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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嫣然弟弟(上) 第十七章

作者︰雷恩那類別︰言情小說

第八章

三個月後。

橫在膝上的琴落地時發出悶響,凌淵然察覺自己頸後陡麻。果然遭暗算。

不是完全躲不過,但確實太心不在焉,近來總是這般。

原以為心境恆常不變,不過少個俊俏可愛且憨直的「賢弟」供他玩樂,如此而已,誰料,原來這個「如此」並非「而已」。

對方使的是以氣勁直攻他頸後風府穴,彈指間發勁,勁道強中有變,迫近時凌厲之勢轉為無形,專門掌來對付高手中的高手,與凌氏氣宗的內息功法頗有曲同工之處。

所以是遇上來「討債」的了。

不過……這樣很好。

暗算,來得當真是時候。

隨著古琴歪倒在厚厚雪地上時,他已然朦朧的眼界里忽地擠進三張生得一模一樣的臉……羽睫無力掀動,下一瞬,他放任神識漂流。

「你們說,這小子沖著咱們笑啥勁兒?」

「完了,把他打傻了,他適才真在傻笑啊!」

「哪里完?打傻了才好,傻了就讓他乖乖听話,要他播種他就得卯起來干!」

嘿嘿笑聲蕩開,彷佛得意至極。

然一下子,僅僅是幾息的吐納,那笑聲又被落雪聲響掩了去,什麼也听不到。

清闊雪天,雪景依舊,但那棵恆年長青的老松底下,鼓琴的俊逸男子已不見蹤跡,徒留一張好琴被微雪所掩……

將茶杯擱在桌上,起身離開茶棚時,惠羽賢立時確定自己被跟蹤了。

那人隱在茶棚後的毛竹林里,她不動,對方亦不動,她一動,那人即跟來。

她有意試對方能耐,冒著小雪緩行,在走過一個山道轉彎處突然起腳飛馳。

厲害角色,輕功不僅跟得上她,且還小勝她半籌,感覺對方已超前,卻為了配合她,速度一下子又緩。

哪里來的人物?

莫非與「赤煉艷絕」之毒有關?得知她正在追查此事,所以人才暗中監視嗎?

來者可曾預料到,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唇角凜然,她驀地轉換方向,手中軟鞭疾揮而出,但鞭子並非殺招,而是「啪」地纏住一節毛竹,令她腳下輕功加上雷不及掩耳的飛蕩,以一記橫切竄進毛竹林里,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竹葉和枝椏上的小雪塊「啪答啪答」疾落。

每一下皆渾沉有力,如雷劈石,待對方以長劍一退再退地格擋到第三下時,終于尋到一個喘息時候,那黑影往後躍開一大段,背撞到粗毛竹,正鼓著臉、黑眉糾結地直望著她。

「玄元?」惠羽賢剛劍收式,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視少年。「跟蹤我的原來是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玄元亦將長劍還鞘,然後杵在原地繼續賣鼓著臉蛋。

惠羽賢心里不禁苦笑,記起他從來懶得說話,要他開口解釋簡直是緣木求魚。

「算了。」她朝他擺了擺手,一邊將軟鞭收回腰間,一邊思量少年跑來這兒的原由。

許是他又榃閣主大人出外辦事,恰與她同道,畢竟「赤煉艷絕」重現湖,一開始遭殃的正是乘清閣底下的人,自然是要查清真相。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也許少年是隨他家主子一塊前來。

想著閣主大人或許就在左近,她胸中禁不住熱潮流滾,下意識還抬起眼左右張望,等意會到自己的行徑,心底又是一陣苦笑。

當日在綠竹廣居的竹林中,听聞盟主老大人證實她已非武林盟之人,她代償的十年債還余半數,也都一筆勾銷,而這一切全是閣主大人的手筆……雖說「無債一身輕」,但她不覺自己「無債」,只覺又欠了他什麼。

然後,心里當真不太痛快。

他們沒問她想法,直接拿她利益交換,盡避她確實無權過問什麼,師父將她輸掉,閣主大人又把她要走,他們私下把她轉來換去,不是她能抵拒的,知道歸知道,真正發生時,仍覺得很受傷。

特別地……難受啊!

