅在我來的時候出門,而且竟然連門也沒有鎖好,這麼迷糊的雇主我倒是第一次見到。」
不管怎樣,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外等待雇主回來根本就不符合紅發男子的個性,連一秒鐘也沒有猶豫,艾塞斯理所當然地向房間里走去。
「嗖——」
忽然產生一種危險的預感是因為听見了一聲細微的風聲,艾塞斯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向旁邊飛快地跳了開來,于是有什麼東西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當」地釘在了牆壁上。
「嗖嗖嗖——」
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差點踫到自己臉龐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又是幾聲連續的輕響,艾塞斯再次迅速地躲閃那向自己接近的危險物體。最後當他終于有閑暇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並做出防衛的姿勢時,已經被逼到了房間的角落里,而且破天荒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喲!想不到現在的小偷,身手還挺靈活的嘛,竟然可以連續躲過本小姐所射出的箭。」
一個帶著幾分驚奇的聲音響起來,艾塞斯轉頭望過去,不由輕佻地吹了一個口哨。
浴室的門口現出一個苗條的倩影,似乎剛剛出浴,藍色的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紫羅蘭色的眼楮流露出無所畏懼的神氣。加爾德的話毫無疑問是對的,這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女,即使是在已經有過無數艷遇的艾塞斯的眼中,她也仍然是個值得花力氣去追求的目標。
只不過,美女手中所拿著的,卻不是鮮花或美酒,而是一把精致的短弓。箭已上弦,箭尖直指艾塞斯的心髒,似乎隨時都可以奪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