……你如今是自由之身了,想仿什麼就做什麼,誰也不能攔你。

于是她當日就別過綠竹廣居里的眾人,並把能解毒治病的幻影花留下,把幻宗三位老前輩搴給她的那個「賀喜紅禮」的銀盒也一並留下,她去當他口中的「自由之身」,毅然決然離去。

離開後,她因放心不下還是返回了大西分舵一趟。

但她未敢大刺刺地踏進分舵大堂,怕她這個被換掉的舊人毫無預警出現,新上任的分舵主要不自在,于是藏身偷覷了兩天。

結果舵里的運轉較之前更順暢,人力吃緊一事已徹底尋到解決之道,而新上任的分舵主之所以這般迅速掌控一切,竟是因乘清閣在背後大力支持。

那麼,也就無掛了。

安姑姑過得好,馮廚子大爹過得挺滋潤,駐在分舵里的薛大夫和卓義大叔亦都挺好,那樣當真很好很好,所以留在分舵舟里的幾套衣物也沒必要多作收拾,悄悄就可離去。

開大西分舵,她回了南離山。

師父師娘見她返家,自是歡喜萬分,但當兩位長輩問及她何以了結與武林盟之間的債,她支吾不出,只能勉強地蒙混過去。

再有,每每提到師父被盟主老大人贏走的那個賭約,師娘就要發怒一回,逼得師父每晚只能可憐無比地窩在屋檐下過夜,讓她好生歉疚。

南離山腳下是她的家,一直都會是,但瞧著眼前態勢,她再繼續待下去的話,師父受的罪絕對大增,師娘心疼她,師父動輒得咎兼動蕩不安,她夾在中間好生難為,只好暫且浪跡天涯一趟。

她約莫在一個月前離開南離山腳,往南蠻一帶而來。

之前在綠竹廣居,雖未有充分時候與幾位等待解藥解毒的乘清閣好手深談,卻也听聞他們批人馬皆是進到南蠻後才見中毒癥狀,一開始以為是瘴病之氣作生,延誤救治,因此還折了些人手。

南蠻多沼濕與深林,易生濃穢療氣,高處山林秋季霜凍,隆冬則雪落不止,此地氣候與地理變化詭譎,對初次拜訪者而言當真危機四伏。

然有了五年多在江湖上打滾的經歷,再加上擔起分舵主之責,縷順過大西分舵一帶部族復雜的風土人文,此次她進到同樣民情復雜的南蠻行事,竟適應得甚快,讓她時不時憶及往昔,偶爾會想,師父拿她當「彩頭」賭輸給盟主老大人,似也不是件太壞的事。

這一會兒,少年杵在那兒兀自生悶氣,她亦無話可說。

「我有要事在身,你自身保重。」她以江湖禮相待,朝他抱拳,鄭重別過。

少年表情明顯一愣,像從未被這麼對待,直到她轉身踏出一步,他才如夢初醒般飛竄過去,硬是擋住她的去路。

「咦?玄元——」惠羽賢不得不止步,眉心微攏。「究竟怎麼回事?你不說,我如何會知?」

玄元峻頰似乎鼓得更圓,突然探手從自個兒懷里抓出一張紙,粗魯遞去。

惠羽賢疑惑地接過手,見上面寫著字,遂一字字迅速讀出——

「我被點穴。他被帶走。你去救人。」

她倏地抬頭,眉眸微厲。「所以是出事了?事發當時,一直隱在暗處的你被點穴制住,你家閣主隨即遭暗算,眼下他在對方手里?」

玄元濃眉一飛,黑白分明的大眼瞠得更大,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樣了,他飛快點頭,對于她能瞬間理解感到松了口氣。

肝腸中如置冰炭,寒熱交煎,惠羽賢令自己沉下氣來。

「可有看清對頭是誰?」

見玄元毫無遲疑用力點頭,她心下一凜。「誰?」

她等著少年再掏出紙來,結果他卻矮身蹲下,以指在雪地上重重寫下——

蒼海連峰。

山月復中長且蜿蜒的洞道,似人工開鑿亦若奇觀天然。

洞道兩旁,每隔一小段距離便設置一具石制小灴台,燈火細瑩瑩,應是松脂的淡香染開,氣味是好聞的,但洞道深長,彷佛往山月復深底回旋而下,風不知從何處滲進,陡地將兩邊無數的燈火拉成斜長,火影在石壁上顫箅,猶如鬼影幢幢。

巨蟒從她腳邊滑過,滑行到前頭時頓了頓,跟著轉過一顆憨憨的大蟒頭回望她,似在等她跟上。

其實她會這麼快再回蒼海連峰,當真始料未及。

但玄元當日親眼所見,凌壓幻宗的三位老祖宗確實現身南蠻,將前去南蠻布線、追查奇毒出處的閣主大人打昏帶走。

能令佔據蒼海連峰為王的三位老人家心甘情願離開自身地盤,「現世」出外辦事,可見此事非同小可。果然一出手,由凌氏氣宗和劍宗合並而成的乘清閣鬧到快炸翻,幾是傾巢而出尋找她的行蹤,最後才令她在南蠻一帶「落網」。

說是「落網」,一點也不為過。

玄元追蹤到她之後不久,乘清閣的好手們集結趕來,應是少年跟蹤她一路的同時已發出信號,知會其它人趕至,而趕來「圍捕」她的人當中,竟見碧石山莊二少爺樊磊的身影。

二少見到她時似有些愧色,但……真沒必要的。

只能說閣主大人確好手段,真將盡得碧石山莊武藝真傳的樊家二少攏到門下,在他急難時候賣他一些好處,讓他從此為乘清閣賣命。

她僅是有些感慨罷了,並不覺當初拼死救人性命有何不甘,如今見所救之人安然在前,面色紅潤目身強力壯,顯然日子過得抵茲潤,她自個兒也感到欣慰。

巨蟒再次頓住身形,回首對她咧嘴吐信,像對她的走神感到迷惑。

「沒事。」她對巨蟒微微一笑。

不知是否她多思,抑或她的笑真有鎮惡闢邪之效,竟覺得大蟒歪著腦袋瓜,彷佛也回了她一記……笑嗎?

盡避巨蟒的笑既猙獰又奇論,但落在她眼里,怎麼瞧都覺窩心可愛。

乘清閣的眾人圍堵她不為別的,只因這片蒼海連峰的世外谷地、這片谷地里通往山月復的秘境,老祖宗明明白白發話了,誰都不讓進,踏進寸步必遭蟒食,只為某個小泵娘開特例。

不知幸或不幸,「小泵娘」說的正是芳齡已二十有三的她,惠羽賢。

想想亦是,她所謂的「大齡」在老人家眼里,當真是小小泵娘一枚。

她進到谷地,以往繁花似錦的景致大變,鵝毛般的白雪漫天飛飄,地上積起甚厚的雪層,氣味變得凜稟冽,已無那股隨幻影花而大綻的異香。

進入山月復的通道已然打開,顯然三位老祖宗不知躲在哪里窺看。

她以內力發音,朗聲報上自己並朝著空無一人的周遭行晚輩禮,老人家不肯現身,連話都回,似著實氣得不輕。

她亦想著,既來之則安。老人家拿閣主大人釣她,這個局她看得懂,但對她而言沒有其它解法,她就是……還是……很牽掛他。

若然各在天涯,彼此不知,那也就罷了,偏偏她知道了,而眼下這個局,似乎僅有她能解,她若不來,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關。

還好老人家還肯派巨蟒過來引路,要不這山月復便像一座巨大迷宮,她八成走到體力不支都還見不到任何人。

前頭一個轉彎,待她跟上,巨蟒已不再前進,它緩緩在原地盤起粗碩身軀,發亮的眼楮比任何寶石都要美麗,水汪汪睞她。

「我知道了,多謝你。」

將巨蟒視為道上相往的朋友,惠羽賢抱拳一揖,隨上前試著推動那面石壁。

果然,石壁上有道暗門,她微微用力,石壁應聲而動,後面出現一間大大密室,較她上一回在這山月復中待過的那間更大,亦更幽謐清寂。